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柄内最有名的心理医师,叫做何汉辉。据说,深谙催眠的他,能让所有的病人,无所遁形地说出潜意识的想法。
他是戴少平大学的同学,毕业之后继续进修的领域是犯罪心理学。而他能在这个领域发展到如此权威的地位,也是要归功于戴少平的帮助。因为,戴少平提供的个案包括他自己,对何汉辉在研究上的助益匪浅。
而陈蕾绮在经历过那次百万厨房爆炸事件之后,陷入了沉默状态。她始终不发一语,不管戴少平怎么凶她哄她都没有用,她就是不开口,夜里还会
着眼泪。
这让戴少平慌张不已。
于是,两天之后,戴少平决定把何汉辉带来和她面谈一下。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戴少平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坐立难安地等待结果。
直到…何汉辉从会客室里面面色凝重地走出来。
“如果是一般的病人,我就不会说这么多了,既然是少平你的朋友,我得对你多说一点。”
“说吧。”
“这个女孩子…以为她害死了她的父母。”
“什么!?”
“你听清楚,我的意思是“她以为”但这并不是事实。”何汉辉对戴少平说:“在她三岁的那一年,有一年元宵节,她拿了花灯,不小心跌倒,她的花灯跌落在地上,造成非常严重的火灾。”
何汉辉深
了一口气,继续对戴少平说:“那一场火灾,把他们全家都烧死了。她现在所谓的父母,监护人,其实足她的养父母。
十几年来,养父母只是把她当成拖油瓶。当时他们是为了没有小孩才领养她,后来小孩子一个一个生出来,又从某个多嘴的社工人员口中听到那一件事情,他们开始对她很反感。
他们曾经试图弃养她不成,就开始对她非常恶劣,说她是扫把星,只要遇到不顺的事情,就打她出气,她成了受气包。所以,她终于选择离家出走。可怜的少女。”何汉辉感叹道。
戴少平陷入沉思,没有回应何汉辉。
而这个时候,陈蕾绮已经推门从VIP室走出来了。她很奇怪地看着两个面色凝重的“叔叔”
被催眠的她只觉得作了一场梦,醒来也差不多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但是感觉通体舒畅,她忘了两天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忘了她又是如何地沉默了整整两天、呆了两天.因而吓坏了江湖上天不怕地不怕的黑道医生戴少平。
戴少平对她这个转变感到很惊讶,对何汉辉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光。
依据多年来好朋友的默契,何汉辉对他微笑以对,表示没有事情了。他高明的医术已经把她心理的
霾去除了,戴少平充
感激地看着何汉辉。“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我还要赶回去。中午我老婆会来找我一起吃饭。”何汉辉婉拒:“改天吧。我想,你应该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何汉辉走了之后,陈蕾绮看着何汉辉的背影,好奇地问戴少平:“他是谁呀?”
“一个朋友。”戴少平淡淡地说,然后还是不放心地问她:“你真的没事了?”
“什么事?”陈蕾绮睁大眼睛问说:“我有什么事情?”
“就…”戴少平转个念头,把说到一半的话都
进去。这个时候,他的办公室电话响起。
打来的是那胖警察,他在电话那一头兴奋地向他报告:“医生啊,是我啦。我跟你说,那个陈蕾绮的监护人已经到警局了,你可以把人带来这里还给他们了。这几天真是太麻烦你了。皇天不负苦心人,你知道我这几天为了这件事情可是
夜奔波,医生啊,你看什么时候把人带来这里还给她的父母,顺便做个笔录。”
“…”戴少平抓着电话筒,呆了几秒钟。
一心想要除掉大麻烦的他,此时此刻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反而觉得震惊、觉得意外,甚至…他不想承认,他舍不得。
没听见回应,胖警察在电话那一头喊着:“医生,医生?电话是不是有问题呀?医生…还是我重打一次好了。”
“不用了,”戴少平很平静地回应。“我听到了,我晚点会过去。”
币下了电话之后,陈蕾绮扯着戴少平的白袍,好奇得像一只猫,问:
“发生什么事情了?叔叔,你的脸色很难看。”
“你的父母要来接你了。”
听到了这句话,陈蕾绮脸上表情也变得凝重。接着,她皱着眉头看着戴少平,像在问他:你真的要把我送回去吗?
