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明天就是期中考的第一天了。
入秋了,空气中微漾着凉意。
转眼间,大一上学期已在不知不觉中过了大半;然而讽刺的是,方容在课堂上出席的次数居然用手指头都数得出来,俨然成了道道地地的“跷课大王”
打从开学后,她最常出现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学校,而是赵至新的。原因很妙,也很可笑…因为他近乎无理的要求…赵至新担心活泼大方、长相甜美的方容难免会招来一堆异
的青睐和追求,偏偏他又对自己不够有信心,生怕招架不住情敌们的攻势而败下阵来。
于是,他有了个霸道的要求…除非是必修课不得不出席,否则他希望方容随时跟在他身边,以旁听生的身分陪他一道上课。
起先,方容觉得他的要求过分大男人了些,但是日子一久也就习惯了;再加上自己的学校本以自由校风闻名,教授更是从来不曾点过名。因此,方容便把被他牢牢束缚的不得已看成是种“甜蜜的负荷”而甘之如饴。
对于当他的跟
虫,方容只有一个条件…她要赵至新向同学们解释他们俩是表兄妹的亲戚关系。目的无它…只为避免招致过多无谓的异样眼光,及惹来背后的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因为方容的个性活泼开朗,上课教授问话时,她并不避讳自己是个冒牌学生,仍是有条有理地侃侃而谈。
当教授得知这个活跃的女孩居然只是来旁听的,甚至苦笑着表示遗憾可惜,还引来同学们有趣的一阵笑。
相较之下,赵至新就深沉得多。
今天,夕阳好早就不见了踪影,天地间顷刻便渲染成一片漆黑。
方容陪着赵至新一道用餐,趁着上菜的空档整理这几天费尽心力讨救兵的成果…四叠厚重的上课笔记“影本”
方容一想到爱情的代价竟是即将持续一整晚挑灯夜战的挣扎和煎熬,不
面愁容,不见平时老挂在
边的灿烂笑靥。
“哎呀!”他迅速抢下方容正随手翻着的笔记,一把
回她空
的书包中。“安啦!以你只差我一点的聪明才智,顶多念到明天早上就OK啦,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知怎地,赵至新这句话明明带着一些安慰的味道,但听在方容耳中,竟惹得她心头一阵酸楚,无端地委屈起来。她强掩着不悦,揪着一颗不悦的心,闷不吭声垂下了头,有一口、没一口地扒着饭。谁知道人的心和舌居然还会互相影响,心情沉重失落…连她平常钟爱的三鲜烩饭顿时也失去了吸引力,变得淡而无味、难以下咽。
斜着头瞟了他一眼,他竟然依然是一脸开心地享受着他的牛
面,吃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发现她的沮丧失意和忿恨不
。
难道他
儿不在乎她的想法和感觉?!
方容再也压抑不了内心一股闷烧的怒火,她咬着下
,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才勉强噙住正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低声冲着他说道:
“我没胃口吃不下,先回去了,你慢慢享用吧。”说完,从皮夹中
出一百元纸钞
在桌面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在众目睽睽下被方容来这么一下,赵至新不
恼羞成怒地追了出来。他气急败坏地冲向前,在幽暗的红砖道上猛然抓住她手腕。一旁的路灯故障了,毫无规则地一明又一灭,暗淡的光影投
过来,映照出他脸上不停闪过的怒容。
“拜托好不好?你又在耍什么大小姐脾气啦?”他狠狠攫握住她的手,一点都不肯放松。“你有什么不痛快就直说,不要老憋在心里跟我呕气,还摆一张臭脸!真受不了,无缘无故的…”
这下子,方容可真气炸了,用尽她全身力气甩开他的手。过分的用力使她踉跄地倒退了三步,她未加思索便咬牙切齿地点燃了导火线:
“无缘无故?!”她冷哼了一声,忿忿说道:“上大学以来,你对我要求这个、要求那个,一点自由的空间都不给我,没害我窒息,我都要谢天谢地了!你要我陪你上课,我依你;不要我去社团,我也依你;不准这、不准那,我全依了你,甚至连正课都没去过几堂。明天就要期中考了,你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不争气的滚烫热泪使她哽呛得难受,她连忙背过身去,不让他发现她的脆弱,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发
出来:“而你,竟然只会说风凉话!”
