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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关关雎鸠(下)
  王举人跌到水里,吃了几口冷水,扑腾到船边,扳着船沿一边吐水,一边揩脸,骂道:“姓罗的,你也不看看你头顶上的瓦楞帽子,敢合我王举人过不去,旋使人拿贴子送你到县衙打板子!”

 罗老板虽然老实,却不呆傻,到底是市井打滚十来年的,闻言笑道:“见官正好呢,你上回吃了仙人跳的亏,正好我都晓得底细,说出举人偷寡妇的事来,倒不晓得知县大人要不要管。”

 王慕菲气结,挣扎着要爬上船。一个公去拉他。老罗推开那公,一脚又把他踢下水,道:“没见过你这样空心大老官,自家娘子在家做人家一天到晚不得歇,你只会偷偷当了衣裳出来吃花酒,勿曾见过恁样折家牌的举子!”

 那公听说王举人的钱财都是当衣裳得来,料他无甚身家长嫖,这种人不过赚他几两吃酒钱罢了,不值得结,就靠在一边不肯动手。老罗因那王慕菲在水里咒骂渐渐难听,跳下船提了食盒跟灯走了。

 王慕菲见那灯上明晃晃写着大大的王字,那食盒上一个金溜福字,分明都是他家的东西,这不是情是什么!他好容易从水里爬到船上,要去追赶夫,谁知走得两步叫着走不动,身上答答滴出水来,在甲板上淌成一大滩,形容甚是狼狈。

 因王慕菲这两使钱大方言语温柔,又是个举人,和他相与的那个叫翠袖的粉头,倒有几分爱他的心思,忙出来扶他。就便喊了顶轿子送他家去。

 那王慕菲牙齿咬得嘎吱响,恨不能就去把妇浸猪笼,哪里是肯去。定要去捉。翠袖转了转眼珠,笑道:“王举人。从来说捉拿双是要在上拿呢。想他们两个若真有,巴不得你不在家,不如今晚在我那里歇了,半夜回去。”

 这却是粉头哄他的,人家若真合他娘子有。躲还来不及躲呢,会来叫他不要嫖?偏王慕菲早经小桃红挑拨,心里有了滴珠勾搭那姓罗地影子。今姓罗的为着他娘子出头叫他丢丑,越发像是个铁证了。他摸摸身上的折子,卷在一个钱铺送地铜镯子里不曾失去,还有十几两碎银子在身上,就是歇一夜也无妨。真个随着那翠袖到丽院里住了。

 王举人本是吃酒吃得燥热,再叫冷水一,上又借着兴头合翠袖做了点子事体。半夜起来就晕头晕脑。那翠袖央本院的地两个轿夫抬着轿子送他回去,王慕菲不晓得滴珠搬家,指点轿到酒坊。

 敲了半门一个伙计出来与他指道。又指错了。冷风吹了半宿,才寻到梨花巷大槐树底下。他上下两排牙捉对儿撕杀都忙不过来。哪得力气捉?看门上挂着的两个灯都是写着王字,忙叫轿夫上前打门。

 守门的开门看见是姑爷。扶他进去,好半出来打发赏钱,问轿夫是哪里的。那轿夫因赏钱少了,老实说是丽院。滴珠苦候夫婿深夜才归,晓得是在院鬼混,不免又气个半死。

 王举人睡到中饭时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鼻喉哑,扶着重又睡倒,却是个重症光景。滴珠着了忙,一边请郎中与他医治,一边叫管家去打听王举在在丽院相与的是什么人。

 管家去了半回来,把打听地事体说明白。滴珠猜是那罗老板替她出头,心里感激:这个人真是老实。只是不该把她家相公推水里呢。

 她回到房里看王慕菲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厌恶他去嫖,出来到厨房守着药罐子,回想自嫁了王慕菲,再无一件顺心事,又白丢了五六万的银子,王举人又变了情,绝不似从前莫家巷那个老实多情的秀才。越想越是伤心。忍不住滴泪。

