第五章 刺客
梁妈望着楚留香,不胜企盼的道:“你真能够让我见到小姐?”
楚留香道:“你若有诚心,自然看得到她。”
梁妈道:“我当然诚心,观音菩萨。”
楚留香不让她说完这句话,就抢着道:“好,那么你三天后再来,莫要在正午等到天黑了再来。”
梁妈怔了怔道:“三天还要再过三天?”
楚留香正
道;“这种事自然要选日子。急不得的,你若真有诚心,连三天都等不得。”
梁妈自然很容易就被打发走了,楚留香虽觉得对善良的老太婆有些抱歉,但这三天的时间关系却实在太大。
过了三天后,所有的事也许就会都改观了。
突然间,蹄声骤响。
那骑里黑驴子的人忽然加速急驰而来,迫到楚留香身后,突地反手一鞭,向楚留香的脖子
了下去。
长鞭破空,划起了尖锐的风声。
楚留香头也未回,一伸手。就换位了鞭稍,笑晚道:“下来吧。”
他随手抖,那人身子就自鞍上飞起,凌空一个翻身,停在杨柳畔,头上的遮
巾也扔掉了,
出了一张长的马脸。
这居然是施少
。
黑驴子直冲到桥头才停了下来,用颈子磨着桥,声声轻嘶。那神情倒有几分和施少
相似。
楚留香微笑道:“不知是少
驾到险些就得罪了。还请恕罪。”
施少
恨恨盯着他,道:“你少说风凉话,我问你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究竟在干些什么?你究竟打我什么主意?”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太打少
你的主意呀。”
施少***脸居然也红了,大声道:“那么,你将梁妈找来干什么?”
楚留香道:“什么也没有,只不过聊聊天而已。”
施少
冷笑道:“楚香帅的味口是几时改变了的,几时变得喜欢跟老太婆聊天了?”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道:“我不找老太婆聊天,难道少
肯陪我聊天么?”
施少
盯着他眼睛里忽然有了笑意,忽然掉头就走,她的身材不错,只看背影,倒颇有韵致。
楚留香只希望她莫要回头,一回头就溜了。
不幸施少
却偏偏要回头,面且还笑了笑,道:“你既然要跟我聊,为什么不跟我来?”
楚留香真的叹了口气,他想着有谁敢用“回眸一笑百媚生”这句话来形容这位少
,他一定要跟那人打架。
施少
不但在笑,还抛了个飞眼,道:“你怕什么?难道我会吃了你?”
楚
香喃喃道:“你看来倒真像会咬人的。”
施少
道:“你嘴里咕哝咕哝在说什么?”
楚留香苦笑道:“我什么也没说,只不过嘴在
筋而已。”
他尽管只希望施少***脖子忽然扭了筋,再也回不过头来,怎奈施少***脖子却灵活得很,一下子又回过头来,笑道:“你又不是小狈,为什么要跟在人家后面走?”
楚留香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过了半晌,忍不住道:“少
,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聊天的,你要到哪里?”
施少
又白了他眼,道:“有很多小伙子都在偷偷的称我‘雪里红’还以为我不知道。”
楚留香只有摸鼻子,发誓今后再也不吃“雪里红炒
丝”这道菜了,宁可吃萝卜干也不吃雪里红。
薛红红翘起了嘴道:“喂,你想找我聊天,怎么不说话呀?难道变成了哑吧。”
楚留香看到她那翘起了的嘴,只恨不得能在上面挂个油瓶。
只恨胡铁花没有来,也许真做得出的。
楚留香乾咳了声,笑道:“你那位二叔可真有趣,就像个孩子似的,但剑法却又那么高,那天晚上我要不是跑得快,差点就被他刺了个透明窟窿。”
薛红红也笑了,道:“幸好你跑得快,我二叔除了吃之外,就会使剑。他疯病罢发作的时候,硬
着我爹爹和他动手。连爹爹都几乎被他刺了剑。”
楚留香眼睛似乎忽然亮了,道:“后来呢?”
薛红红笑道:“后来爹爹自然还是将他制服了,他—气之下,就疯得更厉害。”
楚留香道:“据令尊大人说,他本来并不是这样子的。”
薛红红道:“他就是练剑练疯了的。”
楚留香道:“哦?”
