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阿姊文集 下章
相识燕归,爱已惘然
   1、聚首·惊遇

 国庆节。

 一号中午一点半钟,当皑雪到达同学会指定地点时,显然已经迟到了。

 负责接待的易方勇赶来门口,对她说:你是你们320唯一的代表。320是她们寝室的号码。

 啊?是吗?她们都没来啊?

 她说的是室友们。

 你来了就好了啊!走,大家正在吃饭。

 这位曾经的追求者边走边说:嗬,今天喝酒的架势,有点厉害哦。

 她随他走进餐厅,放眼就见三桌人马正在酒酣耳热的沸腾之中。易方勇击掌放声:喂——320的代表来了!

 所有的面孔和眼光都齐刷刷集中到她身上,唏嘘的、诧异的、愀然的、笑开花的,各种表情都有。十四年了,每一张面孔对另一张面孔都抱着探知的望!所以每个人的到来,都那么令人好奇、振奋!

 还没等她落座,一个个男生就伸长脖子、着酒气,涨红着脸直问她:“我是哪个?”“你还认得我吗?”

 你是杨永志,你是张俊义,你段小鹏,哇,吹吹,袁一峰,贵贵,李嘉凌…

 多亏她辨识能力还不错,多数男生明显长胖了,她还能一个个准确喊出他们的名字,每出口一个名字,便引来无尽的喝彩、哄笑,那被叫出名字的人则喜不自,脸上开花。

 “美女,怎么才来呀?”“越来越年轻啦!”“美女,这么多年,你咋一点都没变样啊?”“哈哈哈哈…”读书时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的男生,现在都很大方地开玩笑。身着一袭黑白套裙、典雅端庄的皑雪,没想到会遭遇这样的集体“围攻”!

 易方勇过来,将她引到另一桌就坐。一看,座上基本上是当年教过她们的系领导和老师。

 怪不得这里尚有余座!

 她挨个跟老师们打了招呼,敬酒感谢师恩,然后端酒去那边男生席,敬当年的年级主任。

 旁边的男生们乘机揪住了她,不断举杯追问:美女,认得我不?她一口就叫出其名。倒是侧边距她不远处,有一张脸孔突兀的醒目起来。他不言不笑,安静的坐着,一副身在局外的神态,并不象其他人那样踊跃着跟她“过招”

 她一下将思维定格在这个人身上:他是谁?怎么不认识?是我们班的吗?会不会是哪位同学带来的朋友?

 使劲在脑海里搜索。

 咦——怎么,还是想不起来。心里着急起来,担心人家来一句:老同学都不认得了唆?多窘!因为其他人她都辨认出来了,就这个难!。

 她的眼睛在他脸上游移,努力思考着。

 也许是看出她疑惑的眼神和困窘的神态,一直不的他站了起来,端着酒杯:不认识我了吗?

 她定睛看他:你是——

 懵!她喊不出下文了!

 他也不急,不语,透过镜片的眼光虽在直视她,却有些闪烁而不自信。

 突然,她喊道:陶小!是的,就是他。

 她对着这个身穿深兰西服、着雪白衬衣、打红色领带的男人再补了一句:你是陶小

 他出淡定的笑容,对她说:我以为你不认识我了。

 她心里那个惊喜呀,无以言表,一时间,仿佛所有的人都不在了,只有,他和她。

 十四年了,今天竟然在这里遇见!上苍啊,感谢你!

 她根本没想到他会来参加这次聚会。她原本对参加这次聚会就迟迟疑疑的,到当天早上才下定决心来。而他,也从未在搜狐网的校友录里报道过。她一直在里面寻找他,等待他,最后,怅然若失:他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了!那些美丽的青春故事,也许注定成为永恒的回忆了!

 这一次,一定是上帝的安排,只能这样解释!

 2、晚餐·追忆

 席散,与老师们合影,扎堆叙旧,重游校园。

 之后,按原定安排,二三十号人驱车前往郊外一个叫阳光城的度假村去食宿。

 6点钟,晚餐开始。

 易方勇发话:这次吃饭,座位要叉开,不能再象中午一样,男生一桌,女生一桌的。男女叉开了坐,每桌都要有美女!

 男士们高声叫好:OK!赞成!支持勇哥!

 就在她快要就近落座时,才发现陶小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旁边了。

 就坐这里吧,他示意她坐下,然后落座于她的左边。

 “为十四年后我们的重新聚首干杯!”饭局刚开,主持人勇哥发出倡议。

 “嗬——”“嘘——”众人同声响应。觥筹错,雀跃之声顿起。

 老公对你好不好?小啜一旬之后,陶小问她。

 恩——?她侧目望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也许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的开场。

 老公对你好不好?他又重复了一遍。

 她摇头,含笑不语。

 到底好不好啊?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告诉我,他对你好不?

 不好。也许是感恩于他对她的关心,她明快作答。

 咋个回事呢?不会吧?咋会这样?他明显有些愤愤不平:他怎么能这样?他为什么不珍惜?真是不知好歹!要是我娶了你,我肯定会好好爱你。

 随即,他提高语调:简直太便宜他了!要是我,我肯定对你好!他应该好好珍惜啊!

 谢谢你!她对他说。有一丝感激,有一丝幸福。

 只她知道,“谢谢你”这三个字,含着多重的分量!这些年来,自己含辛茹苦、忍辱负重,谁人能知?现在,这个当初爱自己的人,这个被她喜欢却又拒绝的人,今天,猛地起婚姻的内衣,让她,有想哭的冲动。

 但,控住了感情。

 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想念你。他说,先前我以为你不理我了!

