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天,向来工作气氛融洽的林氏园艺店里,弥漫着一股很不寻常的紧张气氛。
“怎么样?会来吗?”
面色凝重的林宗泓开门走进办公室,询问童若奾。
“嗯。”同样神色紧绷的童若奾,严肃地朝他点点头。
“真的要来了吗?”林宗泓走到她身旁,一起望着电视萤幕,表情如临大敌。
“恐怕真的会来。”童若奾叹口气回答。
杨靖卉纳闷地看着他们,不过是个普通的台风来袭罢了,有必要那么紧张吗?
“台风来了,有那么恐怖吗?”她实在不解。
以前在南部时,若是台风来袭顶多不出门而已,哪需要这么在意呢?
“当然!”林宗泓与童若奾转过头,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们是种花卖花的花农,也就跟农民一样,是靠天吃饭的行业,哪怕只是连
豪雨,脆弱的植物就会腐烂受损,更何况遭试岂风暴雨的摧残。”林宗泓无奈地叹息。
“身为农民,损失部分栽种的农作物是常有的事,最怕的是老天不留情,有时一场暴雨下来,就完全打掉一个农家辛苦一年栽种的成果,那种辛酸,也只有靠天吃饭的人才能体会。”
“原来如此。”杨靖卉惭愧地垂下头。
她从来没有细想,有这么多人是付出劳力还未必能够得到成果,必须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她完全不知人间疾苦,该怪她被保护得太好了吗?
见他们面色紧张,杨靖卉也不由得跟着担忧起来。
“没关系,你也别害怕,只要预先做好防台措施,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林宗泓反倒安慰起她来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杨靖卉当然还是担心,不过至少不会那么不安了。
“当然是严阵以待。若奾,请你继续注意台风动态,另外如果有空的话,麻烦你把放在外头的花盆植栽全搬进温室,而我得开始做防台的各项补强工作…”
“我也来帮忙!”杨靖卉连忙喊道。“你们不能漏掉我,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什么都愿意做,你们尽痹篇口吧!”
“谢谢你,靖卉。”林宗泓与童若奾都笑了,看来她真的彻底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一份子了呢!
“那么,你跟我来吧!”林宗泓眸中闪动着温暖的笑意。“我正好需要一个热心勤奋的女孩,当我的得力助手。”
“当然没问题!”第一次受到“重用”杨靖辉篇心的小脸直泛红,眼睛被期待的光芒映得闪闪发亮。
于是一个急急忙忙的大男人,领着一个兴致
的小女人一块儿走了,童若奾在后头瞧着他们截然不同却又分外相配的背影,
出淡淡的笑容。
或许这场台风,会带来意外的结果也说不定喔。
*********
罕见的十月强台,在一天后的傍晚登陆了。
时间愈晚,风雨愈大,狂风夹杂着
斜的暴雨,打在玻璃窗以及屋顶上叮咚作响,阵阵狂风也不断发威,发出惊人的咆哮声,像要将房子吹垮似的。
杨靖卉趴在小绑楼的窗前,骨碌碌地转动眼珠子,忧虑地望着窗外剧烈摇动的树影。
晚上和林宗泓吃过简单的泡面加蛋当晚餐之后,又胡乱聊了会儿,两人就各自回到房间休息。如今夜已经很深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外头的风雨声扰得她神经紧绷,无法安心入眠。
“风雨真的好大喔!”那些种植在外头的花草树木不知道怎么样了,不晓得会不会被风雨打坏?
她想,林宗泓应该也没睡吧?连她都因为担忧那些植物而无法合眼,他本人更不可能舒畅好眠。
砰!锵!突然窗外传来一声碎裂的巨响,她急忙探头往窗外一看,只见庭院里一棵约有十几年的玉兰花树应声折倒,不偏不倚地击中摆放着各种兰花等珍贵花卉的玻璃温室,温室屋顶上被打裂一个大
。
“啊!糟了,温室…还有蓝百合…”
杨靖卉想到林宗泓好不容易得来,而且非常珍爱的蓝色百合,就在那间温室里,顿时惊骇得整个人立即跃起,转身直往楼下冲。
到了一楼,只见大门正好关上,原来有个人早她一步,连雨衣都没穿,只穿着一件防水夹克,蒙头便冲进风雨中,直奔温室而去。
他果然也醒着!
