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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健康算什么哩,直到你失去它。

 那一走的时候,也已属黄昏。

 天下着潇潇雨。

 我拉一拉外套襟,上车。

 时时与自己说,做人不宜过分苛求,能够与社会节已是最大的福气。世界上一切事情与我无关,多么好,谁要与公众息息相关?开什么玩笑。人之所以要赚那么多钱,就是想用金钱划出一条肯定的界限,与公众离远远的,站在干地上,诚恳而善良地说:“群众的力量不容忽视。”

 柄维一直在金钱上足我。

 他从来不吝啬,其实他的收人,并不如外界想象中的好,有一阵市面旺,人们火气也旺,动不动打官司,他收人亦水涨船高。

 那时他做得凶,玩也凶,几乎不用睡觉,夜夜笙歌,凌晨回来眠一眠,又赶到法庭,城地走。

 事业陷入低,空闲较多,他反而精神欠佳,工作真是男人的全部。

 婚后他接手管我,我再也不必做任何与生产有关的事,他并不喜欢孩子。

 他常充灵魂地说:“你若做我这一行,日常接触的全是坏的种籽,你也会对人生发生怀疑。”

 我也不喜欢孩子。

 因为我实在不能当自己是一颗好种籽。

 只有国维才能容忍我。

 或者掉过头来说,只有我方能容忍国维。

 车窗外的景有肃杀之意,仅有的树枝也光光的。

 夏夜最美,尤其是浓雾夜,坐汽车渡轮过海港,设法占船舷第一个位置,船驶出后,车子像是浮在雾中央,介于天堂与地狱之间一段,直至抵达彼岸。

 不过秋夜也好,天像是非常高,总是深蓝色,星光灿烂,似太空馆中之人造天幕,无论什么,太美了就不像是真的。

 柄维现在才像个真人,衰老、猥琐、迷信、坏脾气。

 我苦笑。

 “太太,回家?”司机问。

 “不,不回家。”

 “到什么地方去?”

 到什么地方去?“统一吧。”

 “是。”

 “不不不,到山顶去兜个圈子。”

 “是。”

 “还是回家吧。”我终于颓然说。

 司机早已司空见惯“是。”

 我问:“先生今晚在哪里?”

 “豪华俱乐部。”

 “赌?”

 司机不便回答:“先生叫我十二点去接他宵夜。”

 我极少极少问及国维的行踪,司机很放心,知道我只是一时好奇,断不是查问底。

 “我也去豪华俱乐部。”

 “太太,那处不招待女宾。”

 “我不相信。”

 司机尴尬“真的,太太。”

 你瞧,无处可去,上班的人没有烦恼,十个八个小时工作下来,筋疲力尽又一,不必挖空心思打发时间。

 车子还是往家里驶去。

 喝完汤,突然想寻幽探秘,自己开车往豪华俱乐部。

 那种别墅式的赌馆都有保镖看守。

 我据实说:“我是陈国维夫人。”

 他们马上放我进去,可见国维是客。侍役礼貌周到“陈先生九点钟到,已吩咐过了。”

 什么不招待女宾,鬼话。

 只不知有多少女客自认是陈国维夫人。

 做他的子也并不难,只不过要湛地掌握杀死时间的本事。

 我不嗜赌,只明白二十一点,跟国维到每个赌城,也只玩二十一点。

 坐到赌桌边,看一回,觉得没有意思。

 单身女客,自手袋中取出巨额现款狂赌,是每个赌场都有的事,但我身边没有这样的钱。

 身边有位壮年男客挨得渐近,我不以为忤,这不过是证明我仍有吸引力,况且又会有什么良家妇女跑赌场来呆着?怪不得别人轻薄。

 我要走了。

 抓起手袋,离开赌桌,那位中年人跟着上来,拉住我,我转身,还不知发生什么事,他已将一叠筹码我手中。

 这次真是自取其辱。

 “给你。”他一脸酒意,嘴酒气。

 “我不要。”

 “给你。”他抓紧我的手。

 那中年人的手如蒲扇般大。

 我并不害怕,也不尴尬,我说:“你误会了。”