 对不起,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当初我伤害了你,我一直都在心里责备自己,今天,我请你原谅。

 她接着说:咋个会不理你呢?看你说的!我一直都在寻觅你的消息。我以为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你了。你从来没去校友录里吧?我一直在那里找你。我还揣测你是不是去了攀钢呢!

 我毕业以后就回了悦至。

 你还是回了家乡?也是教书吗?

 他告诉她,自己还是教书,回去以后就被分派到一所乡镇中学,混日子。

 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以为你失踪了呢!

 两杯酒,碰在一起!

 我差点就没来了,她说,幸好最终还是来了!

 我本来也对这种事不感兴趣。我来,是为了看你!

 真的啊?

 我感觉会在这里遇见你!

 感动与幸福,填心田。

 你还是那么漂亮!他温情地看着她,眼里盛柔波。

 她注意到,现在,他的眼镜不再是茶,换成无透明的了。

 都老太婆了,她笑曰。

 瞎扯!还是很漂亮!他嗔怪道。对她举杯,两人又碰了一下。

 这时他们寝室的贵贵过来打岔,跟她碰杯。末了,对她说:你知道我们寝室给你取的外号吗?

 什么?我还有外号?她很惊异:从来没听说我有外号啊!是啥呀?

 叫他告诉你吧!他诡秘地拍了下陶的肩膀,溜了。

 你们居然给我取了外号?她问他。

 那时我们寝室的凌儿喜欢研究女生,给她们一个个取绰号。什么飘师、绑师、黑玫瑰,有很多。

 那你们给我起了什么?她迫不及待地问。

 你可能一点没想到吧?叫有前途。

 什么哟?其实是最没前途的哈!她自嘲道。

 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凌儿的意思是说,这个女孩长得还可以,如再包装一下,就很不错了!

 原来这样!她撅嘴,不以为然,呷了一口酒。

 他告诉她,93年,他去康定玩,曾路过她的家乡:那时我差点来找你了。

 真的吗?她有些不信:你跟谁一起?

 咋不是呀!我跟几个朋友。我告诉他们,我有个同学在这里。他们说那下去看看不?我当时真的很想,但又怕你不理我,所以只是停了一下就走了。

 你还记得苇山?我觉得你怕是给忘记了哦!

 皑雪知道自己所在的小县很不为人知。

 咋个会记不得呢!你告诉过我的!

 93年,我还没谈朋友呢!她若有所思。

 是吗?那,太遗憾了!早知如此,我该来找你!

 稍顿,他笑曰:要是我去了,说不定我们分在一个学校教书,多好!

 不时有男生过来劝她的酒:“美女,来喝一杯!”“美女是越来越漂亮啦!”“我要跟美女喝杯酒”…

 陶小的哥们李嘉凌从那边走过来,揶揄他“重轻友”,赞美她“都成魔鬼身材啦!”,末了,居然又斗胆来一句“我喜欢你!”

 喧哗之声很浓,他们的摆谈有时淹没于人声鼎沸之中,不很清楚。有时,她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作些礼节的附和。

 现在还写诗吗?她笑问。

 扯!写什么诗呀!他笑曰:现在想起来都好笑,那叫什么诗哟!

 可我知道你很喜欢写诗的。我还记得你写给我的诗,准确说来是记得一句半。

 她甜蜜地回味:记得吗?我们一起在19中实习时,你坐在我的对面,写了一首诗给我:“你的眼睛是两只深不见底的潭,那里面盛了…”因为当时很紧张很害羞,只看了前面几句就赶紧还给你了。所以一直就记得这两句。

 那时确实喜欢写诗,还常常帮别人写情诗呢!但现在觉得那些东西也叫诗唆!他自嘲道:现在,写不出来了!写诗是需要青春和情的。人都老啦!

 还记得我们实习生活吗?她问他,那段日子在她心里一直都是甜蜜美好的回忆!虽然那不是她的初恋!但那曾经欣赏的人、那还没开始就黯然收场的故事,回味起来,依然令人有重温旧情的幸福感!

 她承认她是打心里喜欢他的。自从大一他居然敢当众抵抗和顶撞年级主任,她就看出这个男人有血,开始暗中欣赏他。他虽然个头不高,但健康的太阳皮肤和茶眼镜衬出的男子汗的刚和快速稳准地奔跑在足球场上的矫健身躯,都令她对他另眼相看;而且,他还颇具诗人气质,一个女孩在夕阳里走过,他可信手拈来一诗!同样喜欢文学,又让她对他心仪爱慕。

 她继续带他去回味那一段生活:

 那时,我们中午不回,就在那个学校的食堂里一起吃饭,一起打乒乓球,一起去沿江路散步,消磨中午的时光;咦,对了,还有周灵,想起没有?不知道那时她看出我们之间的感情没呢?

 可能不晓得哦,他揣测说。

 我觉得她应该晓得,女孩子都比较感,不过也难说,那时我们的感情隐蔽得很深,悄悄的,所以后来结束了还没人知道呢。

 有同学过来劝酒,他们都喝了一点。然后接着叨。

 那时你肯定是算好了我每天早上出门赶车的时间,故意在校门口与我假装不期而遇哈!她笑对着他:我们每天基本上是赶同一趟车去19中的。

 他甜蜜地浅笑,一起回味那段日子。

 她继续说:那时上下楼梯你不经意的挨着我的身体,其实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心头好跳啊!下午,我们一起赶车回来,你让我坐,你抓着扶手站在我旁边,象个保护神!现在想起来,太幸福了!

