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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个小时以后,这个声音的主人被带到了警局的侦讯室里。没有人感到意外,因为这个女人就是杨瑞祥的前苏丽仪。

 稍早些时候刑侦人员观看了丽豪酒店的电梯监控录像带,那里面显示在昨天晚上零点左右,曾有一名身形酷似苏丽仪的戴帽子的中年女子走进过电梯,并在凌晨一点左右再度乘电梯离开。

 所有的证据几乎都指向苏丽仪,案情呼之出。惟一让警员们感到头疼的是,苏丽仪坚持辩称自己没有杀人,现场的任何地方也找不到凶器。

 “老大,就是她了。你看她哭得多假!”于颖星双手环肩,神情笃定地说着。

 此刻她和郭可安、林绘理三人正站在侦讯室的玻璃墙壁外面;侦讯室内,苏丽仪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她承认自己当晚有去找过罗美君,可是她死活不承认自己杀了人。

 “SIR,我真的没有杀人啊!我…我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家里还有一保险箱的金银珠宝等着我去戴,我为什么要那么傻去杀人啊?SIR,你要相信我!”苏丽仪是个年过四十的短发女人,容貌身材保持得很好,简直像个未婚女子;不过,和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罗美君一比,生过四个孩子的她就远远不够看了。尤其是她此刻哭得活像个鬼,不停地抓挠着自己的短发,整个人看起来糟糕透了。

 相比之下,她的前夫杨瑞祥倒是显得很镇定。听到自己的前涉嫌谋杀自己的新任情人,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他说了些“深表遗憾”之类的套话,然后居然钻进豪华房车回公司召开股东大会去了。用于颖星的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有钱人真是匪夷所思”

 侦讯结束以后已是深夜时分,郭可安、林绘理、于颖星三人一同走出警局,被苏丽仪又哭又闹地折腾了一下午,他们几个都筋疲力尽,不想再说一句话。

 然而,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之后,于颖星终于憋不住了“老大,这个案子你怎么看?”她歪着头看郭可安。

 “我的看法是怎样不重要,关键是到了法庭上法官怎么想。”郭可安回答得很保留。

 林绘理不动声地看了他一眼。她想,她知道他的看法是什么。她也知道,身为高级督察的他,是绝对不会说出任何不负责任的话来的。于是,她打了个哈欠,顺势道:“我很累了,不介意的话,我们在下一个街口各自招车回家吧。”

 冰可安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于颖星却哀叫道:“MISSLAM,不要扫兴嘛!我们累了一整天了,至少要去PUB喝两杯RELAX一下再回家呀!”

 “还是不了。”林绘理摇头失笑“我老了,不适合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活动。”

 “MISS

 LAM。”郭可安突然出声唤她,声音还是那样低低的,透着一种别样的温柔“一起去吧。黑灯瞎火的,只有我和颖星两个人的话,她会趁机吃我豆腐的。”他开着玩笑。

 “什么嘛?!老大,我可是已经有男朋友的人了耶!我还怕你吃我豆腐呢!”于颖星当即被他得一蹦三尺高“MISS

 LAM,你看他啦,把我说得活像个女!”

 看到这两个活宝你一言我一语地吵闹,林绘理忍不住浅浅弯起角。她想,她真的是老了。32岁的郭可安可以和小师妹又笑又闹地打成一片,可是她却只能傻傻地站在一旁看着,充当理智的仲裁者的角色。就像两个小朋友打架了要找老师告状,而她就是那个板着脸的老师。

 她心里突然觉得有一点闷。她看到郭可安在笑,眼角泛起一条浅浅的鱼尾纹,看上去丝毫不显老,反而显得更有男人味。

 而于颖星呢?她永远是青春无敌的,脸色娇如花,蓬松的马尾辫在夜风中一甩一甩,像音符一般上下跳动着。

 他们两个…似乎很般配呢。林绘理的脑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来;随即,她缓缓地移开了眼光,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蓦然响起熟悉的低沉男声:“走了,还发愣?”

