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午休时刻,任恕德吹着口哨,脚步轻快地走进向至龙的办公室,惊奇地发现,上班以来一向很有朝气的向至龙,竟然一脸郁卒地坐在小会客室里的沙发上发傻。
“怎么了?脸色这么臭,跟未婚
吵架了?”
向至龙沉默地瞟他一眼,又径自转头望着天花板。
“男子汉要能屈能伸、提得起放得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你看我,无牵无挂,多么愉快自在。”任恕德坐到向至龙身边,一脸很有兄弟爱地拍拍他的肩,顺便开导开导他。
“谨记在心,等你遇上了,我会全数奉还。”向至龙敷衍地轻哼一声。
“你跟你那口子,应该早就过了冲动热恋期,差不多已经迈入老夫老
的冷感期了,对吧?”
“我们十八岁就在一起,交往已经十年,从小就看着彼此长大的。”
“哇唔…”任恕德不可思议地吹了一声口哨。“怎么可能?咱们公司的单身帅哥竟然是个痴情种子?!老实说,你总该偷吃过吧?”他突然揽住向至龙的肩膀,刻意
低音量,神秘兮兮地探询。“没有。”向至龙皱眉推开他的手。
“怎么可能?”他会相信才有鬼!哪个男人不偷吃?
“这没有什么可不可能。我只喜欢她一个人,当然就没有四处沾染的必要。倒是你,该收敛一点了,免得遇上真正想要的女人时,会因为你那辉煌傲人的纪录而吓跑人家。”看看时钟,午休时间即将结束,向至龙站起来伸伸懒
,打算继续处理桌上堆积如山的工作。
“至龙,你有没有发觉,大小姐最近脸色不太好?气
差的。”任恕德看了门外一眼,视线定在某一点。
“没有,我没注意到。”向至龙虚应一声,没有抬头。
“是喔…咦?大小姐身边带了个小妹妹,是新来的工读生吗?怎么是她在亲自带领新人呢?”带新人适应公司环境这种事,应该会有人专门负责,用不着劳动经理级的主管吧?
任恕德皱眉搔下巴,心想大小姐气
不好是有原因的,竟然连这种琐事都要她事必躬亲,待会儿他得好好削那些偷懒的属下一顿才行。
“你如果很关心她的话,就去慰问一下,顺便发挥一下你无远弗届的魅力…”向至龙翻着一份文件,随意朝外头一瞥,然后又低下头,几秒后突然快速抬起头来,愕然瞪着由大小姐领路而来的、任恕德所谓的“小妹。”
“阿龙…”伴随着亲昵的娇唤声,一个小人儿猛地撞入向至龙的怀里。
“穗心?”他惊讶地扶住她的双肩。
“我经过柜台时,刚好听到这位小姐想要找你,说是你的未婚
,所以我就直接把她带过来了。”大小姐精心勾绘的魅人双眸,细细地在她身上打量一圈。
“我来探班看你啊。你想不想我?”温穗心像演连续剧一样,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发出嗲嗲的撒娇声,听得他起了一身
皮疙瘩。“你吃错葯了?”她从来就不会这么三八的。
向至龙奇怪地低头瞧她,还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看看温度有没有异常。
“你不喜欢我来看你?讨厌,那我以后不来了。”她不悦地拉下他的手,猛一跺脚,嘟起嘴作势要离开。
“原来是未婚
啊,来来来,来这边坐。”任恕德笑嘻嘻地挤过去要拉住温穗心的手。
向至龙的动作更快,长手一抄,迅速搂住穗心的肩,带往沙发,巧妙地痹篇任恕德的“魔掌。”
“说得好像是你的未婚
一样。”大小姐双手环
,丢了记白眼给任恕德。“你们聊,我去忙了,等下‘豪盛’那边会派人过来开会,要先准备。至龙,等一下记得到会议室,还有任恕德,你也是,不准迟到。”她像女王似的下达指令。
“知道、知道。”任恕德摆摆手。
大小姐临走前深深看了温穗心一眼,然后踩着高跟鞋,登登登登地转身走出办公室。
看着冰山美人的背影,温穗心的视线久久移不开,又是赞叹、又是羡慕。
“她好漂亮,又好有气质喔!”经过之处,周遭都会飘散着优雅的香水味,而且她全身上下透
着自信又高贵的气质。
“她是李曼丽经理,本公司的大小姐。”任恕德一个箭步坐到穗心身旁,热心地向她介绍。
“大小姐?老板的女儿?”温穗心好奇地张大眼。
在她的印象中,娇滴滴的千金小姐都是养尊处优,天天花枝招展地美容、逛街、喝下午茶。原来也有看起来这么精明能干的大小姐。
不过,她怎么觉得李曼丽这个名字好
?