 我们还一起看过电影的,他说,就在学校旁边那个叫什么厂的电影院,还有你的一位同学。

 我的同乡,小蕙。她很清楚那一幕。

 回忆,是那么令人神往。

 但后来你拒绝了我。陶小说,你很理智,说毕业分不到一块。

 哪里呀,其实不是拒绝,我只是感于毕业压力,想要一个明确的承诺,哪知你却说你“相信灵感”,而我认为灵感是最不可靠的。然后你气坏了,第二天就不理我了。后来照毕业照你都没有去,我知道你在赌气,肯定是不想再看见我!

 是这样啊?昏!他大悟:也许当初我们都误解了对方!我说相信灵感,意思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有办法解决啊!早知道你要的是一种承诺,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哎!

 他低头叹息!

 接着反应道:我没有去照相啊?是不是哦?我记得我去了的啊!

 没有去!我看过好多次了,照片上没有你。

 哦,那可能是因为伤心!你不知道,那是我大学四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决定谈恋爱,没想到出马就被拒绝了!事先我从来没想过要在大学谈恋爱,所以打击很大。你记得不,有次在路上遇见,都没跟你打招呼呢!现在想起来,好没肚量!

 他恨自己:来,我敬你,请原谅!

 呷了一口,接着问:平时生活累不?

 累!我们家那个是大懒人!我要上班,要洗衣服,要买菜做饭,打扫卫生,他啥都不做,就上班、吃饭、睡觉!

 说起老公,她不觉有些情绪冲动。

 我简直太羡慕他了,你那么好的一个人,他应该好好对你嘛!啧,要是有你为我做饭,我肯定感觉好幸福!真后悔当初!应该把你娶到手!

 已经有人为你做饭了啊,你该足了嘛!

 不一样啊,你做的,才幸福!

 宴席进行到高,有个喝红了脸的男生竟然在玩笑和推波助澜的怂恿中,将一个女生抱了起来,众人唏嘘尖叫,哄然大笑,然后女生被送到另一个男生手里,可惜那男生手劲不好,一下就滑落下来,堂都笑得前仰后合。

 接下来,有请大家去三楼唱卡拉OK。勇哥宣布下一道程序。

 3、夜舞·炼狱

 音乐声起,几个男生借着酒,率先在舞池里扭动不再轻巧的身躯,或者争先恐后地抢话筒,唱卡拉OK。

 男生们勇敢大方的伸手,请女生共舞。余者则在旁边观舞、品茶。

 皑雪成了舞池的女主角,每一曲都被请走,一曲又一曲,以至于每曲下来都是气微微,薄汗衣。刘小、易方勇都请了好多曲。面对这些当初的追求者,她只是以一种真诚的淡然的心态来做情感上的补偿,因为那时拒绝人家,方式太过,语言太凌厉,态度太冷酷;这么多年来,当终于知道爱与被爱都是一种奢侈时,才知爱本不易!十四年后的今天再聚首,是一个难得的道歉机会!都是过来人了,还有什么不能开诚布公的说呢?特别是小,她最愧对的就是这个本分实在的男人,那时伤他太烈!先前的酒桌上,她首先向他致歉,令他分外惊喜,兴奋。现在借着酒,他不断请她共舞。

 易方勇则悄悄邀她:我们出去散散步,好吗?

 她含糊其词的谢绝了。

 这几个男人碰在了一块,她感觉有些不妙。

 最爱,是小

 陶小一直坐着,不跳,也不唱,象个局外人。后来才知道他是不会。

 也许是见她老被男士们粘住,考虑到明天中午饭后,聚会就要结束。他走过来,凑在她耳边说:我们去外面清净一下吧,就这旁边,有个阳台。

 让他们看见多不好!皑雪有所顾虑。

 没事!我们摆谈摆谈。

 这是一个设有栏杆的楼顶平台,迥然不同于里屋的喧嚣、嘈杂。出得门来,一下耳清净。头顶是灰蒙蒙的苍穹,没有星光,远处的霓虹灯幻出晕黄的淡彩,在略微清寒的夜里显得很媚惑。

 他告诉她,当时他要求去攀钢,结果哪个心狭窄的年级主任说已经没有名额了,其实他知道根本就没人去报名,那个老师是在报复他!

 一气只下,他转身回了老家。

 教书的父亲只要给在县中当校长的老同学勾兑一下就改变了儿子的命运,但生倔强的老父硬是不这样,顺其自然,他说。

 就这样,他被分到一所乡镇中学,条件很糟。心里赌着气,于是就放纵自己,在那里开始了一段炼狱似的生活。

 他喝酒,赌钱,社会青年,每天吊着沙袋练拳脚,“功夫还好的”,教书不负责任,专好打架寻衅之事,哪里有事哪里就有他,他帮一些领导摆平大事,而自己遇了事情,不用他出面,兄弟们自会奋勇当先:陶哥,我们去给你摆平!他拥有一帮喽罗,他们都叫他陶哥!

 人们“都说我是吃喝嫖赌,不务正业!但同事和学生都很喜欢我,有个女生还给我写求爱信呢”;

 他说自己不存钱,把钱看得很轻,常常将所挣钱财和工资扔给哥儿们:拿去用!

 但真心朋友不多,多数是酒朋友,他说。

 你评上高级教师没有?她问他。想到自己这次因为缺少文章而被淘汰,她颇为遗憾。

 我无所谓,想都没想过。说。

 只是,他讲:那次评中级职称,校长明显的践踏其权利,怒不可遏的他揪住其衣领,挥舞着拳头大吼:老子死你!

