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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章 过年了!()
  “你他娘的傻了?!”

 低喝中夹着的话,从赵樽的嘴里飙了出来。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那些还没有散尽的,或扫雪的,或随侍的丫头仆役们,一个个都惊呆得愣在了风雪里,视线齐刷刷看了过来。他们家的主子爷,一向如同尊贵风华如在云端,什么时候说过这种市井糙话?

 大家都呆了,夏初七眉梢一挑,却是笑了。

 “我没娘…”

 “闭上嘴。”

 他冷冷抿着嘴,吼了她又伸出手来拽了住她的手腕,一起往承德院的方向去。可是,那一张黑沉沉的冷脸上,不仅云没有散开,还有将要下冰雹的危险,瞧得夏初七脊背直凉。心里话儿,要不是这货长得实在太好看,就冲他这子,这脾气,准能把人给吓死不可。

 到了承德院,没去别地儿,这位爷直接将她丢在了茅房门口。

 “还不快去?”

 他板着脸生着气,却又带她来如厕的样子,其实有些萌。至少,夏初七目前是这样的观点。可她刚把那巴豆粉儿吃下去,哪里会那么快就有反应?先前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罢了,根本就没有要上茅房的意思。

 仰着头,瞧着他铁青的脸,一脸儿的乖巧。

 “爷,您不生我气了?”

 赵樽面色冷沉冷沉的,依旧难看。

 “你不上茅房了?”

 瞧着他的样子,夏初七越发乐呵,心情很好。

 “您先说不生气了,我才去上茅房。”

 有拿自个儿的上茅房的事儿去威胁别人的人么?除了夏初七,这个世界上难找这种二货。于是乎,她话音一落,那赵樽冷峻的脸色更黑了几分,五官就像铁铸的一样,阴沉沉似山雨来,那恨不得掐她脖子的冷意,果真不负他“冷面阎王”的称号。

 “怎么了?这样盯着我,怪吓人的。”夏初七去扯他的衣袖。

 可他凉飕飕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黑着脸,突然一个转身,便大步离去了。

 “喂——”

 夏初七喊了一声儿,便愣住了。

 这厮该不会以为她在戏了他,其实没有吃巴豆吧?

 丫的!她真比窦娥还冤了,原本想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结果却拍马拍到了马腿儿上。

 叹了一口气,看着那个飘然俊拔的背影,她瘪了瘪嘴巴,暗骂了一声“矫情鬼”,便转回了耳房去,准备先去点药吃。要不然,一会儿真闹大了,小命都有可能玩完了。

 远远的,她看见了站在台阶上默默等她的李邈。

 “表姐,我给你个方子,你去帮我煎点药…”

 李邈停顿在她脸上的目光,久了点。

 “楚七,你很喜欢他了,是吧?”

 “…有吗?呵呵呵,有那么一点点而已。”

 夏初七向来觉得自己是一个女汉子,天不怕地不怕,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也可以眼睛都不眨。可是,在感情方面她却怪异的有点儿胆小。

 如果李邈说的那个人是东方青玄,她会说,“那是当然,长得那么美的男人,我不喜欢才怪”

 可论到赵樽了,她那心就奇怪的紧缩,忐忑。大概真应了那句话,“世界上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不敢轻易去触碰”或者说,她不太乐意比人家更早丢了心。那感受,就像打仗先输掉了气势一样。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可以拥有许多优质女人资源的封建王爷。

 感情这事儿,她真不懂。

 恼人的初恋啊,想她堂堂特种军医,居然不会谈恋爱?!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可悲的事实。可这是古代,又没有百度可用!

 别过了头去,她敷衍着便往屋子里钻。

 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儿干净衣服,还没有等到李邈的药煎回来,不过就一盏茶的工夫,她吃下去的巴豆粉儿就发生神一样的作用。

 药力十分刚烈,来势汹汹,半点儿都不给她这个医生的脸面,肚子一的疼痛,一次又一次地跑茅房,腹泻,拉水,拉得她差点儿虚过去。在那刀绞般疼痛的情况下,夏初七突然有点儿后悔了。

 先人板板的,逞什么能啊,吃什么巴豆啊,脑子被门儿夹了吧?还想得到什么人的怜惜啊?人家根本就不鸟你,关你拉死拉活——

 当她虚软无力地第十次从茅房里出来时,暗骂着人,她狠狠抬脚踢向了为了鬼用的,在窗台下的那几芝麻秆。可她这会子身子发虚,没有把那芝麻秆踢到,却是脚踢在了墙上,痛得她脚一筋。

 “娘的,都来欺负我!让你欺负我!”