温穗心对人名的记忆力,一向就不太好,不管怎么想,也想不出结果,于是干脆放弃。
“差不多了,她老爸是总经理,也是我们台湾分公司的大头头。大小姐是能力一
的女强人哦,完全靠自己的能力得到总公司肯定,现在任职财务部经理,只可惜有点小花痴,很
你家阿龙…唉哟!”
长舌八卦男立即遭到现世报,脑门狠狠吃上一记拳头。
“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他含泪捂住脑袋。
温穗心神情古怪地看着向至龙,心底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她记得曾在一篇报导上看过,男人最希望的十件事之一,就是娶到老板的女儿,那可以让人足足少奋斗三十年。
向至龙很出色,的确有资格吸引住条件好的女人。
那天看到他们两人站在大楼中庭里,真的非常登对。
向至龙每天上班面对这么漂亮、能干、身世又佳的女人,他不曾心动吗?
“胡说什么!走开!”向至龙脸色很难看,不客气地把任恕德从沙发上挤开,换他坐到自己未婚
身旁。
“未婚
,你看!你家阿龙就是这么暴力,以后你要好好管教他,别让他跑出来欺负弱小。”任恕德备极哀怨地罚站在一旁。
“未婚
是我的,别
叫。穗心,他叫任恕德,嘴巴却一点也不厚道,是个唯恐天下不
的标准祸害。”向至龙皱眉反击。
“你好,我是温穗心。”两个大男人幼稚的对话,让她格格发笑。“滚回你的办公室去,‘豪盛’的案子是你接的,你最好赶紧去准备简报,等一下要是谈砸了,公司里所有的女
同胞都会以你为
。”
“切!由我出马会有什么问题?我回去准备了。未婚
,你好好陪阿龙,改天我们一起吃个饭。”
“嗯。”温穗心点点头。
“‘未婚
’不是给你叫的!”向至龙
出杀人的目光,把老是故意在言语上吃他未婚
豆腐的痞子男赶出去。
“好好好.不叫就不叫。我出去了,不要忘记开会时间。”任恕德不再捉弄他们,指了指手表后,终于甘心地退场。
他一离开,场面马上变得好安静。
昨晚不对劲的气氛,依然延续在两人之间。
“咳!”她清清嗓子。“我回家拿了这个来。喏,戴着。”她伸出一只手,摊开的掌心上,躺着一枚他的订婚戒指。而她伸到他面前的那只小手上,也戴上了同一式的戒指。
早上的时候,突然产生一股强烈的念头…她要用她的方法,向别的女人昭告说,向至龙是她的!
向至龙讶异地看着那枚戒指。“你不是说不想戴吗?怎么又拿出来了?”
“早上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一对戒指被孤零零地扔在抽屉里很可怜,所以心血来
地跑回家一趟,把戒指拿出来戴。搞不好就是因为我们从来都没有戴过订婚戒指,所以才会一直无法进入状况。”
无法进入状况的,—直就只有她温穗心一个人而已。向至龙无奈地看她,眼神把内心话表达得清清楚楚。
温穗心假装没看到,径自抓起他的大手,把戒指套进他的指间。
“你不是怕回家,怎么不怕撞见你老爸?”
“今天是我爸去批茶叶的日子,他不在家。”她嘻嘻笑着,还可爱地举手比出“V”字胜利手势。
“你知不知道,这是一种昭告的动作?”向至龙低头看着她替他戴上的戒指,语气有些失笑。
“唉呀,这戒指不便宜,不戴白不戴啦!”她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你最近好像很不安?”向至龙一针见血,戳中她的心口。
“没有啦,你想太多子,我说过只是一时的心血来
嘛!”她匆忙站起来,低头拍拍
子。“没事了,我要回去了,再见。”
“穗心。”他抓住她细瘦的手臂。
“嗯?”她不自在地回头。
“心里如果有什么话,记得要开口问我,别自己闷着胡思
想。”他定定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这么说?”她故装讶异地张大眼,笑得僵僵的。
“你从以前就是这样,我还会不了解?”交往这么久,她个性上的毛病,他全都明白。
从小,她就本
天真,是个心思单纯、没有野心的女孩。只是,耍闷的心眼多了一点点。
说他不担心任恕德刚才没分没寸的玩笑话,是骗人的。那些话让她听入耳里,不知道会不会造成什么后遗症?
