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鬼怪公寓第五部 下章
人头 之二
  那之后的很长时间,梁永利没有再出现,事情似乎就这么结束了。

 当然,只是似乎而已。

 半个月以后,一楼最里侧106房间的住户搬走了。

 又过了一周左右,一辆写着“蚂蚁搬家”的汽车,停在了绿荫公寓门前,从上面下来指挥其他人搬东西的人…可不就是梁永利么?

 当时温乐源正打算出门,抬眼看见那辆车,愣了一下,再转眼看见梁永利,脸当即就绿了,也不顾梁永利对他善意的一笑,转身就往回冲。

 老太太躲在房间里喜孜孜地数钞票,温乐源匡的一脚踹开门,闯了进来。

 “老太婆让钱蒙了心吧!那种人你也敢让他住进来!”

 听到踹门声的时候,老太太用惊人敏捷的速度把钱揣进了怀里,等到发现是他,冷笑一声,又掏出钱继续数。

 “我敢?公寓是我哩〈我的〉,我为啥不敢?”

 温乐源气得发抖:“公寓是你的!可我们也是住户!掏钱的!”

 老太太举起手中厚厚的钞票,笑得脸只见皱纹不见五官:“别人比你掏钱多哈,三倍。”

 “所以我说你利薰心啊!”温乐源真的快气昏过去了“我不信你看不出来那是个垃圾桶!他在前面走,后面就有几吨苍蝇追着呢!”

 “噢,”老太太回答“那又咋?”

 温乐源的脸生生儿泛出了黑紫,再刺他一下,说不定就能欣赏到脸部血的奇景。

 “咋…你问我那又咋…你还能不明白那会咋!我不信你没看到!那儿全是…那儿全是…”

 老太太不慌不忙地示意他平静一下:“我明白,我咋不明白?他是垃圾桶,可咱这还不是个垃圾场?怕麻烦就怕麻烦,莫找借口。”

 “什么叫怕麻烦!就算是垃圾场也只收垃圾不收桶吧!你自己喜欢连桶一块儿收,别人可不喜欢!为别人想想行不行!”

 “喔…”老太太恶意一笑,用力抖一抖手里的钱“那你也和他一样,多点这个哈。”

 温乐源一口气没顺过来,险些厥倒过去…

 ***

 不管温乐源是不是七窍生烟,总之梁永利要住下来的事是板上钉钉,不可改变了。温乐沣对此没有什么表示,但温乐源看得出来,他一直在极力掩饰自己害怕106房间和梁永利的事…如果一个人永远对某人或某地保持十米以上的距离的话,肯定连傻瓜也看得出他的恐惧。

 梁永利入住绿荫公寓一周后,不只是温家兄弟,整个公寓里的所有住客…包括活的和死的,人类和非人类的…情况都越来越糟了。

 首先是公寓的气流混乱,人鬼之间,人妖之间,妖鬼之间,气之间,全部丧失了原本的平衡与默契,不仅在非规定之间内横冲直撞,还时常发生情绪失控的问题。时不时能看到虚空中有影子劈里啪啦地打,打完了就散了,过一会儿又聚集到一块儿打。

 不过现在的情况还只是小儿科而已,再发展下去,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没准鬼节时间之外的鬼也会发生,到时候这里的混乱情况才好看呢。

 “我讨厌那种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地方,反而喜欢钻别人房间的家伙!”女妖愤愤地投诉“谁能让他们老实点儿?”

 “家里多了很多蟑螂…”何玉困惑地投诉“怎么会有蟑螂的?公寓里不是从来没有蟑螂吗?”