 她不服气的又踢了一脚,可这回脚抬得高了一点,另外一只脚站立不稳,原就虚软疲乏的身子,一个大的踉跄,便往地上摔去。

 “我靠——”

 眼看就要股着地,她火气冲冲的两个字便飙了出来。

 可人还没有倒下去,就被人给搂住了。不需要多想,那熟悉的幽香味儿直冲鼻端,很好闻,很温暖,了两口,却让她憋了许久的火气越发冲上了心窝子。

 一个转身,她便恶狠狠地往他身上招呼了过去。掐,揪,扯,捏,挠…什么损招儿都使出来了,那泼儿撒得,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

 “都怪你!没事儿养一窝小老婆,个个斗来斗去,个个都耍小心眼子,个个都恨不得整死我,还有你最可恶,明知道我拉肚子了,痛得直骂娘,难受得快去西天取经了,你还缩在屋子里悠闲自在的看书下棋,就跟没有看见一样,多歹毒的心肠,嗯?”

 人在火头上,那说话便没有轻重。

 她也真想与他打上一架才好,可以火气。

 然而,她原本以为他不会容得她胡闹,可他却是没有还手,由着她一双基本没有什么力气的花拳绣腿在身上捶打,一声都没有吭,直到她骂得气都不上来了,这才盯住她,冷冷的讽刺道。

 “你不是小神医?治不好自己?”

 嗤了一声儿,夏初七横了他一眼,气得直哼哼。

 “小神医就不是爹娘生的,不是做的呀?”

 “你不说,没娘?”

 哪儿跟哪儿啊?被他的话给噎住,夏初七好不容易下去的火气噌地又来了,可还不等她故伎重施,就被他给生生捏住了两只手腕儿,一个拦,便腾空抱了起来,牢牢地困在了他怀里。

 两个人闹了好几天别扭,连面都没有见。如今再被他抱在怀中,夏初七一时心如麻。尤其睨着跟着两边儿不敢吭声儿的二宝公公和丫头们,一张脸烧得通红,却是真没有力气再折腾了。

 “喂,放我下来!”

 她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看着她。

 可他却不看他。

 瞪了好几眼见没有用,她不得不软了一些,不好意思地着声音。

 “快点,放我下来,要去茅房——”

 她觉得自个儿表述得很清楚了。

 可那货真是一个损的,就像没有听见一样,还往前头走。

 妈呀,这是整她呀?

 一把揪住他的袖子,为了五谷轮回,她彻底放柔了声音。

 “亲爱的,爷,麻烦你了,行行好吧,我要拉臭臭。”

 这句话太麻太恶心了,说得她自己先身子板一抖,皮疙瘩和节碎了一地,才身子虚得不行的靠住他,面色扭曲的摁住肚子,肯定的点了下头。

 “真的,很难受。”

 赵樽抱住她转身便往茅房走,又喊了一声。

 “梅子,过来扶好她。”

 梅子扶了她进去,赵樽却是没有离开。

 站在风雪里,他身姿一动不动,却是瞧得边上的郑二宝直叹气。两个都是不服软的倔驴子。见不得,离不得。见了就得咬,离了就得找,还偏生都不乐意先服那个软儿,这不是找苦头吃么?

 琢磨了一阵,郑二宝也没有琢磨明白,却是突地听见里头喊。

 “爷,草纸没了…江湖救急,送点儿来。”

 二宝公公咳得呛了一下,偷瞄过去,却见他家主子爷脸都黑了。

 “十两。”

 “你抢人啊?”

 “爱要不要。不要就蹲着。”

 两个人隔着茅房说银子,说得那语气还相当的狠,就像说的不是擦股的草纸,而是多大数目的金银财宝似的。一个像土匪,一个像强盗,听得郑二宝缩了好几次脖子,不停地往四周打量。

 幸好没有旁的人在。

 要不然,他家爷的体面可都没了。

 更悲哀的是,他觉着,他家主子爷那体面,早早晚晚,都得被茅房里那丫头给折腾光。

 …

 又一个时辰后。

 服过了李邈熬好的汤药,又跑了三两次厕所的夏初七,有气无力地半躺在赵樽正屋暖阁里的紫檀木椅子上,看着面前一盅热气腾腾的白色炖汤一直在发愣。

 这汤看上去很美味儿的样子,可她还在拉肚子啊?怎么能吃?

 看了赵樽一眼,她犹豫着拿勺子舀了一勺。

 一低头,她喝了一口,咂巴咂巴嘴,“啥汤这么黏糊?”