“喔。我回去了,你等一下还要开会呢。”她不想在这里跟他讨论。被人直接指出缺点,实在是有点闷。
“晚上等我,一起出去吃饭?”他也顺势转开话题。
“真的?那我们去吃回转寿司!”那家用一台小火车装着各式日本料理的店好久没去了,只要看到一盘盘的料理,她总会忍不住食指大动。
“没问题。”看着她晶晶亮的大眼,他忍不住好心情地
她一头发丝。
“那我走了哦!”趁四下无人,她上前在他脸颊上亲一口。
她原打算只来个清纯安全的吻,不料他却非常不配合,主动转过头,结结实实地吻住她的
瓣,双手也不客气的搂紧她,抚上她的背脊大胆游走。
没有紧闭的门
外,倏然飘进一波波心碎的
气声。
“那是什么声音?”她警觉地别开脸。
“空调马达坏了,别理他们。”他再度吻住她,不让她分心。
果然,他让她闭上眼,专心到没注意他用了“他们”这个字眼。这帖猛葯,应该可以让门外那群老爱拼命对他放电、示好的女同胞们死心了吧?
***
下班时分,人声、车声像即将沸腾的水,咕噜噜地滚动,整个都市的空气都浮动着一股躁意。有人急迫地想快快回家,或是赶忙接送家人、情人;有人相约去唱歌、吃饭,或是努力盘算着应酬和生意之间的附加价值。
也有人忙到
落西山,华灯点亮好一段时间后,才能放松。
“累死了,‘豪盛’那些家伙真难搞,竟然提出那么苛的条件。”马拉松的会议终于结束,送走了客户后,任恕德拉开领带,疲倦地
颈子。
最近总经理回美国总公司去,公司全权交给他们几个经理负责,所以压力非常大。幸好,最后的谈判结果还算成功。
向至龙和他并肩走出会议室,皱着眉看一眼手表。
“怎么,有急事?”任恕德瞧了瞧他的脸色。
“我约了穗心出去吃晚餐。”他掏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好几通穗心拨来的讯息,他一面将手机从无声震动改为有声,一面开始拨打家里电话,到电梯旁便停住不走,打算和穗心联络过后,再搭电梯下楼。
“啊,未婚
现在大概饿坏了,等你回到家再出门,餐厅可能就要打烊了。”任恕德看看自己的手表,一脸的遗憾。
拨到家里,没想到无人接听,于是向至龙又改拨温穗心的手机。
“看样子,不能找你一块儿吃饭了。我看看有谁可以和我一块儿去吃。”任恕德回头想要找寻饭友。
所有人都为了今天这一场漂亮的谈判而兴奋谈笑,没人注意到李曼丽落在众人后头,缓慢地走出会议室,一手
在胃部,脸色苍白得吓人。
“大小姐,你还好吧?”任恕德陪向至龙站在电梯旁打电话,一面和经过的同事寒喧道别,一面关切地看着她举步维艰的模样。
李曼丽走得很慢,所有同事全都搭电梯走光了,才走到他们两人身边。
她深
了几口气,颤巍巍地朝任恕德扯出一朵惨澹的笑容。
“还好,我…”来不及说完,整个人倏地往地板重重瘫软下去。“喂喂…大小姐!”任恕德鬼叫一声,反
地扑身过去接住她。身边突发的剧烈騒动,掩掉向至龙手机里另一端接通到语音信箱的机械化人声。一听到任恕德不寻常的惊喊,他马上转过头,接着脸色一变,飞快地把手机丢到口袋里,帮忙探视倒地的李曼丽。“你怎么了?”任恕德将她抱进怀里,紧张地询问。
“我的胃…好痛…”她不断冒冷汗,难受地呻
出声。
“我知道了,我们马上送你去看医生,不会有事的。”任恕德不断地安抚她。
“恕德,我去打电话叫同事回来帮忙,顺便找人开车到门口送她去医院,你看好她。”向至龙迅速
下外套罩在她身上,然后冲回办公室拨电话叫警卫拦人。
“好痛…呜…”痛到极点,她虚弱地哭了出来。
“我知道,阿龙去找人了,马上就可以送你去看医生,你再忍一忍。”他拍哄着她,像对待一名无助的小女孩。
看到从不
出认输的神情,比有泪不轻弹的男儿还要顽固坚强的女人,竟然在他面前柔弱低泣,任恕德突觉心疼,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忽地被触动。
“我会不会死?”被人护在怀里呵疼,让她更加脆弱易感,忍不住嘤嘤啜泣起来。
任恕德的眼神变得温柔,拍哄她的力道也更加轻柔。
“不会,你坚强得像只蟑螂,死不了的。”
哭声倏地止住,整个走廊阒静得极端怪异。
咦?没哭声了?
