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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乐风,你给我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睡大头觉?”段母揪着儿子的耳朵,嗓门全开的大吼着。

 段乐风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一张开眼,见到的是自个儿的娘亲,耳边响着的是她老人家火力强大的怒吼,震得他的耳朵都微微颤动。

 “娘,你怎么会在这儿?”他环视四周,有些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这儿不是他家的后院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经意瞥见自己的衣袖,段乐风吓了一跳,他怎么会穿着新郎服?

 而且…庭院中处处张灯结彩,那耀眼的红色彩带彷佛刚刚挂上,远比他离家之时,更加红亮。

 “你睡傻了呀?这儿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段母老大不悦的戳戳他的脑门。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怎么会在这儿?”如果这是段家的话,那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他不是还待在苏州吗?怎么一觉醒来,他就回来了?

 还有他的伤呢?他不是被刺了一刀吗?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觉得痛?

 他急急忙忙掀开自己的上衣,观看自己的口。

 没有!

 连个伤疤都没有!

 “你到底在干什么?时辰都快到了,还把自个儿得这样衣衫不整,像什么样?”段母手忙脚的替他整理衣冠。

 “什么时辰?”

 “当然是娶媳妇的时辰啊!你该不会这个时候想给我反悔吧?我把话说在前头,当初可是你自己应允你爹的,现下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你就给我认命吧!”

 段府在地方上怎么说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这个脸他们可丢不起!

 “娘,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件也听不懂?”什么娶媳妇的时辰,他不是才刚娶过吗?

 “不会吧?你该不会耳朵出了毛病?”段母担心的将他的头转来转去,仔细的检查他的耳朵。

 “娘呀--”他头大的唤了声“我是听不懂,不是听不到!”

 “糟了!原来你不是耳朵有毛病,是脑子有毛病,这就更难办了!”段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乐风是她的独生子,脑子出了问题,她将来可指望谁呀?

 “娘,我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你冷静一点。”他捺着子安抚娘亲。

 “你真的没事?可别逞强。”她的眼神透着怀疑。

 “真的。”段乐风无奈的颔首“娘,现在我问你一些问题,你一件一件的回答我,好吗?”

 “好。”段母配合的点点头。

 “我怎么会在这里?”如果没有意外,他人应该还在苏州,可这时他却回来了,他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你还敢说?一大早全家人为了你忙得人仰马翻,你居然躲在这里睡大头觉,现在还有脸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想问你呢!”段母没好气的说。

 段母的答案并没有替段乐风解除疑惑,反而让他心中的谜团愈滚愈大。

 “为了我?人仰马翻?”他仍旧是一脸惑。

 “臭小子,你不要告诉我,你忘了今天是你娶媳妇的大日子。”段母单手扠,一只玉手指着段乐风,警告的意味十分浓厚。

 “我今天娶媳妇儿?”他指着自己的鼻尖,随即不悦的道:“你们怎么可以不经过我的同意,随便决定替我娶亲,这门亲事,我不答应!”

 不娶、不娶,他谁都不娶!

 “谁随便替你娶亲呀?”这帽子扣得也未免太大了,活似她和老爷多么不近人情“李家小姐这门亲事可是你亲口答应的,现在回过头来指责我们没经过你同意,你说的是哪门子笑话?”

 “李家小姐?哪个李家小姐?”他不解的问。

 段母说出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名字“李巧玉呀!你忘了?那个对你爹有恩的李大叔,他不是有个葯罐子女儿,人人都说她活不过今年的生日,年初的时候,你爹问过你,愿不愿意娶李家小姐?你不是答应了吗?怎么事到临头,你想反悔?”

 “李巧玉?”那不是被花琴附身的姑娘吗?“我不是把她娶进门了?”怎么要再娶一次?