“宗泓…”
见他奔向温室,杨靖卉想也不想,马上打开门,不顾狂风暴雨跟着追过去。
到了温室里,林宗泓抖落一身雨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才发现有个胆大妄为的女孩竟也跟着跑过来,差点没吓得瑰飞魄散。
“靖卉?!你跑到这里做什么?太危险了,快回屋里去!”
“我来帮你。”
“别闹了!靖卉,这一点也不好玩,快点回去。”林宗泓严肃地责备着。
“我不是在闹,更不是来玩,而是来帮忙的!”杨靖卉抿起小嘴,顽固地说。
“你不能—一”
“我可以!树倒了,把温室打坏了,现在我们还有时间在这里争吵吗?我们动作得快一点,要是不赶紧把破
附近的盆栽移开,等会儿全部都会遭殃的。”
她展现难得的魄力与毅力,教林宗泓看得目瞪口呆。
“你…”愣了好几秒,林宗泓知道她说得是对的,这时候他的确需要帮手,这才说:“好吧!不过你若想留下来帮忙,就得特别注意自己的安全,要是你不小心受了伤,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知道了,
心鬼!”杨靖卉低声嘀咕道,吐吐舌头,率先转身朝屋顶破裂的那一角走去。
但很快的,另一道身影超越她,领先走在前头,并回头对她说:“你小心跟着我,等会儿也别
手,要是有什么危险的状况,你就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知道吗?”
那他干脆
她留在屋子里不就得了?杨靖卉忍不住翻翻白眼。
“知道了。”她胡乱回应着,决定还是要自己衡量状况,要是不能伸出援手帮忙,那她何必来呢?
“啊,真糟糕!”检视现场状况,林宗泓惊呼一声,那个破
远比他想像的还要大,呼啸的风雨不断从那个
口打进温室里。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带并不是放置高级洋兰的区域,他最宝贝的蓝色百合也放置在其他地区,全都安然无恙。
不过即使这区的植物不是脆弱的高级花卉,但是再怎么强壮的植栽,在这种暴风雨的袭击下也会损害,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把这些植物全部移开。
“宗泓,我们赶紧把这些盆栽搬走,这样可以降低损失。”杨靖卉不畏打在脸上的风雨,忙碌地搬了起来。
林宗泓张了张嘴,本来想要她躲到风雨吹不到的安全地方去,不过看见她那张认真的小脸,他知道这些话就算说了也是白说。
她是不会听的!
打从在山路上捡到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拾获的绝对不是只温和驯良的小兔子,而是只拥有利爪的小野猫…虽然还没见她用爪子攻击过谁,而只用来捍卫自己的想法。
这样个性独特的女孩,虽然未必令人打从心底怜爱,不过却是很吸引人的。
她那双炯炯发亮的眼眸,宛如明亮的星子般,在这灯光幽暗的温室里,点亮了希望。
“真拿你没办法。好吧,我们一起搬!不过,这个你得先穿上。”他
下身上的防水夹克,套在她身上,并且谨慎地替她拉上拉链。
“穿上这个,身体比较不会打
。”
“谢谢你…”杨靖卉低头看着那件深蓝色的男
大夹克,里头残留着他的体温,好像一盆炉火,直直煞进了她的心坎里。
她眷恋地按住夹克的领口,像要把那股温暖永远留住似的。
“好,现在开始努力搬吧。”林宗泓弯下
,开始快速地搬起盆我,递给杨靖卉,用接力的方式将它们移往安全的地方。
“嗯!”杨靖卉用力点头,随即跟着忙碌起来。
两人的默契与努力,使得暴
在风雨中的受害盆栽数量逐渐减少,眼看着就快搬完了…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忽然又听闻温室外传来一声巨响,好像又有什么物体击中温室,林宗泓连忙说:“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好。”杨靖卉点点头,继续将剩余的盆栽搬完。
过了一会儿,林宗泓神色紧绷地跑回来,拿起角落的大圆锹,气
吁吁地告诉她。“又有一棵树倒了。”
“又有树倒了?”她紧张地追间道:“那么温室…”
“温室没被打坏,但那棵树横倒在温室前面,好巧不巧地正好堵住温室的大门,那是这间温室唯一的出入口,要是门打不开,我们就出不去了。”他抹去额上的汗珠说道。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听了他的话,杨靖卉也很紧张。
不能出去,就代表他们会在台风夜里,被困在这里一整个晚上?那怎么行!
