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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乘禅宗
  李飞在禅房内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晦才来。

 晦看上去约五十来岁,脸色红润,蓄着长须,慈祥而端庄,典型的大德高僧模样。李飞盯着他的眼睛,见他的眼神并不甚亮,但深邃无比,有如大海般令人难以看透。

 晦合十道:“贫僧晦,已听师弟晦明说过施主高义,深为敬佩。不知施主远来,有失远了。”

 “大师太客气了。”李飞点点头,开门见山问道:“大师一定已经知道中原群丑来犯的事了,不知有什么破敌之法?”

 “这…我等出家之人,本无意争强斗胜,想不到避居外还是逃不过世间纠。薛家于本寺有大恩,老纳断不能坐视不理,若是有修行之人对薛家动手,本寺自该出面调解。但恪于寺规,却不便主动出面。”

 李飞暗暗皱眉:“大师难道不知道杨国忠这次来,真正要对付的其实是你们么?现在还只是试探攻击,说明他们的王牌打手还没有到,等到他的人手集齐,必然是惊天动地一击,那时只怕无相城和华严寺都保不住!为今之计,只有立即倾尽高手,主动出击杀他个措手不及,才有可能化解这场危机。”

 晦稍停了一会儿才问:“据劣徒说,李施主曾多次与杨国忠手,深知他的为人,若以李施主之见,他会如何进攻?”

 李飞摇了摇头:“我刚困不久,对外界的事并不熟悉,对贵寺也不甚了解,我只知道他这人手段可怕之极,不发动则己,发动就有必胜把握。所以他必定已经完全掌握了你们的实力,并作出有效的安排,一旦等他开始行动,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晦不语,李飞又说道:“也许大师对自己门派有信心,但是他诡计多端,无所不用其极,比如暗中下毒、火烧华严寺;攻打无相城引蛇出,再以主力袭击华严寺;或是抓了无相城的人来威胁你们;或是请出太上教、幽玄宗、明宵宗的高手强攻…总之他亲自来了,就不会无功而返,什么手段都有可能用出来!”

 晦在房间里踱起步来,显然正在天人战,下不了决心。

 李飞又说:“他料定你们不会主动出手,我们偏就集中力量杀过去,我敢肯定他的高手还没有到齐,有九成以上的胜算!或者我们坚守不出,却派一队高手杀向他的老巢帝都,保证他一定会慌了手脚,这一边就不能全力攻击了。等到他开始回救帝都,我们趁机追杀…”

 “不!”晦终于说话了“我辈出家人,不可妄动杀机,若是因为有人对我们不利而先行杀人,实与主动杀人无异。若是破此杀戒,我等之信仰和修持尽付东,便是佛祖也不能原谅。”

 李飞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费尽口舌,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怒气发,声音提高了几分:“大师的意思是别人没有打入你们山门,你们都不会反抗了?你以为你们逆来顺受,退避三舍,杨国忠就会放过你们?只怕到时千年古刹毁于一旦,后悔就太迟了!”

 晦还是不动声:“生死荣辱自有定数,若是大乘禅宗真要断绝在老纳手上,却也是无可奈何。”

 李飞大怒:“你们愿意坐而待毙,我也不想多说了,告辞!”

 法慧和几个小和尚都变了脸色,在心海洲内谁敢对主持这样无礼?

 晦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心平气和地说:“施主慢走,贫僧不远送了。法慧,代为师送李施主一程。”

 李飞更怒,也不理他们,大踏步出门而去。

 法慧急忙追了出来,一路叫道:“李施主,李施主莫要动气!”

 李飞怒道:“我为你们着想,为你们着急,你们却毫不在意,我能不生气吗?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算我多管闲事。”

 法慧靠近低声音说:“其实我们年轻几代的都会支持你,也觉得该主动出击,只是寺规不能破,主持也是没办法。”

 “你师父太迂腐了,要是晦明大师当主持,一定不会这样!”

 法慧苦笑道:“晦明师叔确实容易说话,但正是因为他‘不够迂腐’,所以当不了主持。”他把不够迂腐四个字说得特别重。

 李飞说:“他在哪儿闭关,你带我去。”

 “不不不,小僧不敢。”法慧连连摇头,但又神秘一笑,把声音得更低说:“小僧虽然不敢,但却有人敢。”

 “谁?”

 法慧答非所问地说:“要破本寺寺规,必须得十八个监寺大长老过半数同意,但现在十八个长老有一大半都在闭关苦修…若是警钟九九八十一响,便是所有闭关的人都得出来…善哉善哉,施主什么都没听到,贫僧什么都没说,死后应该不会入拔舌地狱。”

 李飞知道他是在指点自己,但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谁敢带他去找晦明?怎样才能敲响警钟?