 在老师们的劝阻下,校长没挨打,他评了职称。

 他说那时自己的行为,让父母担心不已:“幺儿,你莫要这样!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你!”他们为他张罗婚姻,让他取生子,想法束缚这匹劣马。

 后来,就改得多了?皑雪问。

 改多了!他说:主要是因为女儿的出生!她太可爱了!

 不无自豪地说:七岁的女儿很会写诗,比如她写了一首《自由》:

 我很喜欢自由

 可是自由是空气

 风一吹

 就散了。

 你女儿跟你一样,有诗人气质!是个未来的诗人哦!

 但她喜欢的是数学!其实我也很喜欢数学的,可能是我们家基因原因。我父亲就教数学。

 咦,还能写诗!了不起,这个该是你的基因遗传了吧。

 他眼里透出骄傲。

 他说那时很苦闷,恨这个社会,觉得自己活不过三十岁,所以很纵,到处喝酒、打牌、打架、享乐,不回家不做家务也不问候谁,“很自由,也很无奈!”

 你怎么能这样啊?

 他讲的一切,几近让他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曾经爱慕的人。

 无聊啊,生活没有情嘛。陶小无奈地说。

 过得那么幸福,还无聊啊?她反问。

 我就是没得情啊!要是有你管着,我就不会这样了。

 不一定吧。

 我爱的女人,我肯定要听她的。现在想起那段日子,没意思!都怪你嘛,当初不嫁给我!

 说不定我也管不了你啊!

 有了你,我肯定不会那样破罐子破摔。你知道吗,毕业离校,我是最后撤走的,望着你坐的车子启动,我哭了…失恋了本来就痛苦,回去又被派到乡下,咋不伤心啊!

 他递给她一块口香糖。

 不要,我不喜欢这东西。你居然喜欢吃小孩子的东西?

 我没抽烟嘛!他说。

 你在那呆了多久?她对他那段生活还心有余悸。

 十一年,然后调进了县城。

 那也就是说你在城里才三年时间?她估算之后,说:你居然在乡下呆那么久啊!怪不得那么野十足!跟以前一样血气方刚,老长不大!

 哪儿嘛?我现在已经成得多了!他不服气地说。

 她问他怎么一直没去网上。

 他说:我不用电脑,也不懂怎么用。

 她告诉他,有电脑很方便,查资料,发信息,传照片,还可以聊天,联系同学啊,都很便捷。说,你该学学电脑了,都什么时代了,不懂电脑就是落伍啦。别成天只知道喝酒打牌,学点有用的。如果你有了电脑,我们可以在上面交流,免了打电话的费用。

 是吗?他挠着耳朵:看来我真该买电脑了,本来也打算买的,一直拖着没去。这次回去就买。但是,我不会用呀!

 你买了就会了,很简单的。你再不能不学无术啦。

 又在教训我!他嗔怪道:看你,就喜欢教训我!不过,我喜欢!他出孩子般的娇憨:

 好的,我回去就学。

 不时有几个黑影在门口一闪,然后又马上做抱头鼠窜状逃走。

 皑雪猜想多半是到这里来透风或者撒的;却好象没看见,继续讲着他的生活。

 后来没听到里屋的歌声了,她说,我们走吧,他们可能下去了。

 到得楼下,果然见大部队正在缓慢前行,朝住所去。

 在一楼大厅,大家看电视,打麻将,磨嘴皮子寻开心,怀旧追忆,一直到深夜方散伙休息。

 4、翌·裂变

 第二天,太阳出来,温度回升,大家在住所旁边的空地上自由活动,多数人还是以麻将为乐,其余的吃零食,晒太阳,摆龙门阵。

 你不去打牌啊?皑雪问

 不想打。我以前打得厉害。现在不想。跑这么远来打牌,有啥意思?

 于是,不会打的她,与不想打的他,又坐在一块聊。

 他了西服,雪白的衬衣扎进里,配上那条红领带,极富男人的刚。

 他的男人魅力,总是令她着

 她是喜欢他的,她对自己说。

 他又递给她口香糖,她不要,却看见他那长长的指甲,黑灰色,很锐利。

 你怎么留那么长的指甲呀?她惊问。

 他本能的将手缩了回去,笑了一下:我习惯了。

 指甲那么长,做事肯定不方便呀!

 没啥啊!反正我基本上不做事情。

 看见你那指甲,就想到了黑社会的“舵爷”!挖人的鹰爪!她调侃他。

 他呵呵的笑:回去把它铰了就是。

 他还是在乎她的,她明白。

 皑雪问起他的姐姐(其实是他的嫂子)。

 一起实习时,有一天,他告诉她:姐姐来了,我要陪她去逛街。他那身材娇小的姐姐,“穿着很细的高跟鞋”,“看起来都令人担心呢”

 那时,皑雪好羡慕这个女人,想她一定是水样的柔媚!不然,咋会如此博得这个男人的怜爱啊!

 哥哥下海经商发了财,人称百万富翁。他在外面养了情人。现在,他们在闹离婚。说。

 是吗?她惊了一下。物是人非的沧桑感,浮上心头。

 我劝哥说,离就离呗,不过就是女人嘛,有啥了不起的!

 你怎么能这样啊?你嫂子是受害者,你居然还鼓动哥哥抛弃她?太不讲良心了嘛!

