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周四上午起得晏,醒来发现在下雨:一盆一盆倒下来。晦暗的天气正如我的心情。
一夜我睡睡醒醒,脑子里
是路华、樊明珠、俞震亚之间的三角关系。王掌珍说的全是真的吗?樊明珠又去找路华了。依路华的脾气,若非未忘情樊明珠,岂肯接受这件委托,管她樊明珠的未婚夫外面有多少女人。
如今我才明白,路华要我星期一别去上班,不是放假,而是怕我撞见樊明珠,她将很难堪吧?
我不懂爱情,我想。
完全超平我想像之外。我不希冀轰轰烈烈、一味牺牲、爱得你死我活的文艺小说式爱情,我欣赏姨丈、姨妈二人之问平实、互谅、彼此信任的爱,不
烈却绵长不衰。啊,邱杰夫,我突然好想你。
我很懒惰,甚至不喜欢伤脑筋的爱情。
也许天
如此,也许我未成
,也许…
有许许多多的“也许”也无法使我更沮丧一点。姨妈出去购物,我拥著抱枕,瞪著茶几上报纸影剧版的消息。上头刊载“兰小
”预定下月开镜,还有一幅辛尔芝的彩
照,正是我所羡慕的成
丽型,一出现就吸引住男人的目光,我想,这种人正合乎你争我夺式的恋情。
电话铃声不识时务的响起,破坏我正在享受恶劣的情绪。
“喂?”
“爱丽丝!”路华开口就吼。“你不来上班,在搞哈飞机?”
我望窗外,太阳高照,雨不见了。
完了,没藉口,怎办?
“现在几点,老板?”我问,眼睛则盯著挂钟。”
“一点四十五。你家的钟表全停摆啦?”他说。“你到底为什么不来上班?要请假也该事先报备。”
我嘀咕。“你就会对我凶!”
“什么?”他口气不善“有什么不
就大声说!”
我
气,一口吐出:“我不要再去上班了啦!”
不管啦,不管啦,就任
这一次。
“为什么?”他只是问,不附带任何情绪反应。
“那里全是男生,好别扭。”我说出第一个理由。
“我把你安
在我办公室里,不与他们混在一起,不是吗?”
你不是男生?
“还有陆星座…”
“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他不会再烦你,其实他只是好玩罢啦!”他快速往下说:“没有其他理由了吧,快赶过来,要是两点十分以前没见到人,今天薪水我全扣下了。”砰的挂了电话,太不和善。
我瞪著话筒。最要紧的理由还没说哩!
我真笨!又胆小!怎不一口气问出真相?
(关我什么事?)
我征住。对啊,他跟樊明珠纯属生意上的合作或旧情复燃,全不关我的事,我何必难受这么久呢?
我这个“媒人”过分热中,如今正式请辞。管他今年结婚也好,做一个老光
也好,我切不可忘了自己的人生大目标!
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唉,自从遇上樊明珠、路华这对宝货,我差点忘记自己的生活准则呢!
我快速做了一点准备,然后飞骑赶往伯爵金星大厦,停妥车,冲,再冲!任何人叫我全视作未闻。跳著楼梯奔上三楼,一个右转弯,再奔十步,紧急煞车,
口气,装作气定神间的走进去。二点九分五十九秒。
老板不在。
陆星座把一串金钥匙递到我手上,说:“昨天的份,辛苦你了。”
“我就知道,”我怒气上升,虽努力掩饰,依然不够老道。“他急急忙忙叫我来,一定没有好事。”
他比个手势。优雅的一挥,想挥走一只苍蝇似的。
“路华是信任你,才敢把钥匙交给你。他很少这么信任一个人哦。”
“鬼才相信!”心里补一句:他就看准我好欺负罢啦!
陆星座拍拍我的头。我诧异的看着他。
“你不太了解大人的感情哩,爱丽丝。”
“什么意恩:我就是大人啊!”他耸耸肩膀,把钥匙放下,自去工作。
我坐在白漆餐桌还,面前一只空的玻璃杯。可怜,路家的冰箱里藏的全是速成品,易开罐啤酒、饮料、罐头,全是开了即可食用;橱柜中摆了几种碗面、汤包,开水一烫,简单方便。这就是单身贵族(贫民)?
我看是他特别,同样有两只手,末娶
之前不能试著学做家事?信介哥便能干啦,绝不是只会烧开水的白痴。
洗好杯子,归回原位,我在客厅电话旁找到纸笔,记下:地板用清洁剂、浴厕用兰洁灵、玻璃魔术灵、香皂…,他回来看见就会记得买。
(我变成了什么?他的专职女佣?)
