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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小皇子之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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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一,皇太子突然在东宫昏厥,醒来之后不能认人,口涎水,行动失常,冲着服侍着他的内侍大喊大叫,你为什么要杀我…

 吓得服侍他的内侍跪地不起。

 皇太子又冲出东宫,手舞足蹈,说濮安懿王在前面等着他,他要和濮安懿王一起走…

 总之东宫里闹了一个飞狗跳,人人都不安稳。

 与东宫的热闹相比,文武百官则是个个稳重,三缄其口。在皇宫时,甚至不敢头接耳,生恐被别人听见。

 然而一散朝,朝的文武百官仿佛是迷路的羔羊一般,连家都不肯回,揪住了要好的同窗和同乡,往某些人的府邸奔去。

 富弼、韩琦、欧修、马司光等人的府地,是这些人首要的目标…

 富弼回到家之后立刻命令仆人关了大门,任谁来拜访也不许开门。可是,等到天色黑透,却有一个人沿着西侧小角门,偷偷的进入了富府,再然后,不断的有人摸黑进入,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打招呼,都是步行或者骑马前来,身边最多只跟随着一两个仆从。

 整个东京城,变得静悄悄的,往日那些还在城中走街串巷昼夜饮的少年郎,被各自的长辈圈进了家中。偶尔只有一些身着黑衣骑着骏马在街道上狂奔的人,巡逻的兵丁只是看了几眼,只当看不见。

 白昼通夜的青楼馆中也变得死气沉沉,所有的王孙公子们都没有来,小姐们莫名其妙的走到绣楼上,却只看见空悄无一人的街道。

 “皇子乃圣人亲子,岂可屈居人下?”一个三十多岁的官员蹭地站起,低声音说道。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密室的气氛变得紧张了起来,不时有人头接耳称赞,也有人蹙起眉头,仔细揣摩着坐着中位上的范镇的表情。

 范镇看了一眼身穿黑衣头戴黑帽的文贻庆,见他微闭着双眼,竟是颇有几分乃父的风采,不由得暗暗称许。

 “只消相公和潞国公一句话,明某拼着人头不要,也要为皇子正名!”另一位身穿深灰衣裳的官员也站起。

 “胡闹!叫尔等来是议事的,不是让尔等去送死的。再说了,皇子贵胄乃天授,何须我等正名?”范镇语调平和,温文而雅。

 那两位被训斥的官员,闷闷坐下,锁眉沉思。

 从今朝会上听来的只言片语中,众臣都大约明白了圣人的意思。可是,明白归明白,做却难做。

 自立赵曙为皇太子后,圣人的身体每况愈下,人也一天天消瘦下去,须发花白,枯瘦憔悴。也许他觉得自己愧对列祖列宗,连个儿子也没有,没有办法将这一脉传下去。可是今早朝,圣人却和以前大不一样,神采飞扬,言谈举止之间顾盼生辉,竟是又隐隐有了几分皇佑之治时的精神。

 令殿中的众臣竟不忍直视,纷纷转过脸去…

 去年就已经立了皇太子,今年生了皇子,那皇太子将如何?若选了皇子,主弱仆强,后宫万一又出现一个献明肃皇后(刘娥)怎么办?

 可是,若是选了皇太子,那圣人唯一的骨又怎么办?难道朝文武大臣要看着圣人百年后无人祭祀吗?

 能站在朝堂上的没有一个笨人,都是学富五车的有识之士。所有的人都想到了当年‘刀光斧影’之后太宗之弟光美,太宗三子均都年纪轻轻死于非命的事情。虽然众人不敢说,不敢议论,可是心里都明白。

 众人都知,若是这次皇太子登了大宝,只怕小皇子命不长久。

 所以,仁宗才会那么着急的就当着文武百官说出‘殆天授与’等话,这是在暗示百官们上表,请求废皇太子。

 想到这里,密室中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圣人今所说的两个词,殆天授与、百世之祀…恐为动之始啊。”文贻庆忧心忡忡的说道。

 “那我等当如何?”一个年轻的谏院官员忍不住站了起来,“难道我等就眼看着圣人的血脉最终泯然与众人矣?你们怕,我可不怕,明我定要上表…”

 “哼哼…”他又环视了一下四周,冷笑道,“窃国者侯,窃钩者诛!尔等不觉得羞吗?某不屑于尔等为伍!”