他用力抓着她肩头强迫她转回来,
脸不服气,讪讪地辩解:“我哪有说什么风凉话?”他的表情就像在压抑着什么。
顿时,方容觉得好无助…她失去了与他争辩的动力,来自课业和他的双重压力,就像有千斤万斤重,让她
不过气、让她疲于应付。听他理直气壮地为自己
罪,她只能颤抖着羸弱的双肩,不发一语垂头低泣着。
他斜倚在墙边点燃了一
烟,不断吐出熏得方容咳嗽的难闻白雾,用着一种让人极端不舒服的傲慢语气质问她:“怪我没给你自由?好,我正巧有话问你。今天郑哲伟来找我倾吐了一堆心事,你知道我听了有多难堪吗?”
“干我什么事?”听他没头没脑说了些不相干的话,她不
纳闷起来。她觉得郑哲伟跟她根本八竿子打不在一块儿,对他的了解,也仅止于他是赵至新班上的班代而已。
“干你什么事?”赵至新猛然
了一大口烟,然后又用力呼了出来。话中充
了呛人的烟味和火葯味,她见到他青筋爆出的样子。“他说他要追你,听清楚没?郑哲伟说要追你!我早就料到了,当初你说要以表兄妹相称,还不是想有更多招蜂引蝶的机会?!哼!没给你自由都到这种地步了,要是放任你,那还得了?我根本无法想像得戴多少顶绿帽子!”
天哪,他居然滔滔不绝给她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当下,方容突然有种被糟蹋得无地自容的难堪。
招蜂引蝶?!这竟是他男朋友对她的形容?!难道在他心中,她从头到尾就是这么不堪?!
她的心就像被人用一把利刃捅穿了过去,鲜血沿着
前和背脊汩汩
下,因为失血而失温…她好冷。
在凄凄的秋风中,她瑟缩着身子撂下一句赌气的话:“既然我在你眼中…是这种人,我想…我们毕竟还是不适合…”她用力咬着下
,几乎渗出血来。她忘了
上的疼痛,她听见她用一种极为虚弱的声音作了个惊逃诏地的决定。“我们…分手吧。”
这种感情不是她要的…一直都不是。她要的是彼此的尊重、包容,互相的信任、鼓励,而不是一味地付出却付诸东
,不被珍惜、不被体谅。
她狠下心来挥挥颤抖的手,拦了辆急驶而近的计程车,逃离了他恶狠狠的视线范围。窗外渐渐远去的他仍呆站在原地,紧握着因为忿怒而发抖的双拳,好用力、好用力…方容简直不敢想像若是挨了他一拳,会有多么痛!
车上的方容,心情
到了谷底…因为哭泣而充
血丝的眼呆滞地锁在窗外闪烁的霓虹,余光瞥见前座的司机不时由车内的后照镜好奇地打量着她;偏偏她虽难堪,却还是克制不住啜泣、克制不住哽咽。
她真的伤得好深、好深…与赵至新在一起一年多,她总是强迫自己让步来配合他的生活,几乎是无怨无悔的;而他,却像一个被宠溺过头的小孩一样不知足,甚至变本加厉到不知分寸的地步。他抱持的想法是…“大男人”才叫有个性,太体贴女人就是“懦弱”
她一再地包容他,如今换来的不是他的成视诋事,却是他不可理喻的冷嘲热讽。
拖着疲累的影子回到宿舍,方容勉强睁着哭肿的困涩双眼,百般不愿地杵在书桌前准备明天考试的内容。
漫漫长夜,支撑她的力量是一分渴望、一分希冀…期待电话铃声响起…即使只是一句安慰也好。只要一句安慰,她会原谅他,她会再给他一个机会,她相信她会的。
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的希望成了失望,终于在天空
出鱼肚白时全然被绝望所取代。脑子胡乱运作了一整夜,思绪混浊,头痛
裂。
她遽然领悟到…这段恋情,早在她提出分手的那一刻起,就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她了解他的个性,尤其她
口而出的话又是如此不留余地,不给他任何台阶下;即使她说的是无心的气话,不可违抗的他也不可能低声下气来挽回了…
一个礼拜过去了,方容过了没有他的一个礼拜。
不见他的人,没有他的电话,更失去了他的信息。他就像个隐形人一般从方容的世界中消失了…
方容好几次按捺不住紧张惶恐的心情拿起有如千金重的话筒,那按键却总像通了的高
