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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西宫“霞飞园”是四皇子的寝宫。他斜躺在上,手撑着头,眉心深锁,似乎在思索什么,脸上肃杀之气愈来愈凝重。

 左右两旁侍女战战兢兢地为他捶肩脚,一点也不敢怠慢。

 自从昨天被那疯女吓落莲花池,得一身污秽,狼狈地回宫后,他心情便始终郁郁不乐,连美女献舞当前,他竟也失了兴致!

 除了不下这口窝囊气之外,更重要的是,他感到不对劲…似乎被愚了似的。

 疯女?老妇人?透着一丝诡异…

 不对,他忆起老婆婆捧着汤葯的手背,似娇如少女的红袖。

 果然,有古怪,灵机一闪,他忆起了大前晚,紫衫少年俊俏的大眼及疯女如出一辙的慧黠大眼…愈想愈像,他怎没发觉,疯了的人怎会有如此清澄精灵的瞳眸!

 被她丑样子蒙蔽了自己的睿智不说,竟还忽男忽女地将他玩于股掌之间?

 一股怒火狂烈燃烧他的心房,他蓦然坐起并盛怒握拳,朝沿狠狠击下一掌。

 “岂有此理!”他不由分说地暴喝一声。

 旁边伺候着的宫女、太监吓得纷纷下跪求饶。

 “统统滚出去!”他不耐地挥走那些奴才。

 这时,御林军统领眼见宫女、太监落荒逃出四皇子的寝宫,心知不妙,硬着头皮惶恐地觐见四皇子。

 “查得怎样?”四皇子用力拍桌坐下。

 御林军统领口沫,才鼓起勇气禀告:“据属下探知,唐将军并无与苏州女子有过婚约,而且将军府内均不知唐将军有未婚一事,倒是前曾收留两名来历不明的少女…”

 “果然不出我所料,唐修旻存心和我作对,此仇不报非君子,快召集御林军,我要搜出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来个人赃并获,看云南王还有什么话说?”

 “来不及了,一大早,唐将军已点兵出发,到云南赴任了…”统领战战兢兢,不敢抬头望一眼四皇子睛不定的脸色,唯恐自己成了待罪羔羊。

 “什么!”

 四皇子万万想不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竟被唐修旻悉先机,溜之大吉。

 “可恶!”四皇子咬牙切齿,握紧的拳头“咯咯”作响。“总有一天,一定将你碎尸万段!唐修旻,你等着!”

 唐修旻的军队受到京城民众盛大送后,平安顺利地出了城。

 每一位家仆及兵士对于能跟随唐将军远赴云南,不但不以为忤,反而与有荣焉,每一个人都意气风发、喜形于,对齐天将军的崇拜之情,不言而喻。

 只有三个人是例外的,表情宛若天地之别,心情益发“郁卒”…

 一个正是唐修旻自己,天未亮,管家去恭请段皓雪用早膳之时,竟发现人去楼空,不告而别。正当他如遭青天霹雳,心情跌落谷底之际,所幸婢女送来湘儿留下的书信,言明城外山神庙午时相会,不见不散。他才勉强撇下纷的情绪,按原订计划,整装出发,希望能尽快找到段皓雪,与她们会合。而另外两个颇为“郁卒”的人,不消说,就是段皓雪与湘儿两个古怪离奇的少女。此刻,她们正乔装成兵士,混入军队中。

 “累死了,秀!好好的轿子不坐,偏要这样折腾,分明是自讨苦吃!”埋怨的正是湘儿,头盔重不说,又闷又热,挥汗如雨,教人受不了。

 段皓雪哪里不明白湘儿的弦外之音!分明和唐修旻同路,他说什么也会礼遇她们。偏偏段皓雪不知哪筋不对,完全不领情,混入男人之中充当下等兵,与这些早就习惯沙场征战的犷男子为伍,忍受他们的汗臭味。

 “你懂什么?别老巴望别人对你好,还不是一丘之貉,早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他心中只有云南王的权位而已。”段皓雪没好气地数落她一顿,心中颇不是滋昧似的。

 别人乍听之下,可能会觉得这句话没头没尾,但湘儿可清楚得很,主子口是心非,嘴巴嚷着想离开唐修旻,心里可舍不得哩。偏偏唐修旻却似无事人般,对于她们主仆不告而别竟无动于衷,甚至连下令找寻也没有!

