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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强吻与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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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你,也配?”

 他脑子灵一下,醒了。而他面前的女人,高高抬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不屑的看着他。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

 “王八蛋!”

 他低头,想要吻她。

 “夏楚,我们重新来过——”

 目光灼灼如火,赵绵泽视着她,手越握越紧,脑子一片空白,突然握着她的肩膀便狠狠推在了那亭子的圆木柱子上,身子随之了上去。

 但也是她,当着他的面儿,就要嫁与旁人?

 是的,他都知道,知道这个女人又可恨又可恶。她明明恨透了他,却可以毫不犹豫的利用他。可他就是得,喜欢看她脸上与旁的女人完全不同的机灵,甚至得喜欢看她眸底的憎恨,喜欢看她想整人时,那角往上翘,生生牵出来的小梨涡,恨不得化在她的笑容里…

 是她每一次故意在秋儿来时,与他扮着亲热的软语轻言?

 是鸟棚里谈论鸟的品时,她踮脚轻轻为他擦肩时,那掠过鼻间的一抹香甜?

 是东宫与他父王治病时,她巧舌如簧,医术无双?

 十几岁的赵绵泽很讨厌夏楚,二十一岁的赵绵泽更讨厌楚七,这个叫楚七的女人。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讨厌地关注起她那些让人讨厌的样子来。

 可他的手却没放,脚还更近了一步。

 他想,他不是非她不可,这个女人一直都是他讨厌的,是他不要的。让她骂吧,只要她再骂得狠一点,他就可以转身走了。她要嫁给十九叔就嫁好了,往后天下都会是他的,他要一个这样的女人做什么?

 赵绵泽目光着火,真恨她了。

 “赵绵泽,你个孬种,有种你抢啊?”

 轻呵一声,夏初七笑着,慢慢竖起大拇指,朝下一弯。

 “夏楚!”

 赵绵泽看着她,目光生恨。

 果然,她翻着白眼儿,不屑一顾地笑,“行啊,那你就不要放过我好了。你去告诉全天下人,皇帝赐给你嫡,被你十九叔睡了,你去告诉皇帝啊,告诉他,你要娶我,娶你十九叔睡过的女人。而且啊,我保证你娶回去的只会是一具尸体。但我要死了,赵十九他不定会怎么样,你的江山坐得稳吗?即便皇上意你,又怎么样?去啊去啊你去啊…”

 这是在找,找骂,他知道。

 他说,“不管怎么样,我不会放过你。”

 赵绵泽恨死她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厌恶她,更厌恶自己。厌恶自己被她损得一文不值,居然还舍不得抬步就走,还想要把她搂过来,抱在怀里。

 看着她张扬的表情,心里又是一阵厌恶。

 赵绵泽面色青白不匀。

 眼珠子转几下,夏初七剜他一眼,笑得极,“这样啊?那就证明殿下你有太多可恨之处呗。我脑子不想恨你,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这个,不会也有罪过吧?”

 “你恨。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恨我。”

 “我恨你了吗?”

 “咦”了一声,夏初七抬起下巴。

 “夏楚…”赵绵泽喉咙梗了一下,“我从来不想针对你,以前的事我说过。我有错,可你呢?你怎么做的?凭什么你要恨我?”

 其实他最厌恶她的地方是——她厌恶他。

 狠狠闭了闭眼睛,他厌恶了许多,最后却发现。

 越想越气,他心里的恨意飙升起来,觉得恶心死她了,厌恶死她了。厌恶她的自以为是,厌恶她的与众不同,厌恶她的一举一动,厌恶她笑时上掠起的梨涡,厌恶她的一切一切…

 他想不通这个女人,她不是很喜欢他的吗?她不是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做吗?为什么如今他都给了她机会,她却不愿意了?

 “夏楚,你就这么恨我?”

 赵绵泽面上晦涩,抓紧了她的手。

 “咦,你这话说得真是好笑。”夏初七微微扬起嘴角,笑得有些,有些歹,“殿下你这是看上我了?还是缺女人了?只可惜,就算你瞧得上我了,我也未必瞧得上你。在我这里,你就不要想讨到什么好了。我不爱绕弯子,明说了吧,我恨你,我讨厌你,我看到你就恶心,让我嫁给你,下辈子投胎转世你都没有机会。懂了?”