 王慕菲发烧,在上想茶吃,唤了几声,清风老实些,捧了碗茶进来与他吃,道:“姑爷,你去什么丽院的事体败了,小姐正气恼呢,坐在厨房里替你煮药汁,半个时辰都没有动弹。”王举人迷糊道:“男人出去耍有什么打紧,你家小姐凭什么说我?她不是合那姓罗的有,巴不得我死么”清风看着滴珠端着药进来,唬得忙缩到门边去。

 姚滴珠心里气极,把药碗重重搁在桌上,骂道:“姓王的,你前几才叫人捉,是你娘子我拿房子去赎得一个光溜溜的王举人回来!写了伏罪甘结的不是你?我姚滴珠清清白白一个人,不吃你这样地污水泼,你想是嫌我呢,写休书与我就是,老娘要是回头求你,就不是姚家的女儿!跟着你姓王八!”

 王慕菲心里实是想休她,何况姓罗的那顶绿帽子是扣准在他头上地,哪个男人能忍住这口腌脏气!他挣扎着爬起来道:“休就休,取纸笔来!”

 真要写休书,滴珠又有些儿迟疑,看见那碗药在那里,忙端起来揣到王慕菲手里,道:“作死,你吃了药再写!”

 王慕菲接了药在手里慢慢吃着,心里也在转着念头,说起来休姚滴珠容易,小桃红转眼就要生产,衣食住都无人照管,却是麻烦事,不如再忍几时,转眼就是闱呢。王举人想到明年还要进京赶考,无耐的叹了口气,对滴珠道:“娘子,你我一人让一步罢。”

 姚滴珠忙就着他地台阶下来,笑道:“相公,你对我起了疑心原是因为我抛头面。也罢,从今起我只在家安份过,不出这大门一步如何?你既然有银子去丽院,想来也有银子养活老婆呢,从今起也叫你当家。相公,与我几两银子买料子做衣裳,秋衣要预备了呢。”

 王慕菲摸摸胳膊上地铜镯子,哪里舍得拿出来,然他一直合滴珠说的他不用老婆钱地。只得道:“我箱子里有用不上的旧衣,你取几件去当罢。”

 姚滴珠一笑,叫小桃红来陪姑爷。就跟清风明月两个把举人老爷地十来个衣箱翻了一回,拿定主意要绝他财路。笑道:“相公,这些衣裳式样都过时了,尽数卖去做新的才好。”

 王慕菲待要拦,偏又病体沉重。眼睁睁看着姚滴珠只挑出两箱不值钱的布草,那些都连箱子搬。气得他说不出话来。就是小桃红也明白小姐是恼着姑爷去嫖,所以要断他地钱财,这一回她却站在小姐一边,任姑爷在她跟前抱怨,只道:“那花柳之地的妇人,没一个是有良心地,姑爷,有钱也莫送到那里去!”

 且说姚滴珠把王慕菲十数箱衣裳卖得一千三百多两银子,虽然是打了折扣。却也不少。若是正经论起来,只这一千多两,她两口儿带十来个管家使女。省着些一年也不过一二百两银,再取几百两出来或是开个铺子。或是投到人家大铺子做小东家。日子一样过得。只是王举人两口子都是富了穷,不把这一千多两放在心上。滴珠晓得王举人私自卖的衣裳也值数百两,他既藏私,这一千多两自然不能再到他手里。

 滴珠寻思了许久,无意中走到一个大铺子里,见素绫跟梭子布极是便宜,就把千把银子尽数买了这两样货,搬回来存在两间空屋子里。手里还有二百两,买了些绸罗布绢等物,与一家大小做衣裳。王举人是一家的门面,与他买了四件绸衫,四件青布衫,又与他添置了些新帽子汗巾之类,包了一大包回来。

 十数箱上好的值钱衣裳抬出去,换回来不值钱的数件绸衫,王老太爷听说,摸着断腿,叹息到天明。

 王慕菲心里却比吃药还要苦些,然他还有倚仗滴珠处,又怕吃马三娘地板子,叫滴珠拿住了短处,不得不低头。偏这几滴珠奉汤奉药极是殷勤,就是他想妆病也妆不得。转眼过七月,不是只是王举人,就是小怜也痊愈。滴珠摆了一桌酒席,把王老太爷请到一边与他一个吃一看三的酒席。这边他小两口儿坐了主位,叫小怜坐在下边,小桃红沾了腹中孩儿的光,与她一个板凳坐在小怜的下手。

 滴珠叫小怜与王老太爷倒了一杯酒,自家亲与王举人倒了一杯,笑道:“阿菲哥哥,我晓得你有怨我处,我也有怨你处呢。今我两个把话说开好不好?”