电,电得她指尖颤抖而麻木。每每在
下第八个按键时,总会前功尽弃地挂上电话。
自此,方容变得忧郁而沉默…
虽然左思右想了许久,她对赵至新有的只是一分依赖、一分习惯,但她就是难过。难过的不全是失去了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恋情,而是许多许多的失望…对赵至新的幼稚、自私失望透顶。这滋味,是种蚀骨纠肠的痛楚。
一旦习惯了身边有人陪,分手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异常难熬。时间的漫长、浩瀚和无尽,令人好畏惧。
多少个夜里辗转难眠,思维浮动而不定。不想碰收音机,生怕又有一堆强说愁的乐句来勾起感伤的心;不敢出去走走,生怕蜇到曾经一起驻足的地方,旧地虽重游,人事已全非;更不愿进电影院,生怕街上那一对对亲密的恋人在在触及她的伤口,提醒她的怅惘和失落…
从未体会过如此锥心的痛楚,方容开始时常静坐发呆,或是偷偷蒙在被里啜泣。室友见她几天来总是形单影只、独来独往,不见赵至新的踪影,多少也明白了七八分。眉头紧锁着愁云惨雾的方容着实令她们不忍和心疼;为了帮她重拾欢笑,她们拉着她一起去唱歌、逛街、看电影。而方容当然是兴味索然、提不起兴致,能推就推,推不掉则意兴阑珊地跟着,像个无主孤魂似的。不但看喜剧电影笑不出来,连在KTV唱歌都能心有所感地哭得唏哩哗啦,把几个热心好意的女孩
得焦头烂额、手足无措,还得使出浑身解数轮番安慰。
她的
霾,何时才会云淡风清呢?她全然没个准。
好期待拨云见
的一天哦。
这晚,方容偶尔望望窗外皎洁的月,一面低头吃着室友为她带回来的晚餐。
刹那间,一声电话铃声划破了静寂。
“喔,找容容啊。她在她在,请等一下…”小娟把话筒递给方容,小声地说:“是男生喔…嘻…声音好好听…”
“喂,我是方容,你是…”她夹起贡丸正想送入口中。
“方容,我是谁你认不出来吗?我是帅哥翌啊。”
她的诧异,从扑通一声掉回汤中的贡丸可见一斑。
“邵翌?!是你…少恶心了,你哪里帅啊?”她口是心非地说道,心中升起极端的兴奋。“奇怪,你怎会打电话找我?”
“想你啊。”他又来了。
方容完全可以想像电话那头的他嘻皮笑脸的样子。他老是以一副自信傲慢的态度来拨
她的心跳,仿佛这是他最爱的游戏。
她忍不住笑骂道:“你少无聊了,会想我才怪!吧嘛?找我借钱啊?”
“呜…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只是一个只懂得向人借钱的小混混…”他对她说话的语气和态度还是那么熟悉。
“神经啦!”方容被他的怪声怪调逗笑了。“到底有啥事?快说来听听。”
“嗯,近来好吗?”他顿时变得正经的声音令她有点不习惯。
“呃…不…不错呀。”她答得心虚。
“真的?我指的是…感情方面…”他一点都不转弯抹角。
“呃…我们…我们…还可以啦…只是最近我们都忙…比较…少联络…”方容努力编了一个听似有理的谎言,可是,她毕竟不是个能戴上面具演戏的好演员。虽然她极力想掩饰住心中的酸楚,但她颤抖而闪烁的声音却背叛了她。
“这样啊…”他的声音温柔得让她有股想哭的冲动。“你们的事,赵至新昨天才找我谈过;而你宿舍的电话,也是跟他要的…”
“他…他说了什么?”她再也克制不住
的心情和滚烫的泪珠。
“别哭别哭。”细心的他听出了她的
噎。“想找人谈谈吗?我可是义不容辞喔。虽然我不是个心理咨商专家,但充当个大肚的垃圾桶应该还可以胜任。”
“唔…”方容持续哽咽。
“这样好了…”他不等方容下决定。“你在宿舍门口等我,我现在已经在你学校附近了,一会儿就到。喔,对了,天气有点凉,记得多加件衣服。别
跑,一定要在门口等我喔…”
币上电话,方容简单地梳妆打扮了一番。
小娟不免觉得奇怪,刚刚这个小妮子还涕泗横
的一副楚楚可怜模样,怎么一会儿非但没有如她预期的滔滔泪水排山倒海而来;仔细一看,居然还发现了她
边一抹忽隐忽现的笑?!
