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孙延寿带上官灵罗去的地方,是离孙家庄不远的一座小山丘。上官灵罗眼前马上一亮,心头蠢蠢
动。
一片花海!
整个小山丘尽被红花绿草覆盖着,一片生气
的景象。微风吹动,花香四散,浓浓的家乡气息包围了上官灵罗。
她惊喜地看了看孙延寿,后者问:“美吗,灵罗?”
上官灵罗点点头,说不出心中是怎样的激动。她小心翼翼地踏上小道,来到
是浅红色花朵的小山头。
孙延寿跟在她后面,没想到能带给她这么大的欣喜,他早该这么做的。
两人坐在花海之中,上官灵罗闭上眼闻着花香青草的味道,身上沉静的味道更浓,一时让孙延寿有种错觉,好像她已经跟这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似的。
上官灵罗静静地享受着,沉浸在只有自我的世界里,好久才睁开双眸。
身旁的花朵随风而动,摇曳着风姿。
上官灵罗伸手轻抚着花朵,转首与孙延寿的视线对上,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放开
怀的倒影,也看到了他好像略带深意的眸光。
花朵
人,绿草
…
上官灵罗猛地冒出了一个念头,她的眼游移在孙延寿脸上。
孙延寿笑着道:“这种花不仅开得美好,而且据说有治百病的功效。”
“是吗?”上官灵罗轻声道。
“应该只是传说,否则我早已是活蹦
跳的一个人了。”
上官灵罗伸手摘了一朵,放进嘴里,花瓣尚未沾上
却让孙延寿一把拦下,他的眸
一沉,眼里尽是担忧。
她笑了,随手将花一丢,眼中竟有调皮之
。
孙延寿苦笑不得“你看出来了,是吗?”她是故意的。
上官灵罗双手抱膝,将目光投向远处。
“你跟他,都瞒了很多事。”口中的“他”指的是上官明。
孙延寿承认。
上官灵罗将目光收回“孙家庄里竟然也有秘密。”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故事。”孙延寿只能这么说。
“是吗?”上官灵罗见他无意多说,也不追问,她现在知道,她爹和他都了解事实,那么她的担心就没必要了。
这一片花海若能救他的命,也就无须担心…
“所有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吗?”如果是,那这里显然应该早已被夷为平地,不会让她看到如此美丽的风情。
“是的。”
上官灵罗一惊“真的?”
“真的。”孙延寿应道。她在担心,她在担心他赖以解毒的花草会有朝一
被毁去。
“那你还…”上官灵罗有些
气,他的样子一点儿都没有为自己的生命担忧,好像这些能救他命的花草对他而言有无皆可!这人是将生死看得太淡,还是心中早已有自己的一番计划?
上官灵罗发现他和她爹一样让她忍不住生气。
她起身,面无表情地步下山坡,孙延寿奇怪于她的突然举止,忙拉住她“灵罗?”他说错或做错什么了吗?
她淡然地看着他。
孙延寿在她眼里搜索着蛛丝马迹,很显然,她将她自己的情绪掩藏起来。
“灵罗,对不起…”他搞砸了了吗?
上官灵罗慢慢推开他的手“我回去了。”说着就走。
“灵罗?”孙延寿想追上,无奈心余力绌,心一急,脚下一个不留神,倒在一片花草之中。
上官灵罗立身回望,眼里复杂地盯着焦急的孙延寿,终于回过身走到他面前,蹲下。
孙延寿借着上官灵罗之力,站了起来,呼吸急促,时而咳嗽,面上的红润褪去,苍白更甚。
上官灵罗等着孙延寿缓和了气息,等待着他的解释。她知道他正准备对她解释,这一点,与她那个固执到底又莫名其妙的爹爹大大不同。
“灵罗,谢谢。”孙延寿与上官灵罗回到方才坐的地方。
他该怎么说呢?这件事他心中虽有想法,但毕竟未经证实,他也没跟任何人说过。而且,孙家庄的事她并不知道多少,孙家庄里的人她也不了解,他很难说明白。
“灵罗,这花能解毒,你知道。”孙延寿想着接下来的话“我平
里常伴着葯喝下去的,也是这些,所以…”他看着她“我骗了你。”
上官灵罗沉默。
“我是中了毒,你看得没错,是一种慢
的毒,不会致命,但也不会让我好过…”他的身子虚弱不是没有道理的“所以我每天喝葯时都要以葯太苦为借口,配上这种有甜味的花…”
“效果不错。”上官灵罗淡淡地道。
她在讽刺他?很好,他终于又开发出她的一项情绪!