 王慕菲握着筷子只是不作声。王老太爷使劲咳嗽,看儿子不知机,自家出头道:“滴珠媳妇说的是,一家子过日子,哪有不摔打的,我合你娘打了多少场架,可曾见过她怨我?还不是和和气气到老?依我说,从事咱都休提。打从今起,你两个和气过日子不好?”

 王慕菲还是不肯开口,滴珠脸上有些下不来,瞪了小桃红一眼。小桃红可怜巴巴的看着王举人,若是与她添上一只尾巴,想必她也是要摇一摇的。王举人想到他年纪大老,只得小桃红肚子里这一个种子,实有三分疼爱,不由心软,道:“滴珠,我也有不是,你都忘了罢,吃了这杯酒,咱们和气过日子。”

 姚滴珠晓得他是看在自己容下小桃红肚子的份上,心里一阵绞痛,再三地安慰自己:那个尚氏合他六七年也不见生养,就是自己跟他大半年也没有动静,只有小桃红合苏公子偷过一回就有了,眼见的他是不能生了。为着别人的孩子儿不值得气地,这刺儿拨掉是早晚的事,她微微笑道:“这么着,咱们和气过。阿菲哥哥,你不喜我抛头面,从今起家事都与你。我与你算算,房子租金已是付过一年,米还有三石,柴是才买地两车,这里是卖你衣裳剩下地三十六两七钱二分,都把你。一共卖了一千四百二十一两,我买了一千一百两的货积在东耳房里,这两样却是我遇见一个布店要关门,抢下来地便宜,若是正经买也要一千七八百两,就是放久些也不妨。那三百多两,全家上下一人两身布衣裳,公公自有两身绸的两身布的,你还要多着一倍。”

 王慕菲叫滴珠这一大篇帐算下来。只有点头的份。

 王老太爷心痛的要死,那些衣裳原是真真与他儿子做地,料子是最好的。手工更不必说。虽然式样过时了一年,穿出去也不丢人。哪似送到他手里那几件,都是铺子里买的见成便宜货。他昨穿了件滴珠与他置地新衣,扶着板凳到巷子里闲走,看见巷口那个开小杂货铺子的老林头,穿得就合他一样!所以王老太爷极是不忿。立时回家换了从前真真与他做地长衫再出去,果然人人赞叹。只是今媳妇请吃酒,不得不换了这身嚣片子。听滴珠算帐,好似多为他儿子着想似的,气都气了,吃得几口酒推说头痛。滴珠叫两个人扶他回房去睡。

 王举人吃了两杯酒,道:“你把家事都与我,也使得。我久在家中静养,却要出去走走呢。不然米卖几何,卖几分都不晓得,由着那黑心的管家报花帐么!”

 滴珠笑眯眯道:“你自去走走。如今家里地方小,走几步儿都不顺。你把小桃红带上。她月份大了,原是要多走动走动。才好生养。”

 就把帐本合碎银子并在一个小匣儿里都交给王慕菲。王举人收了,再吃得几口就要出门,滴珠使了个眼色,小桃红忙跟了上去,滴珠又叫两个管家道:“你们跟着姑爷,怕是要买什么呢,难不成叫姑爷自家搬?”送他两个出门,回来叫撤了席面,只取一碟炸鸭骨,一碟拍黄瓜,取了一壶酒在天井葡萄架下慢慢吃。

 小怜因滴珠今与她体面,比小桃红占了先,这是主母示好的意思,她自然体会得。接过清风手里的扇子,笑道:“清风姐姐歇歇,我与扇风。”