 其实我也是同情她的,可他们成天闹,烦得很。现在嫂子以赌为乐,什么家务都不干,是父母在帮料理家务。

 我哥这人,平时我们哥俩也难得说上几句,大家都话语很少。但哥哥就是哥哥,关键问题上他还是要帮我的。我调进县城,就全靠我哥,全部是他一手活动。

 你不是说不想教书吗?怎么不跟哥哥下海去?

 哥不答应,他说还是让我教书好。

 看他们一直在一边聊个没完,旁边有人在提意见了:你两个成天在一起,到底在摆些啥呀?神态和语气透着诡异。

 她知道,这次同学会,一定让很多人惊讶和纳闷的。

 是的,当初,谁又知道他们曾经还有一段故事呢?

 谁也不曾料到,十四年后,相识燕子,重新归来。

 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心仪着曾经的爱人,仍然那么聊得投机。他其实很念旧的,说起班上的男生,比如那爱好军事的向“恐怖”,还有他们寝室里的李“恐怖”(凌儿),为人忠厚的松柏,敢作敢为的勇哥,以及谁最仗义谁最爱告密谁最阴险最两面三刀…忆及往昔,犹在昨天…

 他口齿利索,勤于表达,而她,一直都喜欢做他的倾听者。这个诗人气质的男人,讲出的故事,总有一股英雄主义的味道。

 她仰慕英雄,也喜欢诗人。

 刚,男人气,她是喜欢他的。

 中午饭,在昨晚那个餐厅。

 白酒,红酒,美女,帅哥,放纵,撒野,喝彩,笑声,在空气中织碰撞,因为是最后一餐了,宴席将散,很多男生放开了胆子和酒量,该说的话,该碰的酒,该见的人,都一一做到。

 他俩都不主动出击去劝酒,彼此的心里,似乎没有了其他人。

 我敬你!除了是同学,我们更是朋友,真正的朋友,永远的朋友!她举杯对他,而且把朋——友这词拖得较重。

 他举杯,一饮而尽:你也是我永远的朋友!

 他跟她碰杯,说:你不要回去就把我忘记了哈!

 保持联系!她说。

 不时有很多同学过来敬酒。

 她喝得特多,平常从来没这样喝过。后来,她发觉自己有些眩晕,意识到也许是醉酒了:不行!千万不要出丑!她告诉他:可能我有点醉了!

 是吗?那少喝点吧!

 她不停地喝汤,以稀释酒浓度。

 没事吧?他问她。

 还得住,她说。

 下楼时,皑雪说:我觉得有点昏飘飘的。

 没事吧?我来扶你。

 不要。她果断而清醒。怕人看见,多不好。

 其实我今天很想喝醉,他告诉她:可就是醉不了!

 她笑了,说,你真可爱!不过,她理解他的意思。

 不一会,她感觉清醒得多了。

 大家来到草坪上,合影留念。他的密友凌儿见他俩总是行影不离,故意过身来撞他,酸酸的乞怜:我感觉好失落呀!

 凌儿举起相机,说:来,给你们俩闪一张!

 凌儿,不准把照片发到网上去哈,否则,我收拾你的!他警告道。

 李嘿嘿地诡笑,按动快门,定格了他们唯一的一张合影。

 那时我们很好,大家都戏称我们是同恋!陶小说,读书时跟凌儿这个都市公子哥儿成天混在一起。他父亲是个领导,但他一点都不势利!

 那你这次也该好好陪陪他哟,不然,他会吃醋不高兴我了!

 没事!都是哥们,能够理解!

 一大群人照了诸多全体的、集团的、男女配对的照片,嘻哈打闹之后,聚会,基本结束。

 之后,驾车返回大学校园,作最后的叙别。

 很多同学准备打道回府了。

 望着陆续撤走而显得寂寥落寞的场地,皑雪道:我也想回去了。

 你要走了啊?明天回去嘛!

 我跟家里说好的,今天要回。

 打个电话回去吧,就说这里还没结束,陶小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她很犹豫,是呀,好不容易费了那么大的决心才出来,而且,居然又遇见了他。这样寻思起来,不觉一时难下主意。

 因为后来又有两个城里的同学才问讯赶来,也需要留点人下来;勇哥在驾车为那些同学送行时,特意从车里探出头来,指着她俩叮嘱:你两个,不许走哈!

 她本来是想将这次情感聚会嘎然刹住,让事情成为一个醇美的回味,但经不住他的劝阻,舍不得就此匆匆与他别离,所以留了下来。

 因为距离晚饭时间还早,她说,我们去校园里走走吧!

 一路看着,叙说着当初和现在,感慨学校变化之大,也感叹光逝去之快。

 要是一切从头开始,多好啊!两人都不发出感慨。

 我们去买瓶水喝,皑雪道:这几天保养很差,皮肤都严重缺水了。

 他们朝小卖部去。路过操场边,她告诉他,这就是原来的足球场,看见没?

 这是原来的球场啊?他有些不信。

 怎么不是!你看,现在变得多漂亮!哪象当时你们踢球时的模样啊?

 都变成这样了哦?他大惊!

 她知道他最喜欢这个地方。两人停下来,倚在网栏上,看里面的学生烈争抢。

 想起你当年在这个地方奔跑的样子,好矫健,好洒,很有男美。

 看他沉醉的样子,象在回忆往昔。她很足,很幸福。

 要是当初就象这样堂而皇之的谈恋爱,多幸福啊!她想。

 然而,今两人比肩同游,尽管已不象当年诚惶诚恐,她却明显的感到,再也没了眼前那些学生情侣温情脉脉的感觉。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啊!