 赵绵泽面色很是难看,“你不会如愿的。”

 “对不起。”夏初七抬头,眼睛里全是笑意,“我是景宜郡主,未来的晋王妃,你的皇婶儿,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殿下你行行好?”

 赵绵泽看了她半晌儿,才幽幽地说,“如果我是诚意想要娶你,你也不肯吗?”

 “你又怎么样了?”夏初七抬起下巴,说得轻松,心里却紧张得在打鼓,“有本事你就这么做,杀了我便是。”

 “你!不要我。”

 “除非我死,你把我的尸体抬进去,嘻嘻…”

 她缓缓冲赵绵泽出一个微笑。

 “好啊,这个好办。”

 她亲自去说了,她毁的就不是与赵绵泽的婚事,而是与赵樽的婚事了。看着面前这个温润如玉斯文守礼的男人,夏初七心下懊恼,却是笑开了。

 狗

 “除非,你亲自告诉皇上…你要毁婚。”

 赵绵泽目光一凉,咬牙切齿,心里生出一股子恼意来。很恨,很恨,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只是另一只紧紧握着的拳头,指节已然泛白。

 “怎么?要动武?”夏初七冷笑。

 赵绵泽再一次固执地抓住她。

 “站住!”

 夏初七哂笑,“好了,我走了,免得被人看见了闲话。”

 赵绵泽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何苦呢?

 “得了,幸好我不是夏楚,要不然听了这话,我得被活生生气死不过。看我做什么?与你开玩笑而已。殿下,其实你想想,你又何必这么执著呢,你与侧夫人感情那么好,两个人恩恩爱爱,不就到白头了吗?孩子会有的,把我配的药吃着,早晚的事儿而已。你又何苦横生枝节?”

 “噗”一声儿,夏初七笑了。

 “你是,秋儿她…只能是妾了,我也只好对不住她了。”

 赵绵泽面上有些难堪,咬了下

 “殿下好生痴情,只是不知道,如果我真是夏楚,你让我做了你的,你的秋儿又该怎么处理才好?”

 闭了一下眼睛,她静了静心,才抬手反捏住赵绵泽的手,在他诧异的神色里,一手指头,又一手指头,慢慢的掰开他,抿着嘴轻轻一乐。

 可她晓得,这情绪不是来自于她自己,那心窝子里涌动出来的不安分,全是因了那个夏楚。

 子?夏初七心里狠狠一酸。

 “你是我的子。”

 “凭什么?”夏初七高昂下巴。

 “我不会允许你嫁给十九叔。”

 夏初七眯了眯眼,不解地看着他,与他视线对视着。看着他的眼睛里,慢慢的,慢慢的,一点一点浮上一层若有似无的郁躁来。

 赵绵泽没有回答,只是喊她,“阿楚…”

 夏初七低头看了下他的手,“呵”了一声,抬起下巴,讥讽道,“要做什么?抢人啊?”

 赵绵泽一愣,狠狠抓住她的手腕。

 说罢她起身,扭头就走。

 夏初七心里暗骂,脸上却难得的端庄,“好了,殿下,我要走了,您是准备告诉皇上也好,是准备怎么办也好,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我很快就是晋王妃了,希望你不要做出什么影响叔侄感情的事才好。”

 楚啊楚?听不懂人话。

 “夏楚…”

 “殿下,我虽然不是夏楚,不过你与夏楚的事情,我却是知晓一二。所以,有一句忠言,希望殿下能听得进去,有些东西它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这世上,最不可挽回的就是过往。谁他妈没事儿吃了撑得慌,一辈子都杵在那儿,原地等着你回来呢?做梦呢吧?”

 天生是一个心硬的主儿,这辈子最瞧不上负心郎。

 可她夏初七什么人?

 老实说,如果换了以前那个痴情单纯的夏楚,见到这么情意绵绵的赵绵泽,只怕会感动得扑到他的怀里大哭一场诉说衷情吧?

 哎哟喂!夏初七抬起手来,敲了敲脑袋,觉得这厮是不是脑子长了?他在想什么呢?当初说抛弃就抛弃,如今说要她回去,居然说得这么轻松?

 跟他回去?

