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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女人与儿子
   午后的阳光在南岭中段北缘唐的一家小店定格。

 阳光的橙黄与店墙的紫青相辉映,懒崽就是在此时将一张轮廓分明疤痕纵卧的脸呈现出来的。巍峨的东岸山似黑汉子一般站立在他的头顶。

 她的宽的母亲正用一口黑亮的铁锅叮叮当当,为他烹制滋补身子的佳肴。懒崽的发在浑厚的敲击声中直指苍天,苍茫的天宇中一只老鸦扑楞着翅膀落在小店对面的黑墙上,懒崽目似死鱼有眼无光地对着老鸦发呆,昔日的精锐早已消失殆尽。

 “短命的,死活不听娘的,娘会害你吗?现在得女人没了,车不见了,脸上还落了刀刻一样的疤!”鲁氏顺手舀了瓢水冲入锅中,眼里就如锅心结了水珠子。

 “娘,我错了,不该不听您的”懒崽直在南方长大的北方身板,雄健而拔。

 懒崽的父亲作为受培养多年的国家干部,见儿子迅速长成伟岸的汉子,心中既欣喜又叹息。儿子除了吃饭就是睡觉,下井干活也是称了力气做事不肯多出,不到一年功夫就成了这个队不要那个队摇头的“下岗人员”

 懒崽的父亲见懒崽挖煤不成器,便东挪西借为懒崽买了台簇新的中巴车。跑跑运输也许适合他。

 转眼,东岸山下的天轮又旋转了半年。半年,既漫长而又短暂,懒崽在这属于他的矛盾岁月中无比自豪地领回来一个叫姗姗的女人,女人不仅长得人而且身香味人,懒崽的双手很快便对方向盘失去了兴趣。

 落出深深浅浅的光晕,穿过肥大的水桐树叶,涂鸦在懒崽宽阔的脊背上,某种神秘的力量唤起懒崽百倍的情。

 鲁氏经过漫长的克制,终于忍不住了:“懒崽,你这遭雷劈的,有了婆姨忘了娘,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太胖了不好,高血,心脏病都会找上门来”

 “懒崽,你不要傻,那女人…那女人是烂货,烂货不烂货,娘一看就知道”

 “我知道,可你管不着”

 "蠢崽呃,她克男人呢,你不是不知道,她一进屋,泡茶的瓷杯就炸了…”

 “那是你不会泡茶,还有,现在的产品质量也不过硬”

 “天哪!我看你是中了!”

 “你才中了,在魔下,我没办法活”

 懒崽领着姗姗开着车就左摇右晃地离开了山门,车轮辗着鲁氏嘶哑绝望的呼嚎。

 他俩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午后的阳光再一次在南岭中段北缘唐的一家小店定格。

 懒崽的父亲从省城里学习回来脸欢喜,他庆幸自己没去登寻人启示儿子就回来了。

 “爹——您回来了!”懒崽诚惶诚恐。

 “懒崽,你也总算回来了”

 懒崽的父亲从懒崽小的时候就这样叫懒崽,目的是为促其勤快,叫惯了,也就难以改口了。

 他掏出烟,递给儿子一棵:“这次,在外面锻炼了一阵子,有不少心得体会吧?可以跟爹爹说说吗?”懒崽的父亲在亲切而又宽厚的问话中消去了懒崽预想之中的严厉。

 “爹,孩儿不孝,愧对双亲…”

 “懒崽啊!做人嘛,可以被打倒,但不可以被打败,你说是吗?过去的事,爹爹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现在回来了,就是好的开端嘛!我看,你得到红薯地里去培养培养吃苦的精神,你们这些年轻人呀,缺少的就是锻炼…”

 “去种红薯,当农民?”懒崽惊愕不已。

 “懒崽,你要明白,吃苦是福的道理,你爹那个时候…”