 她问他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没话儿找话说。

 “花生炖猪蹄,都过了油的,不腻。”

 那冷了许久的爷们儿,难得的开了尊口,一板一眼的黑着脸回答了她。夏初七轻声笑了一下,咧开嘴,连续说了三个“好”字,又点了点头,往嘴里送了一勺,才听得见他淡淡地补充了几个字。

 “吃了长。”

 “啊噗——咳咳咳!”

 一个没有忍住,她就了,呛得咳嗽不已。

 “我说爷,咱能不在吃东西的时候开玩笑吗?会死人的知道不?”

 “爷说花生炖猪蹄长,你激动个什么?”

 盯着他一本正经却非常欠揍的冷脸儿,夏初七的手心很

 她想揍他。

 不过,既然这位爷又有了恶整她的兴趣,那她就配合一下好了。她可不喜欢天天和祖宗爷置着气儿,烦都烦死了。既然他想搬一梯子下台阶,虽然搬得矫情了一点儿,别扭了一点儿,可只要两人能够暂时达成战略同盟,修复好合作伙伴关系,她也不爱计较这点儿破事儿。

 “为什么不喝了?”大概见她愣神儿了,赵樽又问了一嘴。

 “喝汤用给银子吗?”她的笑着,面色拉得有些苍白,可语气里,却是带了一点儿讲和的意思。

 “不必,爷赏你的。”他淡淡地答,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这么好啊你?不太敢相信也?”摆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来,夏初七笑眯眯的瞄着他,正搜罗着脑子里的谄媚台词,然后全面开启国共合作,却没有想到,对赵樽来说,没有更狠的,只有最狠的,又给她来了一句戳心窝子的话。

 “汤是爷早上喝剩下的,倒了怪可惜,不如喂了你。”

 “啊噗——咳咳咳!”他也要长

 再一次被呛得咳嗽了起来,夏初七咽了好几次唾沫,才从汤盅里抬起头来,抹了一把嘴巴,没好问那句话,只叹着气儿摇头。

 “爷,你也太缺德了吧?知道我腹泻要食才好,还给我整一个什么花生炖猪蹄,故意装大尾巴狼来恶整我。行,姑娘我忍了你,可您也整得太没诚意了,居然还…拿吃过的给我?”

 半讥半讽的说完,她又重重哼了一眼,却见他面色一变,好像儿就不知道腹泻需要食的样子,心里的火气便又小了一些。

 “好了,您也甭给我道歉。我这个人最和善最有爱了,我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与您计较这点小事儿。只是,如今我身心受损,您得给我赔一点儿银子才行吧?”

 见她提起银子,赵樽的脸色便好看了一些。

 高大风华的身子往椅子上慵懒地一靠,他漫不经心地拿起面前的茶盏来,用茶盖儿拂了拂水面儿,小啜了一口,慢慢悠悠的问。

 “要多少?”

 “我心地善良,不坑人,就把刚才的草纸钱抵销了吧。”

 “可以。”赵樽眉梢微微一挑,就在夏初七眼睛一亮的时候,他突然重重放下茶盏,冷不丁地瞄了过来,眸子里似有些怒火,“在谢氏那里,又赚了多少?”

 她与谢氏说话的时候,都没有人在边儿上。

 丫要不要这么会猜啊?

 瘪了下嘴巴,夏初七有一种哭无泪的感觉。

 怎么如今事情搞得,她好像成了这位爷的赚钱机器了?

 “就一百两。为了这一百两,你看我吃了多少苦头,你忍心分么?”

 “一百两。”淡淡地念了一下,赵樽挪了下椅子,坐得离她近了一点,这才冷冷地盯住她的眼睛,一瞬也不瞬,语气更是说不出来的幽冷,“一百两银子,你就把你家爷给卖了?”

 卖他个大头鬼啊!

 她什么时候卖他了,不就是留了个侍妾么?

 忍住想要吐血的冲动,她抚了抚不太舒服的肚皮,伤感着又要飞出去一半儿的银子,牙了又,还是假装正经地“哦”了一声儿,耷拉着脸,乖温驯。

 “又不是留下来,你就要睡了她,急什么?”

 赵樽的脸更黑了,“好好说话!”

 “我怎么没好好说话?行行行,分你五十两好了。够公道吧?”夏初七翻了个白眼儿,放软了声音,轻轻抬手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银子拿到了,谁都不许再翻旧账了,好吧?”