 “夏楚。”赵绵泽又喊了她一声,俊朗如仙的面上,那一股子温暖的味道,混合着园子里淡淡的雾气,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并不真切,“以前的事情,我有错,你也有错。如今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彼此各退一步,好吗?你做的那些事…我都可以当成不知,你跟我回去。”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初七又是一惊。

 赵绵泽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把香囊小心翼翼地入了自己怀里,突然一叹,“这件事,我还没有禀报给皇爷爷知晓,你放心好了。”

 夏初七讽刺的笑,的看他。

 “所以呢?你想怎样?”

 赵绵泽看着她,笑了一下,“你不识得不要紧,我识得就好了。这个香囊是你绣的,原是要送给我的,可我…后来还给了你,你便一直带在身上。”

 “不好意思啊,什么玩意儿?我不识得。”

 暗暗磨着牙齿,她微微一笑。

 他不同意替她保密,不答应她也就是了。为什么那天晚上他明明答应了,结果却干出这种事儿来?

 可如今想想,那是真恨呀。

 虽然她往常也不待见东方青玄,可她向来喜欢长得帅的男人,觉得他长得那样好,功夫那么高,人也还算仗义,虽然敌对吧,却也没有真做过什么害她的事,不仅如此,他还救过她的命,也不至于把他恨入了骨子。

 想到这个,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卑鄙啊!东方妖人!

 夏初七看到那东西,愣了一下。她记得在青岗县时,东方青玄第一次审问她,拿出来的就是这个香囊。当时,他想要让她承认自己的身份,可后来那个香囊就被他拿走了,她再也没有瞧见过。如今香囊到了赵绵泽手里,可以解释的理由只有一个——东方青玄给了他,并且告诉了赵绵泽她的真实身份,想要她就范。

 “这个是你的吧?”

 “你知道的。”赵绵泽看着她的脸,看着她半是讥讽半是嘲笑的眼神儿,心脏莫名其妙地紧。迟疑了一下,他慢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来。

 “殿下,我实在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扯着,她笑得很

 要不是知道他与夏楚的前情,她一定会以为是他想念了自己很久似的。那语气里的伤郁和难过,真切得让她完全读不出这个人内心的真实。可不管他怎么想,这种事儿,她能承认吗?承认了,她与赵樽之间哪里还有可能?

 他这声音听得夏初七莫名其妙。

 “夏楚。”赵绵泽皱着眉头,两个字吐得很清晰,“我找得你好苦。”

 “这话从何说起?”

 “你在怪我?”

 赵绵泽没有回答,喉结梗了一下,仍是盯着她。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紧张吗?”

 听了他的话,夏初七若有若无的哼了声。

 “你不必紧张。”赵绵泽看了一下周围,声音更是缓了许多,“这附近全是我的人。”

 “殿下,您在开什么玩笑呢?”

 赵绵泽缓缓坐在她的对面,低低喊了一声。可他的位置背着光,夏初七不太看得清他的表情,只是那声音太柔和了,柔和得像是见到许久不见的情人,让她怔愣一下,才回过神来,警愣地挑高了眉梢。

 “阿楚…”

 “想说什么?说吧!”

 离坤宁宫不远,就有一处僻静的小花园。因张皇后不喜欢打扰,这里很少有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步入了那小花园的石砌拱门。赵绵泽遣了随身的侍卫守在外面,夏初七看了晴岚一眼,什么也没有吩咐,身子一转,大步走了进去,就坐在园中亭子的石凳上。

 赵绵泽挽了一下,“是。”

 遥遥几步,夏初七冲他轻盈一笑。

 “呵,有意思。看来不与你谈,是不行了?”

 一句“故人”,夏初七便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故人”两个字里面,包含了太多,不仅仅是她楚七的身份,也许还包括夏楚的身份。这是表示赵绵泽他都知道了。也就是说,他这句话里,其实还含有威胁的成分。

 “故人相见,不必忌讳那许多吧?”

 赵绵泽皱了下眉头,看了一眼坤宁宫鎏金的牌匾,又看了看她身边的晴岚,然后目光才转到她的脸上。

 “男女授受不亲,我与殿下之间,无话可说。”

 夏初七瞄了他一眼,双手抱臂,不屑地笑。

 可这些关她事?

 难道因为皇后赐了女人,他不想对不住夏问秋了?

