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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要!”原本躺在榻上昏不醒的曲无瑕突然嘶喊,猛坐起身,把正在帮她盖被褥的书儿差点吓得尖叫出声。

 “曲姑娘,你还好吧?”看着额冒冷汗、不住息的曲无瑕,惊魂甫定的书儿心跳得猛快。还处于噩梦震惊中的曲无瑕根本就听不进她的话,她的眼前依然被梦中那片血腥所包围。

 她看到他拿着长剑刺入她爹的身体,一剑又一剑,强烈的恨意化为汹涌而出的鲜血,在他残忍的笑容中晕染开来,讥诮冷血的尖锐笑声在耳旁不住地回,环绕不去…

 不,他不会用这种干脆的方式,他定会将她爹折磨得生不如死的!

 “我要阻止他…”曲无瑕踉跄下,慌乱间被丝褥住了脚,一个不平衡,就往地上跌去。

 “你要去哪儿?小心啊!”书儿及时接扶住她下坠的身子,心跳差点被吓得停止。曲姑娘这么虚弱,要是再摔这一下还得了?

 “我不能让他害了爹…”曲无瑕不住喃道,拨开书儿的手,执意拖着虚软的身子下榻。

 “你出不去的,你还想做什么?身子差成这样,你乖乖休养成不成?”看她如此折磨自己,书儿不由得发怒,用力将她拖回榻上。

 她忘了,她正被拘中,她出不了这个庄园的…曲无瑕全身一垮,颓然地倒回榻上,泪迅速沾了枕巾。可难道就这么叫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毁了她爹?

 “书儿!”她倏地攫住书儿的手臂。“他在哪里?带我去找他!”

 书儿低下头,低道:“爷刚刚就没看见人了,你找他也没用,他不会理你的。”若非她觉得不对劲自己跑到宴会厅去,可能曲姑娘现在还倒在那里没人发现。虽说她早知道爷掳了曲姑娘回来是为了报仇,也知道爷所受到的伤害绝对有理由让他这么做,可当她看到曲姑娘失去意识地躺在那里时,她真的忍不住在心里怪起爷来了。曲姑娘个性是这么纯善,即使曲衡做出了会使人恨上一生一世的事,也不该换曲姑娘来受此折磨啊!

 书儿的话像桶冰冷的雪水,泼醒了她,也冻冷了她的心。曲无瑕原本狂的眼眸顿时转为灰黯,失神地悬宕空中,心,裂成碎片。

 她怎么还认不清?她若真能撼动他的决定,也不会被他甩昏在地了。把她救回房中的,绝对不会是他,因为深烙在她的脑海里的那道背影,是那么地冷绝…曲无瑕闭上了眼,夺眶而出的泪无声地诉说着她内心的伤痛。

 书儿同情地看着她,想要给予安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书儿,我求你一件事,好吗?”良久,曲无瑕低道。

 “你说吧!”她相信曲姑娘绝对不会提出任何会为难她的要求。

 “帮我到外头打听我爹怎么了,求你…”曲无瑕闭眼哽咽道。“我知道他对你们做了很多不该的事,就算他被害死,也算是罪有应得,但,他终究是我爹…求你帮我这件事…”

 “好是好…”虽然她也鲜少有机会可以出这个庄园,她还是可以在仆役间托人得知这个消息,可最让她感到踌躇的,是考虑到曲无瑕的心情。“可是你如果知道情形却没办法改变,这样心里不是更难过吗?”

 曲无瑕咬摇头。“可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地胡思想要来得好吧…”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见她已有所觉悟,书儿也只得答应。

 “谢谢你,书儿…”曲无瑕掩住了,感激与心伤让她泣不成声。

 她的心已被他伤到至极了啊,可为何她还是恨不了他?是偿罪吗?所以让她无怨无尤?不…晶莹的泪汹涌而出,曲无瑕绝望地发觉,自己已爱他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即使他做了这一切,她还是不回恋上他的心绪。

 这样的伤害何时会结束?她还能承受多久?怕得是在她的生命已无法负荷时,她依然无法对他有所怨怼…

 ***

 微风轻拂的湖畔,将郁闷的暑气驱散了些。

 曲无瑕怔怔地坐在凉亭内,看着西湖的美景,心却杳然不知所踪。自从他扬言报复、抛下她而去的那起,她就没再见过他了。

 他还要如何伤她?在他对她爹展开报复时,大概已进入了他复仇的尾声,亦即是他计划将她伤得最深的时候。她知道,在最后他会将她送回那个已被摧毁的世界,要她去尝那种曾拥有一切,又被夺走一切的悲惨滋味。

