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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喏!拿去。”

 嘉芝睁大眼睛,像是看着电视的黑白纪录片般,辜仲竟然变回十八岁高中生的模样。

 穿著高中制服的他,出好看的笑容,温柔地将钥匙放到嘉芝的手里。

 “这是怎么回事?”她低声问自己,为什么她会在这里?这里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有著相同的长廊,相同的蝉鸣…

 她现在不是该在医院吗?

 “我走了。”辜仲转身就要离去。

 如果他走了,他们又将变成两条平行线。

 “不要走!”

 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嘉芝忍不住口而出,她有预感,他这次如果走了,她就永远见不著他的面了。

 他迟疑地停下脚步,重新将视线对上她,用很深很深的目光。

 “为什么?”他问。

 “因为…这几年来你一直在我心里。”她说,鼻头一酸。

 “谢谢你,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不知何时,辜仲已然浑身是血地站在嘉芝面前,笑着挥手对她说再见。

 “别走!”嘉乏从上弹起,被刚才的梦吓出一身冷汗,脸上布担忧及惊慌。

 “小姐,你醒了。”被刚才那道喊声吓了一跳的护士,一进门便看见惊魂未定的她。

 “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嘉芝看见护士劈头就问,顾不得口隐隐约约出现的心绞痛,没有什么事情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他?哦!你说的是辜先生,他手术很成功,已经没事了,而且还恢复了意识,倒是你,因为输太多血所以现在身体很虚弱,必须好好休息。”

 “没事了,他真的没事了…”嘉芝喃喃自语,像是不敢相信地一再重复这句话。

 “放心,辜先兰真的没事了。”护士以为她没听清楚,再次肯定地对她说。

 是的,他真的没事,不会死了。嘉芝一颗悬挂的心终于落了地,眼泪在一瞬间溃堤,一颗颗过双颊,尽情宣自己的情绪。

 既然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爱,那就用泪水代替吧!他听见了吗?她的每一滴泪水都在说我爱你。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护士见嘉芝莫名其妙地哭起来,也慌了手脚。

 “谢谢,谢谢,谢谢…”嘉芝泣不成声。

 #############

 一个星期后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奔仲发疯似地怒吼,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他,现在必须面对的竟然是自己的双脚失去知觉,这表示他残废了,必须无时无刻依赖轮椅才能行动。

 “哥,你别这么激动。”

 “你这个庸医,一定是你诊断错了,他不可能变成残障,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蒋薇恩无法相信医生宣布的事实,她不愿意也不可能嫁给一个终生都必须坐轮椅的男人。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脸色青白。

 “辜先生,你的双腿因为在车祸时受到迫,导致暂时失去知觉,只要你愿意复健,是有可能恢复的。”

 “暂时?!暂时是多久?你能不能回答我。”

 暴怒的吼叫取代了平常的斯文,辜仲一向高高在上,他无法接受残缺的自己。

 他的问只换来医生的沉默无语。他猜对了,他就是残废了“暂时”这个字眼只是医生用来安慰病人的说词。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冷冷地笑着,他的无助及沮丧全用尖酸的语气来宣

 “辜先生,本院绝对会尽最大的努力治愈你的双腿,但首要条件就是必须配合。”

 “配合?配合有用吗?看看我这双腿,竟然一点知觉都没有,为什么?这到底为什么?”

 奔仲已到了崩溃边缘,他用力槌打著自己的脚。就算只有零点一秒也好,只要它们能产生一点痛的感觉。

 “哥,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相信医生,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这只是暂时的现象而已。”

 从没看过大哥如此疯狂的郁雅,慌得手足无措。上帝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让大哥遭受这种苦难?

 不只郁雅,病房里的每个人都被辜仲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的情绪非常不稳定。

 “帮病人注镇定剂。”医生赶紧吩咐护士。

 一旁的两名护士马上住奔仲,让他平躺在上,直到顺利完成注

 “放开我!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辜仲用力挣扎,彷佛受到极大的屈辱。

 “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郁雅可以体会大哥心里的痛苦有多深,这场车祸所导致的结果足以让他从云端跌到地狱。

 “全都给…我滚出去…”镇定剂开始产生作用,辜仲渐渐平稳下来,缓缓进入睡梦中。

 “医生,我再问一次,仲是不是真的瘫痪了,有可能会在轮椅上度过一生?”

