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年礼
萧疏白发不盈颠,守岁围炉竟废眠。剪烛催干消夜酒,倾囊分遍买
钱。听烧爆竹童心在,看换桃符老兴偏。鼓角梅花添一部,五更欢笑拜新年。
钟家的年节第一次过得这般清静,因为悄无声息的搬了新家,所以也没有了昔日的亲朋好友来往。往年得过他恩惠的那些名门望族,还有共事的同僚们也大都是装聋作哑的避忌着。
这一次虽然他救了太后,可是宫里即不封赏,也没有让他官复原职,就这么轻飘飘的送出宫了事,还真有几分灰溜溜的意味。宫里的态度不明朗,他们也就选择了明哲保身。
好在钟瑾川在刑部大牢里待得这几个月也让他彻底想明白了。再加上钟紫苑喜滋滋的告诉他这几个月药丸的生意越做越顺,获利颇丰。于是他收了以前的争强好胜之心,打算就在家里照顾生意,安心的做个富家翁罢了。
大清早倒是来了几家送礼的,却都是钟瑾川夫
不认识的。像李秀才家,庄家,还有在钟家做工的那些姑娘家里,虽然送的都是些鸡蛋或是自家养的
鸭,纺的布匹等等,却表达了他们
是感激的淳朴心意。
钟紫苑换上男装与钟瑾川夫
一起出面招待,钟夫人还特意捡了好些朱婶精心制作的面食,还有精致的糕点果子,拿篮子装了送与他们做为回礼。
临近午时,雪姬受朱斐之命也来送节礼了。不过她来的架势可不小,整整一辆骡车。还用油布密密实实的遮着,这阵仗把钟瑾川夫
给吓了一跳。
钟紫苑也诧异道:“朱斐这是干什么呢?我可不会收他这些东西。”
雪姬抿嘴一笑,道:“你不妨先看看。再决定收或是不收。”雪姬伸出白玉般的手掌,轻轻一击,赶车的侍卫立刻掀开了蒙在骡车上的油布。一片姹紫嫣红随即闯入了钟家人的眼帘。
骡车上装着的居然全是怒放的山茶花,碗口大的花朵或傲然立于枝头,或含羞带怯半隐在浓翠的枝桠间,层层叠叠,娇
滴。白的赛雪。粉的如霞,红的似火,好一片浓
光华。叫人瞧着心旷神怡。
雪姬笑道:“这是咱们府里种的山茶花,好不容易赶在这个时候开花了。世子爷便亲手挑了这些送与你赏玩。”
钟紫苑笑了,道:“这份礼倒是送的雅致,那我就收下了。你回去记得替我谢谢他。”
“哎!”雪姬笑嘻嘻的答应了。
待雪姬走后。钟夫人瞧着屋子里这些云蒸霞蔚。暗吐芬芳的山茶花,微微蹙眉道:“紫苑,这蜀王世子为何如此殷勤小意,你们之间…”
钟紫苑坦然道:“他与我是至
好友,除此以外,并无其他。”
钟夫人素来知道自家女儿和别人家的不一样,是极有主意的。于是她点点头,道:“你把握好分寸就好。”
钟瑾川抚着下颌的青须。为钟紫苑解围道:“这些事不用你担心,紫苑素来就知道该怎么做!”
钟夫人嗔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不是怕那位武显将军会误会嘛!”
“娘!”钟紫苑揪着她的衣袖羞红了脸。难得一见的小女儿姿态逗着钟瑾川哈哈大笑。钟夫人虽然也面带笑容,心中却隐隐有着担忧。镇国公府的门楣实在太高了,自家女儿会那么容易如愿以偿吗?
钟家夫
在刑部大牢不但得了郭承嗣的照拂,他还亲自去探望过好几次,与钟瑾川也算相谈甚
。
钟瑾川夫
自然不会真认为这位郭大人是脑
到专门寻大牢里的犯人来聊人生理想。说到底,如此以礼相待,还是看在他们家女儿的面子上。
还有目前居住的这所大宅院,比以前的钟府大了可不是一点半点。他们也不会盲目的自信,就凭钟紫苑卖了几个月的药丸,会有这么大的魄力和手笔。不过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目前还没到挑破的时候,难得糊涂嘛!