 他不会干脆地杀死她和爹的,把他们推入残酷深渊去受折磨才是他所期待收到的结果。曲家被毁、她身败名裂,甚至会被人冠上妇的指责。他传出去的那些画,足以将她侮辱到比青楼女子还不如的地步。

 她好怕那一刻,怕他要将她送回的那一刻来临。

 令她担惧的不是所要面对的人言可畏,而是离开了他,从此不再相见的可能让她难以承受。他若停止了复仇,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可以见他了吧?他的心中,也不会再有她的存在…她宁愿待在他身旁,即使他再如何伤她,她依然想待在他身旁。

 她多傻呵,在他这么对她后,她却还是这么痴恋着他;明知他不可能为她心动,明知他过去对她的温柔举止都只是些假象,她还是唤不回自己的心,多傻呵!

 “曲姑娘,用膳了。”书儿的呼唤叫回她的神智。

 “我不饿,谢谢你。”曲无瑕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今天厨子裹了粽子呢,吃点吧!”书儿努力劝道,这些天曲姑娘吃得比只小猫还少,渐消瘦的身子像个游魂似的,看得她担忧极了。

 粽子?曲无瑕一怔。“今是什么时候了?”

 “再两天就是端午了。”书儿将粽子剥好放在盘中,端到她面前。“应个景尝尝新吧,这厨子里素粽的滋味可是连爷都夸赞呢!”

 端午?她来这儿这么久了?曲无瑕下意识地接过,看着那粒小巧玲珑的素粽,心神恍惚了。是吗?他爱吃这素粽?她拿起象牙箸,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吃了起来。

 书儿见了总算松了口气,曲姑娘终于肯吃东西了。

 “我爹他怎么了?你都还不曾告诉我。”吃到一半,曲无瑕突然开口。

 书儿顿时哑然,虽然她早打听到了消息,可这几天曲姑娘的心情差到极点,她又怎么可能把这些坏事情告诉她?

 “你说吧,我有心理准备的。”曲无瑕停下了手中的象牙箸,静静地看着她,柔美的瞳眸中透着一抹坚持。

 书儿犹疑会儿,叹了口气,终于说了。“我不知道爷用了什么法子,在一夕之间,你爹的产业全毁,田地早被人暗地收购,布庄和谷庄焚于一炬,而钱庄因放高利贷死良民而被官府查封,就连宅第也被充入官库,现在他好像落街头吧…”其实书儿还有所保留,长期受曲衡欺的百姓们见他落魄,纷纷落井下石,温和些的冷嘲热讽一番,烈些的拳打脚踢都有,更别想会有善心人伸出援手。可又怎能怪得了他们?是曲衡过去的作为残苛得让人忍无可忍的啊!

 曲无瑕闭上了眼,她无法想象向来叱咤商场的爹如何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季家没有帮他吗?”他们应该不会弃爹不顾吧?结不成亲家,至少还是亲戚。

 “这我就不知道了。”书儿摇头。

 曲无瑕淡淡地扬起角,那笑容却隐含了太多太重的愁苦。一切都尽如他安排,走到他要的局面,他开心了吗?“那我呢?”她低道。“坊间如何说我?”

 听到这个问题,书儿噤口,连只字也不敢透。要她当面说她人尽可夫、、不守妇道?这些词叫她怎么说得出口?!“哪有人说你什么呢?我来帮你收盘子,你这次吃了很多呢!”书儿强笑带过,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书儿这盖弥彰的态度,已让她衡量出外界的传闻有多不堪。她自嘲一笑,心头并没有起太大的波动。早料到的,不是吗?

 美眸轻转,虚无的视线望向远方…初会的白堤,依然在那儿。

 “书儿,你知道白蛇娘娘的传说吗?”突然,她轻问道。

 这不着头绪的问题让书儿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当然知道啊,尤其我们又住在西湖边,若说没听过才真要笑掉人家大牙呢!”