 他连忙加注,筹码多得我握不住,漏在地下,从旁的职业女眼中出的羡之,可知这些必然是大筹码。

 我温言说:“先生,我是来等人的。”

 他并不鲁,只是气息重“等人?什么人会叫美丽的小姐等?跟我来。”

 这人豹子头,铜铃眼,体重近百公斤,我进退两难,卡在走廊当中,我不敢令他下不了台,再说,他也没做什么,这又是国维常来的地方。

 正在尴尬,有一把很镇静很温和的声音进来说:“她等的人是我。”

 大汉诧异“是你?”

 说话的人一表人才,手搭在大汉肩上,叫他给个面子。

 他身份显然不简单,大汉即时醒了三分,呵呵笑“误会误会。”不过他捡口一点面子“你怎么叫漂亮的女孩子等你?”

 说罢走开。

 我捡地上的筹码。

 那位先生警告我说:“这些最好还给他。”

 我莞尔,他也错了。

 我不去拆穿,把拾起的东西交给他。

 “小姐,这里不是你做生意的地方。”

 我正准备回家,也不想多说“谢谢你替我解围。”

 谁知他得寸进尺,把脸拉下来“我以后不要见到你,你马上走!”

 我愕然。

 他说下去:“有客人带你进来,我不介意,但你不能单独进来找生意。”

 我瞪着他。

 这人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国维走进来。

 “国维,国维!”我扬手。

 柄维见是我,一怔,急急过来。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不悦。

 那位先生冷若冰霜“国维兄,无论这位小姐是你什么人,她还是要走。”

 “朱老二,你乌搞什么,这是内人。”

 “什么?”

 “内人,老婆,子。”

 “别开玩笑。”

 “这种玩笑怎么开得?你见我胡乱认过老婆没有?”国维也喝了几杯,江湖腔毕“赶明儿你到舍下来,我把结婚证书给你看。海湄,这是此地老板钟邺哥。”

 “钟邺哥。”我称呼他一声。

 然后我看到一件奇事,这个相貌堂堂的赌馆老板忽然在三秒钟内涨红了面孔与脖子,尴尬得巴不得找个地钻。

 我连忙尽义务让他下台,同国维说:“快过来陪我看这边的局怎么下注,来来来。”

 拉着他走到一边,撇下姓朱的。

 柄维沉下脸“你怎么来这里?”

 “因为无聊。”

 “女人有多少事好做,有多少地方好去,你非得来这里搞局不可?你倒真的没说错,无聊。”

 我顿时萎靡,对他来说,女人有女人去的地方,女人有女人的世界,不得越雷池半步。

 自然,社会上有自由的女人,但不是我,人家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了气“我这就走。”

 柄维见我并不反抗,也平了气。“我送你走。”

 “不用,我有车子在外边。”

 他还是挽起我手臂,偕我走到停车场,看我上车。

 “以后不准你到这里来。”

 我发动车子。

 “回家去吧。”

 我看着他“国维,”我忽然冲动地握住他的手“你也回来吧,你说你多久没回家了。”

 也许这句话太过文艺腔,也许说得太突然,不是时候,他怔住,身子僵硬,过了一会儿,他面孔看着别处,生硬地说:“你先回去,我稍后即返。”

 我叹口气,把车子驶走。

 不用再说了,说了也是白说,他不会再回来,事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就这样持续下去…直到永远。

 永远是多久的事?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我将成为本市的传奇,我不住自嘲地想,人们将称我为那个黑夜飞车的女人,像大海中的鬼船,永恒地飘泊,一直不能上岸,也一直不会消失,到五十岁还独自开着车在深夜街道上游

 太可怕了。

 我驶回家去,浑身战栗。

 放下所有的窗帘,锁上门,密密实实,把自己关在一间房间内。

 柄维根本没有回来。

 都是我不好,吓住他,使他不敢回来面对现实,怕我再问他什么,怕我再要求什么。

 天亮了。

 窗帘再厚再密,总有罅隙,光线无不人,每个窗镶着四方的金边,特别怪异,特别刺目。

 应当封掉它,拿砖头砌密它,何必还装模作样地留着窗户,根本一辈子也不打算开它。

 反正他们在装修房子,我跳起来,就这么办,叫他们把窗户取消。

 不过做这件事,必须白天开车出去,今,尤其是今,实在不敢面对阳光。

 我找玛琳。

 她听到我的声音,诧异“都快九点,你还没睡?”