 一度没说话的蒋薇恩,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及冰冷的眼神看着主治医生,她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三贞九烈这种过时的赞美不是她稀罕的。

 医生无话可说,这一切都是未定数。

 “不说话就是代表我说的没错,我了解了。各位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

 蒋薇恩拿起自己的皮包,毫不留恋的往病房门口走去,她这出戏的戏份在此宣告完结。

 打开门,蒋薇恩看见站在门外的嘉芝,见她那副模样,就知道刚才在房内所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罢好来探病的嘉芝,没料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你应该比我更失望吧!用自己的血辛苦救回的竟是一个半身瘫痪的男人。”

 蒋薇恩此刻的心情是不甘愿的,她此生所遇到的最优秀的男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她好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放弃,只能藉讽刺别人来让自己舒服。

 “你别走,在这个时候,他最需要你陪在他身边。”

 嘉芝尽管再不喜欢蒋薇恩,却清楚地知道辜仲此刻最需要的就是蒋薇恩的安慰及陪伴。

 奔大哥刚才的悲痛咆哮,她的心多痛啊!

 “你忘了我在画廊对你说过的话吗?只有顶级的男人才配得上我,还有,我知道你爱他,否则你不会不怕死地输血救他,现在我大发慈悲将他送给你,我不要了。顺便请你帮我把这只订婚戒指还给他,告诉他我和他吹了,一切就当做是个美丽的错误。”

 蒋薇恩将左手的戒指拔下交给嘉芝。

 嘉芝看着这只美丽的钻戒,原本代表的是一段真挚不渝的爱情,没想到现在却变成一个被亟甩掉的包袱。

 “谢了,一切就拜托你了。”

 说完,蒋薇恩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医院的走廊,嘉芝将一瓶刚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饮料递给郁雅。

 两人在椅子上并肩坐著,晚上的医院显得格外安静,没有什么人走动。

 “自从爸妈在我十岁那年车祸丧生后,我和大哥就相依为命,尽管我们靠著庞大的遗产过著优渥富裕的生活,但是失去了他们,一切都不同了。”

 拉开拉环,郁雅浅浅地啜了一口。

 嘉芝什么话都没说,因为她知道今晚的自己只需聆听。

 “大哥小时候是个很顽皮的男孩,会逗我开心也会把路边的狗偷偷抱回家,他身上穿的衣服没有一刻是乾净的,妈每天总是要帮他准备其他衣服备用,我记得那时候老是看到妈在帮大哥扣子。”

 郁雅的思绪飘回从前,那时候辜仲十二岁。

 “可是自从爸妈发生车祸后,他就变了,并非变得不好,而是变得太好了,他认真稳重,不管在哪方面的表现都是佼佼者,他一样是个好哥哥,但却不会再逗我开心也不会再捡狗回家了,后来我才了解,其实那场车祸对他的伤害比我更深。

 “再加上他后来开始接手辜氏,必须更努力做出成绩应付那些想藉机赶走他的股东,所以更没有时间陪我,但我心里很明白,他变得这么拚命是因为辜氏是爸毕生的心血,而且他讨厌失去的痛苦,所以更学著去保护及捍卫。

 “所以我常在想,蒋薇恩对他而言或许只是一种爱情的错觉,他并不爱她,只是觉得不该失去已经存在身边很久的东西,更何况你刚才也看到了,蒋薇恩爱的只是大哥的外表和家世,不是真的爱他这个人。嘉芝,你愿意帮我照顾我哥吗?”

 郁雅用几近恳求的语气,因为未来可能还有更多料想不到的考验会接踵而来,她必须在大哥受伤休养的这段期间到辜氏处理一切,而现在只有嘉芝可以陪大哥渡过难关。

 可以夜陪伴在自己深爱的人身边,是一件多么令人无法拒绝的惑啊!事到如今,嘉芝不想再放手。

 “我很乐意。”嘉芝给她最肯定的答覆。

 #############

 一早,嘉芝带著一束在路上买的白色雏菊到医院,这种白色小花是她认为最友善可爱的花,所以她想买来送给他。

 “我说过不吃了,把东西拿走!”

 在辜仲的病房外,嘉芝便听到他生气的吼声,和一些金属落地响起的刺耳声音。

 她加快脚步走进房内,看到撒了一地的盘子及菜肴,心里的难过一涌而起,因为她知道辜大哥有多痛苦,他不是一个会为难别人的人。

 奔仲看到站在门口的嘉芝,青春洋溢的她,脸上却出现了悲悯的表情,这令他觉得难堪,不知为何,他很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自尊心的挫败令他的脾气变得更糟。

 “你该死的来干嘛!”他这次咆哮的对象换成嘉乏,恨不得快点赶走她。

 了解他心里的苦,嘉芝并不怪他。

 “我来看你。”

 她回答得自然,深深地看了病上的他一眼后,放下手中的小白雏菊,开始帮忙护士清理地上的脏

 虽然辜仲才见过她两次面,但是他知道她是一个好女孩,一个凡人无法染指的天使。

 “你的手是用来画画的,不是用来做这些低下的工作的。”

 他想叫她停手却又不知如何说出口,心里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刚才要将那些食物撒了地。

 “那为什么你的脚明明有机会好起来,却不愿意把握这个机会而一直逃避?”