戴少平的心里也陷人了两难。
送走这个大麻烦,不就是他这几天来最想要做的事情吗?
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反而想退缩了?为什么他竟然有一种念头,想要留下陈蕾绮…在他的身边?
他确定了吗?他确定了她是他这辈子想要照顾的人了吗?他确定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她的感情了吗?
看他的表情,陈蕾绮大概知道他的想法,于是,她悄悄地转过身子,想要静悄悄地从戴少平的眼前溜开。
好不容易跑了出来,现在又要被送回去,她不愿意,她绝对不接受这种“命运”的安排。
虽然在发呆,可是戴少平还是很精准地抓住了她的领子.让她动弹不得。“你想去哪里?”
“我…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你是想溜走吧?我看。”戴少平没好气地说:“听到你的父母来了,你就想溜走,我看是这样吧。”
“…我不想回去。”她大声地说出来:“我不要回家!不管我要饿死街头也好,还是留在你家帮你煮饭也好,反正只要不回家,我什么都愿意。
所以,我要走了,叔叔你自己保重吧。”
“可你这样逃痹粕不是成
的作法。”戴少平说着,就拉着陈蕾绮的手往外走。
他要带着她去“面对”
不论如何,他得带陈蕾绮到警局去。
陈蕾绮急了。她看着戴少平这么坚持的眼神,内心越发恐惧,越发紧张。
虽然她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之下和他道别,也许她
儿不想和他道别,可是,事情已经演变到这种地步…她绝对不想再回头去认命承受那一切苦难。
她必须这样做。
于是,陈蕾绮突然用力地踩了戴少平一脚,想要趁隙逃离将平医院。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戴少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她不知道,这样的疼痛,在戴少平来说只是小意思。他和盛中天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犀牛皮,就算是子弹贯穿身体,也不曾哀号痛叫过。
陈蕾绮惊讶地看着戴少平无动于衷的表情,急了,又更用力地踩了他一脚。
但戴少平仍然不为所动,并且紧抓着陈蕾绮的肩膀不放。
“让我走!”陈蕾绮又急又气,抡起拳头开始“揍”戴少平。
她的拳头如雨点般地捶在戴少平扎实的
膛上,疼得她眼泪直枫。
“让我走!我不要回去!我不想再回去了!叔叔,你好心肠一点,放我走吧,我会…很感激你的…”
戴少平看到陈蕾绮已经失控了,只好把她打横着扛到肩膀上,扛着她走出办公室。
陈蕾绮拼了命地挣扎,叫着:“我不要走!不要把我送回去!”
当两人步出办公室,行经将平医院的每个地方时,所有人都像鸵鸟一样,从病
上、椅子上、办公室的小窗子、柜台里面,拉长了脖子伸出了头,好奇又兴奋地看着这一幕。
“那是院长吗?”
“那是院长吗?”
“那真是院长吗?”
“唉唷,他在做什么呀?”
“靠,青天白
之下强掳少女。”一个通缉犯看得崇拜不已。“真是够胆量,怪不得他是将平医院的院长。”
就这样,陈蕾绮一路被扛上了车子,一路被带到警局去。而这一路上,戴少平始终三目不发。不管陈蕾绮在后座如何死命地捶打抱怨哭泣,他都是一脸冷漠。
因为,他的心里正在盘算一个决定…
她的事情,他是管定了。
到了警局,陈蕾绮被从车上扛了下来。她已经筋疲力竭,而且双眼哭得很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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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警察一看到戴少平,马上
脸谄媚的笑
上来。
戴少平马上问:“她的父母人在哪里?”