 一人买了一瓶矿泉水,然后到第三教学楼下面的花园里坐下来。因为放假,这里很幽静,环境也不错。只有几个人在这里,或看书,或谈恋爱,各在一处,互不干扰。

 他们的话题很杂很,也许是酒的作用,都有些不富逻辑,想到哪就说到哪,零零碎碎的,没完没了。坐的时间长了,加上这两天处于例假、熬夜、缺乏午睡、酒浸泡、喝水极少,皑雪感到很困倦很疲惫,好想睡觉。但奇怪的是,他真的把她当成了一个朋友,一个同朋友,只是交谈,没有本能的爱怜与体贴。即便是握一下她的手,注视她的眼,或者跟当初一样比肩接踵擦着她的身体,她也会很足很幸福的。

 但他没有。

 她有些淡淡的失落,为一切都已不能回到从前而感伤,甚至疑惑他真的没有情了。

 我跟我那个婆娘,简直没有共同语言,他告诉她。

 怎么能这样说呢?你作为一个男人,应该主动关心别个啊!其实,女人是很需要情感沟通的。对此,皑雪感同身受,因为,自己也有个不善于沟通的老公。

 跟她谈啥子嘛!她一个初中生,谈什么都不懂!愤愤道。

 你不一定要谈学问啊!多关心一下她的生活,跟她多交流日常生活内容,也可以啊。

 不想跟她说!还是不太服气:不隐瞒的说,我们分居了。

 皑雪心头一紧:怎么?跟自己竟是一样的遭遇?

 我们也分居了。她说。

 不可能哦!他转过头来:

 你们肯定跟我们不一样,你们是分房间睡,我们是生活都没了。

 你们是咋回事?皑雪问他。

 她冷淡。

 其实我们也差不多!一年里难得有三两次。

 咋?不可能哦?你们是啥原因?他问。

 是真的。

 咋搞起的?他好象是在自言自语。

 一言难尽!她简单回答,没作解释。

 他告诉她,老婆是个客运公司乘务员,虽说现在下岗了,可当初恋爱时,她的工资比他还高呢。她的确是个勤快的女人,家务和孩子,都是她在持。但没多少文化。

 我跟她,谈不上感情!纯粹是为了责任而凑合生活。

 皑雪联想到自己的遭遇,突然与那个女人同病相怜起来!自己不也一样遇到一个懒丈夫、一个漠然无视家务和感情、一个交流不起来的男人?不也一样在享受着无婚姻的煎熬而在围城里孤芳自赏?现在,她在这个男人身上看见了丈夫的影子,在他老婆身上看见了自己的痕迹。

 即使女人已经很苦,可这些男人啊,并不领情!

 此刻,她终于知道咱家那男人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冷淡呗!

 谁说只有幸福的家庭才是相似的啊?

 虽说他不止一次地对她老公愤愤不平:“他这么不知好歹,让我去教训教训他”,但她知道,这不过是他一贯的血冲脑门、“童言无忌”!她懂他的性格!现在,知道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继续讲,老婆跟母亲处不好关系:这点我是不能容忍的。哪个敢对我妈不好,我肯定不放过她!

 你居然这样啊?她瞪大眼睛。

 我承认我有点大男子主义。但你想嘛,我父母那么好的人,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在为儿女操劳。

 我跟我婆婆也难处。说实在的,其实老年人有些方面的确不好处的。

 是吗?幸好我没娶你哈!话刚出口,他意识到言有所失,旋即打住,话题迅速转移:象我哥嫂,现在我妈啥事都给他们做完了,又没要他们一分钱,肯定应该受到尊敬呀。

 她隐隐感觉,他们之间,有距离。

 他说一生里,有三个女人对自己影响最大:第一个是母亲;第二个是他17岁时,主动追他的初恋情人;“第三个,是你”,“除此之外,谁也不能影响我”…

 他还说,前两天,那个做生意的初恋人,都还在跟他打电话。

 你们还有联系吗?

 有联系。

 生意场上的人!而且又早恋,还抽烟喝酒的,你要小心哦!

 就是!有点怕这种人。他若有所思。

 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头滋生。

 要是当初我们继续下去,我肯定会跟你一起好好学习的,说,记得吗,你叫我多到图书馆去看书。那时我是个耍公子,很贪玩,看什么书哟!简直是在荒废时光!现在,终于后悔当初书读少了。年轻时,真该好好读书哩!

 是的,当了教师才知道知识底蕴很重要。我自己很有感触,很多时候,要靠老本,现在真的庆幸当初还读了些书。

 你又在批评我哦。他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喜欢教书!出失意:很烦,哪天辞职算了!

 都这个年纪了,还是脚踏实地一点吧!快四十岁了,应该安身立命啦!你说你不教了,又去干什么呢?重新去开创一片天地,也许还是不容易。

 也倒是。但就是不喜欢教书。他很无奈的样子:哎,过一天算一天,混日子呗!

 这个男人啊,怎么还是不成呢?皑雪在心里同情他、怜惜他。

 她是爱他的。

 但他真的缺少理性,需要引导。比如后来勇哥驾车送大家回住所遇见红灯停车等待时,他说“两拳把警察打翻就跑了”;比如他说处理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两掌就制服了!学生都怕我呢”…

 她的心,痛!

 5、送别·伤逝

 最后留下来的十来个人一起吃了顿晚餐。

 留城的李江山作东邀请余下的人——贵贵、勇哥、小、松柏(都是106室的),以及她和另一个女生梁音,去唱歌。

 但松柏陪贵贵去那边的舞厅找感觉去了。

 老头得嘛!小告诉她,同室们都知道贵贵喜欢那种场合!