 一句话,包含了双重意思。

 不许翻旧账,也包括前先她出去的那档子事儿。

 她心知这货一定能够听懂,可瞧着他还是一副高冷的姿态,黑着脸也不吭声儿,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好像怒气未消的样子,有些吃不准他的心思。

 不是她不想代,只是与赵绵泽见面的事儿,还有她做这事儿的目的,一不小心就会牵扯出很多事情来,牵连甚广。一来她不想让他觉得她在利用他,二来她也不想一旦她出了什么事儿,会牵连到他。要知道,干复仇这种事儿,分分钟都有可能会掉脑袋,他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想了想,她索继续低头喝汤,喝得个“呼噜呼噜”的响,听上去格外的招人恨。可只喝了一口,赵樽的脸便气得更黑了,一把将她面前的汤盅给夺了过去。

 “还喝?”

 她佯做不解地抬头看过去,“做什么?你也要喝?”

 “你家爷不喝人剩下的。”

 冷不飕飕的说完一句,赵樽推开汤盅,转头看向一直装着不存在的郑二宝,语气不善的说,“收拾了下去,罚俸半年。”

 “主子…爷…奴才…冤啊…”

 郑二宝觉得自家实在太委屈了…

 他只不过用他为数不多的与小丫头们打情骂俏来的经验,来告诉了他家主子爷一句话,那楚七身子不舒坦,不如给炖个汤补补,兴许对她身子恢复有好处,完全是好心啊,结果怎么人家两个人打架,火烧得旺旺的,却全都落在他的脚背上?

 郑二宝下去了,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没了汤,也不好喝茶,实际上腹泻什么都不好吃,夏初七手,有些无奈,左右不是地瞅了赵樽半天儿,心里一阵儿敲鼓。她不晓得自个儿说的“不翻旧账”他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坐了老半天,见他也没有问今天为什么会与东方青玄在一起,她心里的石头落下去了。这也就是说,他不想再追究她今儿的事了,或者是他知道一点儿什么,不想手进来惹一堆麻烦也有可能。

 松了一口气,那件事过去了,她觉得有必要把巴豆那事儿和他说清楚。

 “五豆粉的事是我干的,这个事儿你知道,因为我看不惯那东方婉仪,想让她出出丑。但巴豆的事儿,真的与我无关。你想想,我也不可能指使得动谢氏的丫头玲儿。”

 轻唔了一声,赵樽的声音有些凉,情绪难明。

 “爷到希望是你。”

 夏初七眉梢跳了一下,“那谢氏又没惹我,我是那种下软刀子的人吗?”

 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赵樽没有说话。

 夏初七歪着脸打量了他片刻,只见他黑眸深深,眉梢微挑,一张脸上面无表情,愣是让人猜不透心思来,不由使劲儿额头,这才不徐不疾地又说。

 “你没怀疑我便好。其实,你先前不应该杖毙了那玲儿,可以审的。”

 “妇人家的事,爷懒得过问。”

 挑了下眉头,夏初七突然一笑。

 “也是,让你一个大男人见天儿和女人们掺和在一处,确实也不得劲儿。爷,我觉得你这个后院里头吧,需要一个大管家了,专门安排你这些如夫人们。还有那什么,隔三差五的,三公六卿们送来的,皇帝高兴了赏赐的,娘娘更年期到了指派的美人儿们…”

 赵樽紧紧抿了下,眉梢挑得更高了,“阿七的意思是?”

 夏初七故意摆着张一本正经的脸,和他玩笑道,“爷,不如我来兼职?”

 “兼职?”

 见他挑着眉梢显然是不懂,她笑眯眯地解释,“就是做医官的同事,顺便干这个活儿的意思。”

 “你说的,那是晋王妃的活儿。”

 一句话他说得很慢,也很冷,一字一顿,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却是把夏初七给说愣了。

 他是觉得她僭越了吧?

 停顿了片刻,她了一下僵硬的脸,仍旧带着笑。

 “开个玩笑而已。三年之约有效,你随时可以找一位王妃回来…”

 双眸危险的一眯,赵樽的脸更黑了。

 …

 …

 天色渐晚。

 夏初七再次从茅房回耳房的时候,拖着有些发软的腿,在李邈小心翼翼的搀扶下,不由咬牙切齿。到底那个躲在背后整人的会是谁?是月毓,是东方氏,是魏氏,还是谢氏自己?