 赵绵泽的声音很慢,也很暖,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今儿的言语之间似是多了一层若有似无的忧郁。

 “这里不方便,借一步说话吧。”

 讽刺谁不会?就看谁比谁更毒。

 “皇、长、孙、殿下。”

 看着他温暖带笑的脸色,夏初七冷冷翘

 “景宜郡主。”

 不曾想,坤宁宫外的甬道上,赵绵泽在等她。

 夏初七也不客气,拿了赏赐,又给了孙嬷嬷一些医嘱,才在张皇后欣慰的目送下,从坤宁宫出来,准备去云月阁瞅瞅多未见的赵梓月。

 “谢娘娘!”

 “本宫…舒服多了。孙嬷嬷,赏!”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张皇后咳嗽着点了点头。

 了一口气,夏初七凝神屏息,取针,提、、捻、转,刺百会、内关、区、风门、肺俞、定及丰隆突,动作行云水,镇定自若,全无寻常女子的温婉,姿也非上乘,不魅不秀,却让人移不开眼。

 张皇后捂着口,痛得面色煞白。

 “好,好…好孩子…”

 “娘娘,俗话说‘痛则不通,通则不痛’,针灸通络、散结、化瘀、行气,往后每楚七都来替你扎上一扎,应该能为您缓解一些疼痛。”

 不管夏初七嘴上说得如何狠,可她是一名医者,她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不管说是“毒”也好,还是“癌”也罢,她都是正正经经地按自己认为该用的办法来治疗。

 一痛起来的时候,能要人命。

 张皇后的肺癌已到晚期。

 夏初七给张皇后开好了方子,嘱咐孙嬷嬷去御药局取了药回来,又仔细看过药品,才让她差人拿去熬了。坐了这一会子,见张皇后在榻上痛得难受,她又把银针取出来,开始为她扎针止痛。

 刑部大牢凉意深深,坤宁宫里却意盎然。

 …

 …

 可看着赵樽冰冷的目光,陈大牛的眸子却像是着了火,“还有,她入门之后,必须为俺媳妇儿披麻戴孝,三跪九叩,尊为主母。要不然,俺全家人,宁愿死,也不屈服。”

 益德太子的嫡女,如何为妾?

 “大牛!”

 赵樽微微眯眼,却听见他说,“殿下,您替俺转告万岁爷,要俺答应这门亲事也不是不成。只是那菁华郡主,只能给俺做妾,不能做俺的。”

 “好。”

 默了好半晌儿,陈大牛终是坐起身来。

 赵樽目光凉凉,叹了一声,“你不了解陛下啊,他想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好好想想。”

 陈大牛“嗖”的抬头,“您是说?”

 “大牛,人得学会迂回。硬顶硬不是大丈夫,那是傻子。你以为陛下真拿你没有办法吗?你错了!他有的是办法整治你,你爹你娘不都还在京师吗?”

 闭了闭眼睛,赵樽慢慢回身,蹲下,掌心握紧他的双肩。

 趴着的陈大牛,双肩微微抖动,下面有泪。

 赵樽看着他捶过的稻草,上面有血。

 “即便是死,俺也绝不干这种昧良心的事。”

 然后,缓缓的,他整个人都趴在了那干稻草上,堂堂八尺高的男儿,身子蜷缩着,硬生生地呜咽起来。

 说着说着,大概难过了,他一个拳头狠狠砸在地上。

 陈大牛扯了一把稻草,在掌中捏了捏,又一把甩开,低低说,“俺老家那边,土地太瘦,很难有好收成。俺家没有旁的营生,只能靠天吃饭。殿下您出身富贵,很难明白穷人的日子怎么过…庄稼人啊,就盼着收成好,才能填肚子。在俺老家,一袋小米就可以换一个媳妇儿。俺刚入行伍那几年,没银子捎回去,听俺哥捎信儿来说,有一年俺家收成不好,家里没米下锅了,是俺那媳妇儿从娘家偷了缸里的米,大半夜的给俺爹俺娘送过去,救了俺家人的命,自己却被她老爹捆在梁上,一顿好揍,差点儿去了半条命。俺娘说了,她就认那儿媳妇好,让俺不能没了良心…殿下,她是个好女人,您说俺如今要是娶了郡主,俺还是个人吗?俺算个什么东西?俺还是条汉子吗?俺往后上了战场,还怎么在兄弟们面前抬得起头来,那和吃软饭有什么区别?”