 想到郡主尚不知自己早留下线索给唐将军,还兀自闷闷不乐,隐忍不…顿觉有趣,不噗哧一笑。这可惹来段皓雪更歹毒地瞪眼。但湘儿仿佛浑然不觉,幸灾乐祸般,笑得更过瘾了。

 段皓雪不得不使出撒手锏,狠狠踩了湘儿一脚,才教湘儿咧开的大嘴瞬间恢复成樱桃小口。

 “姑娘家,不知含蓄,成什么体统!”

 段皓雪道貌岸然地训斥,湘儿只得腹委屈地扁起了嘴,免得成了郡主的出气筒。

 只希望唐修旻能准时抵达山神庙等候,千万别误了时辰才好!

 中午时分,趁着大伙儿开伙之时,段皓雪和湘儿乘机溜到附近山上的山神庙。

 “咦?我们藏在这儿的干粮和包袱呢?”

 段皓雪板开庙门后的稻草地,遍寻不着她们预先藏好的衣服。

 湘儿心不在焉地帮忙四处找了下,随口道:“郡主!我到外头找找好了,也许是野狗咬出去玩了。你等着!”

 不等段皓雪应允,湘儿已一个箭步冲出山神庙,心系唐将军,深怕他了路,误了机会。

 “忙什么?”

 段皓雪气息败坏地坐在草堆上,正在兀自纳闷当儿,忽听得山神供桌下有些不寻常的细微声响,出其不意地掀开桌布,发现有个少年正穿着她预备好的男装,躲在桌下瑟瑟发抖。

 “好哇!原来就是你这个贼小子!”

 段皓雪不由分说地将他揪了出桌底下,发现他十分软弱似的,提起他的衣襟,握拳作势揍他之际,才看清楚他的五官,不哑然失声,完全僵在原地。

 “救命呀!救命呀!”那少年一看是留胡子的黑面汉子,顾不得他身材与自己差不多娇小,早害怕得尖叫求教,双手护住粉的面颊。

 那少年一叫,倒真的在荒山野岭引来了一位打抱不平的好事者。

 “放开他!”

 包要命的是,这声音熟悉得令段皓雪顿觉手脚冰冷、恍若隔世。

 那少年感到黑面汉子手一松,随即躲到行侠仗义的英男子身旁依偎,并甜甜唤了声:“唐将军,救我!那个坏蛋想杀我呢!”

 唐修旻纳闷地望了一眼少年华贵亮丽的面貌,蹙起眉:“你知道我?”

 “她就是海宁公主,你的未婚!”

 那黑面兵士倒开口解开他的疑惑,却让唐修旻将注意力重新转回那黑面汉子身上,他可没错过汉子过于清脆的嗓音,及不该有的浓浓醋意。

 段皓雪后悔冲动了底,见唐修旻炯炯目光寸步不移地审视自己,不由自主地转过身背向他。

 唐修旻打量那吓人的汉子不成比例的纤细身段,又瞧他心虚地低眸转身…想起湘儿的留言,及她们主仆易容的本事,心中不泛起了怀疑。莫非…

 “他想冒犯本公主,唐将军还不快将他拿下严惩?”少年仿佛十分擅于支使人般的命令唐修旻。

 唐修旻却莫名起了反感。“既然公主无恙,这件事就由微臣全权处理。为了公主的安全,微臣即刻护送公主下山,并派人恭送公主回京。”

 言下不无袒护段皓雪之意。

 段皓雪一方面怀疑唐修旻已识破她伪装的身份,一方面又对他的偏袒备感窝心和感激…

 想来,他并非完全无情之人!

 “我才不要回京呢!”

 这少年…不,海宁公主顿时大发娇嗔,忘记方才的害怕,使起子:“你休想赶我走!我历尽艰辛才找到你,说什么也要跟在你身边!”

 “公主,可知皇上为您的失踪有多焦虑?”唐修旻试图打消公主相随的念头。

 “除非,你放弃去当什么云南王,跟我回宫做我的驸马爷,好不好?”海宁公主像吵着要糖吃般的稚气未

 “公主,皇上已下了旨,圣命难违,恕微臣难以答应…”唐修旻颇感为难。

 “皇上最疼我了,只要你愿意,不止是驸马爷,你要当什么王爷,统统答应你!”