 她一怔。回过神来,发现郭可安就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躯紧密地贴着她,一只手扶在她的际,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十厘米。

 “哦,你吓我一跳。”她连忙不着痕迹地跨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然后,站在那个她自认为安全的距离之外,她对他展开微笑“决定了要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他反问着。

 “我无所谓了,听年轻人的吧。”她看了眼马路边正在扬手招车的于颖星,故意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这样说道。

 冰可安皱了一下眉。他确定自己不喜欢她说这话时候的语气,好像刻意地要把她自己和别人隔得很开。他跨前一步,淡淡道:“MISS

 LAM,你又不老,别再这样说。”

 “至少,过了疯狂的年纪了。”她自嘲地笑着,垂下眼睑痹篇他灼然的目光。不知为何,在夜中他的双眸显得格外晶亮,一眨不眨地盯住她,让她有些心慌意

 他目光湛湛地看了她一会,突然扔下一句:“也许,是还没遇上一个真正能够让你疯狂的人。”说完后,他飞快地转身走到路边,率先弯身钻进TAXI里去了。

 留下林绘理独自站在街头的TAXI扬招点,表情怔忡。直到车里的于颖星探出头来大叫:“MISSLAM!快上车啦!”

 凌晨一点的兰桂坊。街上挤了衣着光鲜的夜猫族,PUB里歌舞声喧闹,彻夜的狂才正要拉开序幕。

 于颖星拉着林绘理和郭可安,路地拐进一家PUB里“放心,这里没有人嗑葯啦!”她拍着脯自信十足地保证道。

 PUB里面灯光昏黄,浓烈的香烟味道充斥着鼻间,有很多头发染得五颜六的年轻人正在舞池中兴高彩烈地摇动着身体。相比之下,于颖星衬衫牛仔的装束反倒显得朴实多了。

 他们三人拣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于颖星原本吵着要喝洋酒,被郭可安的白眼一瞪,只好改喝酒浓度较低的汽酒。

 为了这个,她闷闷不乐地揪着衣角“老大真无聊。”

 “明天一早还要开工,你要是敢给我醉倒,小心我停你的职。”郭可安板着脸,毫不妥协。然而面对着林绘理时,他脸上又是另一副表情了“MISS

 LAM,你看上去有点累。”他轻声地说,眼神里闪着关心。

 “切,老大重轻友。”于颖星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趁郭可安还没来得及翻脸,她冲他作了个鬼脸,娇小的身子滑溜如泥鳅一般,一下子钻入舞池中去了。

 冰可安坐在原地,表情有丝尴尬的赧然。他摊了摊手,回头看着林绘理“这小丫头超级无聊的,不知道她在瞎说些什么。”

 “嗯,我了解。”林绘理点点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描淡写些“她开玩笑而已,用不着当一回事。”

 看吧,他根本无须解释…因为她根本不介意。做了八年的同事,他与她之间的默契是很好的;像林绘理这么有理智的女人,当然不会傻到把于颖星的玩笑话当真。郭可安抓起酒瓶灌了一口。不知为什么,他本应该觉得释然,却莫名地烦躁起来。

 听着PUB里震耳聋的音乐声,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MISSLAM,你觉不觉得…钟SIR的判断力正在逐渐下降?”

 “说上司坏话,你小心被降职。”她浅笑。

 “不,我是真的这么觉得。”他蹙起眉,解释道“在现场并没有发现罗美君用来割腕的刀片吧?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不是单纯的自杀。难道死者在割腕之后还有力气来处理用过的刀片吗?”