 赵樽沉默。

 “殿下,不瞒您说,俺那媳妇儿是个庄稼人,人实诚,没什么歪心眼子,虽说没有过门儿,却是一心一意待俺的爹娘好着…”

 陈大牛扯着嘴巴,咽了一下唾沫,看向了那牢房的木栅栏,语气里有一丝丝哽咽。

 回过头来,赵樽冷飕飕剜他,却没说话。

 陈大牛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红了眼睛,“俺不傻!俺那未过门的媳妇儿,怎么死的?俺心里都明白。”

 “殿下…”

 赵樽起身,扫了他一眼,拂袖就要走。

 “顽固不化!”

 “那俺就不出去了,这里好吃好住的,又不用打仗,不用干活,多好?”

 “爷没那份闲心!”赵樽冷哼一声,“大牛你的心思,以为本王不知?可你得想想,你父母年岁大了,整天为你心着,不就盼着你娶生子?你如今与陛下犟着,能犟得过他吗?陛下的子,本王最是了解,你若不松口,这辈子都别想出去。”

 “殿下您今儿是来为俺说媒的?”

 歪着脑袋,陈大牛了下干涩的,抱着双臂。

 “你若真这么想,那是再好不过的。大牛,菁华那姑娘,人是不错的。”

 赵樽眸子沉了沉,嗓音也是低低的。

 可如今…

 陈大牛声音低低的,在这个冰冷冷的大牢里,听上去却带了一种入骨的凉。想他戎马一生,踏过漠北风沙,卷过漠南尘土,行过江南烟雨,穿过刀光剑影,一世英雄正气,为大晏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才能封侯带爵?

 “殿下,俺爹俺娘都是吃了一辈子苦的庄稼人,要娶个郡主回来供着,在家里到底谁大?俺可不想俺娘一把年纪了还要受她的气,吃她的排头,想都不要想!俺常年在外,就想找个老实媳妇儿,能侍候俺爹俺娘的…”

 “嗯?”赵樽冷冷一哼,“说实话!”

 “俺人一个,不敢高攀!”

 “既然有那么多惦念,陛下赐婚,为何不应?”

 顿了一下,他看向陈大牛黑黝黝的脸。

 没有去接他的东西,赵樽淡淡说,“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儿,葬礼是少鸿替你持的。你爹娘都还好,只是挂念你。”

 陈大牛吐出一口气,又是苦笑,“这些年俺没攒下什么钱,所有的家当都在俺房间的抽屉里,没上锁。殿下,这些都请您替俺办了吧。还有,俺那媳妇儿,是个没福分的,她的身后事,俺也没法子了…”

 赵樽看着他,没有说话。

 “可是俺没接上他们,殿下,您帮俺把这个给俺娘吧,就说儿子不孝顺,没能好好孝敬她和俺爹,以后,就托给俺哥和俺嫂子了…”

 抹了一下眼睛,他低下头,了下鼻子。

 “这些首饰原是那天要给俺娘和俺媳妇儿的,可…”

 陈大牛耷拉了下脑袋,看着他良久没有吭声儿。不需要多说,他也能想象得到,一场兵变会牵连出来多少事情,又将会有多少无辜的兄弟被调离或处罚。考虑了一下,他摸索了半天,才从里翻出一个小小的布袋了来,皱着眉头递给赵樽。

 “本王不懂。”

 “殿下…”陈大牛表情一变,“您是懂俺的。”

 “你惦念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出去看?”

 又是一声乐呵,陈大牛半点儿都没有身为阶下囚犯的自觉,凑了过来,“殿下,兄弟们都没什么事吧?俺爹俺娘和俺哥哥嫂子,可都还好?”

 赵樽瞥向他,冷冷一哼,“没出息!”

 陈大牛睁开眼,“咦”一声,拍了拍身上稻草,嘿嘿一笑,“吃得!”

 “侯爷,牢里感觉如何?”

 牢房的门有些低,赵樽个头却太高,他得微微躬着身子才能钻进去。停住脚步,他看着稻草上盘腿养神的家伙,雍容的身姿一顿,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去,淡淡戏谑。

 赵樽在牢房外面站了一会儿,才让狱卒开了门。

 像这种人你要威胁他?实在太难。

 他说,“殿下,俺是不会做俘虏的,俺杀回来了!”