 “可是,可是,我现在,现在有病在身啊”懒崽急出脸的汗珠来,那道醒目的疤痕愈发呈得锃亮夺目了。

 “哼——年纪轻轻,武高武大,有什么病?”懒崽父亲控制不住显出了愠怒。

 没过多久,懒崽的父亲便被提升了。六六大顺这天,矿里召开了形势教育大会,会上,懒崽的父亲豪情怀地作题为《当前的形势和我们的任务及策略》的重要讲话,他号召全矿干群,在扎实搞好原煤生产的基础上,着力发展一、三产业,加快转产步伐,尽快分散突围。

 这是一片黄得人的金土地,这是一片与东面的黑土地遥相呼应的处女地。开垦土地的人们同时也开垦着希望。

 懒崽赤脚站在松软的泥土里,体会着轻风送来的凉爽与惬意。身后,是他用那雪亮的的锄头翻过的土地,土地在阳光的照下蒸腾着暑气…

 吉普车从厚重的纯黄中穿梭而出,嘎然停在一眼还未打好的水井旁,矿长跳下车,缓步走上山丘,伫立在六月的风中,他的眼里堆了凝重,盛了希望。

 一产开发的蓝图在他的中猎猎抖动:渡槽、公路、种苗这些亟待解决的问题起他的万丈豪情。

 当午后的阳光再一次在南岭中段北缘唐的一家小店定格时,懒崽已从上坐了起来,他伸手抓起板凳上的矿泉水瓶子,扭开盖,将瓶底的余水倒入舌头,淡漠地卷入口腔,然后顺手将瓶子扔到屋角,瓶子急急地滚着,知道自己的最后价值就是等着破烂王来收拾了。姗姗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恐,接着又听到“砰叭”一声,第二个空瓶子也被摔到了屋角。姗姗“扑通”一下裁倒在地,一副雨打梨花的样子。

 懒崽侧头对姗姗说:“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你,你也可以来找我,我也可以去看你,但我们不能彼此干涉”

 “可是…唉,懒崽,你知道?我为什么鼓起了勇气来见你?”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肚里有了你的孩子”

 “哼,阿虎不是本事很大吗?”

 “阿虎说,车他还你,并送你一个酒店,但是,孩子得归他。他知道你在种地,他说,你不是种地的料,你有很强的经营才能,所以打算送你一个酒店…”

 “哦——原来是这样,阿虎如此神通广大,怎么没本事个孩子出来呢?”懒崽忽然有些幸灾乐祸。

 事情的发展往往是难以预料的。

 懒崽的父亲得知此事后,忽然用双手使劲扶住墙壁,他感到房屋在摇晃,心脏在下沉,眼皮在打架,他不明白,自己用了一辈子的功夫,怎么连一个孩子都教育不好呢?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就像一片树叶一样,即将被这个季节的轻风款款吹走。

 鲁氏被通知来到医院时,懒崽的父亲还在弥留之际,他紧紧拉住鲁氏的手,连声说:“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你帮我养育了孩子,我却没有帮你教育好孩子…”

 说完,他感到天地混成了一团,生命就像弹簧一样一阵紧缩后,便在黑风的吹拂下,羽化登仙了。

 懒崽在父亲去逝后的第三天,又悄然离开了天轮架下的建筑群,又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反正无人问津。

 鲁氏枯守着那个小店,在殷殷的期待中,平添了积雪似的白发。

 四季轮回,年复一年,东岸山上的太阳依然热烈而鲜活。记不清是哪了,鲁氏昏花的眼晴依稀看见店前站着一位虎头虎脑的少年,少年用异常深切的目光仔细打量鲁氏的容颜后,探脚上前,轻唤了一声:“——买瓶矿泉水”

 “哟——这是谁家的孩子?嘴这么甜!”

 少年扬起头:“我是我妈的孩子!”

 “这个知道,傻小子,是问,你爹是谁?”

 “我爹?我爸爸?”少年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然后,轻声说:“死啦——”

 说完,少年抬头望了望远处,似乎意识到什么,脚下生风似的走了。鲁氏望着那雄健而又拔的背影,忽然眼睛一亮,泪水劈叭地追了上去…

 午后的阳光再一次在南岭中段北缘唐的一家小店定格,苍茫的天宇里几朵飘忽的白云渐渐的淡去了…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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