 她先人的。

 都他妈要过年了,这两三天不能好好吃东西,简直是倒霉透了。

 “楚医官,你回来了。”

 一个灯笼停在耳房的门口。灯笼的光线下,是两张女人的脸。一个是掌着灯笼的丫头佩儿;一个是身形瘦削的谢氏。

 这会子谢氏早已经归置妥当了,不像白里见到那样披头散发,穿了一身儿素纹偏襟小袄,头上戴的珠花也很素净,看上去年纪虽然不大,却有古典淑女型的女人味儿。

 不得不说,在赵樽的三个如夫人里,夏初七觉得这谢氏虽不是顶顶漂亮的,论长相和身段儿其实都不如东方婉仪,但清贵的气贵却是胜出了那两个一头。

 不想表现得虚弱,她推开了李邈的手,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谢氏。

 “如夫人找楚某有事儿?”

 谢氏捋了捋头发,表情有些不自在。

 “妾身给楚医官送银子来了,今亏得你的救命大恩。”

 原本夏初七觉得她只是代己受过,拿了人家一百两还有些内疚。可拉了一整天的肚子,她这会儿的同情心已经全都拉在了茅坑里,一肚子的郁闷正需要这些银子来填平,自然也不会与谢氏客气,走过去便摊出了手来。

 “多谢如夫人,那楚某就不客气了。”

 一百两银子不少,拎在手里有些沉。接过来往李邈手里一,她没有再说话,便转身要入屋。老实说,对于赵樽这些如夫人,她没有打交道的**,每次见到她们,都恨不得挖个坑遁走,再也瞧不见才好。

 “楚医官,妾身叫清芷。‘此心冀可缓,清芷在沅湘’的清芷。”

 清芷?她管她叫什么…

 该不会救了一命,这位就看上她了吧?想要以身相许?

 夏初七硬着头皮,回眸看了她一眼,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如夫人的闺名,楚某不方便叫。”

 低眉敛目的看着地面,那谢清芷迟疑了一下,才抬起头来。

 “楚医官,妾身可否进屋讨杯茶喝?”

 吁!夏初七暗自叹了一口气,心里很不耐烦,可语气和态度还算好。瞄了谢氏一眼,‘便真挚而诚恳’地拒绝了,“楚七燕居府内,屋子简陋不堪,也没有茶水,只怕是招待不好如夫人。再说这会儿天色已暗,我若请了夫人进屋,只怕会招人闲话。”

 直接被人拒绝了,谢氏声音便低了几分,像是有点儿尴尬。

 “那妾身就不便讨饶了。”

 “如夫人若有要事,可就在这里说。”

 夏初七面色不变地看着她。一来她现在示人的身份是一个风度翩翩小少年,少与女子闲叙少惹麻烦总是好的。二来无事献殷勤非即盗,这谢氏的底细她虽摸不透,可但凡是个正常女人,都不会对情敌有好心肠。即便她是暗恋上了她夏初七,也只能淡淡相,免得帮了人还惹一身虱子,那可就不美了。

 “也没什么紧要的事,那楚医官歇着吧,妾身先回了。”

 谢氏说完,冲她福了下身,便领着那佩儿离开了。

 夏初七吐了一口气,扶着李邈的手臂,看着她的背影淡声说。

 “表哥,好困啊。走,咱睡觉去!”

 什么话也没有多说,李邈只伸手扶住了她。

 这李邈是一个性子极为安静清冷的人,即便呆在她的身边儿,也经常让人忽略她的存在。可不论她做什么事,李邈都很少反对。不过,她的关心却也时时处处都在,从不缺席,总会出现在她需要她的时候。

 有一个这样的人在身边儿,夏初七心里很是安定。

 这世上,谁又能懂得别人平静下的挣扎?

 而她与李邈,在这一点上,却是共通的。

 …

 …

 耳房的榻上,夏初七趴着,侧着,仰着,曲着,来来回回摆了无数个姿势,脑子却始终清楚得很。傻子的去向,那魏国公案子中的关键点,东方青玄的目的,赵樽在想些什么,下一步她该怎么走…好多问题盘踞在脑子里,扰得向来好眠的她好久都没有睡着。

 同样,承德院的书房里,此刻也是烛火透亮。

 金丝檀木的案几上,除了堆放在边儿上的公文,还摆了几碟精致的菜品。赵樽的脸孔,有一半掩在烛火的阴影中,他坐在案几后的雕花大椅上,淡淡地看着面前潇洒不羁脸带笑的元祐,还有正襟危坐一动不动的陈大牛。

 “不是说明才到?”

 “怕你等得着急不是?”元祐一路押解了范从良到京师,饭都没有吃,便被拦他的陈大牛拽了过来禀报情况。这会子他饿得前贴后背了,一边儿不顾形象地吃着东西,一边儿将俊气的眉眼挑高,角上扬着调侃。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我呢,还是有些想我家小表妹了,当在清岗河边儿一别,这许久不见的——”

 “滚!”赵樽冷冰冰剜他一眼。

 元祐笑一声儿,“天禄你越发小气了,想当年陛下赏你的女人,你不都还送给我几个,如今我这表妹就不行了?”