 “端午,是她喝下雄黄而现出原形的日子吧?”曲无瑕依然缥缈地看向白堤,就连温柔的语音也淡得像飘向空中。

 “嗯。”书儿点头,微拧起眉。怎么回事?曲姑娘问这些事做什么?这样的曲姑娘让她有点害怕。

 空的眼神让人读不出思绪,曲无瑕沉默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远方。

 许仙因见到白蛇娘娘的原形给吓失了魂魄,白蛇娘娘为了救他,冒着危险,不顾一切地上仙界盗葯,而如此牺牲得到的结果,却是许仙苏醒后那惊惧厌恶的狠心背弃。

 若她是白蛇娘娘,即使明知救了他后会失了他的心,她还会去做吗?

 答案是无庸置疑的。曲无瑕浮现一抹苦笑,笑自己愚傻的执着。即使他伤她伤到了身心俱碎的地步,她依然是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不愿见他受到伤害。

 和白蛇娘娘的坚贞相比,许仙的轻易变心,是多么令人鄙夷啊!而他呢?和许仙相比,他又如何?脑中浮现他冷冽的眸神,曲无瑕已无法再给自己任何奢望。如何比呢?许仙至少还深爱过白蛇娘娘,他却是连心都不曾停留在她身上啊!

 “你比我幸福呵…”她望天轻道,对着那凄美传闻中的白蛇娘娘。

 “曲姑娘?”书儿迟疑低唤,她喃喃自语的失神模样让她更加害怕。

 “回房吧!”曲无瑕轻轻一笑,转身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望着那纤细孤寂的背影,书儿只觉心酸得想哭。她咬咬牙,忍住那股冲动,迈步跟了上去。

 ***

 宴会厅里,依然是歌声舞影的情景。

 慕容恕状似慵懒地斜倚软榻,那俊面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即使是怀中姒*的娇腻细语也没能动摇他,望向底下舞的视线深沉,宛如冷潭般深不见底。

 他终于毁了曲衡,把曲衡从睥睨众人的高处打落到无容身之所的地步。多年的血海深仇终于得以了结,他该狂喜、该如释重负,可为何他依然心情沉郁,像心头了块大石,紧迫得近乎窒息?

 是因为她吗?一思及此,目光转沉,慕容恕原本冷凝的表情更加鸷。

 在被她气极的那,他召来了早已将一切部署妥当的侍从,带着曲衡官商勾结的证据,只等他一声令下,作恶多年的曲衡将会尝到产业毁于一旦,和身系囹圄等候秋决的滋味。

 但当他在面对等候命令的侍从时,眼前却出现了她那双哀戚眼眸。只不过是“动手”简单二字,他竟说不出口!这失常让他心凛,他极力地想将这扰人的思绪消抹,却挥之不去,而益发鲜明的,是她仆跌在地的身影。

 他部署多年,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他还在踌躇些什么?想想爹娘当初陈尸多的惨况,想想贫穷百姓被欺的情形,想想他当年被丢弃山林中那种呼天不应、唤地不灵的恐惧!他极力说服自己曲家人该死的理由,最后终于下令,曲衡的产业在一夕间全毁,但手中有关曲衡勾结朝官的证据,他却保留了。

 或许是他想再让曲衡多尝尝颠沛流离的滋味,所以才不愿让他这么早就被朝廷处决…这是他为自己反常的决定所找来的藉口。

 “爷,您都不看姒*!”姒*微嗔,含娇带媚地斜睨了他一眼,轻画过他前的指尖挑逗的意味比指责多。

 慕容恕不动声地敛回心神,扬起一抹笑。“底下舞得卖力,不看岂不白辛苦了她们?”“若爷喜欢看,姒*改天跳一段新舞让爷瞧瞧。”姒*倚偎在他前,柔腻笑道。若非她真喜欢上这魅男子,休想要现今正是当红花魁的她对人如此费心。

 “不用了,累坏你,鸨母会怪我。”他低笑,淡淡地否决了她的提议。

 旁人为求她一笑而费尽百两,而她主动讨好,他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姒*脸色变了下,但总是送往来惯了,随即又挂上娇媚的笑容。“爷待姒*真好。”

 她多想捉住这俊傲多金的才子好离红尘,只可惜她用尽手段,也摸不透这男子的心绪。他纵情、他享乐,却从不放心在声上头。

 听到她自我陶醉的说词,慕容恕冷冷地嗤扬角,觉得这句话可笑至极。在十八年前就已冷狠了心的他,又怎么可能在男女情爱上化开冰封的感情?