 “也许,钟SIR是想等着你来发现。”林绘理挑了挑眉,口中说着涸普泛的语句。她并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和郭可安讨论钟讯。毕竟那个伟岸而俊朗的男子,曾经是她那么熟悉的人…她眼神黯了一下,急忙抓起酒瓶啜了一口,迅速恢复神色的平静。

 “又也许,钟SIR忙着做他自己的事,所以根本分不出心神来关注这件案子本身。”说这话时,郭可安的语气中有一些赌气的成分。

 “你指什么?”她皱眉看向他,他的话似乎带着讽刺呢。

 “我是指…他一直在纠你,不是吗?”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紧紧地盯视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庞“MISS

 LAM,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你不会…”

 “当然不会。”他的话还没问完,她已经开口打断他“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郭SIR。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她用礼貌而淡漠的表情和话语轻易挡回他的所有关心。每次都是这样,从来不曾例外;他似乎永远也没有机会窥探到她心底真正的想法。郭可安垂下头来,望着桌上半空的酒瓶,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林绘理和钟讯之间的绯闻,这些年来他陆陆续续地听过一点。据说,他们曾经是一对志同道合的拍档,也是一对感情深厚的恋人;后来分手,原因不明。她调了组,他娶了别人。再后来,他们变成上司与下属之间的单纯关系,客气而有礼地相处着,却又都如履薄冰。

 林绘理和钟讯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他们相爱了多久?因为什么原因而分手?郭可安用手指戳着发晕的额头:他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得那么详细。只是每次想到这件事,心里便会觉得很烦;更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烦。MISS

 LAM身为当事人都不觉得烦呢;他又有什么立场觉得烦?

 他又用手爬爬短发,头很晕,怎样都不舒服;从指间看过去,林绘理的表情显得漠然。她…永远都是那样,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想关心。他有些失落,想抓起酒瓶来再喝一口;正在这个时候,舞池中央突然起了一阵騒动,有人吹口哨,有人拍掌叫好…间中还夹杂着于颖星愤怒的娇斥声。

 他马上站起身“MISSLAM,过去看看。”

 “我警告你哦,你要是再敢碰我一下,我就喊非礼了!”人头攒动的舞池里,于颖星瞪着眼,冲一个染了头金发的年轻男子怒叫道。

 “干吗?!我有碰到你吗?哪一手指啊?谁看见了?喂,小妹妹,你别血口人哦!”那个金发少年歪着脑袋,嘴里叼了牙签,一副很无赖的样子。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郭可安拨开人群来到舞池中央。

 只见于颖星气得俏脸涨红,一见到他来了,马上委屈地拉住他衣袖“老大,他刚才偷摸我。”

 “喂,你别讲话好不好?”金发少年鲁地打断她的话“香港是法制社会,讲话可是要负责任的!小妹妹,你不懂就回去多念两年书再出来混嘛!”说着,和身旁几个同样气的少年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你!”于颖星气得马上就要把手伸到口袋里去掏警员证,想好好震震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头小子;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从身后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老大?”她转过头,诧异地看着郭可安。后者这时候已经亲热地揽住她的肩膀,换上冷酷神情对着那几个少年,淡淡开口“刚才是谁伸手碰我女朋友?”

 “帅哥,她是你女朋友?”金发少年被郭可安突然显现的骇人气势震住,愣了一下,但马上发出不信的嗤笑“不会吧?她这么幼齿,你看得上这一型?!那边那个短发姐姐才比较对你的口味吧?”说着他指了指站在五步以外的林绘理。她正靠在一廊柱上,面无表情地望着这里的騒动。

 冰可安的眼神瞬时变冷了。这些低级狎笑的话语,对于MISS

 LAM这样高洁的女子来说,简直构成一种侮辱。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他正想开口,林绘理却先他一步发话了:“他们两个确实是一对。而且据我所知,郭SIR很不喜欢有人随便騒扰他的女朋友。”

 一听她开口叫“郭SIR”几个气少年当场愣住,变成傻气少年。

 “你…你是警察?!”染着金发的少年瞪着郭可安,语气开始颤抖。

 冰可安很没力地抹了把脸。天知道,他原本不想暴自己警察的身份,就是不希望引发PUB里的騒;可是…在场的两位女士似乎都更倾向于用这种方法解决问题。

 他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只好照着这个脚本演下去了“你们几个,还不快点向MADAM道歉?”他用下巴比了比于颖星的方向。

 几个少年马上换上诚惶诚恐的神情,讲话时双手双脚都在发抖“MADAM,刚才完全是一场误会,我们不小心…撞了你一下,都怪我们几个笨手笨脚的,那个…SORRY哦!MADAM你大人有人量,就原谅我们一次啦!”