 因为人少,为了助兴,本已辟力尽、从不在公开场合唱歌的皑雪,也义不容辞地拿起话筒,一曲又一曲地唱起来:《新鸳鸯蝴蝶梦》《一生爱你千百回》《女人花》《千古绝唱》…她选的歌,不仅是自己喜欢的,也是能代表她此刻情怀的曲目,而,不会唱也不会跳,一直坐着,喝酒,欣赏别人,欣赏她唱歌、跳舞。

 没想到你唱歌好听的!他对她大加赞赏:《女人花》唱得最好!

 我第一次听这首歌,是蔡明唱的,当时就把我唱哭了。特别是那句“孤芳自赏最心疼”,真的唱到了灵魂。她对他说。

 包间较小。夜半歌声,灌了整个空间。

 音乐、酒、深夜等因素的浸染,人愈加变得麻醉和离,歌声也愈加凄越惶。皑雪不太清楚已有三分醉意的他对她说了些什么。只是很明白昏黄的灯光下,他眼里离的情意。

 都有些醉意朦胧了。

 醉音乐,醉酒,醉情。

 我回去也要学唱歌了!似乎感到了压力。

 易方勇见他俩总是粘在一起,与她共舞的时候,酸酸的说:你很有魅力嘛!那么多人喜欢你!你的粉丝很多哦!

 这回,他见证了他们的情感,醋味特浓。

 对不起!我的感情,只能有一个选择!她在心里说。

 一直唱到凌晨三点钟,筋疲力尽,才收了场。

 回去时,皑雪见有些醉意弥漫,很想抚慰他,但,无能为力。只是对他说:你快休息吧,睡个好觉。

 第二天起后,按原计划,他俩去听松柏上课,贵贵和梁音先走一步,打道回府了。

 两个人在学校外面的蛋糕店随便吃了些早餐,他说:不好意思,请这么简单的客!

 没事,以后补上吧。她笑言。

 两个人并排坐在教室后面听课,她的思绪却回到了十四年前的实习场景,那时,他们被安排在同一个指导老师门下,也曾经这样一起听课。那朦朦胧胧的情愫,悄悄的包裹着两颗温热幸福的心。老师在上面讲,他们在下面魂不守舍。

 心猿意马,只是想一起多呆会儿。

 而今,那种感觉,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两个人那么肃静的坐着。她希望他能触景生情,忆及往事,但他似乎无动于衷!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成长,理智,也是一种失去,一种哀凉,一种空落。

 就象顽皮的孩子离家出走,三年五年之后,懂事了,回来,却见不到原来的家。

 下课,十二点了,松柏坚持要请他俩吃午饭。

 校门口,小餐馆。生意火暴。三人就坐。

 孬,那么多年,你怎么就没想过要出来啊?我和勇哥一直都在挂念你,时刻都在寻思有机会就一定把你出来。

 爱取绰号的106室,每个人的名字都带上“孬”字。她喜欢男人们这种俗犷。茫茫人海,能做兄弟,定是侠肝义胆!

 她接过松柏的话:你这个兄弟呀,是个悲情英雄!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江湖上砍砍杀杀的,是个没长大的热血青年!

 啧!什么英雄?现在不需要英雄了!小自我解嘲。

 所以我说你是悲情英雄啊!跟堂。吉诃德似的!太理想化、情绪化!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你要多关心他哦,多帮帮他!她笑对松柏。

 松柏劝他俩:出来吧,到大城市来,这里什么都方便。

 我不想来!大城市买房买车,够你一辈子累的!小不以为然。

 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可怕!来了就适应了。城市自有生存之计。不用太担心这些问题。

 反正我是没这个打算的。

 临走时,松柏还在说:你们考虑考虑嘛!

 后来跟皑雪说:我肯定不得来!大城市很烦,不习惯!

 他们俩是最后撤走的人。

 你在哪里赶车?我送你。说。

 不,我送你。

 怎么行啊!

 我还要去买东西。我先送你吧!皑雪坚持说。她的确是要去买东西,但主要是不忍心看到他送别自己后,一个人孤零零的感觉。

 他默然。

 嚼着口香糖,两个人边走边聊。

 皑雪不忘叮嘱他:回去记得买电脑哦,好好学点电脑操作!

 她多希望此刻只有她们两人的时候,他能给她一些温存的感觉啊。握一下手,相偎相依,或者一个深情的眼神,都能让她销魂今生。

 不经意看他,见到的,是漠然。她感到失意,一丝伤感浮上来,有泪滴在心里闪动。

 想起昨天晚上唱那《女人花》:我有花一朵,种在我心中,含苞待放意幽幽。朝朝与暮暮,我切切的等候,有心的人来入梦…

 那令人心痛的歌啊,根本就是在诉说自己的心境与遭遇:我有花一朵,长在我心中,真情真爱无人懂…

 问世间,几人能懂:缘份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最心疼,是那孤芳自赏。无情无的婚姻,似无形杀手摧残着生命芳华!焦渴的双、寂寞的,干涸的情感、荒芜的身,谁来问津?仅仅是盼望一双温柔手,来抚慰内心的寂寞,可,大地寂寥,无人耕耘啊!

 花开花谢终成空!

 离别,怅然,溢脑际。

 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我们的故事,是不是到此结束?他对我,还有未了的旧情吗?一别此去,不知道会不会还有未来…人还未别,她开始伤怀!