 唐修旻正不知如何应对之际,正发现那黑面着军服的汉子,蹑手蹑脚地,正准备溜出山神庙。

 “慢着,我们帐还没算,想去哪里?”

 唐修旻沉喝一声,一方宝剑森吓人地架在她的脖子上,段皓雪悚然一惊。

 唐修旻并非有意如此惊吓段皓雪,但为了打消她逃走之意,他不得不狠心出此下策,虽然他早瞥见藏在她身后间,他所致赠的银笛,但他并不急着揭穿她的身份。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

 “属下只是不想留下来杀风景,打搅公主凤求凰…”段皓雪吊儿啷当,酸溜溜地疯刺。

 唐修旻抿嘴失笑,想不到这调皮的小妮子醋意浓的。

 而海宁公主早脸通红,扬起手:“你胡说八道,掌你这狗奴才嘴!”

 唐修旻却适时拉住鲍主伸在半空的手,阻止她伤害段皓雪,好言相劝:“公主息怒,这刁钻奴才就由微臣处置,微臣会给公主代。”

 “我还嫌脏了我的手呢!”

 海宁公主收回小手,瞪了那汉子一眼,气冲冲地走出山神庙。

 “走吧!先跟我回营再说。”唐修旻丝毫不敢松剑,硬押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段皓雪回到他的营帐。

 段皓雪边走边担心地回头,又怕唐修旻识穿,心中犯嘀咕着:这臭湘儿,这会儿跑哪儿去?她这回头若发现她已离开山神庙,会不会知道到唐将军的营区来救她?

 凭湘儿的身手及聪明才智,应该不会了手脚,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寻她吧?

 眼前,她只能思索如何摆唐修旻,再回头与湘儿会合。

 闯遍大江南北,她们主仆默契一等一,从未失散过,只要湘儿见不着她,一定会回山神庙守候的。

 只是段皓雪万万没想到,湘儿此时正步上危机,命在旦夕…

 湘儿愈往山,走离山神庙愈远,然而,始终没见到唐将军的身影。

 “不会是没看到我留的纸条吧?”湘儿愈等愈心焦。“那可如何是好?”

 她四处眺望,眼前除了树林边有只母鹿喂哺小鹿外,并未有其他生物踪迹。

 “唉!”正当她莫可奈何叹一口气之际,忽然瞥见母鹿正后方不远处,有两团黑影,而且其中一名还悄悄举起弓箭…

 湘儿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竟然有人忍心伤害母子情深的两头鹿?她绝不允许!母鹿死了,小鹿肯定活不了,但又离猎人们太远无法阻止,眼看母子鹿的性命岌岌可危。

 “不管了!”湘儿不加思索,施展轻功,翻身往鹿妈妈和鹿宝宝身上扑去,准备以身相护。

 而猎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时,却惊觉空落下不明物体。“啊!不好…”但箭已同时出,无法挽救…

 “啊…”一声惨叫,母子鹿受惊,窜逃而去。

 那百步穿杨的猎人忿怒地低吼一声:“哪个笨蛋坏我好事?”

 另一旁宛若侍从的男子丝毫不敢怠慢,连忙冲上前将不明猎物扳过身来,对着他主子紧张万分道:“不好,王子!是个人,而且是个中原兵!”

 那被尊称王子的英男子,一把抓起昏瘦弱的兵士,观看良久,沉一会儿,便将那黑面小兵土扛在肩上,往河边走去。

 “王子,你要救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吗?而且,我们现在自身难保,还是别管他了。”

 那侍从亦步亦趋,焦虑异常地警惕王子。

 那如王者般威严的青年,冷冽地瞪视唠叨不停的侍从一眼,侍从随即住了口。

 他知道他若再多烦王子一句,他的小命恐怕不妙。

 突然,侍从紧闭的口又张得大大的…

 那扛着湘儿的青年顺着侍从诧异的眼神,察觉到这黑面兵士的头盔掉在地上,正宣出如瀑布般乌黑亮丽的秀发…青年非但没有吃惊,嘴角反而泛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待来到山溪边,那青年异常轻柔地将负伤的小兵士放下,并将那枝差点将黑面兵穿心而过的箭一鼓作气地出,湘儿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楚,闷哼几声,随即完全不省人事…