不给小娟任何答案,方容带着一颗五味杂陈的心踱出了宿舍。
一走出门口,她愕然愣在原地…
他已经到了?!
不会吧?看他脸不红、气不
,也不像刚跑完百米的样子。
但是,路灯下的潇洒身影不就是他?
只有他才会让方容莫名地心跳加速…即使在黑暗中,她只能依稀见着邵翌的轮廓。
不远处的他,瞥见她出现,抛过来淡淡一笑。那种笑容,给她油然而生的温馨和亲切…
她尽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平静。走到他身旁,方容压抑著有些激动的情绪问道:“这么快?你何时长翅膀啦?莫非你就是所谓的‘灵界小精灵’?”
方容也不知自己打哪来这股劲,居然还有心情说笑?她突然想起鬼话连篇里那个大师的台湾国语,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帮他舒了好大一口气,他心血来
,也跟着胡说八道起来:“其实我是小叮当,刚从任意门出来的。”
“哈!笨蛋…”方容笑得更开心了。忽然瞧见他身后的公共电话,她瞬间领悟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他就在她宿舍外打电话找她?!
他就这样跑来了?!
如果她不在呢?如果她不愿见他呢?这些如果他竟都没考虑,就这样杵在宿舍外等她?
想到这,方容说不出心中的起伏是感动?抑或是狐疑?
而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她坚决地肯定:他不会别有所图的。他一直就是如此善体人意,今天他出现的目的,必定仅止于安慰安慰一个心碎的老朋友罢了。
夜,沁凉如水,静静谧谧的。
暗蓝微明的天空,点缀着几颗模模糊糊的星子。
他俩信步向醉月湖走去。一路上,他左一句哄骗、右一句笑话想逗方容开心,但她着实理不清思绪,心头就是沉甸甸的…
他们在湖畔的椅上坐下。暗空中的云影映着波光,原来夜里的醉月湖仍是如此的潋滟。不肯入睡的水鸭滑过湖面,曳碎了波光、曳碎了云影…
半晌,方容终于打破沉默:“我真的不懂他…”
他重重深
了一口气,仍是保持缄默。偏头望着她的侧脸,似乎在等待她接下去。
方容举起无力的手,撑住被晚风拂得渐冰冷的额头,闭上眼悠悠地说:“在一起一年来,我尽力对他温柔、对他好,包容他的任
和幼稚;但是,他永远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挥霍我的耐
、挥霍我的忍让…他老是疑神疑鬼、
怪气的。我觉得我俩在一起,老是拖着对方、牵制对方,这样下去我俩都会毁了。”
他静静听完她的话,想了一会才轻声说道:“别说你不懂他,其实,他更不懂你…”他只是不好坦白说其实他俩真的不适合。
方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支支吾吾地嗫嚅道:“什么意思?我不懂…”
“这教我怎么说呢?”他犹疑了片刻,生怕伤害到任何人似的。“你们一个是我的好友,一个是我好友的女友,我说什么都得罪人。”
“哼!”方容冷笑了一声。“好友的女友?现在不是了。”
“我知道我说的是废话,无济于事;可是,缘分本是生来就注定的,无法勉强,不是吗?”他的语气就像他的眼一般诚恳。“你们打一开始就是一对奇怪的组合;他有着极端强烈的占有
,而你又是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当初你选择他,就应该了解他的个性啊。”
“我以为他会改…”她凝视着湖面的眸中隐隐闪着泪光。“他好像永远只以自我为中心,他能察觉的也仅止于我表面的别扭,从不曾深触我的内心,试着去了解我的想法…”说到这里,她已经
噎得无法继续。
而身旁的他,也开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断地安慰,她便不断地啜泣。
她的心好冷…没想到她最最痛苦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不是赵至新,而是邵翌。然而,更可笑的是,邵翌却是那个令她更怅惘的人。
懊恼、不甘、伤心和气愤,一古脑儿地如山崩般
上心头,她放肆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别这样嘛…”邵翌拍拍她的背,柔声安抚她低落的情绪:“我最怕女孩子哭了…你这样哭,让我好心疼…”
心疼?!方容偏头瞥了他一眼,止住了哭声,却止不住扑簌簌的泪。
他的温柔眼神竟惹得她褪去了武装,有感而发地对他吐
了心声:“我好羡慕欣玉有你这样的男朋友…”
“当然喽。”他
口又是一句不可一世的自夸。“像我这样的男人已经不好找了啦。不对不对,应该说是已经没有了…”赫然发现玩笑开得不是时候,他马上惊觉什么似的住口。
不知是因为夜凄美得太浪漫,还是方容已哭得肝肠寸断、
离恍惚,她竟说出自己平常打死都不可能说出的话…
“邵翌,你…你为什么要有女朋友…”
他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问句
得一头雾水。
“呃…”他睁着惊讶的眼睛直直凝视着她。
“我…”方容顿时惊觉自己的失态。才刚失去一段恋情,居然神经到马上和前男友的好友表白?她铁定是鬼