薛红红道:“他剑法根本就不错,但比起我爹爹来自然还差得远,所以就拼命练剑,一心想胜过我爹爹,练得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但无论他怎么练,还是比不上爹爹。有一天晚上,他忽将二婶杀了。说是二婶总是扰
他练剑,但杀了二婶后,他自己也变得愈疯癫,老说自已只有十岁,就因为年纪小,所以剑法才不如爹爹。”
楚留香叹道:“一个人到无可奈何时,也只有自己骗骗自已了,只不过他…”
薛红红忽然娇哂道:“我们为什么老是要提他呢?难道没有奇他的事可提了么?”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你想听什么?我就陪你聊什么?”
薛红红瞟了他一眼。抿嘴笑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可聊的事太多了,你难道还不知道,难道还要我来教你?”
她吃吃笑道:“你若还要别人教,你就不是风
侠盗楚留香了。”
楚留香听“风
侠盗”这名字就头疼,更令他头疼的是他发现薛红红带着走的路越来越偏僻而且路的尽头,林木掩映中,似乎还有几间屋子,他不敢想像到了屋子里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但这时他想走已来不及了。
薛红红已拉着他的手,媚笑道:“我带我到个好地方去,你应该怎样感激我才是呢?”
楚留香道:“我…咳咳,这…咳咳…”
他忽然跳起来,道:“不好,你那匹黑驴子不见了,快回去找吧”
薛红红格格笑道:“一匹驴子也没有什么了不得,我有了你,还要驴子作什么?”
若有人说楚留香会脸红,非但别人不信,只怕连他自已都不会相信,但现在他的脸则真有些红了。
薛衣人也许就因为杀人杀得太多了,所以才会生下这种宝贝女儿,他还没有被女儿气死,倒真是怪事一件。
薛红红已拉着楚留香向那枫林走了过去。
阳光映得一林枫叶红如晚霞,枫林中山屋三五间,建得又小巧,又精致,看来就宛如图画。
此刻在楚留香身旁的若不是薛红红,到了这种地方,他一定会觉得有些“飘然
仙”,但现在他却觉得自已好像个活鬼。
薛红红一只手拖着他,一只手已在推门。
楚留香苦笑道:“这…这是谁的屋子你也不知道,怎么随便推人家的门?若要被人当小偷抓住岂非冤枉?”
薛红红道:“谁敢将我当小偷?”
楚留香道:“平时自然不会,但你若跟我在一起,就说不定了,我的名声一向不好,说不定会连累你。”
他一面说,一面就想溜之大吉。
但薛红红却将他的手抓得更紧,笑道:“你放心吧,这里也是薛家的产业。”
楚留香又想摸鼻子,怎奈两只手都被薛红红抓住了,只有苦笑道:“你们家的产业倒真不少。”
薛红红道:“这本是我二叔没有发疯时独居练剑的地方,后来就空了下来,我二弟打猎时也时常来住,但这几天他却到…”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已推开门,说到这里,突然听一人忽吼道:“什么人敢
闯?”
吼声中,一样黑忽忽的东西直打了出来。擦着薛红红的头皮飞过,远远落在门外,竟是只靴子。
屋予里布置得简单而雅致,
上铺着又厚又软的兽皮,两个几乎已
得完全赤
的人,正在兽皮上打滚。
薛红红一开门,男的立刻怒吼的跳起来,抄起只靴子就往外面丢。女的赶紧抡起件衣服,掩住
腹,却还是没有掩住两条白生生的腿,即使用楚留香的眼光来看这两条腿也算是一
的。
那男的年纪很轻,也是身细皮白
,长得倒很英俊,只不过脸色苍白眼睛里布
了红丝。
看到破门的薛红红,他脸上的怒容立刻变为惊讶,薛红红看到他,也吃了惊失声道:“是你?”
这少年一把抓起衣服就躲到椅子后面去了。
那女的想站起来,看到楚留香笑眯眯的眼神,赶紧又坐了下来,两只又长又直的腿拼命向里缩。
薛红红铁青着脸,厉声道:“你不是已经到省城去办年货了么?怎么会到了这里?”
那少年一面穿衣服,一面赔笑道:“离过年反正还早得很,我想筹画两天再去不迟。”
薛红红冷笑道:“我早就在奇怪,你怎么会忽然勤快起来了,居然抢着办事,原来你是想避开爹爹到外面来找野食。”
她眼睛一瞪,道;“我问你,这女的是谁?”