“他们在里面,我带你们去。”
陈蕾绮老大不甘愿地被戴少平拖着走,走进去办公室里,见那一对她永远不想再见的夫
。
四个人坐下来,而胖警察去张罗茶水。
陈蕾绮紧张得揪住戴少乎的衣角不放,他发现她抖得稂厉害。
如果是以前,这一对
恶的夫
根本不可能来带她回去的。
但是,陈蕾绮的养父陈阿财,在一年前开始赌博,还背着老婆吕秀芳欠下了一大笔赌债。而就在陈蕾绮离家出走的前两天,陈阿财已经偷偷地将陈蕾绮卖给赌场的人了。
所以,两人一直在找寻她的下落。
“绮绮,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中年女人准备演出可怜的戏码。
“你这样闷不吭声地离家出走,我们真是急死了。你要好好谢谢这位先生,如果不是他出手相救,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我就算现在跟你们回去了,还是会找机会走的,所以你们就不要多此一举了,”陈蕾绮不客气地对那对夫
说,多年的积怨让她连爸爸妈妈这种称谓都说不出口。
“绮绮,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呀!”中年女人一听到陈蕾绮这样说,虽然很心虚,不过在戴少平这种看起来很体面的外人面前,她还是得继续假惺惺下去。
“你要知道,我们其实是很爱你的,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照料着。当年如果不是我们领养你,你早就饿死街头了。我们夫
含莘茹苦地把你养到这么大,你居然说走就走,还差一点被卖掉。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都…哭了。”
骗人骗人!陈蕾绮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都皱成了一团。
因为新仇旧恨令她太过激动,所以她紧紧地抓着戴少平的掌心不放,仿佛他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她即将沉人海底或者漂浮在海上,就全看戴少平了。
“别哭了,女儿没有教好是我们的错,别在外人面前闹笑话。”
中年男人比较不耐烦,他一直在看表。
他站起来对戴少平伸出手,想要与他握手,表示感谢和不再联络。
“戴医师吧,谢谢你这几天照顾我们家绮绮,从现在开始,就不再麻烦你了。我们以后会好好管教她,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了。”
避教?
始终冷眼看着这对夫
的戴少平,这才终于开口…
他握着中年男人的手,涸仆气地对他说:“我想,你们二位可能误会了。我今天带绮绮过来,并不是要请你们把她带回家。”
正推门而人的胖警察刚好听到了这句话,一对眼珠子差一点掉下来。
那对夫
脸色也是刷地变铁青,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陈蕾绮则是又惊又喜地看着戴少平,感激得眼泪快要掉下来。她不敢相信,他竟然愿意管她这个大麻烦管到这种地步!?
戴少平没把他们的反应放在眼里,继续说他自己的决定:“是这样的,我决定收留她。”
他…他们没有听错吧?这个男人居然说要收留这个倒楣的小孩?他难道不知道她有多带衰吗?
但是,就算戴少乎肯接手收留这个倒楣的女孩子,已经把如意算盘打好的他们…又怎么可能轻易点头呢?
中年男人看着眼前这位医生,看起来还颇有身价的样子,就表现出还算礼貌的态度,对他说:“你是在说笑吧?医生。我们家绮绮…”
“我没有时间跟你们说笑话。”戴少平冷着脸继续对他们说:“我是认真的。这个女孩子我要收留,不跟两位回家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对两位“告知”一下。”
只说是告知,那就表示,对方同意不同意,他都已经决定好了,不容变更。这是戴少平对这对夫
所能展现出来最大的尊重。
夫
两人面面相觑,一脸不可思议,又一脸煮
鸭子被飞掉了那样不甘心。
中年男人看着戴少平的反应,也决定把话挑明来说。
“绮绮的监护权还在我们的手上。在二十岁之前,我们对她有绝对的照顾权限,这是无庸置疑的。”中年男人把话踩得很重。“所以说,任何人都不能从我们的手上夺走她,我们也不能相信你这个男人,谁知道你对她是不是另有所图!?”