 “你去捡柴火,到山神庙等我。”青年蹙着眉命令,眼神却始终没离开面如黑炭的湘儿半寸。

 本来一旁静观其变的侍从愣了一下,被主子严厉的眼神一瞧,不敢怠慢,马上飞也似的往树林深处走去。

 青年这才缓缓地将黑面兵士的军服解开,他不由自主地倒了一口气…

 并不是看见湘儿雪白的半截脯,而是为了湘儿穿肩而过的伤口正汩汨不停地着鲜血,只要再一寸…这乔扮中原兵的小姑娘铁定命丧他手!

 为什么这么傻呢?

 难道真只为了林子中那对母子鹿?他原本是没瞧见那只正在的小鹿,所以才狠心拿起弓箭,瞄准母鹿…

 这几天逃亡,来不及备足粮食,所以才想在荒郊野外打野食充饥,尤其是为了被他连累出宫,千里寻夫的小鲍主,他更不忍教娇生惯养的公主挨饿受冻!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莫名其妙地跑出这么一个不知死活、舍身救鹿的…小姑娘?他从未伤过女人,在他观念里,女人是弱者,是需要被保护的。没想到,这次意外,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却差点死在他手上!

 都怪那个悔婚逃跑的大理郡主,为了不使父王出兵攻打大理,更为了与大理王子段皓玄的惺惺相惜,他才请求父王宽限一年的时间千里寻,免去两国征战。如果不是为了两国人民着想,他堂堂西夏大王子可不必这么窝囊,千里迢迢只求大理国郡主乖乖回去和他成亲,他老早就失去耐,巴不得马上抓到那可恶、只会折腾

 他的郡主,掌她几下股,管她肯不肯,马上成亲!

 他小心翼翼地清理湘儿的伤口,并帮她敷上自己随身携带的金创灵葯,还撕下自己的衣袖,替湘儿包扎好伤口。

 他不温柔地凝视呼吸逐渐平缓的湘儿,粉的肌肤吹弹即破似的…他第一次了解什么叫心猿意马,他情不自地将她搂在怀中细看。贵为西夏大王子的他,不乏美女投怀送抱,如今怎会为一个脑袋可能不太正常,不男不女的小姑娘了怀中分寸?

 不可思议!不过,他对自己的品格向来自负,可不想趁人之危,做出毁人名节的事。虽然西夏男女比中原开放许多,他可不屑那些无情爱基础的苟且行为!

 他将小姑娘的军服重新整理好,这小姑娘身手矫健,康复必定活蹦跳、不太安分…瞧她那刚刚飞身救母子鹿一等一的轻功。他不莞尔,他对中原女子病西施的印象一直不好,没想到还有这么勇敢出色的小姑娘!

 他细心地用手巾沾水,将湘儿脸上的污秽慢慢擦拭干净。渐渐地,他眼眸亮了起来…这等美貌…可不就是…他夜追赶的大理郡主段皓雪?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他不对着怀中可人儿喃喃自语。

 湘儿凭着一丝意识,勉强睁开模糊的双眼,似乎看见一张刚毅充男子气概的俊脸,而且愈来愈靠近,最后,一片柔软在她微启的间眷恋不舍般徘徊不去。这是怎么美妙的感觉?湘儿不能思考、不能辨识,只感到被深深保护着、呵护着,顿觉安心、温暖,又沉睡过去…如果这是梦,湘儿再不愿清醒!第一次,她不再觉

 得孤单,被疼爱如此幸福地…

 他再也无法抑制澎湃的感情,段皓雪…他命定的新娘。对他有如此致命的吸引力…他地吻着她冰冷的,试图令她温暖…

 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他再也不肯让她从他怀中消失…她看起来是那么苍白、那么虚弱、那么惹人怜爱…他怎忍心伤害她?