 胡果投诉的次数,多得连温家兄弟都会背了:“进门是那东西、出门是那东西;睁眼是、闭眼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人安安静静活两天啊…”沉默者倒没有投诉过,但他的房间里经常有像猫捉老鼠似的扑打声,然后就有许多黑黑的东西被丢出来。

 冯小姐不再没事飘在楼梯上下,因为有东西强占了她的地盘,她只要下来就上不去,上去就下不来。

 宋昕和宋先生不知何时起就没再回来,温乐沣在外面见过他,据说,连他们的地盘也不保了。

 按理说,以现在的情况,最着急的应该是身为管理员的老太太才对,但事实正好相反,公寓里最逍遥的就是她了,对这些投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整光顾着数她的钱,好像那才是她活命的意义似的。

 ***

 匡当!

 砰!温乐源照着房间大门使劲地踹了几脚,随着可怜的门垂死的惨叫,仿佛某种软体动物似的东西,劈里啪啦地掉下来,从各个可以找到的隙中,惊惶失措地逃走。

 “这日子还让人怎么过?啊!还让人怎么过!”温乐源一边踹门一边咬牙大骂“死老太婆!利薰心!那点儿钱我让你一辈子也数不清楚!”

 温乐沣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走进浴室,把搭在前额的巾丢到水底下冲一冲,拧一拧,盖在头顶上,又摇摇晃晃地出来。

 “其实…这不算是姨婆的错吧…”他无力地说“别老一口一个老太婆地骂了行不行,有点礼貌…”

 “礼貌!”温乐源再次狠踹一脚,门又是一声惨叫“有礼貌的温乐源早就被她气死很多年了!你别给她找借口,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把梁永利进来,是绝对不会有这种问题的!”

 “…但问题其实在梁永利本身吧?”

 没错,问题是在梁永利本人身上,可更大的问题是,梁永利根本就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也许他连自己导致了什么结果都不清楚。

 现在的情况,就好比他是一块糖。当这块糖放在冰箱里时,也许几天,也许几年都不会有“客人”光顾;若这块糖放在桌上,用不了多久就会有蚂蚁排队前来品尝;可这块糖若被放在蜂窝附近,你马上就能欣赏到糖球变“蜂球”的奇观。

 现在,绿荫公寓就是那个蜂窝,可要命的是那块糖本身却毫无自觉,不仅傻呵呵地把自己晾在蜂窝附近,而且还在想尽办法往里冲!

 原本蜂窝里的蜜蜂是相安无事的,你干你的事,我做我的活,但现在糖进来了,平衡劈哩啪啦地碎了地,蜂窝能不炸么?

 如今让温乐源郁闷的还不只是这个,糖本身没有自觉也就罢了,至少让他知道这块糖为什么会变成糖也行是不?只要能寻个对策,保住自己兄弟两个,其他人管他去死!

 可温乐沣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宁死也不愿意跟温乐源说实话…他敢拿自己的胡子发誓,温乐沣绝对知道让梁永利变成这样的原因!

 他又不敢急了,否则温乐沣还会甩给他一句:“有话能说,有话不能说,真想我死不如换个方式,别在这问题上死我!”

 第一次被甩下这句话的时候,从来没被弟弟这么呛过的温乐源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小玻璃心碎得一片一片的,险些吐出血来。

 不过话说回来,温乐沣很少对温乐源隐瞒什么事,如果某件事连温乐源都不能知道的话,那温乐沣必然有最充分的理由。

 所以,困扰温乐源的问题,还是从“乐沣到底在隐瞒什么”逐渐转到了“乐沣为什么要隐瞒”上去。

 ***

 与其他人的狼狈或气愤相比,梁永利那边显得非常安静。

 他每天早上准时出门,每天晚上准时回家,房间里从来没有类似电话的声音,也没有类似朋友的人来找过他,他就那样一个人静悄悄地住着,要不是公寓里现在到这个地步的话,可能连温家兄弟也会忘记他的存在。

 “我不明白他到底住这儿想干啥?”温乐源不无愤怒地说“看他这样也不像经济有困难的!而且他为了住进来,还足足给了那老太婆三倍的房租呢!这么些钱租多好的房子没有啊?干嘛非削尖了脑袋往这儿挤?”