 赵樽在马上,他下马来,单膝跪地。

 他就那样拎着一把血淋淋的刀站在营房门口。

 那是赵樽第一次见到他。

 赵樽记得,在陈大牛还是一名金卫军校尉的时候,在与北狄作战时曾经被掳过一次。北狄人抓了他,要从他口中套出情报,磨得雪亮的刀子就架在他脖子上,他还能平静自若地啃馒头,眼皮子都不眨。等他把馒头啃了,活生生抢下刀来,单匹刀的杀出一条血路,抢了马冲出敌营,遍体鳞伤却连哼都不哼一声。

 当然,对于陈大牛这种人来说,给他上刑,不仅不会让他屈服,一准儿能把行刑的人给疯。

 松油灯下,陈大牛盘腿坐在铺地干草上,身上虽然狼狈,可脊背得绷直,一看就没有上过刑。

 自打他自请入狱到现在,今儿是赵樽头一回来探望他。大牢地方,光线昏暗,上次又着过一次大火,重新修葺之后,空气里似乎都飘着一股子油漆味儿。

 陈大牛身份特殊,住的也是单间。

 刑部大牢。

 …

 …

 看来这个张皇后,她必须得好好治才行。

 小小出下手,就可以膈应死她了。

 果然得做坏人。

 一屋子都是张皇后的饮泣声,夏问秋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赵绵泽脊背僵硬却不敢反抗。夏初七笔尖在纸上写着方子,面无表情的坐着,想想夏问秋心里想杀人的酸味儿,暗啊暗

 “乖孙,就知道你是本宫的乖孙…”张皇后颤抖着手,抚着他的脸。

 “皇,孙儿知道了。”

 见她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赵绵泽垂下头。

 “绵泽啊。”张皇后看着他,眼圈儿红透,哽咽着,死死拽住他的胳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闭眼睛之前,要是没有得到你的好信,死不瞑目啊!咳咳,咳咳咳…”

 “皇…”

 赵绵泽角抿成了一条线。

 “罢了罢了,本宫算看出来了,指着你啊,本宫怕是临死也抱不上曾孙了。明儿本宫就差人给你挑几个好的侍妾送过去,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哼了一声,她不再看夏问秋,像是恨赵绵泽不争气似的,颤抖着手指,指向赵绵泽的脸,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才无奈的叹气。

 张皇后看着她,又是咳嗽着,重重一叹,像是有点不过气来,“你若真有诚心,就该识大体。你不是不知道,益德太子一脉,本就人丁单薄,如今益德太子没了,绵洹又是一个不省事的,可你却…”

 “诚心啊?”

 “娘娘,妾身没旁的本事,只剩一颗诚心了。”

 夏问秋抿紧了嘴巴,总觉得今张皇后瞧她的表情不对劲,原就有些胆颤心惊,见她一连两次提到没有孩子的事儿,只觉得遍体生寒。

 “侧夫人有心了!佛祖啊,不必保佑本宫,只要能给本宫早早添一个曾孙,本宫也就知足了。”

 张皇后笑了,上有些凉。

 夏问秋瞄过去,绞着手绢的手一抖,顿时有些慌神,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皇后娘娘说笑了,您福泽深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妾身这些日子,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夜夜诵经拜菩萨,为皇后娘娘您祈福,佛祖定然会保祐娘娘的…”

 可只一眼,他就看见了她角噙着的“讽刺”

 赵绵泽蹙着眉头,眼睛却瞄向了夏初七。

 “皇…”

 “绵泽啊,瞧你这岁数也不小了,侧夫人入东宫都小两年了吧?肚子里也没爬出个种来,你皇啊,这就是死了,没抱上曾孙,也闭不上眼啊…”

 说罢,她扫了夏问秋一眼,才向赵绵泽招手,等他坐在了沿上,才握紧了他的手,哀气叹气地哽咽起来。

 “你们啊,也不用惦念着。本宫这一时半刻的,还死不了。”

 扫视着他俩,张皇后咳嗽了两声。

 从入殿开始,赵绵泽的目光就没有离开那个坐在那里写方子的女人。他今巴巴过来,为了什么?她心里透着凉,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

 夏问秋笑着附和,可手指却绞紧了裙摆。

 “是啊,皇后娘娘,殿下他整都惦念着您呢。”

 “皇,听说你身子不好了,孙儿每都挂念着,早就想来了。可皇爷爷不许我们随便打扰您休息,孙儿今可是好不容易才得了机会过来的。”

 赵绵泽目光掠过夏初七,轻轻笑了下。

 张皇后脸上的皱纹轻缓了一些,与夏初七开始见到她时,表情一模一样,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烛台的事儿,只是笑问,“这小两口,好些日子不见了,还是这么恩爱,羡煞了旁人啊。绵泽,今怎么想到来瞧本宫了?”