 “咦?好奇怪,你们不叫我小妹妹了?”于颖星假装诧异地挑起眉,心中暗笑,存心为难这几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家伙“听你们刚才叫得这么亲热,我原本还打算请你们几个回警局喝茶呢。”

 “啊?!MADAM,不要啊!”几个少年被吓倒地纷纷叫嚷起来。

 “颖星。”郭可安语带警告地低唤了一声。她再这么玩下去,天都快亮了。

 而在这过程之中,旁观者林绘理的表情一直没有变化,仍然是淡淡的、漠然的,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直注视着郭可安的那只手…那只手久久停留在于颖星的肩头,以一种亲昵而保护的姿态轻轻拥着她。郭可安神态自若,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于颖星的脸上却偷偷地泛起了红霞。

 PUB里头空气好差,她实在觉得口有些窒闷呢。林绘理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突然转身,毫不迟疑地向着门外走去。她在心里对自己说:WELL,酒也喝过了,闹剧也看过了,她该回家了。

 走出PUB的窄门,她来到街口招车。抬腕看了下手表,唔,已经快凌晨三点了。像她这样过了三十岁的“老”女人,可是最经不起熬夜的呢,还是快快回家去补个眠吧。

 这时,一部TAXI转过街角,向她的方向驶来;她正待扬起手,突然有人从身后拉住了她的手腕。

 “MISSLAM,要走也不说一声。”仍然是那个熟悉的低沉男声“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你去陪颖星吧,我自己可以。”

 “先送她,再送你。”郭可安言简意赅地说,拉住她手腕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你不开心?为什么?”他仔细地凝视着她洁白如玉的脸庞。

 “我只是累了。”这下她终于回过头来。稍暗的夜中,她表情有些模糊,而声音则略显僵硬“郭SIR,我不是疑犯,你大可不必这样抓着我不放。”说着她举高手腕,目光有几分挑衅地直视着他。

 这下他百分之百的确定了:她是真的不高兴了,或者说…在闹情绪。只是,一直以来都这么冷静的一个女人,真的有情绪可闹吗?

 冰可安定定地注视着这个矮自己一个头的女子,她个子不高,但脊背直,脸上的表情十分倔强。但不知为何,她的神色越冷硬,他的心底…就越觉得柔软。他就这么看着她,良久,呼吸变得急促了,突然说出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没头没脑的话来:“颖星只是小妹妹,其实…你用不着这样的。”说完后,他感到脸颊升腾起一股莫名的燥热。

 “你没有必要向我解释什么。”她别开眼,故作轻松地耸耸肩“郭SIR,我也有好久没有看过你拍拖了。颖星她…”

 “MISS

 LAM!”说曹就到,这时,于颖星银铃般的清脆嗓音自两人身后响了起来。她一蹦一跳地跑到两人身边,动作夸张而又滑稽地向郭可安敬礼“报告老大,里面都搞定了。”

 “哦?”郭可安转过头,微笑着向于颖星。他放开了林绘理的手,脸上神情自然,仿佛适才两人之间的暗汹涌未曾发生。

 “是呀,那几个家伙还蛮好玩的,他们一致封我为警界的麻辣鞭炮花。”于颖星说到这里,忍不住偷笑。

 “好了,你也玩够了,来吧,我送你和MISSLAM回家。”他扯扯于颖星脑后的辫子,笑得像个亲切和蔼的大哥哥。

 “不用了,我自己…”林绘理的话才说到一半,郭可安回过头来,用温柔的语声截断她的坚持“走吧。送完了她,我再送你。我是个警察,知道单身女子坐夜车回家不安全。”

 “呵呵,真看不出老大还是个绅士呢!”单纯的于颖星格格娇笑。

 林绘理没有再争辩。她垂下头,轻轻地抚着自己的手腕,那被他握过的肌肤…突然有一丝发烫了起来。

 “MISSLAM,BYE!老大,BYE!”