 老朋友即老朋友,她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玛琳叹一口气“为了什么气?到如今尚有什么看不开的?不过是这么一回事。”

 不知恁地,我的气忽然平了,委屈有人知道,即不算委屈。

 “出来同我吃饭?”

 “不不不。”

 “试试新,戴副墨镜,看看白天,我来接你。”

 “不了。”

 “听我的,情绪不好,切忌独个儿闷家中。”她说“半小时后我到你家。”

 这样的照拂诚属难得。懂得做人的人,断不会时时麻烦别人,一年一度已经过分。

 玛琳到达时,我还赖在贵妃榻上。

 “我不知穿什么好。”

 “身上这套就很好。”

 但她看到我天然脸色还是骇然,心底一定在想:如何会这么苍白这么死气沉沉?

 她俯下身子说:“你要当心自己,以后的日子还长着,陈国维比你大二十岁,不是咒他,他总也会比你早一步走,你要有个打算。”

 玛琳忽然说到那么大的题目去,我难以招架。

 我颓然往脸上厚厚扑粉,粉籁籁掉下来,落在梳妆台上,即时沦为灰尘。

 “你也要改一改了,天天晚上做贼似的城游走,白天又睡不好,干嘛?”她好心数落我。

 我不为所动,放下粉扑“我不想出去,我想睡。”

 玛琳硬拉我起来“没有这种事,你敢耍我,把我叫来又遣我回去。”

 我只得同她走。

 一路上已经后悔得吐血,用手捧着头,睁不开双眼。

 玛琳叹口气“真像只蝙蝠鬼。”

 步入饭店,我尽量控制自己,不想出丑,连尽两杯血腥玛丽,胃部安稳下来。

 玛琳也不再强我所难,自顾自吃,不来理我。

 壁座位上的两个女郎打扮摩登,是领薪水养活自己的新女,正在絮絮交谈。

 精彩的对白钻入我耳朵。

 一个说:“无论如何,卖艺不卖身,何必呢,扮得似,做得似狗,更多三分。”

 另一个说:“半前两团,完全要另议,不能附送。”

 “这种年纪还有?难得难得,我只剩两层皮了。”

 吃惊的我忍不住回头看去。

 因为张着嘴,一副讶异,太痕迹,她们其中一位向我眨眨眼,吓得我连忙低下头。

 玛琳笑我:“少见多怪。”

 我喝闷酒。

 “比这更豪放的还有呢,有时出来散心,顺道开开眼界。”

 我不出声。

 “你以为我不闷?”她说出心事“我有孩子,不能放到你这么尽。”

 三杯下肚,手不再颤抖。

 我心底里想,教我改过自新同啥人学习呢,谁是模范生?还不是各有各的苦处。

 “到我的店来看看,生意不错。”

 我召侍者付帐。

 仆役说:“付过了,那边朱先生要了帐单去。”

 我以为是玛琳的朋友。

 她却说:“现在还有这样阔气的人,谁?”

 我转头过去,看到昨夜邂逅的赌场老板钟邺。

 原来是他。

 我回过头来:“有什么稀奇,没见你之前,我也不信你会声声劝人为善。”

 “你的追求者?”

 “才不,是陈国维的朋友。”

 “幸运的你。”

 “我实在撑不住了。”

 “我送你回去,”玛琳摇头“不明事理的人,会以为你有毒癖。”

 我苦笑。

 走过朱某的台子,我朝他点点头。

 一路上玛琳断断续续地劝我,叫我找点事做,消磨时间,可免流离

 似她这般开个店?极之麻烦的,打开大门,进进出出全算客人,得罪不得,不知多少像我这种没事做的女人,天天轮到时装店逛,聊天试衣裳打电话,把人家做生意的地方当办公室,饶你客似云来,月底算起帐,距离盈余尚有一大截,当然也有成功的例子,但断然不是玛琳同我。

 玛琳不过想找一个地方落脚,打些小本,卖起精品来,渐渐也疲了,货十分普通,何之有。

 惜国维从来不鼓励我做事。

 玛琳说:“到府上看看如何?”