 将所有东西都清理好后,嘉芝再度对上他的眼,一针见血地说。她要说服他接受医院的治疗和复健。

 “这是两回事,你不要混为一谈,我想休息了,请你回去。”

 奔仲转过身不想再看见她,她认真的眼神像两泓深潭,有股令自己无法抗拒的魔力。

 “你休息一会儿,我留下来陪你。”她将带来的小白雏菊放进花瓶里,整个病房因为有它而显得清

 她出乎意料的固执,让他不得不再重复一遍刚才所说的话“你没听清楚吗?我说了,请你回去,回你的画廊,否则就去找别人,不要来烦我。”辜仲的情绪因为她变得更坏。

 “对了,你刚才没吃完早餐,想吃什么我待会儿出去帮你买,吃粥好吗?会比较好消化。”

 嘉芝乾脆来个相应不理,反正她就是想留下来照顾他、陪他,不让他孤单一个人躺在医院里,因为这种没人救得了自己的感觉,她以前也曾体验过。

 “你…算了,随便你!”辜仲没辙地放弃继续与她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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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芝静静地坐在边,听他平稳均匀的呼吸声,她从袋子里拿出一直习惯携带在身边的素描本,想将他每个样子、每个角度都画下来。

 从一个人的画里,可以看出那个人的个性、想法以及心情,不知道当她用深爱的心情去画他时,会完成一幅怎样的画呢?

 嘉芝不由自主地沉醉在作画的情绪里,没发觉辜仲早已悄悄睁开眼睛看着她。

 他不动声地观察著,专注在画里的她有种吸引人的神韵,是平常无法看得到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羡慕起她手上的那本素描薄。

 其实,他很高兴能在睁开眼的瞬间,看到她依然还在他身边,至少他不会觉得孤单,而且很奇妙的是,似乎只要她在的地方都会让他觉得安心及自在。

 “你是不是一向这么难和固执?”辜仲没发现自己的语气没了早上的戾气,放软了许多。

 一直专心在画中的嘉芝吓了一跳,手中的铅笔一时拿不稳,掉到地上。

 “你醒了?”她脸色酡红,赶紧将画本合上,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正在画他。“想不想吃点东西?我帮你买了粥,放在保温盒里。”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辜仲不想轻易地放过她。

 “这很重要吗?”她从保温盒里舀了一碗粥给他,对他的问题感到有些好笑。

 “不重要,但我却想知道。”辜仲头一次温顺地从她手中接过粥,闻著粥冒出的香气他著实也觉得饿了。

 看着他食颇佳地开始用餐,嘉芝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枉她特地花了一小时的车程去买这家她常吃的粥。

 “不,我不认为自己难和固执。”

 她多想告诉眼前的这个男人,在这世界上,只有他能让她变得固执和难

 “是吗?我倒看不出来。”

 奔仲挑了挑眉,睡了一会儿之后,他原本的健谈和风趣稍微回来了一些。

 “记得我们第一次在画廊见面的时候,你似乎很惊讶,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再也不会见面的人一样。”

 听到他的话,嘉芝脸色明显一僵。

 奔仲没料到自己的随口一提,会令她有如此的反应。

 “我猜对了是吗?”

 见面的次数愈多,对她的事他一次比一次萌发更多的好奇心,甚至想去窥探。

 “是有那么一点吧!那次见到你,我以为你是我很久很久以前遇见的一个男孩子。”

 她转过头假装在袋子里找东西,其实她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说谎心虚的脸。不期然,她摸到放在袋子里那只被抛弃的钻石戒指,她的心情忽地坠入谷底。

 蒋薇恩的事该如何开口呢?

 “原来如此,能让你记得这么久,对你而言他应该是特别的吧!”

 想到那个男人是如此幸运,他的坏心情不知为何又重新进驻心中。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的正义感让我对他一见锺情,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爱上的男人。”

 嘉芝幽幽地开口承认自己对他的感情,尽管辜仲不会知道她口中的“他”就是他,爱一个人是希望那个人开心,而非一定要得到他。

 “如果你再见到他时,他像我一样半身不遂,连生活起居都要人照顾的话,你还会不会爱他呢?”

 奔仲从来不相信一见锺情,像他和薇恩的感情就是从无累积到有,在他的观念里,那才叫做情。

 “当我爱上一个人,爱情与生命是系在他的生命上,不是系在他的脸和腿上。”

 嘉芝不假思索,便从口中说出这句话。

 奔仲感动莫名,如果他是那个男人,会觉得很幸福吧!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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