 “你傻了呀?花轿今天才到,你哪时把人家娶进门了?”段母好笑的道。

 段乐风张大了口,说不出一个字。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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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母和段乐风,及一群家仆在段府大门等候了好一段时间,却迟迟不见亲的队伍回来。

 懊不会出了什么事吧?段母不忧心如焚。

 段乐风如坠五里雾中,至今仍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现下的事情他就是无法接受。

 好不容易,远远的看见一个灰褐色的身影急急奔来。

 段母定眼一瞧,那不是他家的长工阿志吗?

 “夫人…少爷…”阿志气如牛,频频擦着额上的汗水。

 “阿志,你不是去亲吗?花轿呢?新娘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段母没给阿志息的机会,有如连珠炮般的问了一长串问题。

 “夫…人,那少夫人…升天了!”阿志断断续续的说出惊人之语。

 “升天了?”段母惊骇的倒退一步。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你们在说什么?”段乐风仍是一头雾水。

 “你没听见吗?你未来的媳妇儿巧玉…死了!”段母脸色惨白的道。

 “她死了?”他震惊的重复,脸上净是不敢置信的表情“不可能!”

 小花不会死的,不会!

 “少爷,是真的…小的亲眼所见,不会有假!”阿志顺了顺气,肯定的道。

 “我不相信!”段乐风固执的道。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同他说笑?

 “小的到李家去亲的时候,李家的大门已经挂起丧灯,入内一问,才晓得,原来少夫人昨晚就开始发病,挨到今儿个天明时,就已经去了。”

 阿志将自己到李府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说给段家母子知道。

 “少爷要是还不相信,可以自个儿过府去看看,小的绝不敢撒谎瞒骗少爷夫人。”

 他又不是吃撑着,干啥拿这事儿说笑?

 段乐风闭上眼,斟酌了一会儿才道:“备马。”

 是真是假,一探便知,他决定亲上李府,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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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府大门,一双白灯高挂空中,透着诡异的凄凉,早失却几前嫁女儿的喜气洋洋。

 段乐风才跨过门坎,就听到悲悲切切的哭号,远远的传来…

 “我苦命的女儿,你怎么忍心抛下父母…你教我们以后怎么办?”李夫人的哭泣声断断续续,不绝于耳。

 “你这样子,女儿见了会走不开的。”李天来老泪纵横的安慰着老伴。

 “我就是要她走不开,我的心肝宝贝,你教娘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李夫人悲恸的拍着灵案,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段乐风走进李家厅堂,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临时搭建的灵堂中,一对双亲悲痛绝,几个奴仆在一旁烧着元宝纸钱。

 一声痛心疾首的哭喊声后,李夫人昏了过去,下人们赶忙将昏厥的夫人送进大屋,偌大的灵堂立时安静了许多。

 灵堂中央,一张铺上白布的灵案,放着一块灵牌,素白的纸板上清楚的写着--爱女李巧玉之灵位。

 盯着那几个端正的字迹,段乐风的心情很复杂,他不知该如何看待眼前发生的一切。

 “李大叔。”段乐风唤了唤那心神俱疲的老父亲,他似乎苍老了许多,原本灰黑的鬓发,一夕转白。

 “乐风,你来了。”李天来忍着悲痛,强打起精神,招呼着自己无缘的女婿,可一见段乐风那英伟的样貌,不悲从中来。

 怨只怨自个儿的女儿没这福气,要不怎么会…

 想到伤心处,他泪如雨下。

 “我听说巧玉她…”往生这些个字眼他说不出口。

 “这孩子从小身子就不好,我们心里多多少少也都有个底,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突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总令慈父痛断肝肠。

 “我和老伴儿是不打紧,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骨,不论好坏,为人父母都该担待,只是连累你这个好孩子,李大叔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李大叔,快别这么说,晚辈承受不起。”段乐风连忙行了个揖,但此刻他实在没那个心力去安慰一个伤心的老父,因为他有更挂怀的事情要办。