了心窍!跋忙再度武装起自己,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是问你…当初和欣玉…是如何在一起的?”说完,她觉得自己转得好硬,甚至连头也不敢抬,更别说是接触他的目光了。
感谢上天的帮忙,还好他居然当真了,简短地谈起他这段初恋。
“你很爱她吗?”方容知道这样问似乎有些不礼貌,但她就是想问。
“应该吧。”他的语气有种不确定,方容不
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什么叫应该吧?”她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咄咄
人。
“算起来我们在一起也有四、五年了,那种感觉,说是爱吗?我也无法肯定,应该说是习惯吧。但是,只要她是我女朋友的一天,我就会好好待她。”
这一席话,
起了方容心底阵阵的涟漪…
“欣玉好幸福…”她说话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一比较起来,她顷刻间意识到自己就像个被人丢弃的
儿,又开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看看你,怎么又哭了?”他又急了,偏偏他就是不懂如何止住她的伤感和忧郁。
“我…其实我也不懂自己是否真爱他,但是,习惯了有他的日子,想到以后将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就觉得好无助、好难受…”她将泪珠横
的小脸埋在双手中,丝毫没有停止哭泣的意思。
“你不会孤零零一个人的。”邵翌急中生智,灵机一动,扶着方容的肩膀,诚恳地提议:“这样好了,我没有妹妹,从小我就渴望有个可爱的妹妹疼,只可惜爸妈上了年纪无能为力…”
方容破涕为笑,白了他一眼。
“没有啦,开玩笑的…不过,如果你愿意,就当我干妹吧。在你找到下一个白马王子之前,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听他这么说,方容早已溃散得四分五裂的元气,仿佛在刹那间又拼凑集中了起来。
其实,排行老大的她,总是遗憾自己没机会拥有一个疼她的大哥,没想到老天爷竟在今天好心地赐给她一个。
想着想着,她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感动和幸福,无法自制地一头钻进他怀里,把他吓了一大跳。
“哥哥…哥哥…好开心喔,我有一个好哥哥…”她的举动像极了一个撒娇的小女孩。
既然今生无缘与他做恋人,做兄妹也好。
他轻拍她的头,就像哄着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女孩,笑说道:“傻丫头,不准哭了,哥哥会好好照顾你的。过几天车队出去玩,我再带你去散散心,好吗?”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她哭得红红的鼻头。“不过,你得答应我,别再难过喽。本来漂漂亮亮的,可别哭成了一个丑八怪喔。否则,到时那个‘灵界小精灵’可就变成你啦。”
方容终于笑了,笑得灿烂。
夜
如醇酒,参着几分酩酊偎在他
膛,她不自觉地醉了…
失去了一个丝毫不解风情的男友,多了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干哥哥,方容的心头竟涌上一股“
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欣喜。
窗外更深
重,方容的心头甜滋滋的,
着
的感动…
邵翌说得对,一切只有自己想开才有用。
夜深得更浓郁了,天幕上的星子荧荧闪闪。
她一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在宿舍也可以看见如钻的星辰呀。
邵翌实现了对方容的承诺…带她去散心。
清晨,方容下
时,就像一只活力充沛的小云雀。
她高高扎起一束马尾,套上一件淡粉
衣,换上最舒服的蓝色牛仔
,踏着轻快的脚步,一边哼着歌来到校门口。
啊!她几乎被映入眼帘的景象震慑住了…
校门口,整齐地排了一列FZR,在久违的冬
下闪耀着熠熠的倨傲光芒。这是方容第一次与邵翌口中常提起的“车队”打照面,一、二、三、四、五,五辆夺目耀眼的车吸引了四周不断聚焦过来的眼光。
邵翌笑着向其他四人介绍:“这是我干妹,叫方容,大方的‘方’,容易的‘容’。”
方容愉快地和大家打招呼。任谁都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笑容灿烂如阳光般的悄丽女孩,竟还沉陷在失恋的泥淖中挣脱不开。
一会儿,人全到齐了。大伙儿各就各位,五个男生各载着五个女生准备上路。
“来,上车吧。”邵翌转头唤她。
“喔。”方容应了一声,扶着他肩膀跨上车。
生平第一次坐这种车,酷是酷,但是后座高高地翘起,椅垫又小,实在有点难坐。方容甚至还担心自己的
会
一半在后面,忸怩不安一再回头瞧,直到确定是自己多虑了才安心。
但是,旧虑消失了,却招来了新忧。后头没半
可以拉持的铁杠,这下她的手似乎生得多余,该摆哪儿才好呢?