那少年道,“是…是我的朋友。”
薛红红冷笑道:“朋友我看你…”
那少年忽然伸出头来,抢着道:“我问你,你这男的又是谁?”
薛红红怔了怔道:“是…自然是我的朋友。”
那少年也冷笑道:“朋友?我看怕未必吧”
薛红红恼羞成怒,跳起来吼道:“老二,我告诉你,你少管我的闲事。”
那少年悠悠道:“好,我们来订个
易,只要你不管我的闲事,我也绝不管你的闲事,否则若是闹出去,只怕你比我更丢人。”
薛红红冲了过去,抬起一腿将椅子踢翻,大叫道:“我有什么好丢人的?我又没
光
股跟人捣鬼…”
楚留香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悄悄带起门,溜了出去,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替薛衣人难受。
他现在自然已经知道这少中就是薛家二公子薛斌,这姐弟两人真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活宝。
只可怜薛衣人一世英名,竟生出这么样一对儿女来,“豪门多孽子”,楚留香发觉这句话真是说得有学问。
一个人着想成为天下无双的剑客,就最好不要养儿女,因为最好的剑客,必定是最坏的父亲。
剑,就像是女人一样,你想它服从你,就一定要全心全意的对它,否则它就会出卖你。
一个人纵在被女人出卖了两百次,还可以再找第两百零一个女人,但只要被剑出卖一次,就得死。
楚留香
了口气,道:“薛衣人,薛衣人,你虽能将剑招挥如意,但是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剑的奴隶…”
房子里那姐弟两人还在争吵,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但门却忽然开了,一个人飞跑了出来,大声道:“喂,你等等。”
楚留香回头,就看到那方像条小白羊般卷曲在虎皮上的女孩子,正在向他不停的招手。
现在她当然穿起了衣服,但扣子还没有扣上,也没有穿鞋子,衣襟里
出了一段雪白的皮肤,白的令人眼,花百折裙下面
出一截修长的小腿纤巧的足踝和双底平趾敛的脚。
楚留香尽量想使自己的眼睛规矩些,尽量不往她的衣襟里面看,但这双脚却实在是种
惑。
只要是男人就无法拒绝这种
惑。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是在叫我?”
那少女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飞奔过来,突然轻呼了一声,一个又香,又甜,又温柔的身子就整个倒入了楚留香怀里。
楚留香苦笑道:“你若想找个人替薛二少爷做完他方还没有做完的事,你只怕找错了。”
那少女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颠声道:“我的
。我的脚…”
楚留香这才发现她的脚原来已被石头割破了,鲜血一滴滴往下
,疼得她眼泪都几乎
了出来。
她不但腿美,脚美,脸也美,此刻美丽的脸上
是痛苦之
,再加上几滴眼泪,更显得楚楚可怜。
楚留香又不
叹了口气,道:“下次跟别人幽会的时候,记住千万莫要
鞋子。”
这女孩子看来虽是那么丰
,但身子却轻得很,楚留香几乎完全没有用力气,就将她抱了起来。
那少女咬着嘴
勉强一笑,轻轻道:“谢谢你。”
楚
香的鼻子虽然不灵,但还是嗅到了一阵如兰似馨,可以令任何男人心跳加快的香气。
他只有将鼻子尽量离得远些,苦笑道:“他用不着谢谢我,还是谢谢你的脚吧。”
那少女的脸飞红了起来,道:“快走,莫要等他们追出来。”
其实楚留香又何尝不怕薛红红追出来,用不着她说,楚留香已一溜烟般窜入了山坡下的树林里。
虽然刚过正午还没有多久,树林中光线却很幽晦,无论任何女人。在这种光线中看来都会变得漂亮些的,何况这女孩子本来就美得很楚留香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这种
惑。
他只好转过眼睛,道:“你要我将你抱到什么地方?”
那少女
息着,忽然拨出一柄尖刀。
楚留香正觉得她身上的香气有点要命,这柄尖刀已抵住了他的
膛,“嘶”的,将他的衣服划破了一条线。
这一着倒真的大出楚留香意料之外。
只听那少女冷冷道:“你若还想要命,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楚留香哂道:“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要男人答应你,还用得着刀么?”
那少女咬着牙,厉声道:“你少胡思
想,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
楚留香道:“哦?”