 滴珠笑了一笑,那清风忙走过一边。小怜就道:“小怜原是在苏姑爷家地,我们公子别个都好,只是爱在行院处行走,不是和这个行首相好,就是合那个粉头有情。起先为着这些事,大少气的半死,后来想了个法子,但是少爷爱的,就捡那情不好的娶几个来家,一来人都说她能容人,二来少爷就不好意思出去,三来,粉头们从良了还是不安份,不是争风吃醋就是偷小厮,或是合管家们偷情,少爷防也防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思出去鬼混,生怕他不在家,妾们就与挣他绿帽子。”

 滴珠笑道:“这法子却是好,实当与举人老爷纳几个妾来。”赏小怜吃了杯酒,她就回房思量,若是学青娥般与汉子纳妾,却也是纳得起。她们从松家动身的时候只张家就送了一千两,还收在她的箱子里,因说好了要给王慕菲到京里使用的,一直不曾动。不如就与他做成这件事,把那个叫翠袖的粉头赎来,横竖这个钱自己抢着花了他就不得用,到京里去无钱他还要低声下气求自己,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她想定了,就使人去丽院说,要替翠袖赎身。那翠袖喜出希望之外,只说这位举人娘子是个包子,那举人又是个耳子软地,到了王举人家不过几就能倒正房,在老鸨跟前要死要活,把身价到二百两。

 管家回来说了,姚滴珠速称了银子送去。王举人还不曾到家,那个翠袖已是带着随身的两个箱笼站在王家大门口。滴珠叫人去花红店租花红,又到巷口的杂货店买鞭炮,又雇了四个吹打手,大吹大擂把翠袖接进家去。

 左右邻舍见了,都称赞:“这个举人娘子甚贤呢,晓得举人出去嫖,就把粉头赎来家,却是一片苦心。”王举人带着大肚子地小桃红并两个管家回来,远远看见自家门首张灯结彩,又一地红纸屑,街坊们见了都恭喜他,都不晓得为何。

 进了门,滴珠左手拉着翠袖,右手拉着小怜,笑盈盈接道:“相公,你瞧,这是谁?”

 翠袖穿着粉红的衫裙下前磕头,口称老爷。王慕菲目瞪口呆。那翠袖又到小桃红跟前行礼。滴珠忙道:“那是我地丫头,与相公做了个通房,她还要喊你姐姐呢,莫合她客气。”

 小桃红极是气苦,外头寻来地粉头都是妾。偏她怀着胎的还是通房,小姐有话,不得不上前与翠袖行礼。口称姨

 翠袖极是有眼色,笑嘻嘻应了。退过一边。姚滴珠笑道:“妹子,你是新人,今老爷就把你,带到你地西厢去罢。”扶着小怜先进去了。

 翠袖忙上前来扶王举人,笑道:“大实是个好人。晓得你我有意,就把我赎来,要合老爷做个长久夫。老爷,这样热天,快宽了衣到房里去歇歇。”

 转眼只有抱着大肚子地小桃红一个在门口发愣,买菜的娘路过看见,骂她道:“小桃红,你须当心,若是孩子掉了累小姐背骂名。老娘头一个揭了你的皮!”

 小桃红抱着肚子走过一边,气闷道:“凭什么一个千人万人骑地粉头都抬举她做妾,我正经要替王家生孙子的。还是个通房!”

 一个管家娘子听见,冷笑道:“小姐还没有生养。你就先捅出个孩儿来。你这是给你家小姐长脸呢,亏得小姐气量大不与你计较。你还想做妾,我呸,也不撒泡照照,你比那小怜跟那粉头,是生地好些呀,还是讨小姐喜欢些呀?”说得小桃红回她到住的耳房里,伏在上哭了半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说完了王家,咱们再说尚家。

 李青书跟相京生相与了个把月,甚是信服老丈人的眼光,合莺莺都把他当妹夫看待,背着真真示意他向尚员外求亲。

 相公子笑道:“已是求过一次,那时候尚大叔没有许我。只说要看真真意思。真真如今没有嫁人的想头,又何必她!我只要得空能合她说几句话就罢了。”虽是这样说,心里不免也有打算。