 他懊悔地拥紧湘儿…他再也不计较半年多来的追寻之苦!早知他的新娘如此撼他心弦,付出一切代价也值得…

 回到军营,唐修旻迅速安排随行女眷服侍海宁公主,并让出自己的营帐,供海宁公主暂时起居。

 兵士一听海宁公主随行,军心大振,守备更加森严,不敢怠慢。

 唐修旻自己则另外请副将再搭个棚帐当起居用,并迅速请人快马回京,禀告皇上寻获海宁公主消息,好让皇上及太子宽心。

 一切处理妥当,他才回头正视在一旁怒目以视、手脚皆被捆绑的逃兵…段皓雪。

 “你违反军纪,又侵犯公主在先,本将军亲眼所见,你可有话说?”

 唐修旻极端抑制笑意,故意摆出威严,恫吓浑然不觉穿梆的段皓雪。

 “要杀要剐,任凭处置!”

 段皓雪倨傲地扬起小脸。她心里不是没害怕这军令如山,若唐修旻误将她真当他的兵士处死,那她可冤毙了。但瞧他方才关照公主那股殷勤劲儿,她又不甘心教他轻易发现她是女儿身!

 “好一个堂堂男子汉,连眉头也不皱,假以时,必定是传千古的英雄豪杰!”

 唐修旻却含笑意,赏地拍拍段皓雪的肩,她惑地注视他,不明白他如何会有如此出人意表的举动S着,更令她讶异的是,他正温柔地解开她的绳子。

 其实,唐修旻并非有意捆绑她,只因刚才事务忙碌,怕自己一疏忽又让她乘机溜走。他可不起再一次与她分离,而且仿佛永远地…

 “你要放我走?”

 段皓雪忽然害怕起来,她无法捉摸唐修旻的心思,更猜不到他真正用意。她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她却觉得那么悲伤与失望?她开始不懂自己匪夷所思的心理。

 唐修旻微笑摇头,只是极端深刻地凝视着她闪动的明眸,若非她涂黑了脸,否则,铁定教她瞧见自己早已腮通红,而一颗心似小鹿撞般忐忑不安。

 “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唐修旻一个字一个字咬字清晰,深怕她不清楚似的命令,温柔地命令,令她无法抗拒地命令:“当我的贴身护卫,将功赎罪!”

 “你…你不怕我背叛你?杀了你?”

 段皓雪不敢置信,他竟有如此疯狂的提议?用一个逃兵当近身侍卫?他齐天将军威名非一朝一夕,难道不知道这有多冒险吗?只为感化一个逃兵,不顾自己安危?太荒唐了!

 唐修旻当然明白她此刻的心思,但,只可惜他无法对她坦白自己的心情,只脑凄涩地笑着,就算死在她手中,他也心甘情愿。

 “我相信你!”他诚挚地回答她。

 段皓雪怔住了,整个人完全受到震撼!相信她?是相信一个有前科的逃兵?还是相信陌生、来历不明的段秀?相信到愿意把生命都托付给她?她从来也没遇过这般有情有义的奇人,她感动莫名,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任何女子遇到他,焉能不为他倾心?何况如她这般凡夫俗“女”如何不动心、动情?

 段皓雪只能别过头,掩饰自己呼之出的情感。

 唐修旻也不勉强她正视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情感交流,虽然他略感失望…

 “据报,逃兵有两个,另一个可是你同?”

 唐修旻技巧地问起湘儿,他明白两人名为主仆,情同姐妹,绝不会抛下湘儿不理,虽然他不明白方才山神庙为何未见湘儿现身,但他不愿雪儿为了寻找湘儿,再一次芳迹杳然,唯一的方法就是将湘儿接回军营。否则,可就辜负湘儿的好意!

 段皓雪讶然,继之点头默认。

 没想到唐将军果非泛泛之辈,如此神通广大!

 “我陪你再走一趟山神庙吧?”

 不容段皓雪推却,唐修旻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害得她一路忍受众人奇异的目光,及心中狂跳的节奏,而唐修旻则一副理所当然,怡然自得状。教段皓雪气也不是,爱也不是,为难极了…

 到了山神庙,段皓雪再忍不住抗议:“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吧?”

 唐修旻俏脸依然笑容面,大方地放开紧握的手,丝毫未觉有任何不妥,反倒像是在嘲笑她的大惊小敝。

 段皓雪只能哑巴吃黄连,谁教自己女扮男装,吃了闷亏也作声不得!眼前先找到湘儿再说!