那少女道:“你莫以为我刚刚是在…在与那姓薛的幽会,我只是…只是…—”说着说着,她眼泪又
了下来了,美丽的脸上充
了愤怒的怨恨之
,甚至连嘴
都被咬出血来。
楚留香开始觉得这女孩子有趣了,只因他已被她引起了好奇之心,他忍不住问道:“你只是在干什么?”
那少女道:“复仇”
楚留香讶然道:“复仇?为谁复仇?”
那少女道:“我姐!”
楚留香道:“你姐姐?她难道是死在那位薛公子手上的?”
那少女恨
道:“薛斌虽没有杀她,但她死得却更惨,薛斌若一刀杀了她,反而好些。”
楚留香道,“那么他是用什么法子害死你姐姐的?”
那少女道:“他用的是最卑鄙、最可恨的手段,害得我姐姐…”
她忽然顿住语声,瞪着楚留香道:“我已说得太多了,我只问你,你肯不肯答应?”
楚留香道:“答应什么事?你要我帮你复仇?”
那少女道:“是的。”
楚留香道:“你若不将事情对我说清楚,我怎么能帮你的忙呢?”
那少女道:“无论如何,你都非答应我不可,否则就要你的命!”ㄅ楚留香笑了道:“你以为你真能杀死我?”
那少女将刀握得更紧,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她话刚说完,突觉身子一麻,手里的刀也不知怎地忽然就到了楚留香手上,就好像楚留香用了什么魔法样。
楚留香道:“你这把刀本来是准备杀薛公子的?”
那少女拼命唆着牙,全身还是在抖个不停。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幸好你方还没有机会下手,否则此刻只怕也已死在薛斌手上了。”
他的手一扬,刀就飞了出去,“夺”的,钉在树上。
楚留香道:“你既非杀人的女孩子,这把刀也不是杀人的刀,你若真的想复仇,看来还得另外想别的法子。”
那少女忽然放声痛哭起来,用一双又白又撇的小手,拼命猛着楚留香的
膛,痛哭着道:“你杀了我吧…你干脆杀了我倒好。”
楚留香苦笑道:“你莫
错了,我可不是那位薛公子。”
那少女嘎声道:“若不能为我姐复仇,我也不想活了…我也不愿活了!”
她忽然挣扎着从楚留香怀里跳下去,去拨树上的刀。
但她还没有冲过去,楚留香忽又到了她面前。
她身子又冲入了楚留香怀里。
楚留香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柔声道:“像你这样又年轻又美丽的女孩子,若不肯活下去,那还有什么人能活得下去的呢?你若连活的勇气都没有,怎么能替你姐姐复仇?”
那少女垂着头,跺着脚,流泪直
,反正已没希望了,死了倒干净。
楚留香道:“谁说你没希望?”
那少女霍然始起头道:“你…你肯帮我的忙?”
楚留香道:“也许,可是你一定要先将这件事说明白。”
他扶着她在树下坐了下来,静静的瞧着她道:“你至少总得先告诉我你是谁?什么名字?”
他目光是那么温柔,又那么明亮,令你觉得他不但可以做你温柔的情人,也可以做你忠诚的朋友。那少女低下头,苍白的面颊已起了阵红晕,嘎
着道:“我姓石…”
楚留香道:“石小
?”
那少女红着脸道:“不是,石绣云。”
楚留香笑了,道:“这名字正配得上你,你也是这地方的人?”
石绣云道:“是。”
楚留香道:“就使在这附近?”
石绣云道:“我们家种的田,也是薛家长随,父亲没有去世的时候,还在薛家的私塾里教过书。”
楚留香道:“所以你姐姐才会认得薛斌?”
石绣云咬着嘴
道:“薛斌小的时候,我父亲最喜欢他,总说他又聪明,又能干,文武全材,将来一定有出息,所以时常带回家来玩,谁知他,…他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牲,爹爹在九泉下若知道他做的事,怕!怕。”说着说着,她不
又轻轻啜泣起来。
楚留香道:“你姐姐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石绣云只是摇头,流泪,什么话都不说。
楚留香知道这件事其中必有许多难言的隐衷,他本不愿
别人说出自己不愿说的事。
但薛斌却是施茵的未婚夫婿,有关他的每件事,都可能关系着这“借尸还魂”的秘密。
楚留香忽然道:“你的脚还疼么?”