 “还吃不吃了?”

 见赵樽愈发脸色难看了,元祐勾着角,咳了一下,“开个玩笑而已嘛,甭当真。好吧,我说实话吧,这一路行军,小爷我一直吃素,吃得嘴都苦了,想着那秦淮风月,念着我府里头新纳的两房小妾,那便如有神助,脚程自然就快了。”

 他一派王孙公子的风样儿,却是又招了赵樽一记冷眼。

 “说正事。”

 一说正事,元祐笑脸儿便敛住了。扒了一口饭,他微微一眯眼,眉眼里便多了几分认真来,“范从良我已经押解到刑部大牢了,京师的情况还不知晓,也不晓得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瞄了赵樽一眼,陈大牛搔了下头发。

 “怕是得三法司会审吧?”

 “不会。”赵樽淡淡的扫了他俩一眼,突然意味深长地牵了下,“锦衣卫既然想审,便让他们审去好了。”说罢,又看着元祐,“临前行代的事儿,你可都安排好了?”

 元小公爷筷子挑了挑盘中的菜,在边沿上敲了敲。

 “放心,我已经办妥了。为了安全起见,我还专门敲打过范从良了,把我表妹儿的招儿,都给使出来了。”

 不解地敛下眉头,赵樽瞟他,“什么招儿?”

 元祐眉头一挑,笑得特腻歪,“我告诉他,我已经给他全家男人都下了我表妹独家配制的‘新郎粉’,那药可以强身健体,让人夜夜都忍不住想要当新郎。唯一的坏处,就是想当新郎却举不能…”

 “…”赵樽顿了一下,“胡闹。”

 元祐哈哈一笑,咬了一下筷子,笑容那叫一个

 “别说,这招儿还真好使,那范从良吓得脸都白了。他举不举自然无所谓,可他儿子孙子要不举,那便断子绝孙了。这人啊,总会有那么一点弱处,再十恶不赦的人,也有顾虑的地方,那范从良还不乖乖的?”

 赵樽扫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视线又转向了一头雾水的陈大牛。

 “大牛,本王真没看出来,你胆子还真不小,敢拒婚?”

 “俺…殿下,属下不是胆儿大,属下是不敢…”陈大牛黑脸憨憨挂着笑,“不是属下瞧不上那个菁,菁什么来着?”

 赵樽无奈,一叹,“菁华郡主。”

 陈大牛猛地一点头,“哦,对,就是菁华郡主。不是俺瞧不上她,而是俺家里头确实有一门儿亲事,打小就定下的。那姑娘就俺们邻村儿的,俺这些年在外头行军打仗,她一直未嫁等着俺。殿下您说,如今俺就跟着您立了一点大的功劳,沾了您的光,被陛下封了一个定安候,又赏宅子又赏银子的,不能就尾巴翘上天了,做出那等生儿子没眼儿的事儿,嫌弃别人对吧?”

 赵樽看着这个不懂得转弯的属下,沉默了下来。

 可今儿刚回京的元祐却是听得愣了一下,便哈哈大笑着,差点儿了饭渣子了。

 “大牛,福不浅啊?你给拒绝了?陛下没动怒?”

 陈大牛耷拉着脑袋,黑脸有些红,“一言难尽。”

 原来这次得胜还朝,除了对金卫军的军中将领进行封赏之外,这老皇帝与别的皇帝也没有什么差别,就喜欢为自个儿的臣子们做媒。也不知老皇帝昨天晚上在哪个娘娘那里被吹了枕边风,今儿早朝的时候,他当众说要把皇孙女菁华郡主许给陈大牛做室。

 那菁华郡主名叫赵如娜,是太子爷赵柘的嫡三女,现年不过十六岁,长得个如花似玉不说,在京师还素有才女之名,琴棋书画无一不,女红刺绣无一不巧,很得老皇帝的喜爱。

 按理来说,这样子的一个姑娘,许配给斗大的字不识得一个的陈大牛,还是皇帝亲自赐婚,成了亲便直上云霄,成了皇亲国戚了,那简直就是一桩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陈大牛也不懂事圆通,事后再找老皇帝说情,竟然当场跪地磕头给拒绝了,说是他虽十五岁便从军在外,家里却早就有了一门亲事,不愿做那等抛弃糟糠的事儿,把个老皇帝得当场下不来台,要不是赵樽说和,依了老皇帝那要脸子还暴躁的脾气,这陈大牛就捅大篓子了。

 “天禄,这事儿,呵…”意有所指的说到这里,元祐没有接着说下云,只是拍了拍陈大牛的肩膀,戏谑地笑,“不过大牛兄,如此好福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可是生生错过了,将来不要后悔啊?”