 她回过神,四周巡视一遍,哪有湘儿踪迹?她又不便喊湘儿名字,只能猜测她尚未回转庙里,或回来了,又出去找自己?

 “我出去找找…”段皓雪转身向外跑。

 唐修旻却一把拉住动作敏捷的她。“等等!你瞧,这套军服…”

 在草堆边正躺着一套军服,还有自己收藏包袱的布…段皓雪不加思索,拿起军服惊呼:“这不是湘…”她皱起眉,收回口而出的破绽,见唐修旻并未挑剔她的语病,又重新注意手中的军服,赫然发现军服上有裂痕及血迹…

 这下段皓雪可完全失去冷静,真情焦急异常:“不好!她受伤了,现在一定很危险,我要去救她!”

 “你别急!”唐修旻试图安抚焦虑哭的雪儿。“我会帮你!现在天快黑了,我们先下山,我再派军队搜山,好不好?”

 “好!”段皓雪只觉得心神纷,六神无主。

 完全未察觉他的语气有异,仿佛在哄她似的,而且将她轻拥,轻拍她的背,如同对待一位无助的姑娘家…

 一切那么自然…当她无助的时候,全心全意依赖着他,两人一心挂虑湘儿安危,并未发现两人的心早已结合在一起了。

 搜山的行动一直持续至东方微亮才罢休,然而,将领回报的消息却令段皓雪心情完全跌入谷底,再也无法自制地落下眼泪。

 “怎么会这样呢?都怪我,不该抛下她不管!都是我的错!”段皓雪内疚地自责,哭得像泪人儿似的,已经忘了泪水会冲淡她用以伪装的黑污。

 唐修旻却被她的善良诚挚所感动,很少主子会为区区的奴才安危而如此担心受怕,可见湘儿在段皓雪心目中,比亲姐妹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湘儿肯为段皓雪费心设想,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希望湘儿平安无事,但他更希望他的雪儿不必再伤心落泪…他心疼地用衣袖拭去她眼角的泪…

 他执起她的双手,深情款款地安慰:“你先别急,她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也许她只是受到小伤,也许她已经下山来找你…总之,你先休息一下,等明儿一早,我再派人仔细搜一遍…好吗?”

 段皓雪像个无助的小孩,含泪水地点头。她感激唐修旻如此轻声软语地呵护她,他是堂堂天朝名将,何须为她如此谦卑?她怎能不感动?她怎能不被他柔情所融化?她这辈子…是注定忘不了他的!

 海宁公主为讨唐修旻心,天一亮,立即端了早膳进来,想给唐修旻一分惊喜,谁知撞见浓情意这一幕,手上的餐盘顿时跌落一地,碎了地。这才将两个心照不宣,眉目传情的有情人唤回现实中。

 还来不及反应任何事…

 只见海宁公主七窍生烟地一个箭步上前,硬生生地将两人紧握的手掰开,并挡在两人中间兴师问罪:“两个男人这么亲热牵手,成何体统!”

 唐修旻不便多作解释,干咳一声,转过身去,走向主帅位。

 他明白愈搭理公主,公主愈刁钻,愈会得理不饶人,届时吃亏的,恐怕是段皓雪。

 谁知出乎他意表,段皓雪竟反相讥:“以公主娇贵之躯,清早未经通报,直闯将军营,这又成何体统?难道皇室公主就可以这么没礼教,擅闯男人寝室,不怕蜚短长吗?”

 “这不是男人寝室,这是将军营!我端早膳给将军并无不妥,你这死奴才,别含血人!”海宁公主叉起,不甘示弱地辩解。

 “公主您是何等尊贵身分,竟然抢着做我们下人的工作,只为了服侍唐将军?尊卑之分尚且不论,男女有别,古今明训,公主难道不怕遭人非议,有辱天朝威名吗?”