石绣云又
着泪点了点头。
楚留香轻轻握住了她细巧的足踝,用一块洁白的丝巾温柔的替她擦净了脚底的血污和泥沙。
石绣云的身子已剧烈的颤抖起来,脸上更红得像是晚霞,只觉全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连头都无法抬起。全身都在发抖。
楚留香用丝巾替她包扎着伤口,忽又问道:“你姐姐是不是上了薛斌的当?”
石绣云似乎已连一丝抗拒的力量都没有了,无论楚留香问她什么,她都会毫不迟疑的回答。
她说得虽然含糊不清,但楚留香也已明白她姐姐在痴恋着一个人,那人却是个薄情人,她姐姐为相思所苦,
绵入骨,竟至一病不起,看到她姐姐死前的痛苦,所以才决心杀死这负心的人。
楚留香哂道:“你说的不错,他骗得她这么惨,倒真不如一刀杀了她反倒仁慈些,可是…你是怎么知道这男人就是薛斌?”
石绣云恨恨道:“我当然知道。”
楚留香道:“是你姐姐告诉你的?”
石绣云又流泪道:“她…她对他实在太好了,直到临死时还不肯说出他的名字,但用不着她说,我也知道。”
楚留香道:“为什么?”
石绣云道:“因为姐姐病重的时候,薛斌总是借故来探听消息,看他那种鬼头鬼脑的样子,我就知道他没有安什么好心。”
她咬着牙道:“我知道他是希望我姐姐快些死,他才好放心跟施茵成亲。”
楚留香执
着,道:“不错,他若和这件事全无关系又怎会对你姐姐的病那么关心?”
石绣云道:“所以我姐姐死之后,我就决心杀了他。”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所以你就到那里去找他。”
石绣云道:“我知道他时常都到那小屋子里去的,所以就在那里等着,等了两天,果然被我等到了,可是…”
她幽然接着道:“可是我也知道我绝没有杀死他的力量,所以…所以我就…”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所以你就想到了那法子。”
石绣云垂头,低声道:“我除了用那种法子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法子接近他。”
美丽的身体的确是女人最好的武器。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不觉得这法子太冒险了些?”
石绣云头垂得更低,流泪道:“我早已准备杀了他之后,自已也一死了之。”
楚留昏沉默了半晌,忽又问道:“你姐姐是在那天死的?”
石绣云道:“九月二十七,立冬前一天的晚上,也就是大前天晚上。”
楚留香道:“那么,她现在还没有下葬?”
石绣云道:“第二天就已经下葬了。”
楚留香皱眉道:“为什么要如此匆忙?”
石绣云道:“我二叔坚持要快些将她下葬,他老人凛说人死了之后,只为‘人土为安’。”
楚留香道:“你二叔?”
石绣云道;“我父母都已去世了,什么事都由二叔作主。”
楚留香又停了半晌,道:“我想…我想到你姐姐的墓上去瞧瞧。”
秋风肃杀,已吹寒了白杨下的一坏黄土。
单薄的石碑上很简单的到着:“石枫云之墓。”
一个被麻带孝的少中,正跪在墓前,哀哀的悲哭着。
楚留香和石绣云远远就看到这少年了。
石绣云讶然道:“这人是谁?为什么来哭我姐姐的墓?”
楚留香也觉得很奇怪,道:“你不知道他是谁?”
石绣云道:“除了二叔外,我们连个亲人都没有…
那少年似乎己被他们的脚步声惊动,突然跳了起来,用又手掩着脸飞也似的跑走。
他身法居然很快,看来轻功的根基很不锗。
但没有人能任楚留香面前跑掉的。楚留香身形闪,已挡住他面前。
这少年从未见过身法这么快的人,简直是快如鬼魅,一惊之下,脸色都黄了,出声道:“求求你,让我走吧,我并没有做什么?”
楚留香道:“你既然没有做什么事,为何要逃呢?”
这少年道:“我…我…”
突然出手一拳,向楚留香
膛击出。
这拳居然也很快,看来他武功的根基也很不错。
但除了撤娇的女孩子外,又有谁的拳头能打得上楚留香的
膛?
楚留香又一闪,伸手就拿任了他的腕脉。
这时石绣云也已赶了过来,这少年真恨不得将自己的头藏到
档里去,但石绣云还是看到了他,失声道:“是你?”
楚留香道:“你认得他?”