 于颖星笑呵呵地和两人道了别;临下TAXI时,她又回头看了郭可安一眼,这一次的眼光中竟显现出几分难得一见的羞涩来“老大,你今天好有型哦,谢谢你了。”

 “不谢,我什么都没做。是MADAM你的魅力太非凡,才能够轻易地收服民心。”郭可安回以勾一笑,接着道“快回去睡吧,明天早上不准迟到。”

 “是,前辈!”于颖星就像日本卡通里的美少女那样对着他一鞠躬,然后带着甜美的笑容愉悦地离去。

 TAXI继续前行。车厢内,两人皆很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连开车的司机都觉得奇怪,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偷望了他们几眼:一对俊男靓女,看上去十足般配,可是…就是彼此不说话。

 终于,二十分钟以后,车子到达今夜的第二个目的地…林绘理的单身公寓。令人尴尬的沉默终于要结束了呵,林绘理这样想着,长长地吐了口气,说了声“谢谢”便钻出车厢,向家门口走去。

 没想到的是,过了不一会,郭可安也下车了。TAXI在他身后扬长而去,他站在空的台阶下面,冲她扬起有几分无奈有几分耍赖的笑容。

 “郭SIR你?”她小小吃了一惊,拿着钥匙的手僵在半空中。这男人…该不会是想要再在她家借宿一晚吧?

 “进去说。”他动作极为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钥匙,入锁孔中开门,好像他才是这间房的房主。

 她扁扁嘴,又想不出该对他说些什么,只好默默地跟随他走进客厅。他在宽大沙发上坐下来,拧亮茶几上的灯,舒服地伸展双手双脚;表情闲适,嘴角甚至挂着微笑。

 她坐到他的对面,挑眉看他,眼中带着询问:“郭SIR?”这么晚了还赖着不走,一定是有话要说咯?

 “MISSLAM。”他又用那种暧昧的语调唤她了,并且神情颇不正经地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坐到我这边来。”

 “我为什么要?”她表情漠然地反问,不为他的轻佻口吻生气,也没有一般女人被帅哥邀请时惯有的喜悦反应。

 “坐过来就是了,有话跟你说。”他眨眨眼,脸上的笑意很轻松,可是手心却在偷偷沁汗。

 有些东西,可能持续八年都不会变;也可能仅在一夕之间,就突然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在这样关键的转折时刻,他…说不紧张是假的;只是,面对着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丽颜,他颈后着汗,心底却感到异样的甜蜜。

 “好吧,既然你坚持。”她摊了摊手,起身移驾到他身旁。当他开始摆出耍赖顽童的架势时,她竟然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吧。

 只是这样…就不是安全的距离了呢。她目测着两人之间不足一臂宽的狭小距离,心跳…突然有一点儿紊乱了。

 “郭SIR,我们要继续昨晚的谈话吗?”见他只是坐着却不开口,她只好先发话了。

 “我们昨晚谈到哪里了?”

 “谈到我们认识了八年;然后你向我求婚,因为你觉得这样比较省事,也比较符合我们的职业特。”她说着,不敢苟同地耸了耸肩。

 冰可安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她就是有本事把原本可以很浪漫的事说成干巴巴的“省事”和“职业特”不过不能否认,他昨晚的求婚辞也不怎么浪漫就是了。

 “唔,那我们继续往下谈?”他眼神温柔地征询她的意见。

 “郭SIR,我不得不提醒你,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而你警告过颖星,明天不准迟到。”她漂亮的杏仁形眸子里染上几分淡淡的无奈;而心里,却是深深的慌乱。