“效果不错,是的,我无意之中吃下这花,发现能解毒,心中之雀跃无法形容。”
“但,我忽略了一件事,”孙延寿接着苦笑着道“到后来我才发现,这种花本身也有毒
,所以才能帮我解毒,但是…”
上官灵罗神情出现忧虑。
“但是,它虽脑扑制葯中的毒,葯中的毒却无法克制它的毒
,所以我…”他看着面色变了的她“所以我依然还是那个病弱的孙家少爷…”
“你…”上官灵罗握了握拳“你的意思是,你现下所种的毒是因为这花?”
孙延寿点点头“恐怕是的。”
“你什么时候发现你中了毒?”
“两年前。”
两年前?而他却还在喝那毒葯?很好!
“你发现这花是什么时候?”
“去年春天。”
一年了?不错不错,他能活到现在可真是不错!
上官灵罗深深地
气呼气。
“灵罗,你在生气吗?”孙延寿闻道。
“没有。”她的口气很平静,但他知道这是假话。
“灵罗,”他觉得应该让她了解他心中的想法“生死之事对我而言已不是最重要的,我跟你说过,我自小躺在
上每天与葯为伍,能起
走动也是近几年的事。因此长命百岁不是我的愿望,上天若要我的命,他随时可以要去…”
“随你!”上官灵罗拔了
绿草,凑近鼻端嗅了嗅。
“灵罗?”孙延寿开始不明白上宫灵罗的想法了。她是生气他的话,还是当真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上官灵罗看着他“你认为生死自有逃讪?你觉得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很好!”她将手中的草收进怀里,摘了朵花递给他“吃了它!”
她很少生气,基本上十七年来除了对她那个不负责任的爹爹外,没对任何人生气过,可是现在,她心头冒着火,脸部僵硬,她很想…很想…想怎么样她也不知道,总之她很生气!
孙延寿怔怔地接过“灵罗?”他试探地叫道。
她在气他不懂得爱惜自己的命吗?他爱惜的,不然不会带她来这里瞧这些花草,可是,其中掺杂了一些事,所以他不能…但愿她能明白某些人对他而言、对整个孙家庄而言是重要的。
“早一天死晚一天死都是死,何必现在结束?”
她的口气听不出她的真正想法。孙延寿觉得她口不对心,但她的样子却不像是说谎。唉,他若不再多说一句话,是不是表示他好不容易经过这几天的努力而打开的她的心房,又要回归到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灵罗,我现在不想死!”他用从来没有过的严肃口气说道“以前我不在乎我会不会在今天死去。
可是现在我在乎,我想好好地活着,尽管带着一身让我痛苦的病,但我想活下去,直到我们老的那一天…”
上官灵罗
碎了一朵花。
“你明自我的话吗,灵罗?”
上官灵罗扭过头来看着他变得异常专注的眼眸,点点头,见他展开了笑颜,她赶紧补充道:“人能活着总是好的,不是吗?”