石绣云道:“他是薛斌的书童,小时候也常跟着到我家去的。”
她瞪着那少年,道:“倚剑,我问你,你慌里慌张,鬼鬼祟祟究竟在干什么?”
倚剑似乎刚
过泪,此刻却在
着冷汗,勉强赔笑道:“我…我没有呀。”
石绣云道;“我姐姐死了,为什么要你来披麻挂孝?”
倚剑道:“我…我…”
他似乎忽然灵机一动,立刻大声道:“石教师一向对我很好,石姑娘去世,我自然要尽尽心。”
石绣云道:“那么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披麻带孝呢?”
倚剑怔住了,
头大汗如雨而落。
石绣云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嘎声道:“你…你难道敢对姐姐…”
她话末说完,倚剑已跪了下去,以首顿地,嘶声道:“我该死,求姑娘饶我我该死…”
石绣云瞪着他,身子又颤抖起来,忽然狂吼道:“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但楚留香已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无论如何,他这么做总是出于诚心,我若死了,若有人肯为我披麻带孝,我也就死得很安心了。”
石绣云道:“可是他…”他怎么能对我姐姐…我姐怎么会对他…”
她又急,又怒,连话都不说清了。
楚留香哂道:“你莫忘了,他也是人。”
石绣云忽然放声哭了起来,跺着脚道:“我错了,我
错了,我不该去找薛斌,我怎么能在他面前那么丢人?我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楚留香轻轻搂住了她,他的手臂是那么温柔,那么坚强。无论多么悲伤,多么紊乱的心在这里都似能获得平静。
倚剑仍然跪在地上,
着泪。
楚留香道:“她死了你如此伤心,她活着,你为何不对她好些?”
倚剑流泪道:“小民不敢。”
楚留香道:“不敢?为什么不敢?”
倚剑道:“我是个低三下四的人,我配不上她。”
楚留香道:“所以你宁可眼看着她为你而死?”
倚剑痛哭失声道:“我不知道她会这样,我也不知道她对我这么好。”
楚留香道:“无论怎么样,她病重的时候,你人总该去看看她的。”
倚剑道:“是她叫我莫要去找她的。”
楚留香又道:“这女孩子若要你莫去找她,她的意思也许就是要你去找她,你若连这道理都不明白,怎么能做男人?”
倚剑怔了怔,吃吃道:“但她说她永远也不要再见我。”
楚留香叹道:“那是因为她觉得你太没有勇气,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你若真的爱她,就该鼓起勇气向她求亲。”
倚剑道:“她若真有这意思,为什么不说出来?”
楚留香苦笑道:“她若肯说出来,就不是女子了。”
倚剑怔了半晌,忽然将头撞在地上,病哭着道:“枫云,我该死,我是个混蛋,是个呆子…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但害苦了我,也害了自己。”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也用不着难受,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每个男人都会变成呆子的。”
看着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号淘大哭,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等倚剑哭声停下来的时候,楚留香就立刻道:“我想请你做件事,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
倚剑
拉着道:“你是个好人,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楚留香道:“请你转达薛公子,就说我大后天晚上在那小屋等他,希望他来与我见见面。”
倚剑道:“可是…我家公子怎知道你是谁呢?”
楚留香道:“我叫楚留香。”
倚剑就像是忽然
下个
鸡蛋,整个人都颤住了,连气都
不过来。
他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过了半晌,才长长吐出口气,吃吃道:“你老人家就是楚香帅?”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就是楚留香,但却并不老。”
倚剑用袖子擦了擦鼻涕,喃喃地说道:“早知你老人家就是楚留香,方就算杀了我,我也不敢出手了。”
石绣云这时张大了眼睛痴痴的望着楚留香,等倚剑走了,才轻轻叹息一声,道:“原来你这么有名…”
楚留香苦笑道:“有名并不是件好事。”
石绣云垂下了头,望着自己的脚,望着
上的那块丝巾,也不知在想什么竟想得出了神。
楚留香道:“我也想求你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石绣云轻轻道:“你说吧,无论什么事我都肯答应你。”
她似乎忽然发觉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语病,面色又飞红了起来,在渐已西斜的阳光下,看来就像是一朵海棠。
楚留香心里也不
泛起了阵涟潞,柔声道:“那么你赶快回家好好睡一觉,将这所有的一切事都暂时忘记。”
石绣云道:“你呢?”