 她不是毫无所觉的笨蛋。凭着长达八年的默契,她大略是猜得到他想和她谈什么的。

 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慌乱呵。面对死亡威胁时都能做到不阵脚的她,在这一刻,心头竟泛起浓浓的无力感。

 …那命中注定要来到的,任凭你怎样回避躲闪,也终究是逃不开、躲不掉。

 “我要说的事情,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我是指,如果谈话顺利的话。”他说着,促狭地挤了挤眼。

 “怎样才叫谈话顺利?”她问。

 他轻笑“如果你保证不会在我说完之前杀了我,我们的谈话就会进行得很顺利。”

 “这我可无法保证。”她回应他甜美的笑容“我包里有。”

 “MISSLAM。”

 “嗯?”

 “八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吧。如果我们早点结婚的话,也许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他语带惋惜地轻叹着,低下头俯视近在咫尺的她的容颜。可是,那容颜好淡漠。他以为自己终于说出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足以打破她冰山一般的冷凝表情;可是他错了…这个女人的表情仍然平静,丝毫没有被他吓到。

 她甚至备感有趣地干笑了一声“哈,如果真那样的话,也许我们现在早就离婚了。”

 他垂下眼眸,有些想笑…不过是苦笑:她真懂得使男人感到挫败“MISSLAM,你知道吗?在这八年里头,我们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做过呢。”

 “例如?”她挑高一边眉毛。

 “例如,拍拖。”

 “你是指,和别人拍拖?”她轻易曲解他的话,然后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也对呵,我们都太忙了。”

 他抹了把脸。很好,他原以为这是他一生中最有勇气的时刻,可是她却一直在给他气。她既然如此热衷于把他上梁山,那他…也只好什么都不顾了。

 “还有。”他突然道。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搅得她心湖震颤。

 “还有什么?”空气中骤然聚起的紧张压力让她立即防备起来,然而这防备仍是晚了一步…

 “还有这个。”他说着,突然一把揽过她的肩头。只是零点零一秒的短暂转瞬,他那因为紧张(或者是挫败后的气恼?)而微微颤抖的两片,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落在她的嘴上了。

 她愣了一下,却没有用力挣扎;似乎只是有一点意外和惊讶,但很快地便进入了状况。她单手抚上他的背部,开始回吻他。她的吻并不热情,但也绝不冷淡;就像是一种礼貌的回应,像是在对他说“谢谢你吻了我”

 而郭可安的心跳却急如擂鼓,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胆量主动亲吻这个女人。即使是在两人的此时此刻,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身体与她相触的感觉仍然像是一场太甜美的幻梦。

 天知道,他喜欢这个女人呵…那是一种比爱情更厚重更踏实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离不开她,想看见她,想每天和她一起工作、和她为了一些并不专业的问题斗嘴。虽然从她嘴里说出的话有时足以把人冻僵;可是,他喜欢。

 在决定亲吻她之时,他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的。他了解她的个性,今晚不计后果地跨出了这一步,后也许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吻了她…因为内心所累积的对于她的感觉已经变得太强烈,让他无法再忽视,无法再忍受每天看着她却不能拥抱她的那种折磨。

 这一刻,凌晨四点,窗外天色渐白。安静如深海的客厅内,他抱着她,用力亲吻她,觉得周围的世界已变成天堂。那是一种夙愿得偿的喜悦和足,叫他不断地延长这个亲吻,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开她。

 而且,她回应了他的吻…这项事实让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惊喜。他原以为她只会暴怒地咬破他的舌头;可是她没有。她温顺而娴熟地回吻着他,将他拉近自己的身体,仿佛两人已是一对相爱多时的恋人。

 当两人终于结束这个亲吻时,彼此都已迫切需要氧气。

 他放开了她,黑眸湛湛地凝视着她因为缺氧而泛起红的脸庞,刚想说些什么“啪”的一声脆响…他尚来不及反应,一个巴掌就轰上了他的面颊。

 她…居然掌掴他?!