 法慧转身就走,嘴里还在嘀咕着:“我教的徒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却没有一个能及得上辟、镇恶这两个…”

 辟、镇恶就是曾用大铁砸李飞的那两个高大和尚,只是两个浑人,绝对不可能是法慧最得意的徒弟。李飞立即明白了,只有这两个浑人带着他闯才不会被怪罪,也只有这两个浑人才会完全不把寺规放在心上。

 可是这两个门神在哪儿呢?好像早上还在无相城内,李飞骑了母老虎快速往寺外奔去,到了山门前猛地见到两个高大强壮得像座山的和尚迈着大步跑来,正是辟、镇恶两人…这两个家伙身高足有两米五,容貌相似却一个红脸一个黑脸,眉毛如刷子,眼睛似铜铃,两寸来长的络腮胡像刺猬一样,手上拿着三米来长,碗口细的生铁,无论站在那儿都有辟镇恶的效果!

 李飞大喜,拍虎了过去,喝道:“辟、镇恶,你们去哪里?”

 两人呆了一下,接着出狂喜之:“我们来找你!”

 黑脸的是镇恶,呱呱大叫:“师兄,他居然记得我们的名字!”

 辟也是兴奋莫名:“那是当然,我们是无相城最有名气的人,不,现在是第二有名气的人,他自然认得我们。”

 李飞一下便喜欢上这两人,笑问道:“那最有名气的是谁?”

 两人异口同声说:“以前是我们,现在是你啊!想不到你的头脑转得比我们还慢。”

 李飞几乎下冷汗来了:“好好,不说这个,你们认得晦明禅师吗?”

 辟道:“当然认识,他是我们师叔祖。”

 镇恶道:“师叔祖最疼我们了,可惜好多年没见到了,那一年我二十六岁,现在是三十六岁,那应该是一年、两年…”说着掰着萝卜大的手指头数了起来。

 “不要数了,是十年。你们的师叔祖跟我是最好的朋友,我也很想见他,你们知道他在哪儿吗?快带我去见他。”

 辟、镇恶大喜,大叫跟我来,领着李飞便沿着一条小路向寺后绕去。

 原来他们早已把传说中的李飞当成了自己的偶像,前几天被打得口服心服,刚才见到李飞大展神威,一人独拒几百个敌人,两箭败了若真,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见李飞往华严寺来,情不自便追了过来,靠着两只腿跑这时才到。

 他们并不算傻,只是单纯朴实,见心目中的偶像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着实让他们激动了一回。这下不要说去找师叔祖,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路上遇到不少和尚,但都认得辟、镇恶二人,母老虎也算是客,自然也就知道了李飞的身份,所以没有一个人阻挡他们。

 七弯八拐,绕过几重殿堂院落,来到后面紧靠着山崖的小屋前,三人直闯了进去,里面却空无一人。

 辟道:“我知道他在哪儿!”说着撞开木门,冲进最里间,石壁上有个门,石门紧闭。

 李飞过去敲了敲,高声叫道:“晦明大师,我是李飞,有重要事情求见!”

 等了一会儿,石门毫无动静,李飞又说:“晦明大师,本来不敢打扰你修行,但是这件事关系到千万人的生死,以及贵寺的存亡,请你快出来!”

 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任何声息,辟、镇恶二人焦躁起来,辟嚷道:“会不会师叔祖人老了耳背听不到?”

 镇恶道:“不对,修为越高耳朵越灵,师叔祖一定是睡着了,像你一样,一睡着打雷也不会醒。”

 “我来试试!”辟说着迈前一步,铁往石门砸去。这条铁有好几百斤重,在他这样的巨汉手中虽只是轻轻“敲门”却已非同小可“呯”的一声,火花四溅,石门被砸得四分五裂。

 “哎呀不好!太用力了。”辟有些后悔,拿着铁不知所措。

 尘土飞扬中走出一个老和尚来,本来要大声叱喝,见了辟这副样了,责骂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出来的自然就是晦明,看起来与三十年前并没有太大变化,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眼中那异常明亮的光彩反而不见了。望着李飞,他也不由有些激动:“善哉善哉,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施主还活着。”

 李飞也感慨万千:“虽然没有死透,却好几次险死生还,与再世为人没什么两样了。”

 晦明微微摇了摇头:“老纳这双眼睛没有瞎,施主并不是夭寿之人,而是越挫越勇的相格,定能逢凶化吉,郡主若是肯听我的话,放宽心怀…唉。”

 “大师对她说过这话?”

 “是的。”

 李飞心中剧痛,原来薛可儿坚信他活着是从晦明这儿得到信心,只是她却经不住相思之苦,长相思,摧心肝,终究没等到再见他一面就耗尽了生轻的生命。

 他心中的痛与悲,使得周边的气息为之凝滞,初夏的早晨,却像是深秋天落叶般肃杀。他的心似乎向那无底深渊沉去,四周全是一片黑暗,如同从几百米的高空失足掉下一般。

 恐惧、无助,绝望,但他竟不想去抓任何可以求生的东西,任自己往下沉去…

 辟、镇恶两人莫名其妙感到悲伤,铁打似的大汉竟然下泪来。

 晦明见李飞眼神不对,忙运起佛门狮子吼神功,声贯李飞耳中:“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李飞蓦然惊醒,也是泪面,不经大脑思考便问:“既然无边,哪里又有岸?”

 晦明道:“回头便有岸。”

 “岸在哪里?”

 “岸在回头处。”

 “如何能回头?”