正当她在杞人忧天时,前座的邵翌发动了引擎,半转过身对她说:“我可是守身如玉的,你别抱我,撑油缸就好了。”
方容瞥见他嘴角浮现一抹飘忽的笑…他的语气虽是一贯的玩笑态度,却让她一阵难堪,仿佛作贼心虚被
察了心事一般。不甘示弱的她,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开心,佯装若无其事地顶了回去:
“谁稀罕啊!要我抱你,我还得好好考虑一下呢。”语毕,她率
地双手伸前绕过他侧身,死抱住前头圆弧形的油缸。
见她将他的玩笑当真,他忍不住又笑了。
“好啦,我开玩笑的,给你抱给你抱…”
“哼!不屑。”方容扬起下巴甩开头,故意装出一副傲慢的酷样,没好气地提出条件:“除非你求我。”
眼前这个女孩实在麻烦,居然得寸进尺!
偏偏她嘟着嘴的模样又让他觉得可爱,他无可奈何地拨了拨额前的波
,摇了摇头,还是屈服在她的
威之下。
“好好好,我求你…”方容听他这么说,真不是普通得意。岂料他又画蛇添足,加了句讨打的话:
“求你抱紧我,以免出了什么事我还得负责任。”
“可恶!你欠揍!”方容握紧拳头,朝他背上猛捶了好几下,发出“咚咚咚”的声音,直到他讨饶。
旁边的“阿狗”载着他的新女友往前骑了几公尺,倏地又停了下来,转头挪揄他们:“喂,该走了吧。你们俩要打情骂俏到几时?”阿狗的眼中闪过一抹调皮的神采,他刻意提高了声调,加重语气说道:“喔…那个‘干妹’要抱紧‘干哥’哦…”可恶的阿狗,害得方容颊上无端飞上一抹驼红。
算了,别再耍
子了。她的双手轻轻环上邵翌的
。
这是第一次…她与他靠得这么近。
都怪这车的设计…后座竟是倾斜向前的,使她无法不牢牢地贴在他背上。瞥见其它四辆车,后座的女孩个个紧搂着前座的男孩,方容不由得联想起生物书上的图片…青蛙
配。一想到自己的动作在他人眼中可能也是这般光景,她不住地羞红了脸,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
人的味道,方容好想把脸伏在他背上,闭上眼睛,恣意享受与他独处的时光。然而,她的理智还是胜过了她的冲动。
方容好担心邵翌会
感地察觉到她贴在他背上的心正扑通扑通地渐次加速,
了规律…可是,她的心脏就是那么不争气,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唉!不知何时她才能把邵翌当成其他男生一样,与他自然地相处?