“我想拿圆锹去撬看看,看能不能把门撬开。”
“我也去帮忙!”
“好!你也一起来吧。”
这回林宗泓没有拒绝,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他可不想整夜被关在这里。
然而…
很遗憾的,无论他们使多少气力,那棵树依然牢牢卡死在门前。
看样子除非有人替他们从外头搬开树干,否则他们是出不去了。
“真糟,刚才急着冲出门,忘了带手机,不然至少也可以打电话求救。”林宗泓懊恼地拍击自己的大腿。
“现在没办法求救,只能等台风过后若奾来上班的时候,再把我们放出去。”
“那么若奾姐明天会来上班吗?”杨靖卉
怀期待地问。
“应该不会。”林宗泓给了她另一个遗憾的答案。“这个台风行进速度缓慢,暴风圈没那么快
离台湾,我告诉过若奾,要她明天别来了。”
“噢。”杨靖卉失望地垂下小脑袋瓜。
现在还是半夜,外头风雨
加,没人来救他们,难道他们真的得夜宿在这个屋顶破了个大
的温室里头吗?
可能看出了她的担忧,林宗泓安慰道:“你别担心,这间温室看来脆弱,但其实还
坚固的,而且只要藏对地方,风雨也打不到我们。”
说着,他对她勾勾手,带头朝温室另一头走夫。
“那里有个置物柜,你跟我来,我先找些
巾或干布什么的让你擦干身体。”
“嗯,好。”杨靖卉急忙跟了过去。
这时候,她也只能完全相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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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风雨持续加大,呼啸的风声夹杂着瓢泼的暴雨,敲击在温室的屋顶上,发出类似几十种乐器混合的敲击声,听来分外吓人。
他们已经用林宗泓找到的干布,大略擦干了身体与头发,并且将水泥地板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
在他们的头项上方,悬着一盏二十烛光的灯泡,不时随着刮进温室里的风势摇摇晃晃。
“呃…这个…”
杨靖卉低头看着自己
下
得
的布团,林宗泓为了让她坐得舒服些,还把所有的破布、海绵全部铺在地上,替她制作了一个舒适的坐垫,不过看起来实在很像一个…
大鸟巢。
“这个看起来好像…噗…噗噗…”她发出奇怪的声响,肩膀还一抖一抖地晃动着,不知道是不是中
了。
“你怎么了?”坐在她身旁的林宗泓听到声响,转头看见她奇怪的反应,不明所以地问。
她一颗脑袋瓜垂得低低的,怎么也不肯抬起来,根本不知道她是在哭还是在笑。
“哈哈哈…”她终于拾起头,猛然迸出大笑,笑得眼角都溢出泪水。“你看看…我这个样子,像不像
寮里那些正在抱蛋的母
?”
“母、母
?!”林宗泓瞪大眼,上下打量她,半晌后也突然噗哧一声,接着剧烈抖动肩膀,闷闷笑了起来。
“哈哈,还…真的很像!”她这模样还真像母
坐在
窝上,他刚才怎么没注意到呢?哈哈哈!
“你还笑?是谁把我
成这样的?”杨靖卉佯装生气地质问,但高扬的嘴角就是
不下来。
“哈哈,不好意思,是我。”虽然主动认罪,但他语气里可读不出几分歉意,惹得她又好气又好笑。
“那你还敢笑我?等会儿换你来坐坐看,我一定要好好嘲笑你这只大公
。”杨靖卉不甘心,孩子气地威胁道。
“这点可能要跟你说声抱歉,孵蛋是母
的责任。”他笑着与她斗嘴。
“难道公
就没有事吗?现在可是女男平等的时代耶。”
“如果你孵的那窝小
是我的,我自然会负起责任帮忙孵,但是…”他佯装遗憾地瞄瞄她
股下的碎布团。嘿嘿,幸好不是。
他无意的话语,却惹得杨靖卉一阵脸红心跳。
“什么你的我的?你在说什么啊!”林宗泓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话很暧昧,好像在口头上
吃她的豆腐,急忙解释。“不、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说你的孩子是我的,我是说那个小
…啊!也不是…总之我…”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干脆老实地道歉。“对不起!”