 “起来吧!”

 夏初七坐在案几边的杌凳上,若有似无的瞄了过去。赵绵泽仍然还在为益德太子戴孝,身上没有配饰,一身纯白色孝衣,显得比往常清减了些,脸上却仍然温暖。在她看他时,他也看了过来,目光好像微微亮了一下。

 “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孙儿参见皇。”

 很快,赵绵泽与夏问秋就从那描了“花开富贵”的屏风后面绕进了张皇后的寝殿中,双双叩拜在地。

 “让他们进来。”

 她“紧张害怕”的样子,取悦了张皇后。重重了几口,张皇后拍了拍她的手,暗示她“不用担心”,这才支了支下巴,让她坐在案几边儿上去开方子,然后让孙嬷嬷过来,扶她起身靠在枕头上,淡淡地吩咐。

 “娘娘,魏国公势大,皇次孙又是陛下看重的人,我,我刚才说的那事…”

 微微眯了下眼,她看向张皇后。

 呵,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夏初七一愣。

 “娘娘,皇次孙与侧夫人过来给娘娘请安,在殿外候着呢。”

 兴许什么她还没有说完,太监胡和就进来禀报。

 “真是一个好孩子,怪招人心疼的。本宫怎么没有早点宣你入宫呢?若是早些时间,兴许…”

 张皇后角颤抖着,柔声笑了。

 想了一想,夏初七握紧她的手,顺势坐在了她的边,顺着她的后背,“娘娘,人体与毒之间,存在一个‘斗争’的关系,您弱,它就强,您强,它就弱。娘娘您如今得保持情致舒缓,不要生气,不要生郁,楚七会想办法为娘娘止痛,尽量解毒,想来,是能缓和一些的…”

 “就是说治不好了?”

 闭了闭眼睛,张皇后一笑,咳嗽不止。

 夏初七皱了一下眉,“娘娘,楚七是医者,必须对您实话实说。若是早一些发现,估计还会有治愈的希望。只如今您这‘毒’已扩散入肺,在肺上形成了肿瘤。如今娘娘您已然开始咯血,应是肿瘤破溃,浸入了支气管与肺血管…”

 “孩子,本宫这毒,还能解吗?”

 张皇后摇了摇头,把她的手紧了一紧。

 “娘娘,你别急啊,这毒急不得…”

 她喊了一声,夏初七过去握紧了她的手。

 “孩子…”

 扯着疼痛的口,张皇后面色越来越白。

 老皇帝重视赵绵泽,栽培赵绵泽,要立他为储继承大统,张皇后如何会不知道?赵绵泽重视夏问秋,重视得整个后院就她一个女人,张皇后又如何会不知道?她想:夏廷德那老贼算得真,等赵绵泽坐稳了帝位,他要让谁做皇后,那还不是他说了算?一山不容二虎,后宫能容得下两个女人吗?为了他的女儿,居然早早就算计上她了?

 可张皇后却生生听出了弦外之音来。

 明面上说的是没有厉害冲突。

 她损啊,真损!

 低着头,慢慢地走到边儿,她故作紧张地说:“娘娘,这件事,也,也许魏国公他也是不知情的。毕竟无利不起早,魏国公与娘娘您也没有什么厉害冲突,不至于那么干…”

 做了恶人,她得继续做“好人”

 不要说“放元素”,单单“灾星”就足够夏廷德喝一壶了。只不知他那被揍得开了花的股,如今好点儿了没有?还挨不挨得住?

 夏初七担忧的看着她,心里得不能再

 “这个夏廷德,好大的胆子…”

 张皇后面色苍白,喉咙“呼呼”作响,可情绪比夏初七预想中的平静了多少,既没有当场发怒,也没有生气的大喊“拿人”,只是目光锐利的看着她,声音沙哑。

 “娘娘,这个陨石,其实还有一个说法,老百姓也叫它彗星,扫帚星,也就是一种灾星,这个您应该听过吧?”