“监护权是吧?”戴少平看着眼前这对贪婪的夫
,一脸不屑。“说穿了,你们不就是想利用她为你们赚钱吗?这种父母我看太多了。”
“好歹我们也养了她十八年,”中年女人沉不住气,跳出来帮老公把目的说出来。“既然这样,她也应该要回馋我们,这是应该的。”
“所以你们现在就是想对我开口要钱吗?”戴少平冷笑着对他们说。
对方也很不客气地冲口而出:“一千万。”这是欠赌场的钱。
“你们这是在威胁我吗?”
也不去打听打听,江湖上,曾经有哪一号人物威胁戴少平得逞过?!
“我们只是提出合理的要求。”女人说。
戴少平又冷笑一记。
一千万是什么数字?对这种零头小钱他已经没有什么概念。
可是,这对
待陈蕾绮十多年的夫
,竟然敢这样大言不惭地威胁他,他是一
钱也不会付的。
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威胁他。
对付这种人,他觉得已经对他们说太多话了。
反正他已经
代清楚,就拉起陈蕾绮的手,说:“我们走吧。”
陈蕾绮还以为自己在作梦。
不只一次,她曾经这么梦着,在每个哭泣的夜晚…有个高大英
的男人出现了,伸手拉了她一把,对她说:“我们走吧。”
现在,这个人真的站在她的面前,说出了和梦里相同的话,她兴奋得很想哭,很想一再确认,这不是假的,也不是梦,真的有个高大英
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对她伸出了温暖的双手。
那对夫
看得目瞪口呆。
怎么会有这种霸道的人?这里还是警局,他竟然敢就当着警察的面强行要带走他们的女儿?
他是什么
氓?什么地痞?竟然胆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违法!?
他们把最后的希望,放在胖警察的身上,两人一脸冤屈地看向他。
胖警察脸色一沉,街上来要阻止他。
“医生,你这是怎么了!?陈蕾绮是他们的女儿耶,你怎么可以…唉,你这样不对啦,会被告的,别这样,有话好说…不要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啊!”戴少平看着胖警察,说:“你放心吧,我们就要结婚了。结婚之后,我,陈蕾绮的丈夫,就是她的监护者。谁管什么监护人不监护人?”
“啥?!”
这句话一说完,全场四个人都盯着戴少平看,众人皆震惊不已,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尤其是陈蕾绮,看着这个叔叔级的男人,整个呆掉。
他要跟她结婚?不是吧,这是说笑的话吧?
她要嫁给他?不是吧,这是假的吧?
虽然她也很喜欢他,可是…可是她连一个男人都没有喜欢过、连一个男朋友都没有
过,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说要娶她,她只觉得好像火星撞地球那样震撼。
没有想过…那么,现在想还来得及吗?结婚耶!是结婚耶!
胖警察上前去继续要拦他,可是戴少平又继续对他说:“他们不会真的找麻烦的,我保证。待会,我的助理会和他们讨论这件事情的细节,相信会让他们很满意地离开。
还有,告诉你,是因为这对夫
一直在
待这个小女孩,她才会离家出走的。如果你现在还坚持要把她推回去,那么以后如果真的发生了更不可收拾的事情,你,身为人民保母,你的心能安吗?”
什么!?家庭暴力案件!?这不得了了!
他的一个同事,上个月就是因为疏忽了一个家暴案件,让一个小女孩莫名其妙地从十二楼掉下来,到现在,他那个同事晚上都还不能睡觉,因为良心不安。
这种事情可不能发生。胖警察心里想。
“唔…”胖警察边想着边对戴少平说:“既然这样,那交给我处理了。医生,绮绮,你们…慢走。”
被留下的那对夫
,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
他们就这么走了!?
而陈蕾绮则是追在戴少平的身后一路问着:“叔叔,我们真的要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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