 温乐沣用巾遮住眼睛,默然不语。

 “温乐沣!”

 温乐沣拿下巾,疲惫地眉心“你想让我说什么?”

 “原因不能说,那家伙是个怎样的人,总能说一下吧?”

 又是沉默。

 “连这个也不能说?”

 “不…”温乐沣稍微挣扎了一下,犹豫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这个人怎么样,他似乎是说好也很好,说不好的话,似乎还是有点…”

 梁永利不和公寓里会说话的生物打交道,对大倒是亲热得很,那三个家伙也很喜欢他。经常是温家兄弟想起来把它们回来吃饭的时候,才发现它们的小肚子已经吃得滚瓜溜圆。不必问,这八成是在梁永利那里蹭过的。

 “我觉得,既然能喜欢这三个小家伙,那他这个人应该不算太差才对。”说着,温乐沣叹了口气“但是…所谓的好人和坏人,我觉得其实没有那么明显的分界线…”

 温乐源想一想,嘿嘿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在笑…反正你也‘不能说’,对不对?既然这样,那不如就让我来亲身‘感受’一下那家伙…”

 “什么?”

 “嘿嘿嘿嘿…”“…哥,你笑得很恐怖。”

 “咦?是吗?”

 ***

 尽管三胞胎吃得不多,但毕竟也是三坨往五公斤的重量上奔的肥,霸王餐吃一两次可以,长此以往,主人又还装作没看见,就太欺负人了。

 所以几天后,温乐源怀里抱一个,肩上蹲一个,头上顶一个,潇潇洒洒地出现在梁永利的房间门前。

 开门的梁永利显得很惊喜,忙把这一人三猫往房间里让。

 温乐源站在门口,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一脚向内踏去,然而在他的脚刚刚越过门槛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房间里轰的一声撞到他身上,他眼前瞬间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温乐源缓缓张开眼睛,天花板上一盏六爪琉璃灯映入眼帘。

 “这玩意看起来不眼…”他不太清晰的意识如此说。

 “你醒了?”

 温乐源咚的一声跳起来,在他肚子上玩的三骨碌一下被翻到地上,打个滚,撒爪子逃走。

 按著有点眩晕的头,温乐源环顾四周。

 那个叫梁永利的人,正坐在他对面,脸上带着温和却有些僵硬的微笑,大挂在他的肩膀上打盹,似乎很满意那个位置。

 温乐源低头,用力太阳:“不好意思,可能是最近有点累,所以身体柔弱了点…”

 “柔…柔…”梁永利的表情活像生了那三胞胎一般,干笑“哈哈哈…你真幽默…”

 “幽默?”温乐源冷哼。

 这小子胆儿肥呀!耙说他“幽默”?他以为他为啥这么“幽默”!老天作证!他整里在温乐沣身边赶“那些东西”吃不好、睡不香加上精神紧张…还能不比以前柔弱?

 当然,这种柔弱的身体,要对付个把梁永利这种体形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也许是发现了温乐源不太友善的态度,梁永利沉默了下来。

 温乐源知道自己这种态度根本查不到什么,可他看到这小子就一肚子不高兴。

 罪魁祸首啊!罪魁祸首啊!这公寓里最近成这样,这小子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啊!但他却还是带着那一副无辜得要命的表情坐在那里,好像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似的!看着就想揍!

 为了平复自己“有点”波动的情绪,温乐源坐正身体,装作稍微伸展四肢的模样,暗暗观察四周。

 没人会对自己租来的房间尽心装修,这间房也同样,加上梁永利毕竟是个单身男人,又刚搬来不久,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可称得上是装饰的东西。光秃秃的墙,光秃秃的窗户…连窗帘都没有,地板擦得倒很干净,却因家俱太过稀落,而使整个房间看起来冷冷清清。