 晦明愣了愣,以往与同门论禅,没有人会问“如何能回头”而是“有岸没岸”这个问题一直争下去,和尚们都知道怎样才能回头的,简单地说就是下大毅力、大智慧,拙象地说只在心动之间,心一动便回头了,也就到岸了,所以有岸没岸才是关键。

 辟镇恶见师叔祖都辩论不过李飞,更是佩服到了极点。镇恶道:“我知道怎么回头。”

 晦明和李飞都望向他,镇恶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把头转向后面:“就这样回头!”

 晦明大喜:“没错,就这样回头!”

 这句话大有禅机,自然不是转一转头那么简单,但李飞这时状态有些异常,却也大约明白了晦明的意思。佛家讲的是一种意境,说起来复杂得比哲学折得还厉害,要说简单也简单“就这样回头”的时候,或者想回头的时候,便已经回头了。

 辟和镇恶两人听不懂他们的禅机,但最单纯、最直接的方式,却已暗合禅机。

 李飞问出了他最想问的一句话,却也是最难回答的话:“到底有没有轮回转世这回事?”

 要说有,这事很难拿出证据,要说没有,那么和尚们的信仰不是全推翻了?

 晦明稍停了一会儿才说:“自然有转世轮回,但凡人转世之后,已经记不住前世的事了;修行之人,若到了凝结元神的境界,转世之后百人中有一二人能记得前世之事,接着修炼可事半功倍;修为更高的,不仅转世后能记得前生之事,还能带着前世的修为和功德。”

 “那么可儿就算转世了,也记不得前世的事了?”

 晦明摇了摇头:“你打破我的门户,把我从闭关中硬拉出来,不会就是为了问这件事吧?”

 李飞这才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一时悲伤几乎给忘了,忙把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最后加了一句:“大师也见识过杨国忠的手段,应该知道我不是启人忧天,小题大做。”

 晦明眼中暴闪出数尺长的白光,一闪便收敛了,沉声道:“善哉善哉,若不是李施主来示警,大乘禅宗便要毁在今。主持师兄太糊涂了,我立即去找他,拼着受罚也要挽大厦于即倾!辟镇恶,你们立即去天王殿的楼上敲响警钟,记得敲八十一次,不许多一下,也不许少一下!”

 “是!”两人欣然领命,但是却又有些犹豫,原来他们不会数数,要数八十一下有些为难。

 李飞说:“我跟你们一起去,忙你们数。”

 两人大喜,带着李飞飞奔而去,晦明也急匆匆去找主持说话了。估计他也没把握一定能说服主持,而时间不等人,所以他只好先斩后奏了。只要警钟一响,全寺出动,就由不得主持不开会决定了,但这样来,晦明将有可能面临严重惩罚。

 李飞跟着辟镇恶一路急走,不一会儿便到了大雄宝殿后面的天王殿,殿后有一栋五层塔楼,警钟就在上面。

 三人冲上楼去,到了第五层有两个小和尚拦住了去路:“辟师兄、镇恶师兄,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我们奉晦明师叔祖的命令,来撞响警钟。”

 “不行,除非有主持的法旨,任何人不能撞钟!”

 辟怒道:“我这是在挽大厦于即倾,你敢拦我?”

 “什么?”

 镇恶道:“冲上去!”

 两人说着巨手一抓,那两个小和尚本身修为尚浅,又没料到他们敢出手,竟被一把抓住丢下楼梯,一路翻滚跌得头是包。

 五楼吊着一口巨钟,有现成的撞木可用,但两人却直接拿铁去敲“当”的一声响亮,声震云霄,钻人耳鼓。原来这口钟与众不同,是专门用来报警的,声音特别响,特别尖锐,被这两个莽汉用铁敲起来,更是非同小可!

 两人不用数数,放心地抡着铁卖力地敲起来,你一下我一下,钟声又急又,大乘禅宗有史以来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还真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了一般。

 钟声一起,整个寺院内便像是炸了窝的蚂蚁,便是在蹲厕的人也得半途而废…

 “停!”李飞大叫一声,他们敲得实在是太急了,只在正常十下钟声的时间内已敲了八十一下。镇恶敲得兴起,收势不住依旧敲去,两同时砸中“哐!”的一声,竟然把警钟砸裂了!

 两人吐了吐舌头,转过头来望向李飞,李飞也苦笑着摊了摊手:“你们去些香灰,掺点水把涂上,以后如果被人发现裂了,就说它是自己裂的。”

 两人大喜,急忙跑下楼去找香灰,李飞从楼上望下去,只见无数和尚从各处屋宇中急奔出来,汇集在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迅速排好队列,大约有七八百人,其中以少年和中年的和尚居多。

 每个方阵的和尚僧袍颜色都不同,主分别是褐色、灰色、白色、淡黄、金色,褐色方阵的和尚最多,金色方阵的和尚最少,才十八个人,正是十八个监寺大长老。

 十八个监寺大长老分别排列在殿着的台阶两侧,齐喧一声佛号,下边一群和尚敲起木鱼、小钟、铜钹之类。过了有两三分钟,晦才穿着一身金色袈裟,在一群和尚的拥护下步出大殿。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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