 “不后悔。俺配不上那种娇气的郡主,也没那攀高枝儿的想法,也就想等不打仗了,置几亩地,养几个孩儿,与媳妇儿一起孝敬老人,好好过日子。”

 他说得很实在,元祐却只笑捧腹大笑了。

 “大牛兄,真有你的。好样儿的!傻不傻啊你?哈哈…”

 不知道领没有领会到元小公爷笑声的意思,陈大牛也跟着他嘿嘿发乐,似乎也开心。只是赵樽看了他半晌儿,眸加深,眉心拧了起来。

 “大牛,你可是因为顾虑本王才拒婚?”

 陈大牛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殿下,属下虽然愚钝,可有些事情却也是知道的,从这次班师还朝,陛下给的封赏便瞧出了些名堂来。可…拒婚的事情真不是为了别的,实实在在,俺…属下是一个大老爷们儿,得顶天立地,对得起天地良心,怎么能干那种龌龊事儿呢?哦,当初光着股蛋儿的时候就认亲,如今奔出了个前程来,就看不上家里媳妇儿了?那还不如让俺一头撞死好了。”

 能说出这句话来,证明陈大牛看着老实,人确实不笨。

 当然,一个真正的愚蛋,也不可能打了十几年的仗还活得好好的,还能活得风生水起,一路混到金卫军的左将军,世袭定安候。要知道,大晏朝以左为尊,陈大牛在军中的职务比元祐还要高一等,又哪里真是简单的人?

 而老皇帝赐婚的原因,不论是赵樽还是元祐,甚至连陈大牛都看明白了。

 一来老皇帝想通过联姻的方式,来笼络陈大牛这一员久经沙场的虎将。二来也是为了他一心想要扶持上位的皇长孙赵绵泽栽培羽。因为菁华郡主赵如娜,是赵绵泽一母同胞的亲妹子。三来么,也是变相地架空赵樽的势力,失去一员心腹大将,那无异于少了一只左膀右臂。

 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也谁都不点破。

 又聊了一会儿,元小公爷放下筷子,似是吃了,还打了个嗝。

 “嗝,明儿见了陛下,该不会也给我指一门婚事吧?”

 赵樽淡淡道,“有可能。”

 元小公爷哈哈一笑,“那不能随便许,普通的人家陛下他看不上,毕竟小爷我还是他的亲孙子。可是,但凡心疼女儿的人,只怕都不敢嫁到诚国公府来,谁不知道小爷我后院儿里的美人儿都快要挤破头了,再来个世子妃,要是招小爷待见还成,要是不招人待见,那日子可就难过了。”

 他一说自个儿的风史,那便是眉飞舞。

 陈大牛只顾着笑,只有赵樽剜他一眼,“等哪天做过头了,真衰不举了,哭都没地儿。”

 “不怕,我不还有表妹么?她准有办法。”

 故意恶心了一下赵樽,元祐不以为意的笑着,拍了拍身上还没有来得及换下的金卫军将军甲胄,站了起来,浅浅一眯眼,“天禄,要没事儿我先回府了,我府里头的小美人儿们,都快要等不及了。”

 “滚吧!”

 被赵樽斥了,元祐也不生气,转过头来又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大牛,“大牛兄,要不然兄弟陪你出去喝两杯,找个地方乐呵乐呵?你这个人啊,打仗的时候提着脑袋玩命也就罢了,如今太平了,正该享受的时候,还绷着什么呀?”

 陈大牛一张黑脸有少许尴尬,起身抱拳,冲他行礼。

 “俺就不去了…一会得回营里,兄弟们煮了羊等着俺…”

 “得得得得,那兄弟我先行一步,告辞。”

 元祐笑容面的离开来,赵樽淡淡瞄了陈大牛一眼。

 “大牛,你在外头南征北战这么些年,如今好不容易得些安乐日子,回头把家里亲眷们都接来京师吧,是时候过些正常人的日子,安享一下天伦之乐了。”

 陈大牛嘿嘿一笑,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

 “其实属下返京的时候便已经差人回老乡云接了。只是从青州府到京师来,路途遥远,要花好些时,他们拖家带口的…怕是没有那么快。”

 赵樽微微点下头,又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需要,尽可开口。”