 冰可安愣住了。虽然她这一掌打得并不重,只如微风般轻轻扫过他的脸颊;可是,他仍然被她打得一动不动、呆在当场。

 “MISSLAM?”他神情错愕地抚着被打过的脸。他以为她默许了他的吻,毕竟刚才她也有回应不是吗?

 “一个吻,换一个耳光,很公平,嗯?”她冲他一摊手,抿着嘴角,眼中甚至还闪着挑衅的笑意。

 “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冰可安深深望进她黑白分明的杏形瞳仁中。她的眼睛在告诉他:她不在乎,不在乎他吻了她,不在乎他的在乎。

 望着这样的她,他原本热情高涨的一颗心顿时陷入落寞的雾:她…究竟把刚才那个吻当成什么?为何此时竟能眼睛都不眨一下、毫不犹豫地说出那样的话来?

 “如果这就是谈话的结束…那么,我要去睡了。”林绘理说着,打了个哈欠,转身朝卧室走去。

 “等等,MISS

 LAM!”他有些沉不住气了,英的眉宇间闪现出难得一见的慌乱神色。她把他当成什么?前一刻还在热情洋溢地回应着他的亲吻,后一刻立即表现出一副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她是借此在暗示着什么,还是在掩饰着什么?

 她直直走入卧室,没有理会他的叫喊;郭可安从沙发上跳起来,追上去叫道:“MISSLAM!”他从未像此刻一样迫切地想要知道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卧室的门当着他的面关上。他站在那里,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忍不住懊丧地捶了墙壁一下。

 “唔,好痛。”他抚着指关节低呼,心里的颓丧像海一样扑过来。他问自己:这一刻死命地追着她要答案的他,究竟有多么狼狈、多么可笑?

 卧室里传出翻箱倒柜的琐碎声响;片刻后,她从卧室里探出头来,表情又恢复了平的淡然“郭SIR,我想有件事我必须知会你一声。”未等他开口,她又急又快地接着说下去“我决定要好好享用我的假期了。我要…去美国一趟,去看看我老姐,买买化妆品和香水,顺便呼吸一下异国的新鲜空气。郭SIR你…”她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深深地望入他黑色的眼眸中,仿佛有好多话要对他说,又仿佛一个字也不想对他说,只想这么静静地看他。就这样呆立了半晌,她突然挥了挥手里的护照,语气蓦然上扬“近期不要再试图联络我了。我会关掉手机,专心度我的假。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忘了给你带礼物回来的。”

 冰可安愕然地瞪着她白皙而美丽的面容。生平第一次,他感到一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窘困;她的眼神仿佛是一个牢笼,圈住他的所有思想和理智,让他变得哑口无言。

 她…要走?去度假,去买化妆品,去呼吸那该死的“异国的新鲜空气”?

 在刚刚分享过甜蜜而热情的亲吻之后,她居然可以语气平静地告诉他“近期不再要试图联络我了”?

 他的心脏,突然狠狠地、闷闷地疼了一下,仿佛有人在他口重击了一拳,令他毫无防备地“砰咚”倒地。

 他深了口气,垂下眼,点点头“看来你已经决定了。”

 “是的,决定了。”她也跟着点点头。

 “那…一路顺风。”他牵动嘴角,让自己的脸部肌作出微笑的表情。

 “嗯。”她再度点头,挥了挥手,姿态自然而潇洒“你也要加油查案。”

 “嗯,晚安。”

 “晚安。”

 卧室的门再度关上,林绘理的身影消失在门板后边;她转身的动作利落得叫人叹息,也令人不敢再有任何一丝联想。下一秒钟,郭可安颓丧地一股坐进弹簧沙发里,随手抓过身边的柔软大抱枕,用力地将它在脸上,直到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他曾经以为,一段细水长了八年的感情是不会有痛苦的;因为水到了,渠自然会成,可是他错了。不会感到痛苦的,仅仅是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而那个幸运儿…不是他。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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