瞧他一张敦厚的俊颜,红得像一旁的红火鹤。
“没关系啦,我又没怪你。”杨靖卉想竭力装作不在意,但也忍不住脸红。
两人像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小男生小女生,红着脸,默默望着对方不说话,外头的风雨似乎更大,不过温室内的时间,却好像就此凝滞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宗泓才不自在地别开头,清清喉咙,找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间:“你肚子饿了吗?”
“好像有一点耶!”杨靖卉摸摸自己的肚皮说。
在这种风雨
加的夜晚,总让人特别有食
,更何况刚才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还真有点饥饿,好想吃一碗香
、热腾腾的泡面。
“那会不会渴?”
“好像也会耶。”
如果能吃着热腾腾的泡面,再配上一瓶冰凉凉的可乐,喔,那真是人生最大享受!
但是…杨靖卉失望地转头看看四周
的植栽,在心底问自己:可能吗?
“你等一下。”
林宗泓站了起来,很快消失在温室里的花木丛中。
“他要去哪里?”杨靖卉望着他的背影,纳闷地喃喃自语。
他要从这个除了植物与杂物之外,找不出任何食物的地方,神奇地变出泡面与热水来吗?
哈哈,那怎么可能?
除非他正好种了一
会长出泡面的树来,否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叹口气,将背往后贴在墙上休息,饥饿地等待他觅食回来。
“我回来了。”几分钟后,林宗泓的身影又出现在她面前。
他回到她身旁坐下,将兜了
手的东西一股脑往地上放。
“这是什么?”
那些东西圆圆扁扁的,形状浑圆可爱,鲜
的橙
,看起来很像…
“橘子?!”她抓起一颗仔细打量,发现那真的是橘子,只是形状和一般市面常见的橘子不太一样,形状小而扁,活像被
扁似的。
“嗯。这是日本爱媛县的
柑,虽然个头小,但是又甜又好吃。”
“这里怎么会有橘子?”她不可思议地问。
难不成他在温室里种橘子?
“我有一位住在爱媛县的果农朋友,几年前送给我几株
柑的树苗,我引进后试着在温室里栽培,没想到今年开始结果了,我本来舍不得吃,想留着做研究,不过既然都被困在这里,就干脆把它们摘来吃掉算了。”
“不行啦!”听他这么一说,杨靖卉马上大力反对。“既然是要做研究的,怎么可以吃掉呢?还是留下来好了。”
“不必了。反正都已经摘下来了,不吃也是会烂掉的,再说只要树还在,就不怕它不再结出果子,你不用担心。来,尝尝爱媛的
柑吧!”
他开始剥
柑,薄薄的果皮一掐就破,他豪迈地将一个扁扁的
柑连着皮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了她。“来,试试看。”
他将
柑递给她之后,自己率先剥开尝了一口。
“嗯,很甜、很好吃,你快吃看看。”他连声催促道。
“那…我也吃罗?”
杨靖卉拨下一片橘瓣送进嘴里,一尝之下大为惊奇。没想到这么小的橘子,却是出人意料的甜美多汁。
“唔,好甜!真的好好吃喔,一点都不酸耶。”只要吃到美食便会
出笑容的杨靖卉笑眯了眼,雀跃得像个孩子。
“我是尝试按照爱媛县的气候去作调节培育,没想到竟然也种植成功了!这项技术将来要推广出去,以后想吃这么美味的
柑就不需要特地到百货公司的超市去买昂贵的进口水果,一般老百姓也可以轻易在街角的水果店买到。”林宗泓斗志高昂地道。
“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那你就变成造福人群的大英雄啦!”她边说着,又往小嘴里
了瓣甜美的果
。
“你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吧,这里还有好几颗。”林宗泓将剩余的几颗
柑全
进她怀里。
“我不用那么多啦,我吃不完的…两颗还你,你吃啦!”她有些羞涩地将两颗
柑
回他的大掌中。
他一定也又饿又渴,她舍不得。
林宗泓不再推辞,但低头看了看手中的
柑,却说:“不然这样好了,我把这两颗
柑留下来,给若奾和小宇他们也尝看看。”
他将
柑收在一旁的柜子上,免得不小心
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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