 “多谢殿下——”陈大牛起衣摆,连忙向他行礼,脸上全都写了平凡而简单的幸福,“如今俺光一条,住在营中很是便利,吃住都有营中伙食,俸银都花不完,俺都攒起来了,留着娶媳妇儿用,足够了,嘿嘿…”

 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片刻,赵樽慢慢地抬手,摆了摆。

 “去吧。”

 …

 …

 夏初七被巴豆粉这么一闹,直接就拖到了大年三十。

 年头岁末,正是普天同庆祭神祭祖举家欢乐的时候,京师里的炮仗声时不时的在响,晋王府里头的大年气氛也早就有了。然而,虽说这时代过大年也有全家团聚吃年饭和守岁的习俗,却因晋王爷每年大年都得按礼制去宫中赴家宴守旧岁,府里的人便各院安置了。

 赵樽没有正妃,仍是带了太监丫头便自己去的。

 爷们儿一走,便没有人聚头,府里虽说到处都挂着大红灯笼,还是显得有些冷清。

 承德院的耳房里。

 夏初七身子拉得不舒服,这几情绪也很低。

 晚间的时候,她与李邈搞了一餐团圆饭,上了几支蜡烛,浇了好几杯酒在墙角上,跪地磕了几个头,便算是地祭拜了一下夏李两家逝去的近三百个亡魂。

 外头还下着雪。

 两个人对坐在窗边的炕桌边上,也小饮了几口酒,脸上有了点酒气,便都生出些感慨来——如今这世上,也只剩下她们两个了。

 “楚七!”

 梅子那小丫头很闹,人还没有进门儿,声音便先到了。

 一进屋,她背了双手在身后,笑眯眯地走到跟前儿,摇头晃脑的样子,让她脑袋上一只用金箔纸折成的蝴蝶也跟着在飞。

 “你们猜猜,我拿什么好东西来了?”

 夏初七伸头去看她的身后,“捡到银子了?”

 梅子笑意盈盈的抿着嘴,突地将身后的东西双手捧到了她的面前。

 “看!”

 那是一个精致的描金红绒锦盒,打开盒盖,还有淡淡的幽香。

 “楚七,这是二宝公公差小方子快马从宫里带出来的,爷赏给你把玩来着——”

 那是一个南红串珠,细致油润,红得如同火焰,每一颗珠子上头都用工雕刻着一个钟馗小像。梅子说是皇后娘娘特地差了人去云南定制的,皇子皇孙和公主们每人一串,由高僧开过光,可保来年平安顺达。

 很精美的南红串珠。

 可惜挂着她的手上,她手瘦,又穿了一件男装,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梅子瞄着她,噗嗤一笑,“好看吧?楚七,爷今儿虽说不能回府,我看这是惦记着你呢。”

 夏初七赏了她一个卫生眼球,没有吭声儿。

 这两他待她极好,吃的,玩的,穿戴的,一样没落下。可那句“晋王妃的活儿”,哪怕她为人再豁达,也多多少少有些不。原本以为他这份“宠爱”,又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无辜躺。可是,也不知道是习以为常了,还是玲儿的死有了个震慑作用,后院里头的女人们虽然羡慕嫉妒恨,却愣是没有人上门来找她的事儿。而她也因为身子不舒坦,拉得腿脚都虚软了,躺在上动都不爱动,日子过得也算平静。

 见她把玩着串珠不说话,梅子又坐过来撺掇。

 “要不然,我们去夫子庙看花灯吧?我跟你说,外头可热闹了,我想出去玩耍,可月毓姐姐出门的时候嘱咐过谁都不许跑。楚七,如果我跟了你出去,就说是陪你,爷不会怪罪,月毓姐姐也不会说我,好不好?”

 逛夫子庙,看花灯…

 好吧,要说夏初七也是有些好奇的。

 只是…

 一来身子真真儿拉虚了需要休养,二来也提不起什么玩耍的兴致。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不去了。今儿晚了,困!”

 “去嘛,楚七,我想去看花灯,可热闹了…”

 梅子拽着她的胳膊,使劲儿地摇晃了起来,像个撒娇的小女孩儿。可说来说去,见夏初七还是没有动静儿,她到底还是气了,一下子瘫在炕桌的边儿上,拿她的茶来吃了,嘟着个嘴儿不开心,那圆胖胖的脸儿,红扑扑得水,像一颗仙桃儿似的,瞧得夏初七不由一乐。

 “成吧,出去玩,这就依了你。”

 “哇啦,楚七你真好。”

 “我这可是舍命陪君子,你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她话还没有说完,外头却突然传来尖细的一声儿。

 “哟喂,主子爷,您慢悠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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