一路上,大家嘻嘻闹闹的,一串串的笑语声被风驰电掣的车速远远抛在后头。跟这些乐观随和又爱闹的开心果混在一起,方容轻易就忘了伤心、忘了难过、忘了沮丧、忘了落寞。她圆睁着好奇的大眼,有趣地盯着这五个因为FZR而结缘的男生,见他们耍帅地驰骋狂飙于平直的省道上,不明就里的路人还以为是一群小太保载着小太妹出来鬼混呢。
想到这儿,方容忍不住暗笑,却爱极了与他们“鬼混”的感觉。
她由衷敬佩邵翌的骑车技术,不,应该说是飙车技术更妥当。这种速度感,竟让方容有种兴奋的感觉。
约莫中午时分,一行人浩浩
晃到了基隆庙口人
汹涌的小吃街。
大伙儿如蝗虫过境,瞬间扫掉一桌子美食。
即使在冷风飕飕中,方容还是坚持要尝尝名闻遐迩的泡泡冰。大家听完她的提议,全心血来
,人手各
各味的一杯…除了邵翌。
他刻意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向大家解释他有点感冒。
调皮的方容好不容易抓到欺负他的机会,不但没有一句同情和怜悯的慰问,反而握着手中的芋头冰拼命在他面前摇过来、晃过去,还一边调皮地随口编了首不成调的挑衅歌。
“啦啦啦…好好吃喔…啦啦啦…很想吃吧…啦啦啦…没得吃咧…”
邵翌被方容逗得又好气、又好笑。趁她没防备,说时迟、那时快,便一把抢下她的冰,速度快得让她怀疑他是否受过FBI的训练。
他将冰杯置于身后,不还给她。
方容气急败坏地在他身旁绕过来、绕过去,却无能为力;硬的不成,只好低声下气来软的。她挑了挑眉,使出耍赖的功夫:“哥哥最好了嘛…冰还人家好不好?”还装出诚恳的笑容谈和。
“你喔,就知道调皮捣蛋…”邵翌把冰还给她,开玩笑道:“你这个小表,只顾着自己享受,也不请你哥吃一口,真是白疼你了。”
方容开心地接回失而复得的芋头冰,赶忙用汤匙挖了一大口送到他嘴边。只见他迟疑了片刻,便张口含进嘴里。
回了汤匙,方容暗叫了一声:“糟糕!”惊觉自己做错了两件事。第一错是他感冒,她还喂他吃冰;第二错是糊里糊涂的她竟忘了汤匙只有一
。
她
脸懊悔地望着他,就像在祈求他的原谅。
“我…忘了你感冒…会不会怎么样?”不
担忧万一他病情加剧,她铁定会于心不安。
“傻瓜!”他微笑摸摸她的头。“放心啦,你哥这么强壮,只不过是吃了一小口冰,又不是一口毒葯,死不了的。”
讨厌!方容暗骂了一声。他就是这样,老是口不择言。他虽这么安慰方容,但她还是默默担心着。
这时,同样是第一次出席车队聚会的阿狗女友“均均”突然拉她到一旁,一脸狐疑地问道:“你跟小翌真的只是干哥和干妹的关系吗?”
“当然呀。”方容投给她一朵友善的笑。“为什么这样问?”
“没有啦。”均均摸摸头,迸出一抹难为情的神色,支支吾吾地傻笑道:“刚才我…看到你喂他吃冰…好像…很亲密、很恩爱…就好像…一对小情侣…”
方容连忙解释,心里却默默希望她的话要能成真就好了。只怪天不从人愿,她永远只能站在远处看他说话、看他笑。
填
了肚子,补充了体力,他们到达了八斗子的“忘幽谷”
他说:“忘幽谷”是为了让她“忘忧”的。
癌首下望,那一片海蓝蓝是如此深邃幽静。极目远眺,海天连成一际。在暖暖的冬
下,依稀可见一条隐隐的交接线。
海面是平静浩瀚的。方容张开双臂,兜了
怀的清风;深
了一口气,五脏六腑瞬间似乎得到了及时的滋养和润泽。
此情此景,触动了方容心灵最深的悸动。
霎时间,她豁然开朗…
她哼起了张雨生的“大海”清柔悦耳的歌声在风中飘呀飘…
这片自然,沉淀了她的杂虑和烦恼;而这些朋友,抚慰了她的情绪和灵魂。这一切的一切,为她重新编织了一个梦。
方容偷瞄了瞄不远处的邵翌,他依然挂着明净
朗的笑,有着很纯、很真的诚挚。他自然的神情难掩他的眉宇轩昂,惹得她怦然心动、魂不守舍。那毫不经意却又体贴到人心坎里的温柔
情,更令她无端漾起温暖阵阵…
是风作怪将沙粒吹进她眼睛?!不由自主地,她竟
润了盈盈双眸…
窝在邵翌强壮的羽翼下,她就像只胆小怯懦却又备受呵护的小虫儿,伏在蛹中,等待新生的降临…
她坚定地告诉自己:她要破茧而出。
她要傲然地展开绚丽双翅,翩翩飞起…舞一季曼妙的早
。
他说得对,在忘幽谷果真可以忘忧。
今天,方容觉得自己就像小熊维尼的瓮…
装着亮澄澄的
。
她虽不太清楚自己对邵翌的感觉,但唯一确定的是,从明天开始,她将找回原来的自己,她要活出新的一片天,重拾往日的快乐。
她要带着
身的自信和骄傲,
快喜地
接明
的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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