 “爷,怎么不见那倒酒的女人?”姒*看了下四周,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其实姒*自那被慕容恕驱回后,心里一直对曲无瑕耿耿于怀,因为那是她第一次见他为一个女人而变了脸色。强烈的妒意让她一直芥蒂在心,今为了和对方一较高下,她还特地打扮过。

 “你问她做什么?”鹰眸微眯,反问的语辞中带着难以察觉的不悦。

 “姒*瞧她一点也不懂服侍的道理,想多磨练她嘛!”姒*眼中闪过一丝恶,心里转的尽是该如何欺凌她的念头。

 清灵脱俗的她又岂是她这名青楼女子能够污染的?慕容恕眼中的光芒更加沉鸷,姒*那逾越的言词让他十分不悦。他并没有察觉,这愤怒的反应竟是对她不自觉的维护。

 “爷,您不公平,姒*求您画张像您都从没答应过,却替她画了那么多张画。”没意识到自己触碰了不该提的问题,姒*依然工于心计地想在慕容恕的心里和曲无瑕一较高下。“姒*不依,您定要帮姒*画张像才成。”

 突然间,慕容恕大笑出声,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得开心不已。没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姒*一怔。倏地,慕容恕停下笑,锐利的眼看向她,那犀冷的瞳眸中根本看不出曾有笑意的存在。

 “你要如何跟她比?若不是我允许,别说让她替你倒酒,就连你想见她一面也不够资格。”他轻柔道,却无形地散发出一股强烈的迫。

 “我…”被冷然气势震慑的姒*哑了口,只能怔怔地对着他的视线,她想低头痹篇他的盯视,可身体却像不是自己的,完全无法动弹。

 慕容恕从姒*惊恐的神情中看到了自己,惊觉自己失常的原因,倏地浑身一震。他在做什么?!对曲家的复仇计划中,就只剩把曲无瑕推回布蜚短长的地狱,让尖苛的人言将她折磨得崩溃的最后一步棋。而想出这种残酷方法的他,却为了一个花魁对她的轻蔑而愤怒失态,甚至还开口教训了姒*?

 “对…不起…”姒*结巴,想要道歉补救。“我不知道她是慕容公子喜欢的人…”没想到话一出口,手腕被猛地攫住,更是把她吓得当场尖叫。

 “你说什么?”慕容恕脸色阴沉已极,透着张狂的怒意。

 此时宴会厅已完全安静下来,所有的人全被慕容恕吓坏了,整个厅堂被紧张的气氛完全笼罩,像绷紧的弦,一触即发。

 “我…我…”姒*不住发抖,好半晌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迟迟得不到回答,慕容恕脸色更加难看。“说啊!”突来的一声咆哮,让姒*惊哭出声。俊逸卓尔的慕容公子怎么会变这样?原本就已嗫嚅的她,此时完全被恐惧梗了喉头,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只有断续的啜泣声在静寂的大厅中回响。

 向来一切情绪皆隐于心中的他,被得大吼,全是因为姒*那该死的、辱他至极的话!他喜欢她?他对她的恨是用尽镑种手段也无法消释的,又怎么会可能喜欢上背负罪孽而生的她?!

 即使是误会他也不想听到这样的说法!慕容恕那双幽邃的黑眸已完全失了冷静,对己身失态的不更是把他的愤怒焚烧到了极致。

 那为何你迟迟不把她送走,还一直让她留在这听不到侮辱的地方?内心深处有个细微声音响起,慕容恕一惊,顿时冷汗淋漓。

 不!他只是在等时机,绝对不是对她动了感情,他所遭遇的一切皆因她而起,她的存在只会让他感到憎恨而已!

 自欺欺人!冷笑声又响。早在你用温柔手段对她引时,也同时爱上她,说什么凌辱报复?那些都只是你为了拥有她而替自己找来的藉口!

 他爱上她?不,绝不可能。他会证明自己绝对没对她动情,他会证明对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伤她的计谋!

 “走!把她们全都带走。”他神色冷冽地对姒*沉道,而后朝外头下了命令。

 “把李城找来。”

 他会证明一切的!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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