 段皓雪伶牙俐齿,双手及臂,不但未被公主气势威协,反而更加趾高气扬训起公主,可是宛如太后亲临丝毫不含糊。

 看着这两个小妮子棋逢敌手般水火不容,愈来愈白热化的醋劲,唐修旻是傻了眼,他并不希望她们真为他伤了彼此和气,更怕她们得两败俱伤。

 他不是不想劝阻,只是不便干涉…

 一个是他毕生最爱的女子,一个是他必须效忠的天朝公主,他不能委屈任何一方,作任何不公平的取舍。只能一旁眼巴巴地看她们相互攻击,兀自伤脑筋,却无计可施。

 想不到他纵横沙场,所向披靡…今却无法摆平两个打翻醋坛子的女人阵仗,头一次感到束手无策,一个头两个大的滋味。

 “唐将军…”公主显然屈居下风,转而向唐修旻求救:“这死奴才冒犯本公主在先,今又对本公主无礼在后,你快把他拖出去斩了,为本公主主持公道!”

 唐修旻为难至极,担心地望着段皓雪。

 “我是唐将军的贴身护卫,职责所在,闲杂人等是不得擅自进入将军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公主见谅!相信堂堂天朝公主不会不识大体,无理取闹才对!”段皓雪不卑不亢、恰如其分地自动请罪。

 唐修旻泛起一抹笑意,为她的机智所折服,她果然是蕙质兰心的奇女子。这下子,公主可没有理由再处罚她了,否则可就着了她的道,落个不识大体的污名。

 唐修旻安心地回头望着公主雍容华贵的脸蛋,为之气结。

 “你…”公主轻跺脚,不服气地又来到段皓雪面前膛目以视。“你这丑八怪!大花脸!”

 “大花脸?”段皓雪这才惊觉自己失态已久,一脸的伪装早被她泪水洗得一团糟,她低呼一声,连忙转过身去掩饰。

 可惜,公主亦冰雪聪明,立即察觉有异,追着段皓雪的大花脸转…愈发觉得她可疑,分明是乔装打扮!

 难怪她一直看这黑面汉子不顺眼,男不男、女不女,长得乌漆抹黑,体型却如此瘦弱,举手投足更不似一般兵士鲁,反倒斯文过度,隐约有种妩媚。

 自从唐修旻拒婚后,宫内谣传不断,有人说齐天将军是天人下凡,不沾女;也有人说唐将军二十岁订过亲,可惜对方未过门就夭折。唐将军伤心之余,怀疑命格太硬,不愿再娶,更有人说唐将军有断袖之癖,不喜女,故情愿独身终老…原本她还斥为无稽之谈,但他百般维护眼前的这黑面小子,却让她不得不起疑…难道他真有断袖之癖,怕人知道,所以才叫这小白脸乔装成黑面汉子?

 海宁公主可不愿谣言成事实,否则,她想嫁给唐修旻这英姿焕发的美男子,可不就一生无望?

 除非,她能证明眼前这个不友善的黑面小子是个女的!

 那么,就算唐修旻有些恋这狐狸,她仍有机会与这女人较劲,她对自己的闭月羞花向来自负,在后宫的三千佳丽之中,她可是从未逊过,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自许非唐修旻这等英雄不嫁。因为在她心目中,当今天下也只有唐修旻配得上自己,称得上是龙凤配,天作之合!

 等着瞧吧!她非揪出她的狐狸尾巴不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永远。

 只要她还赖在唐修旻身边不走,她就一定有机会整治她,教这不识相的狐狸知难而退。

 哼!你得意不了多久的!唐修旻终归会成为我海宁公主的驸马,等着瞧吧!

 海宁公主虽只是芳龄十六的亭亭少女,但从小对于后宫争宠的手段,多多少少耳孺目染,她虽不失天真烂漫,但也或多或少懂得如何讨男人心,排除异己,尤其是情敌!

 段皓雪被海宁公主直勾勾的眼神上下打量得十分不自在,尤其公主眼中愈来愈浓的敌意,更教段皓雪打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想不到自己堂堂大理郡主,为了逃婚,不惜深入中原,迹天涯,逍遥自在,今却为了一名天朝名将,与天朝小鲍主争风吃醋!

 难道女子终究逃不过情关?难道自己注定遇上情劫?

 湘儿,你到底在哪里?快回到我身边来帮帮我吧!段皓雪心中暗自祈祷。

 这一路若非有湘儿为伴,她恐怕不会这么乐不思蜀,迟迟不愿回大理,接受皇命,与西夏王子克伦成亲…

 如果她做错了,就让上天惩罚她吧!但求湘儿能平安归来…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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