“是的,灵罗,是的。”
上官灵罗从怀中将那
草拿出来,递上前“吃了它。”
孙延寿的笑容僵住。灵罗的转变让他措手不及“这个…”
“不想死,不是吗?”那就吃了它。即使他所中的毒只会让他这么病弱下去,但一个健康的人总比能长命却一身病痛来得好吧。
孙延寿皱着眉,莫名其妙地接过它“灵罗,我不是羊。”
“可是你却吃花。”上官灵罗跟眸晶亮地看着他。
孙延寿马上融会贯通“灵罗,这是…呀,我怎么没想到…”马上欣喜起来。
这人今天的表情可真丰富,可不像前几
那个总爱说些瞎话废话的那个孙延寿。
他与她,都是习惯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吗?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毕竟我不是大夫。”下毒容易解毒难。别说她不晓得这美丽的花能使人怎样,单他两年来喝的那些葯中掺杂的毒的毒
,她更不清楚。她又不是深谙解毒的高手“若这草也如花这般,我想若你死了,也许是死在我的手里。”想了想,还是不保险,将他手上的草拿回。
孙延寿笑着伸手搭上她的手“何妨?我向来能随遇而安。”再将草拿来,嚼了起来。
上官灵罗眉宇间写着担忧,他碰触过的手与右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她紧张地瞧着他面不改
地
下那棵草。
她比他还紧张。
孙延寿道:“我不会有事。”
上官灵罗眨眨眼。
孙延寿温柔地看着她晶莹的眼眸。
“你若出事怎么办?”
“不会的。”
“我做事总是太鲁莽。”
“你很好。”
“也许我该…”
“万物相生相克,是你方才提醒了我这一点,所以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
“话虽如此,但…”
“灵罗,你今
比以前可爱了许多…”
“你…”“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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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罗,你快去找到你爹…”
“娘,我找不到。”
“灵罗,你一定要找到你爹,一定要找到你爹…”
“娘,我…”
“灵罗?”
“爹,爹!娘,是爹…”
“灵罗,你一定要…”
“不不不,我不要…”
冷汗从她的面颊上滑落,上官灵罗拥着被,
息着坐起来。
是梦!
梦中,娘要她去找爹,爹却推开了她。
闭上眼,平服着心头的烦躁与恐惧,上官灵罗调整好呼吸,掀被下
,走到桌前倒了杯水一口饮下。水是冷的,落入肚里,稍稍清醒了她的神志。
接下来肯定是睡不着了,上官灵罗放下茶杯,走到窗边推开,却见到对面孙延寿的屋里亮着灯火,他还没睡吗?
抬头望望月
,应该是过了四更的时候,孙延寿应当早已就寝才是,他不是不到二更就一定得睡的吗?难道…
心下一凛,莫非他出了什么事?
上官灵罗紧抓着窗沿,想起前天她给他吃的那株草。昨天没事,今天白天也好好的,难道现在他开始出现征兆了?
难道她无心之说真的成了真?难道她想救他最终却害了他?
上官灵罗越想越不对劲,越想心中越担忧,真想到对面去仔细瞧瞧。可现在是夜里,先不说男女有别,若是他只是起身像她一样喝杯茶什么的,岂不是她闹了笑话?
思来想去,终觉得若是他出了什么事,阿涪一定会叫起来的,也必然会有人来通知她的。
没事的,他一定没事。
上官灵罗望着对面的灯火好一会儿,却不见它熄灭。正独自烦忧着,对面却传来
低的声音,她凝神细听,好像是阿涪与添福的声音。
“少爷吩咐不能说。”
“可是她应该知道。”
“但少爷说还不到时候…”
“可是她…”
“我知道,这关系到…”
声音更低,已无法听清,过了一会儿,才又传来添福的声音,带着忧郁,是那个可爱又傻气的添福吗?
“怎么办?还没好?”
“你别急,少爷让我们待在这里…他的道理。”
“太急人了,为什么不要我帮忙?”
“你只会帮倒忙。”
“小姐她…”
“嘘…”
又没了声音。
上官灵罗皱起眉,他们两个,还有那个孙延寿一定是有什么事,听那几句话,好像这事还跟她有关似的。
上官灵罗关上窗。
孙延寿让阿涪与添福呆在对面看着她,是为什么?添福要帮忙,是帮什么忙?她,添福提到她又是为了什么?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对面的阿涪和添福还在小声地说着话。到接近五更的时候,对面的阿涪突然大叫了起来:“少爷!”
上官灵罗听了立即扭头看着对面,隔着门,对面又传来小声的对话,这会儿加上了孙延寿。
“这是真的。”孙延寿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而且…还有哽咽声?
是添福在哭?