团年夜,过年餐,从午后便一直摆到傍晚,菜品像
水一般地上个不停,这还是略减了用度,不然
当当地摆上几层,只消看上一眼,胃都要给抵
了。
钟家人丁单薄,又没什么架子。于是钟夫人便把几位姑娘都叫上,一起热热闹闹的吃年夜饭,恰好坐了
的一桌。
几个女孩子爱上了朱婶新学的一道热汤饼,又有汤又有饼还放了肥硕的河虾还有新打的鱼丸,热乎乎的碗面上再撒上一层葱花,只闻那味道便知其鲜美。几个女孩子吃得有滋有味,连桌上的其他珍馐佳肴似乎都看不进眼里了。
钟夫人打量了一眼坐在钟紫苑身边的豆蔻,青黛。豆蔻个头长高了不少,看着也比以前要沉稳内敛些。青黛却消瘦了不少,以前一张圆圆的鹅蛋脸,如今变成了瓜子脸,不过她的身形也如新
的柳条般,渐渐变得细韧修长。
芳儿比她们的年纪要大上许多,今年已经是二十一了。原本还算保养得宜的一张俏脸,在晋北转了一圈后,却染上了一层风霜,一把乌丝也变得枯黄干涩。虽然今天为了应节,身上也穿了一件崭新的桃红色撒樱花瓣的簇新袄子,却再衬不出以往的俏丽颜色。
二十一岁在现代可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可在这个普遍女子十五六岁就要出嫁的年代,却已经是个老姑娘了。芳儿是在一场瘟疫中存活下来的孤女,没有父母兄长为她做主,她自己似乎也没有婚配的想法。钟夫人明里暗里对她提过几次,却都被她岔开了话题,于是就把她生生耽误了下来。
柳嫂子曾悄悄的告诉钟夫人,刚到晋北时。芳儿颜色尚好,于是新东家动了纳她为妾的念头,结果不出意外的被她婉言谢绝了。
有一回东家借着酒劲。将她堵在绣房里想要霸王硬上弓。谁知平素安静娴淑的她,那一刻却像是一只发疯的野猫,硬是拔了头上的荆钗划伤了新东家的手臂,才得以保全清白。
为此东家大为恼火,就把她丢到了最苦最累的煤窑去挖煤,还减了她的饮食,一天就给两个难以下咽的黑馍和半碗浑水。要不是有柳嫂子夫
暗中接济着。早活不下去了。所以这么多人里,她吃的苦是最多的,憔悴的也最为严重。
钟紫苑用竹箸拨
着面前的汤饼。瞥了端正而坐的钟夫人一眼,询问道:“母亲为何不吃,是不是这些东西不合口味?”
钟夫人笑笑,道:“这年纪大了。东西就不能多吃。不然沉甸甸的
在胃里。就跟石头似的,膈的人难受!”
芳儿忙放下竹箸,道:“知道夫人最近两年胃不好,就怕这年下里吃杂了会积食。我特意在厨房里熬了一壶神曲茶,最是消食解腻的。不如,我去盛一盏来?”
钟夫人点点头,淡淡的道:“去吧!”
“哎!”芳儿忙起身
走。
一直端着酒杯自斟自饮的钟瑾川,却鬼使神差般的说道:“外面冷。这么热乎乎的出去,小心会受了寒。披上一件斗蓬再去吧!”
“知道了!”淡淡的关心之语。却让芳儿眼睛一亮。连回话的声音都绵软,柔媚了许多。青黛递了一件石青色的羽纱斗篷给她,她飞快的瞥了钟瑾川一眼,才披上斗篷
欢喜喜的出了门。
钟紫苑无意中瞥见了这一幕,心中一动,不由咬着箸尖看看泰然自若的钟夫人,又瞧瞧继续自斟自饮的钟瑾川,脑海中开始闪过无数的小问号!
钟夫人见她眨着眼眸不解的看来看去,不由微微一笑,顺手夹了一块肥硕的海参放进她的碗里,叮嘱道:“别光顾着吃那些
食,就图一时的口舌之快。女孩要知道适时进补,才能保持颜色娇好。”
钟紫苑嘻嘻一笑,也依样学样夹了一块海参放进钟夫人的碗里,调皮的道:“如此说来,母亲更应该进补才对。”
钟夫人微微一笑,薄嗔道:“你这孩子,是说母亲老了吗?”