 待李天来的情绪稍微平复之后,他直截了当的要求。

 “我能不能去看看她?”眼见为凭,在未见到她的尸首之前,他拒绝相信李巧玉已香消玉殒。

 李天来感到无限欣慰,他原以为这桩亲事,是他们这些大人自个儿一相情愿,想不到乐风竟如此有情有义,听到巧玉出了事,第一时间就赶来不说,还不怕晦气想见巧玉的最后一面。

 得此佳婿,夫复何求?只可惜他李家没这个福气。

 “你去吧!”他指挥着奴仆,带段乐风前去见女儿最后一面。

 李巧玉的遗体停放在灵堂后头,黄的缎布隔开伤痛绝的双亲,可怜的弱女独自在黄布另一侧长眠。

 白色的缎布掩住了她的遗容,一身素衣与缎布同

 四周宁静得令人害怕,密闭的空间,吹起了阵阵冷风,胆小的下人,怕得浑身起皮疙瘩。

 “段…公子,小的还…有事忙,可不可以…”壮硕的下人空有一副好体魄,却像个小娘子般言又止。

 “你下去吧!”段乐风了然的道,遂了下人心愿。

 下人如获大赦,脚底抹油,溜了!

 段乐风的手紧握住白缎,掌下感觉到绸缎柔细的触感,他只消一个使劲,掀开布幔,就能知道隐藏于布下的容颜是否与他记忆中的相同。

 泛白的指节捏皱了白缎,紧握的掌心沁出汗水,他惊惧的发现,自个儿竟下不了决心掀开这层布幔。

 想得到答案的同时,他也害怕答案。

 段乐风别开眼,一鼓作气的掀开缎布,好半晌才回过头,瞧清那毫无生气的玉颜。

 地,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站不住脚。

 真的是她!

 小花怎么会死?她不是修炼了千年,岂会命丧于此?

 不!她不是花琴,这名女子该是李巧玉,花琴只是附在她身上,才会与她有相同的容颜。

 他记得花琴说过,李巧玉在成亲的前一晚,寿已尽,她不过是借她的身体一用而已。

 照她的说法,李巧玉本来就会死,因为她附在李巧玉身上,所以大家才会误以为李巧玉还活着。

 若李巧玉是按照既定的命运撒手人寰,那为何该附在她身上的花琴却没有出现?

 而且他不是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吗?怎么这会儿却毫发无伤?

 还有他人现在该是在苏州,结果却在这里?

 包奇怪的是,为什么时光像倒了三个月,所有的事重头来过?

 谜团一个接一个,却没有一个是他能解开的。

 莫非…他在作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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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大病,几乎要了段乐风的命。

 他整天昏沉沉的,醒着像在作梦,睡着像在作梦,无时无刻不沉溺在梦境里,无法自拔。

 可叹的是,无论在现实或在梦中,他始终找不到自己牵肠挂肚的人儿。

 他总以为,一觉醒来之后,就会见到小花笑嘻嘻的坐在边,叽叽喳喳的问他为什么不快点醒来?

 但他怀期待的张开眼,见到的是空空的房间,每每带着奢望入睡,醒来却是失望,梦里梦外两头落空,这种日子太难熬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从前读到这两句诗时,还不大懂唐玄宗的伤感,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心痛。

 不过唐玄宗还是比他幸运一点,至少唐玄宗知道杨贵妃是真实存在过的,他可以上天下地去寻找她的芳踪。

 而他却没有这样的机会,因为他连花琴究竟是幻是真,都不清楚。

 花琴给他的印象太真实,她不该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人儿,可从他一觉醒来,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没留下半点痕迹,好似她真的不曾存在过,他不得不怀疑,花琴会不会真的只是一个梦里的人物,所以她才不再出现,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却也是最残忍的解释。

 小时候,听娘提过“南柯一梦”的典故,相传八仙之一的吕宾,在经历南柯一梦之后,顿悟人生无常的道理,终至成仙成佛。

 那他呢?