任恕德不解地低下头,不料,竟接到两道赤红的杀气。
“我像蟑螂?”她咬牙低喃,像是气得快冒烟。“你…你给我记着!”用目光厮杀他一阵之后,她闭上眼继续呻
,不想再看到他那张讨厌的脸,也迅速否认她刚才有一刻曾为他的体贴温柔而心动。
任恕德此时才惊觉说错话。
“呃,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来不及亡羊补牢,向至龙已奔向这边来。
“有人在下面开车等了,我们快下去。”向至龙催促着。
任恕德动作很迅速,两臂一使力,轻松地将李曼丽从地上拦
抱起,跨进电梯里。
秉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口袋中,发出微弱的亮灯,手机的语音信箱,此时才无声无息地断了讯。
***
温穗心从中午就一直期待着和向至龙共进晚餐的时刻,阳光越消逝,她就越兴奋,一直坐在客厅里,痴痴等他下班回来。
结果,等到下班时间已过,等到
头落尽,月亮东升,向至龙还是没回来。
连一通电话也没有。
她明白向至龙的为人,他一向不轻易失约的。刚开始的时候,她急了,忍不住担心他是不是在半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于是拿起电话,焦急地拨打他的手机,一通又一通,却一直无人接听。
然后她又改拨他的公司,才接到他还在开会的消息。
虽然对他的失约感到有些失望,但至少已经可以定下心神,不再胡思
想,因为他的迟到是工作所致,而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挂掉电话后,她开始收集脏衣服,打算丢到洗衣机里洗涤,借以打发时间。
错
差的,她错过了他打回来的电话。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月亮升得越高,她的心就忍不住包沉几分。
会有开这么久的会议吗?都快八点了呢。
她终于忍不住又拨电话给向至龙,没想到这一次手机却呈关机状态。
“阿龙是怎么了?”他失约了,而且没有任何通知,这个状况真的很怪。
一直到十一点多,电话响起,她惊跳地接起电话。
“喂,阿龙…”她急切地想听他的声音。
“穗心,对不起,晚上临时有事情,我走不开,我现在正在…你等一下。”
背后闹烘烘的,更远处似乎有人在喊他,他应了一声,才又回头继续跟她说:“穗心,我有急事,不说了,晚上早点睡,不用等门。”
他似乎很忙,只对她道歉说他失约了,就匆匆挂了电话。
币上电话后,她走进主卧室,站在主卧室外的阳台上,一动也不动地靠着栏杆,望着楼下的路灯、车河。身后整个房间陷入凝窒的黑暗,她却完全没有开灯的
望。
她需要黑暗,好让她藏住甭单和委屈的情绪。
以前,他不会这样把她一个人丢下,今天,他却让她等了一整晚…
***
不知道过了多久“喀啦”一声,客厅里传来蹑手蹑脚的轻微声响。
卧室门轻轻打开,向至龙疲倦的身影踱了进来。
“你回来了?”温穗心在阳台上迅速转身,黯淡的小脸顿时发亮,从阳台跨进卧室,喜孜孜地跑到他身边。
“穗心?我以为你睡了。”他有些惊讶,打开房间里的灯光。
“你没回来,我睡不着嘛…”她从他臂弯中接过外套,正打算用衣架挂起来时,笑容突然顿住。
他的外套有一股属于女
的香水味,窜人她的鼻尖。
这个味道,她中午时才闻过。
和那位被叫做大小姐的李曼丽身上所
的香水味,一模一样。
“抱歉,穗心,本来跟你约好要去吃回转寿司,但是和客户开会开得太晚,然后又因为公司的李经理她…”
“没关系,不用说下去了。”她急急打断他的话。
她完全不想知道接下来他和“大小姐”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事。
沾着女人香味的外套,怎么也无法让她释怀。
上次是一
头发,这次则是女人的香水味,再下一次,还会有什么?
她闭了闭眼,猜疑带来的强烈妒意,重重袭向她。
“穗心,你在生气吗?”向至龙仔细地注意到她僵硬的背影和不舒坦的情绪。“我可以解释,今晚是因为…”
“我知道你忙,没关系的。你休息一下,我去帮你放个热水。”她匆匆转身,走到浴室去,痹篇努力想要解释的他。
他晚上一直未进食,在医院不断奔走,包办大小姐急诊住院的所有手续,已经疲倦到了极点,现在又看到她逃避、别扭的态度,耐
终于宣告磨尽,也突然气了起来。
他解开领带、衬衫,重重地甩到椅子上。
不想听他解释?那就算了!他也懒得费神!
看看水声哗哗作响的浴室,他气闷地扒了一下头发。
真不知道女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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