钟紫苑忙丢了竹箸,拿着钟夫人的衣袖,摇呀摇的道:“谁说母亲老了,母亲明明端庄秀丽,面目和善。咱们走出去,要是对不相识的人说你是我姐姐,只怕也有人相信。”说着,她又回首瞧着钟瑾川,眨着眼眸道:“父亲,你说是不是?母亲瞧着哪里像是陪伴了你整整二十五年的样子,明明就是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姐姐嘛!”
钟瑾川果然放下了酒杯,细细的打量着钟夫人。从她隐现细纹的眉梢眼角,看到她不再纤细的指尖,忍不住唏嘘道:“原来已经整整二十五年了。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穿着一件绣着雀鸟的青布夹衣。
头乌丝扎成一只麻花辫
在
间,身后背着一只竹篓在山崖绝壁上采岩蜂
。那灵活,
妙的身手简直让我叹为观止。”
听着钟瑾川的叙述,钟夫人的眼神也慢慢变得柔软,
的全是昔日回忆。她接口道:“那是你还是药铺里的学徒,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褂子,也背了竹篓上山采药。我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傻的人。明明看见我失了手,那蜂巢从崖壁上滚了下去,也不知道躲一躲,竟然被那些失了巢
的蜜蜂蜇的
头包,还疼晕了过去。”
钟瑾川笑道:“因为那时我一心想着,若是跑了,就没有机会认识你了!所以宁可硬
着多挨几下蜇也不能跑。谁知到后来还是没有
住,硬是被蜇昏了过去,多亏你立即下了悬崖来救我。不然我可就惨啰!”
钟紫苑“噗嗤”一笑,道:“原来我这么会爬树,不是天生的,是随了母亲!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钟夫人看着钟瑾川笑而不语,钟瑾川轻咳一声
脸尴尬,看来还真有些钟紫苑不知道的故事。
“说嘛!说嘛!”钟紫苑
心的好奇已被挑起,拉着钟夫人撒娇道。青黛,豆蔻也瞪大了眼睛,等着听故事。
钟夫人拗不过,只得笑着说道:“过了一个月后,我背着新采的岩蜂
到集市上去卖!结果一个愣头青冲出来,拉着我的竹篓不让走,非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我当时以为碰上了混混想占便宜,心中又气又急,就赏了他两巴掌。最后才知道,原来我还真是他的救命恩人。”
听到这里,钟紫苑
上有些古怪,她偷偷瞅着钟瑾川,道:“莫非这个愣头青就是父亲?”钟瑾川
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钟夫人瞥了他一眼,莞尔一笑,道:“除了你父亲还有谁?”钟紫苑回眸瞧着钟瑾川一把青须,长袍玉冠的模样,实在是想不出他愣头青时,是副什么德
。
青黛也举着竹箸,不解道:“夫人不是前一个月才见过老爷吗?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就会不认识了?”
钟瑾川见钟夫人笑而不答,于是恼羞成怒道:“还不是那些可恶的蜜蜂,全都叮在你老爷我的脸上。你家夫人看见我时,我整张脸肿的就像是个猪头,她怎么可能还会认得出!”
“啊!哈哈哈。”几个女孩子先是一愕,然后笑得前仰后合。钟紫苑还笑着滚到了钟夫人的怀里,只嚷着肚子疼。
钟夫人一边帮钟紫苑
着肚子,一边对着钟瑾川薄嗔道:“瞧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什么都敢说,叫女儿笑话了吧!”
钟瑾川嘿嘿一笑,捋着青须道:“无妨,咱们也是关着房门自家说说笑话而已。”
钟夫人微微一笑,还想再说,却一眼瞥见了虚掩的大门处
出一截石青色的斗蓬下摆。她面上一顿,随即提高了嗓门道:“芳儿,怎么不进来?”
“来了!”门外的芳儿慌慌张张的答应了一声,端着一只梅花状的朱漆茶盘走了进来。茶盘里放着一只青瓷盖碗。
她眼神微有躲闪,不敢去瞧钟夫人的面色。只垂眸将青瓷盖碗放在钟夫人面前,轻声道:“夫人,这是神曲茶。”
“嗯!放下吧!”钟夫人淡淡的答道。她伸出手去,刚触及碗壁,随即诧异道:“怎么凉了?”(未完待续。)
m.bWO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