 梦醒之后,失去挚爱的他,该有什么样的领悟?

 他整个人在一夕之间,宛如被完全掏空,不知时光的流逝,这对他有什么意义?

 他到底可以为自己做些什么?

 “乐风,今天有没有好一点?”段母人未到,声先到,殷切的问候打断了他的沉思。

 段乐风暗暗苦笑,他还会好吗?

 他虽是这么想,还是虚弱的弯起嘴角“好很多了,娘,不要为我心。”

 “脸色怎么还是这么苍白?”段母心疼的摸摸他的脸颊“你爹今天已经出发去京城,希望能请来宫中的御医替你诊治,你再忍耐个两天,就不会这般辛苦了。”

 自从乐风患病的这些天来,已经请来很多大夫,可是每个大夫总说心病还需心葯医,他们无能为力。

 儿子到底有什么心病?她这个作娘的,连一点头绪也没有,就算想帮他,也不知从何下手?

 “乐风,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的事情?老实跟娘说,天大的事,有娘担待。”看着独生爱子渐消瘦,段母一颗慈母心,痛如刀割。

 娘亲发自内心的关怀话语,让段乐风感到内疚不已,因为自己的事情,累得一对双亲为他奔波劳碌。

 “娘,我没什么事,可能是不小心着了凉,多休息就没事了,你不用为孩儿心。”段乐风安慰着母亲。

 “如果你不想说,娘也不你,不过你得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爹和娘可都指望你一个人呀!”

 段母心头雪亮,儿子是她一手养大的,他身上有几,她一清二楚,有没有心事她难道会看不出来?

 只是儿子既然不愿意说,想必有他的难言之隐,她也不想强人所难,就盼望他能早打开心中的结,回复以往开心快乐的模样。

 段乐风道:“娘,你帮我梳头好不好?我想起来走一走。”

 也是他该振作的时候了,总不能老让爹娘为他担心试凄。

 “你想起身了?”段母喜出望外“好,娘也好久没替你梳发了,来,娘扶你起来。”

 段母将段乐风扶到镜台前,他这时才看清楚自己憔悴的病容。

 镜里的人面黄肌瘦、形销骨立、眼窝深陷,不见一丝昔日的风采,他险些认不出这病弱的男子是自己。

 难怪爹娘会这般担心…

 段母拿着木梳,手脚利落的为他梳起头发,口中叨念着这些日子来,家里琐碎的事情。

 段乐风没费太多精神聆听她说些什么,只是偶尔点点头,意思一下。

 他飘的眼神,四处游移,偶然瞥见一块似曾相识的玉佩…

 红色的苏系在玉佩的下端,玉央刻着一只猴,其中不容错认的是,那一双灵动的猴子眼,三层由深而浅的玉巧妙的呈现出猴子眼神的盼。

 这是花琴送给他的玉佩!

 段乐风捏紧玉佩,不再无打采“娘,怎么会有这块玉佩?”

 他的口吻微微颤抖,既期待又害怕。

 好比是溺水的人,忽然见到有人拿着竹竿前来搭救,生机乍现,又不免担心那人会不会忽地掉头离去,放任自己漂流向鬼门关。

 “咦?这玉佩不是你自个儿买的吗?”段母很是惊奇“这是那天你昏倒在李府,从你怀中掉出来的,我一直以为是你的,所以一直搁在镜台上,难道不是吗?”

 说起那天的事,真是让她余悸犹存,她赶到李府的时候,才刚看到儿子,就见他朝她倒下来,差点没把她给吓死,而玉佩就是在那时落下的,她自然以为那是乐风的,也就一直放在他房里。

 段乐风连忙摇头,一把将玉佩揣入怀中,喃喃的道:“不,这是我的,这是我的…”

 久违的笑容,重现在他的病容上。

 梦里的玉佩在现实中出现,这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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