 房间里,唯一还让人感觉温馨的装饰,便是那盏吊灯了。

 吊灯是玻璃质地的,中心一个莲花座,周围展开六只飞檐般的触手,触手尖处垂下许多和手掌差不多长的琉璃串,玻璃罩上不太均匀地分布着红色的细丝花纹,温乐源不太懂这种东西,不过看起来那应该是前卫的艺术设计。

 这的确是很漂亮的装饰,但在这种加点铁条就跟监狱差不多的简陋房间里,一个单身男人…应该连女朋友都没有的男人房间里…出现这么一盏灯,那就有点奇怪了。

 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跟梁永利攀谈:“对了,谢谢你照顾这三个家伙,它们真是太不听话了,不管我怎么说就是不听,非来你这儿吃…难道是你这儿的饭比较好吃?”

 梁永利笑笑,从茶几下拿出一包东西:“不是饭,它们是追着它来的。”

 那东西的包装袋上印着一只肥硕的猫,品牌名字温乐源没注意,但那上面巨大的“猫粮”二字,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这几个馋嘴的家伙,是指着这种高级玩意去的啊!

 温乐源不大怒,怪不得都不爱吃剩饭了!有这玩意当然比剩饭好得多!它们还真会挑!

 不过…冷静!冷静!现在那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对梁永利说:“啊…我知道了…实在不好意思,这几个饭桶,八成吃了你不少猫粮,一定很贵吧…”

 梁永利笑着说:“不贵,不贵,其实我也很喜欢它们来的。”

 他的笑容也给人一种疲惫的感觉,但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被他身边的东西影响的…

 温乐源甩甩头,又抬头看刚才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东西…那盏吊灯,哈哈的干笑了两声,硬是转了话题,指着房顶上的那盏灯说:“漂亮的灯,你哪里买的?”

 他没说出来的是,这灯漂亮是漂亮,但怎么看怎么容易碎,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以前的地方搬过来的?

 出乎温乐源的意料,梁永利愣了一下,竟出了讶异的表情。

 “灯?你看见了什么灯?”

 温乐源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瓢凉水,傻住了。

 ***

 那巨大的眼睛好像更大了,也许更接近了?

 大概是灯太暗了…已经九年…灯不可能还像以前一样。

 那之后呢?

 他抖抖瑟瑟地伸出手去摸手电筒,想在这已经很明亮的房间里多加一点光,就在这时,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只眼睛变成了徐徐裂开的巨嘴,森的白牙向他诡异地笑。

 ***

 “的确很奇怪,”温乐沣把已经快拧烂的巾继续搭在额头上,闭着眼说“连你也没发现它不对劲…这说明它的问题不只一点两点。”

 “喂…”温乐源阴沉地说“不要装得和你没关系一样!你肯定知道那玩意是怎么来的吧!”

 巾慢慢从额头往下滑,温乐沣接住,面颊肌有点搐地看着自己的兄弟:“我不知道…”

 看他的样子,温乐源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告诉你,我可没耐心了,”他狠狠地说“你再不说的话,我就去拷打你那位同学!”

 温乐沣无语。他这位兄弟绝对干得出来的…这一点他太清楚了。

 “说!”凶神恶煞。

 温乐沣叹了口气。

 “好吧,我告诉你…不过我不能全都说,因…”

 “为什么?”温乐源怒吼。“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温乐沣头疼得都快死了,哪里还有精力和他争辩,只能狠狠瞪他,直到他安静下来“我不能全都告诉你,因为这里面有不能说的部分,这些部分已经变成了‘咒’,只要我说出来,你明天就得给我送葬。”

 温乐源恍然,啪地以拳击掌:“啊!是‘诺’吧!”

 “你明白就好。”温乐沣捂脸“反正我什么也没说,是你自己猜的。”

 温乐源不地说:“没这么严重吧,你现在连有‘诺’这回事也不能说了?”

 “你看看公寓里这情况…”温乐沣说“我还敢吗?”

 “哦,也对…”

 “总之,事情是发生在我上大一…”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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