 当然,陨石含有放元素不假,究竟是什么元素,究竟是不是张皇后致癌的真正原因,那就不是她要考虑的问题了。她相信,依那夏老鬼的水平,恐怕还不晓得这些,只不过,遇上她夏初七算他倒霉了。说白了,她诚心要栽赃诬赖,不管今儿遇上的是陨石烛台,还是一把梳子,她也能给他编出一朵花儿来。

 这个烛台使用的陨石,她曾经在东宫见到过,就是夏问秋的那个鹦鹉架。那时候,为了那只红嘴绿鹦哥,她特地观察过。这种陨石并不多见,夏问秋喜欢那只鹦鹉,鹦鹉架自然也会精心备置,她先前只是猜测会与夏廷德有关,也就那么一说,居然就真准了。

 夏初七心里暗,果然没有猜错。

 张皇后瞄她一眼,收回手放在膝上,轻轻,淡淡道,“魏国公进献给本宫的,说是难得一见的通天神石,差了匠人专门为本宫打造的。这石头稀罕啊,本宫瞧着也喜欢,也就一直用着了。”

 “娘娘,这烛台是哪里来的?”

 夏初七观察着她的面色,故意踌躇着言又止。

 “原来如此。”

 张皇后从惊诧不解到愕然,迟疑了好久才吐出一口气。

 她的说词儿,都很另类。

 夏初七抿了下,“通天石?哦,回娘娘话,这个东西在我们那里又叫着陨石。它本身是无毒的,也不至于会害人性命。但是这种石头里面深藏着辐物质,我们又把它叫着放元素。这种放元素短时间接触对人体没有危害,可是,如果长时期接触,加之又是做成烛台,在您每燃放烛火时,烛台遇热,会加速放元素对人体的侵害,积月累,放元素会导致您的身子产生细胞变异,这种毒,与旁的毒不一样,更不容易被人察觉,也,更难治疗…”

 张皇后想了想,“说是一种叫‘通天石’的东西,非人间凡地可产。难道说,不对吗?”

 看她一脸错愕,明显不敢相信的样子,夏初七微微一笑,“娘娘,您知道这个烛台是用什么做成的吗?”

 “烛台?烛台有毒?”

 张皇后面色微微一变。

 “娘娘,有毒的就是它。”

 那烛台很是精美,上下一大一小两个玉盘,外面浮雕着精美的“寿”字,底座用莲瓣纹衬托,烛台身上工雕制凤纹,看得出来是为了皇后娘娘特制。

 她一步步走近烛台,伸出手去触摸。

 她说是“毒”,也得有确切的解释。要不然如何能让这个精明的皇后娘娘信服?夏初七抚了抚头上头髻,面色镇定地起身,从张皇后使用的枕头、被褥、脚踏到茶盏、妆台、花几、茶几、柜橱、杌凳、墨台、博古架、香炉,一直看到墙角长方形案几上的一个雕了“寿”字的凤纹烛台,才浅浅眯了下眼。

 “娘娘,楚七还不敢确定,容我再仔细一查。”

 一个看淡生死的女人,不简单。

 静静望她一眼,夏初七敬佩了。

 张皇后平静下来,语气又是和煦的淡然。

 “多久了?中的是何毒?”

 在说“中毒”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后宫这种地方,吃人都不吐骨头,即便没有人加害,做皇后的女人都能生出“被害妄想症”来,更何况如此错综复杂的朝堂局势?她相信张皇后宁愿相信是“中毒”,也不见得能接受一个她从来都没有听过的“癌”

 张皇后像是突然觉得身子有些冷,扯了被子过来,慢条斯理地盖在上,那动作看上去不慌不忙,可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没有逃过夏初七的眼睛。

 “娘娘,楚七斗胆明言,还请娘娘恕罪。”

 可夏初七却没有坐过去。

 一口“悬气”,总算落了下去。

 “坐过来说话。”

 两个人对视良久,张皇后的目光与她几次三番在空中对接、审视、琢磨、怀疑…慢慢的,一点一点变得复杂。直到她神色终是缓了过来,轻轻抬手。

 张皇后没有说话,夏初七看着她也不说话。

 “毒”字一出,殿内静了下来。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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