楚留香道:“我还要去办些事,等到…”
石绣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大声道:“其实你用不着赶我走,我也不会
住你的,我至少还没有你想像中那么…不要脸…”
她虽然在勉强控制着自己,语声还是不免已有些哽咽,刚乾了的眼泪又
了下来,话没有说完,就扭头飞奔了出去,可是还没有奔出几步,脚下一个踉跄,又跌倒在地上。
楚留香苦笑道:“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可知道,就算你不
住我,我也要
你的。”
石绣云
着泪说道:“你也用不着来骗我,做你这样的名人,自然不会愿意和我这样的女孩子来往,你…你走吧。”
楚留香俯下身,轻抚着她的柔发,道:“谁说我不愿和你来往,我一直想约你今天晚上在这里见面,可惜你不等我说完话。”
石绣云怔了怔,眼泪不再
了,头却垂得更低,幽幽道:“现在我既然已跟你发了脾气,你自然不愿意再和我见面了。”
楚留香笑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也会发孩子脾气。”
石绣云踞起了嘴,道:“谁说我是孩子?你看我还是孩子么?”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她不再是孩子了,就算是孩了也可以感觉得出,她自己也明白这点。故意深深
了口气似乎想证实自己的话,又似乎在向楚留香示威,那丰
的
膛几乎已涨破了衣服。
楚留香摸了模鼻子,笑道:“你自然也是大人了,所以就该像大人一样,莫要
发脾气也莫要再胡思
想…”
他目光自她的
膛望下,落在她纤巧的踝上,包在她纤足上的丝印,又渗出了一丝丝血。
楚留香忍不住又道:“你的脚若还在疼,我…我抱你回去好不好。”
石绣云道:“你若抱我回家,以后只怕就要别人抱你了。”
楚留香道:“为什么?”
石绣云“唉嘛”一笑,道:“我二叔若看到你抱我回家,不打断你的腿才怪。”她娇笑着自楚留香身旁跳开,忽又回头笑道:“莫忘了,今天晚上!”这次她跑得很快,也没有摔跤。她的脚似已不痛了。
楚留香望着她纤细的
身,飞扬的黑发,忍不住往自己的鼻子重重的捏了下,苦笑着道:“楚留香呀楚留香,看来你的病已越来越重了。”
他固已很明白自己的毛病,那就是一遇见美丽的女孩子,他的心就软了,随便怎么样也扳不起脸来说话。也不知为了什么,也许是因为他的运气太好,也许是因为他运气太坏,他时常总是会遇见一些美丽的女孩子。
最要命的是,这些女孩子也都很喜欢他。
楚留香算准薛红红和薛斌都已走了。于是他又回到那小屋,小屋果然空无人迹倒了的椅子也没有按起来。
他就像遗落了什么东西似的,在屋子里搜索了很久,表情看来很失望。显然什么也没有找着。
屋子里有个很大的铁火炉,现在还是秋天,这火炉自然已有很久没有用过了。炉子上却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楚留香眼睛一亮,打开了炉门就发现炉里子藏有小铁箱,箱里装的竟都是女子梳妆的花粉。
这小屋本是个很男
化的地方,只有这铁箱却显然是女子之物,里面每样东西都很精致,有个小小的菱花镜,两柄檀香木的梳子,几盒粉也都是很上等的品质,这些东西的主人想必是个很讲究修饰的女子,身份也一定不低,否则就用不起这么贵的东西。
一个和别人幽会过的女子,自然很需要梳搞头发,抹抹发腊,将自己重新打扮打扮,才好回去见自已的丈夫。
但这铁箱子却绝不是花金弓的,更不是薛红红的,因为他们身上的香气很浓郁这些花粉的香气却很清雅。
那么,是谁把这铁箱子藏在这里的呢?
楚留香用手指沾了些花粉,抹在鼻子上,仔细嗅了很久,嘴角渐渐缀出了丝满意的微笑…
门是开着的。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人自门外掠了进来。
他穿着紧身的衣,以黑巾蒙面,身法快如急风,轻如飞絮,手中一柄长剑更急如闪电。
长剑闲电般刺向楚留香的背心。
这一剑之快,纵然是
面刺来的世上只怕也很少有人能闪避得开,何况是自背后暗算。
楚留香只觉背心寒剑风刺耳,再想闪避,已来不及了。剑尖已刺入他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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