 “叩、叩、叩”的声音传来,范镇的心腹老仆人在轻轻叩窗,静夜里老仆人的话语显得格外的清楚,“老爷,天章阁待制兼侍讲,知谏院司马君实求见…”

 “司马君实?他怎么来了?”密室里立刻嘈杂了起来,众人头接耳起来。

 “他乃欧贼学生,此时登门,岂会有好事?”一个官员站起身咬牙切齿的说道。

 “稍安勿躁!”范镇站了起来,整整衣冠,向密室内众人行了个礼,“我去会会他,你等先议事。”

 众人送走了范镇,把眼光落在了供备库副使文贻庆身上。文贻庆哂然道:“诸君勿躁,且等学士归来再议。”

 范府客小厅中坐着一位布衣男子,形容枯瘦,但神情严肃,双目炯炯有神。面前摆着一碗茶水,却一口未呷。

 范镇进得厅来,在门口站立良久,司马光起身施礼,笑意盈盈。范镇还礼,司马光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就这样坐在桌子旁边,遥遥相对。

 来送茶的仆人退下后,范镇长叹一声,道:“汉宣帝于昭帝为孙,光武于平帝为祖,其父当如何?”

 司马光笑容微滞,沉默片刻,才道:“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置之,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谓之盗。”

 “好!”范镇哈哈大笑。

 范镇在问汉宣帝做了汉昭帝的孙子,汉光武帝是汉平帝的祖父,这两个人都是过继的,那么他们的亲生父亲以后怎么称呼呢?

 司马光避而不答,却说了介之推和公子重耳说过的话:“…上天没有断绝晋国的后嗣,一定会有君主。主持晋国祭祀的人,除了您(重耳)还有谁?而那几个人以为是自己的功劳,不是骗人吗?窃人之财,可以称之为强盗。”

 他的意思就在这句话里显无异,大宋朝既然有了祭祀的,那么其他人就理应为这个人让出位置来,如果另一个人不肯让位,那么和强盗没有两样。

 所以,范镇哈哈大笑。

 “君实,吾为你引见几人!”范镇的态度和刚才大不相同,热情地拉着司马光的手,将他带到了密室。

 宛丘城,陈府。

 邹晨斜倚在栏杆边,凝视水中残败的荷花莲蓬,目光微凝,微衔怨意。陈琦略微踌躇了一下,走到了她的身边,将一袭织锦褙子披到了她的身上。

 自那以后,邹晨待他异常冷淡,既不和他说话也不肯和他同。甚至以怀孕为由,将他赶到了书房去睡。

 邹晨感觉到身上披了一件褙子,敛眉低目,将目光收了回来,却并不回头。

 “晨起天凉,给你加了一件衣裳!”陈琦温柔从容,和煦朗。

 秋风吹动一抹淡淡荷叶香气,缭绕在俩人鼻侧,看似亲密,却有一层看不见的隔阂横在俩人之间。

 举首望天,空中云逐霞,橙黄一片。邹晨注视良久,看着那抹朝霞一点点的初升。

 “阿琦,你这一生可有什么心愿?”邹晨突然开口道。

 陈琦微愣,随便狂喜莫名,“我只愿生生世世陪伴在娘子身边。”邹晨闻言后,转过身着他的目光笑而不语。

 陈琦只觉得那笑容似乎看透了人世的沧桑,看透了数千年的未来,一直透视到他的本心之中,他不赧然。

 须臾,邹晨又半眯着眼,透过头顶的枝桠看向遥远的天际,

 陈琦见她神情专注,也抬头去看,但见天上阵阵鸟鸣,有两行大雁排成人字往南飞去。微风吹过,阵阵桂花雨轻悠悠的洒在身上,瞬间,便沾染了一身的香气。

 邹晨垂下眼睑,温柔的笑,笑容里说不出的疏离,“我自来到这大宋朝,便只有一个心愿,那便是让我的父母过得更好,让我的家人过得更好…”双眼中出迷茫,神思恍惚。

 她步履轻缓,象是怕惊吓了自己,手指轻轻扶着自己的肢,踏着一地的桂花雨往天然居走去,“让我的哥哥考贡举,也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过的更好罢了。”

 “可是,在我的眼里,一个官员的职位,和我家人的安危相比,算不得什么?做外戚又能怎样?不做又能怎样?人生百岁,最多不过七十古来稀。若是活的不恣意,不痛快,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在你们眼里,朝廷和官位非常重要。可是在我眼里,我的家人,比那劳什子官位更重要。”

 “晨儿?”陈琦听得心中凄郁,紧紧抓住邹晨的手臂。邹晨眼中微波一现,轻轻偎进了他的怀里。

 邹晨侧过头,将凑在陈琦的耳边,声音轻如蚊鸣:“阿琦,我一想到我的父亲将来会为了这件事情死去,我一想到这件事情我竟没有办法阻止。我的心,就跟涌的火山一般,只剩下狂怒和暴躁…”

 两行清泪,缓缓下。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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