“少…少爷…怎么会这样…呜…”添福隐忍不住,终于哭出了声。
“添福,你…你想吵醒小姐吗?!”阿涪责声道。
“阿涪,你别说了,她总会知道的…”
知道什么?孙延寿口中的她一定是她,但她会知道什么?
“可是少爷,小姐她…”
“我明白…唉…”
谈话声到此结束,接着是脚步声…朝她的房间而来。
上官灵罗穿上外衣等待着。
敲门声马上响起。
上官灵罗打开门。
“出了什么事?”
“灵罗,你…没睡?”孙延寿回头望了望跟在他身后的阿涪和添福。
“出了什么事?”她固执地问。
孙延寿回头
代阿涪。“你带添福到前头帮忙三庄主。”
“是,少爷。”
“少爷,我…我…”
阿涪拉着哭哭啼啼的添福走了,孙延寿面对紧盯着他的上官灵罗,从她眼里他看到了警觉。
“先让我进去好吗,灵罗?”
上官灵罗侧过身让孙延寿进了屋。
“灵罗,我想告诉你…你能坐下听我说吗,灵罗?”
上官灵罗隐隐约约从他的神色中察觉到了某些事,她在他对面坐下。
“灵罗,你要做好准备。”
“说。”上官灵罗轻声道。
“我必须告诉你,灵罗…”孙延寿
口气,望着她的眼,道:“灵罗,二叔他…过世了…”
上官灵罗脸色一阵刷白。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没有温度。
“二叔他今天,”孙延寿努力让自己平静地说完,但怎能平静?“二叔他今天去云州城西面的云水镇谈生意,经过中间的云水岭的时候,有一伙盗匪,他们…”
“爹的武功很好。”上官灵罗硬邦邦地吐出这么一句。
孙延寿伸手盖上她放在桌上的手,她马上缩回。
“二叔的武功很好,但那些人…那些人没人
,早在云水镇的时候就已经找到了机会,等到二叔到云水岭的时候,他们设下了陷阱,结果,结果二叔就…”孙延寿眨眨眼,将泪
回眼眶“二叔身上中了五六刀,本来可以救活的,但是云水岭离县城还有一段路,二叔的马又跑了,二叔一路奔来,才…”
“你怎么知道的?”上官灵罗一字一句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随同二叔一道去的阿标说的。”
上官灵罗听到这个名字,马上站起来。
“灵罗,那人已经死了!”
上官灵罗缓缓地回过头,孙延寿慢慢地道:“他也死了,灵罗,他虽然伤比二叔轻,但是,没办法,我没办法…”
上官灵罗定定地站着,面上毫无血
。“死了?”
孙延寿担心地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手是冷的。
“灵罗…”她的模样让他担心。看来平静的表象下,必然蕴藏着一旦爆发就会带来十分让人害怕的结果。不发
出心中的悲痛,对灵罗而言不是好事,对他也是。
“他在哪里?”
“他的房里,三叔在看着。”
上官灵罗垂下头,静默了一会儿,才重又看向孙延寿。后者的脸色比她更糟糕,方才一定也去帮忙了,而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是他如今惟一至亲的人,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添福都知道了,我为什么被蒙在鼓里?”她在愤怒。
“二叔他临终前说…”
上官灵罗猛地摔开他的手。
“灵罗,你听我解释!”
“他说什么?”声音又很平静,孙延寿心里的担忧却在扩大。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
然大怒,大声哭着叫着骂着,不会是这样一副平静的表情!
她的心里也许在淌血,可是,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二叔临终前要我们,晚点儿再告诉你…”孙延寿
口气“他还有…灵罗?”只能在背后看着她,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夜风灌了进来。
孙延寿的咳嗽病再次发作。
“我想去看看。”
“什么?”
“带我去看看。”上官灵罗关上窗户,来到孙延寿面前,用恳求的语气说着“他没有要你没不让我去看吧,是不是?”
“好,灵罗,我带你去…”孙延寿道。
上官灵罗点点头。
“把手给我好吗,灵罗?”
她伸出手,他紧紧握住,想借由他的手暖和她自心。
之后,孙延寿发现,或许是他还不了解上官灵罗,因为她的表现在让人担心之余又实在让人
不清楚她到底是如何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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