 “有什么好看。”

 “拆过两次了,我倒好奇,想知道陈国维还能出什么花样来。”

 我不出声。

 “陈国维这么有生活情趣,照说做他太太不是太难。”

 外人不知道,他的情趣,全属他自己,他的子无足余地。

 玛琳有心不让我回家向黑甜乡报到,车子弯弯曲曲兜圈子。

 我半迷糊地把头枕在车垫上,不想与她争执,忽然想起,行一善的会不会是我,玛琳心中可能极之不快,所以推搪着不肯回家。

 我对她的家庭状况不甚了了,印象中她出身良好,受过上等教育,有儿有女,情况是很过得去的。

 秋毕竟已淡,玛琳载我兜了一阵风,再无借口,只得送我回郊外。

 回到自己地盘,佣人识趣地拉上帘子,我略为进食,精神回光返照,倒是比方才好。

 玛琳四周围打量,叹口气“真有你的,”她说“得这么有情调。”

 男主人还是不肯回来。

 一点道理都没有,我又不是年老衰。

 玛琳说:“都说老夫少是最幸福,看样子不错,可惜有些老夫把少宠得飞扬跋扈,生人匆近,你倒是不会。”

 见她话题越来越私隐,我看看钟“你瞧,即使不睡觉,时间也是要过的,我要出去见周博士了。”

 她不得不站起告辞。

 我同她说:“咱们共勉之。”

 到周博士那里,倒在她那张月白缎子的榻上,就睡了。

 一句话也没说过。

 醒来的时候一片静寂,遥远的墙角点着一盏小小脚灯,我仍在周博士的地方。

 口渴“有人吗?”

 女秘书走进来“陈太太,我们已经打烊。”

 “周博士呢?”

 “早两小时已经下班。”

 “什么时候了。”

 “七点。”

 “拖累你不得休息,不好意思。”

 给她钞票,不肯收。

 拨电话回家。先生回来过吗?没有。一直没见过他人?没有。

 我踟躅着离开。

 平时他不回来,我并无内疚。这次好像是由我而起,放不下心。

 办公大楼的走廊无穷无尽的长。客人电梯已经停止操作,我得走到尽头去乘搭载货梯。身后跟着一个男人。

 我已十分警惕,略一犹疑,决定打回头找个伴,同秘书小姐一起走。

 已经太迟了。

 我一转头,就看到他手上闪亮的尖刀。

 刀刃不过二十公分左右,是一把水果刀,摆在水晶玻璃的盆子旁,是完全没有恶意的,握在人类的手中,马上变成攻击武器,丑陋的并不是刀。

 他近,我退后,背后是一个死角。

 “把首饰下,手袋给我。”

 使我愤怒的是声音中猫戏老鼠的意味,是完全不必的残忍。

 我把手袋缓缓转到前,打开,自里面取出手,指牢他。

 他呆住了,一时不知是真是假,突然变,退后一步,瞪着到嘴的肥羊,又舍不得跑,丑恶万分。

 我对他说:“你或许不认得它,这是德国莉莉柏4。25毫米口径自动手,里面有六发子弹,你若不在一分钟内消失在我眼前,身上多一个透明窟窿,可别怨人。”

 他还在犹疑,我扬起管,向他瞄准。

 他见情形不对,慌忙掉下尖刀,拔腿往后便跑,向面而来的一个女孩子撞过去,把她推在墙边,才一阵烟似消失无踪。

 那女孩子正是周博士的秘书,吓得三魂不见七魄,望到地上的刀,又见我手中握着,一时不知是踏进警匪片,还是警匪片找上了她,惊骇过度,身子发软靠墙滑下。

 她昏厥了。

 我把她拖返办公室,真重,年轻女孩子肌实叠叠,搯不进去。

 只得把周博士叫来,将女孩子送回家。

 她不胜讶异,问我:“你还有多少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

 “不是每个人都在手袋里放一把。”

 “是合法的,有执照。”

 “你为什么带?”周博士实在忍不住。

 “因为会有今夜这样的事。”

 她气馁“但是带手!它一直在手袋中?”