 皑雪甚至想,干脆答应他,去他的家乡玩两天。

 但回头想,毕竟不是青春年少了,责任和理智,重于泰山。

 想到他,陶小,这个外表刚强,内心其实很脆弱的男人,竟然耗费了十一年的时间,独自在江湖上披荆斩棘,浴火起舞,风雨江湖、泥泞人生,孤独品尝生命的况味。他那血气方刚的怒号,他那肆命运的畸形抗争,理想破灭之后的极端举止、胡作非为甚至是狰狞的情感,谁能理解?谁人抚慰?而生命盛年,又有多少个十一年呢?

 心疼,这个曾经的爱人!可怜,这个不幸的孩子!

 想来就掉眼泪。

 想到他其实本质上还是个孩子,她就特别的不放心他就此离去。现在,皑雪觉得有一种冲动,想亲口叫他一声“兄弟”,挽他的臂膀同行;或者拍拍他的肩头,疼爱地说:孩子,你慢些走路!

 爱情,在忽然间变成了亲情。他就是她的兄弟,甚至儿子,一种想要呵护和疼爱他的感情,重重的,倒了一切。

 哲学家周国平说:当我们把一个异唤做恋人时,是我们的情在呼唤;当我们把一个异唤做亲人时,是我们的全部人生经历在呼唤。

 是的,全部的人生经历,此刻,都在呼唤!怎么舍得下生命中这个曾经的男人?

 一种博爱,在心头复苏,弥漫。

 她想帮助他,帮助这个诗人情孩子气的男人,帮助这个血气方刚容易冲动的大弟弟。这是一种姐姐似的情怀。她有这种责任和道义。她觉得自己就象一只虫子,已经深深的钻到了卷心菜的心里,知其懂其本,除了她,谁都不能挽救这个貌似成实则稚的孩子。

 现在,她真的相信:生命是有暗号的,唯有她,才能真正解读他;唯有他,才能让她柔肠百结、牵肠挂肚,不忍离去!

 对他的爱,已经超越了两界限,变成了一种棉布似的亲情、友情。

 她是爱他的。

 走了一段,因为天热,他们干脆打了个出租车。

 坐在后座上,两人都不再象前两天那样,总有讲不完的话。但她终于还是不想憋住自己:你知道吗?其实我现在觉得你很象是我的兄弟!

 他扫了她一眼,转看前方,无语。

 这时,他手机响了。

 是一个哥们,他说,先前说好了2号聚一聚,因为昨天没回去,今天在催了。

 他的江湖,无可割舍。

 真的,我已经有两个弟弟了。现在再多上一个,不更好吗?她想引他说出点话来。

 他还是不发言。只是偶尔有一搭没一褡的应和着她那些不疼不的话题。

 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诗人热烈的情怀,然无存了。

 难道是他厌倦了一切?才不过三天时间啊!难道是他作为男人,感情原本就很深沉?或是事过境迁,他已把她当作纯粹的朋友了?

 也许,曾经的一切,已离他远去?也许,多年的麻木与绝望,已使他失去了爱的能力?

 不得其解。惟有迷茫。

 时光,最能改变一切!似曾相识燕归来,十四年后再聚首,人已模糊,情已模糊。

 人,为什么要成长?情感,为什么如此复杂多变?重逢以后,再续前缘原本就是梦呓!一切皆已惘然!

 人在江湖,世事难圆,走了一遭之后,再也回不到当初的那个起点了!

 我应该如何才能回到你的心田?

 我应该怎样才能走进你的梦境?

 我多想回到我们的从前!

 心儿,破碎一地。

 泪水,在心底泫然,成河。

 6、回归·怅然

 车站在哪?在哪上车?望着客运中心完全陌生的场景,他不停地问。

 她想,那些曾经的生活、曾经的经历,已经让他快成乡下人了。心头蓦然升起别样的情愫,痛。

 还有怜惜。

 他显然是离了现代城市发展的步伐。

 她镇静地、耐心地指引他,帮他寻到售票窗口,教他看车次表,告诉他只要人了,不一定到了时间才发车,指给他看去月台的通道,告诉他哪些车辆是长途哪些是市内车。

 距离他上车还有一段时间,他说,走吧,到那边找到你去市中心的车。

 很快,就找到了81路车。

 她其实还不急于上车,想多陪他呆会儿,但他说你先上去找个座位吧。她只好听从。他从兜里抓了一把零钱给她,说,你赶车好用。她说不要,我有了。

 他随她一起上去,指了个座位给她。他刚坐下,还没说上两句话,司机和乘务员就上来叫大家买票发车了,他只得赶紧下了车。

 她转头去看他,没看清楚,车启动了。

 她只知道他是朝车尾那个方向去的。

 两个人就这样,彼此不见了。

 不曾挥手,不曾告别,一切就此断裂。

 脑海,一片空白,惆怅若失。

 如果他还爱我,怎么会是这样?如果不爱,为什么,又是这样?

 爱之裂变,五味心。

 返程车哧哧地前行。

 皑雪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心河上油然飘起的一首老歌,不住地盘旋:

 那一天送你送到最后

 我们一句话也没有留。

 当拥挤的月台挤痛送别的人们

 却挤不掉我深深的离愁。

 我知道你有千言,你有万语,却不肯说出口;

 你知道我好担心我好难过,却不敢说出口。

 当你当你踏上月台,从此一个人走,我只能将眼泪留在心底。

 深深的祝福你,最亲爱的朋友

 祝你一路顺风!

 我知道你有千言,你有万语,却不肯说出口;

 你知道我好担心我好难过,却不敢说出口。

 是的。

 走好,兄弟!  M.BwOXs.Com
上章 阿姊文集 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