 那相家庄原是相家的产业,将来与真真结亲,却要置间好宅才行。他访了许久,访得有几个大商人被税监捉到短处,吃了官司累得倾家产,都要卖房卖地。他得了消息就去看房,却叫他看中一间大宅,从头到底七进,东边还有四五亩大一个园子,西边一个四进侧院,甚是好住家。相公子起意要买,就去寻真真道:“真真妹子,我看中一处房子,却不晓得好不好,还请你同去瞧瞧。”

 真真原是个死心眼儿,从了王慕菲地时节,一心要合王举人白头到头,不做走第二条路的想头。如今她又是一门心思不嫁人,打算独身到老,虽然对相公子偶有绮念,都按在心底,只说相公子是个君子,合他做一辈子朋友也罢。不曾想到那上头,所以合他来往。

 相公子家原有庄园,为何要买。真真就有些儿想不通,随口合翠墨说:“相公子要买房呢,他家不是有个庄子么?”

 翠墨却是晓得相家底细,笑道:“那庄子却是相家的,不过相三爷住着罢。相三爷见要买新房,若不是见人家的便宜有赚头,想是要娶亲?”

 真真虽然大方,免不得心里也有些酸,叹息道:“这般,相大哥若是成了亲,以后怎么好有事无事就寻他,那相大嫂不要怪罪?却是少了一个朋友走动呢。”

 那一进城来陪相公子看房,在船上就离着相京生站的远。相公子心里恼道:“这是为何?前几我牵她手,她还肯了。怎么又合我生份了?她就不晓得这个房是我要买了与她成亲住的么?不然我叫她来看做什么?”

 行到内城一个小码头下船,因离那间宅后门不过一二百步路,几个翠都说要走着去,真真从来是个省事的,自是依她们。这样一群仙女经过,轰动得半条街的人来看。

 王老太爷夹着个板凳到巷口杂货店去耍,正听见众人议论说前巷黄家的大宅不晓得卖把什么样地人家,一群女眷进去看房,看着就像是极有钱的人家。

 王老太爷冷笑道:“你们哪里见过有钱人。松江的李百万家你们晓得不,那才是真真正正有钱人家,从前合我们家是亲,我们常来常往地,那才叫是有钱人家!他家通不点灯,们房里都用的是夜明珠,”使手比划出海碗那么大一块道:“极小地也有这么大,极子地足有大水缸大小,照得蚊子腿都看得见。”

 杂货店的老掌柜不伏气道:“哪个说我勿曾见过有钱人,那李百万家能有沈万三家有钱?我家原是从周庄搬来地,这个苏州城,都是沈家的银子建的城墙,却是我爷爷亲眼所见!我说方才那家女眷有钱,只看他们家使女穿的,比你媳妇还好呢!”

 王老太爷恼得脸红脖子,争道:“我媳妇原是会做人家,不要穿那些东西,就是穿布草衣裳,还是举人娘子!那些婢算得什么!”两个老人家相争不下,老掌柜的扯着他走到人家门口道:“你自家去看,他家是不是真有钱!”

 王老太爷伸头,正好看见小梅,头上珠翠簪环,间丝绦玉佩,果然这一身穿戴比他家滴珠媳妇还要齐整,这个小梅却是与了姚亲家的内侄小雷少爷的,他忍不住道:“这个丫头原是我家的,后来送把亲家侄儿的了,想是我亲家在此处买房呢。”就要进去寻小雷少爷。

 小梅听见王老太爷说话,吃了一惊,避过一边,跟相公子说:“相三爷,方才我看见王老太爷在后门张望呢。”

 相京生笑道:“我去叫守门的赶闲杂人等走罢,想必王家搬到这左近,可惜这处房子要不得了。”安排人关后门。他合真真的心思都不在房子上头,草草看过就罢,自从前门出去不提。

 且说守门的把闲人驱赶出去,那杂货店的老掌柜就笑道:“若是你家旧人,怎么不上来请安问好?难道你家的举人老爷是假的么?”

 恼得王老太爷弃了充做拐杖的板凳,飞一般走回家,到媳妇房里,问滴珠道:“滴珠,你娘家来苏州买房子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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