 “当然,不带它何必备它。”

 “你学过击?”

 “百步穿杨。”

 “我不相信!”

 我拍拍手袋“它是女子最好的朋友。”

 “来,找个地方歇脚,你一定要告诉我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的客人虽多,从来没有像你这样的。”

 她拉我去吃饭。

 饭桌上我说:“人类花太多的时间吃饭,吃完又吃,吃完又吃,真是荒谬。”

 周博士但笑不语。我叫了酒。

 她说:“手是危险武器。”

 “学习怎样用它便不怕。”

 “在什么情形下你起了拥有手的念头?”

 “两年前我们进行移民,我同自己说,到北美那种暴戾的地方定居,身边没有一把手,一点保障也没有。”

 “你的恐惧众多。”

 “是的。”

 “不要谈这个了,免得胃口不佳。”

 然而我吃不下什么。

 周博士优游自在地享受食物。

 我细细打量她,说她长得很美呢,并不见得,但是她叫人舒服,身上没有一个棱角,无论衣着打扮态度都恰到好处,约四十岁左右,嘴角有点松,额上有抬头纹,她都没有去故意掩饰,看上去反而大方。

 “你一直没有结婚?”我问。

 “没有。”

 “不试一试?”

 她笑“小姐,砒霜不能随意试。”

 “有那么坏吗,不至于吧?”

 “由你告诉我才是,你有经验。”

 我说:“它适合一些人。”

 “是,要不是混沌未开的人,要不就是炉火纯青的人,我自问两者都不是。”

 我说:“但在要紧关头,只有他会救我。”

 “是吗?”周博士扬起一条眉毛。

 “他救过我。”我有信心。

 “那么你还是幸运的。”

 我召侍者结帐,领班过来说:“小姐,已经付过了。”

 “谁付的?”

 “那边那位先生。”

 你不会相信,坐在那边的,又是朱某。

 我同领班说:“我自己付帐,你去把单子拿来。”

 他只得去了。

 周博士诧异“这辈子没有人同我抢过单子。”

 我心想:自然,博士,因为这辈子亦没有人误会你是女。

 领班过来说:“小姐,朱先生说,请你给他一个面子。”

 我说:“你同他说,中午已经给过他面子。别再啰嗦,我叫你把单子拿来。”

 领班似极端为难,我放下一张大钞“来,博士,别去理他,我们走吧。”

 她笑笑“长得漂亮,的确不同凡响。”

 我苦笑。

 “你的手袋。”她提醒我。

 在饭店门口,我们道别。

 像玛琳一样,周博士极端不放心我。

 “许多诡秘罪恶不能解释的事都在夜晚发生,你要当心自己。”

 我不响。一无所有的人何用过分小心。

 “我是你的朋友。”她说。

 我点点头。

 她上车离去。

 有人站在我背后,我有第六感,寒忽然竖起来。

 转头看。

 那人向我点点头。

 是钟邺。

 狭路相逢,也不能表现得太小家子气。

 他开口:“对不起,朱某有眼不识泰山。”

 “大家是朋友,一场误会,算了,你总不能一直替我付饭帐。”

 他又向我欠欠身“没想到那么巧、陈太太。”

 我微笑“你也不必称我陈太太,谁都知道,陈夫人是本市邓家的三小姐。”

 他一怔,有点难堪,作不了声,僵在那里。

 了很久,他说:“在外头,大家知道的陈太太,也就是你。”

 我不作反应。

 “我替你叫车。”

 “不必了。”

 “允我送你一程。”

 他非常坚决,开头我不明所以然,后来会意,便告诉他:“我没有醉。”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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