类似我这种草包,也快绝种于现代社会了吧?新生代作家描述的现代女
不都是有主见,不天真的吗?而我,却背道而驰,凡凡每每骂我没出息,我总是无言以对,因为事实摆在眼前,我张丽丝厉害不起来哪!
我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安慰自己。
锁上门,回到办公室,路华刚回来,我
还钥匙,桌前已堆了几份该记录的卷宗,我翻了翻,没有俞震亚一案。
忙到五点,我转动脖子,拿眼瞄路华,不知他会不会要我加班,补足时间。我提过,他是精明人哪!
路华似在冥思,根本没看我。
自知道他与樊明珠又在一起,我觉得很难开口跟他说话,几次要叫他,又算了,挣扎了几分钟,心一横,开始收拾东西。
“爱丽丝!”
我心跳。“什么事?”
“口腔内有一处发炎?靡灰绾沃雇矗俊?br>
“多久的事?”!
“今天。”路华说。.
“含米酒,不要
下,直到酒味没了才吐掉,多含几次,不仅止痛,而且快好,要不然少说要痛一星期。”
“没米酒,别的酒行吗?”
“没试过,不知道。米酒是煮菜常用之物,买一瓶吧!”
“你不会以为我会煮菜吧?”他盯住我。
我摇头。“看你的厨房就知道了!”
“对,一到吃饭时间我就没劲儿。”他沮丧的垂下明。
我冲口而出:“把樊明珠抢回来不就得了。”立即懊悔,拿了皮包,再见也不说,快步走出总侦查室,可以感觉到路华的目光死盯著我的背影,如芒在背!
一路倒楣下去,在楼梯问差点和人撞上,经过管理员室,郝瑶菁突然叫住我。自从我在徵信社上班后,她便不理我了。
“张丽丝!”速称呼都改了。她拉著一人的手走出来,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孩。她说“给你介绍牙科里的能干助手,熊好小姐。”
熊好高了我一、两寸,健康的肤
,头发剪得比凡凡更短,像是小男生,又像野丫头。一件背心型的T恤勾勒出奥黛丽赫本式的身材。
郝小姐浓妆的脸蛋没有面对我。我只瞧见侧脸。
“呵好,也许你们可以做个朋友,同样曾在同一家牙科工作过,也算是同事嘛!”郝小姐是真心的?
“干嘛!又没共事过,何必攀亲带成。”熊好为何敌视我?“我早慕名爱丽丝的大名,沈大夫、吴大夫、田大夫,甚至朱院长都诸你好,煮的菜一级
。果然不出我所料,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她怎么这样不客气,家教有问题?
我迳自走开,远离这些人。
在停车场,熊好追上来,说:“喂,你有没有男朋友?”
“做什么?”
“问你就说吧!”
“你应该客气一点的,或许我会回答你。”
“喝,长得虽不美,却很有狐狸
的手段,娇娇弱弱的,专门
惑男人。”.
我想生气,却不知怎的笑了起来。
“如果我有狐狸
的本事就好了,可惜我没有,男朋友才一个,其他的男生全把我看成未成
的小妹妹。”
狐狸
岂是容易当的?可需有先天的好本钱哩!
“真的?”熊好
著
,颇为凶悍的说:“我天生好管闲事,听林大夫说沈大夫因为喜欢吃你煮的菜,所以不肯跟她结婚,我就很生气,林大夫是好女人哩!”
“这关我什么事啊?你叫林大夫好好研究烹饪吧,不要在背后造谣。”我生气的看着她。“而你要打抱不平之前,最好先委托我们徵信社查明真相,免得冤枉好人。”
这世上的人真是干奇百怪,尤以我在伯爵金星大厦见识的比我过去二十年见的多。今天又多了一个:熊好。
“咦!你生什么气啊?我话还没说完。”她还没有退缩的意思。“还有,你别破坏郝小姐的好事,她不小了,应该结婚。”
“郝小姐?她跟谁的好事?七楼的出版社老板?六楼的书法家?五楼的道馆主人?三楼的路先生?还是…楼的律师、一楼的朱院长入”我恼极了,为什么要造我的谣?“你是女蝙蝠侠吗?真受不了!”
熊好还很没神经的说:(完全不理别人的喜怒)
“你生气的时候比不生气的样子好看。”
我咕哝:“神经有毛病?”
深恐她继续纠
,又要说出我破坏另一个女人的好事;我不愿受气,发动机车,急急冲出去。事后我回想,真是太冲了,而且又犯下自路华警告我后不曾再犯的毛病…自觉左右车离得远,闯红灯!
其实我根本还没闯过马路,祸事就发生。我没有在白线前停下,红绿灯旁的屋子突然拐出一辆大型机车,结果来不及煞车,虽然及时痹篇没有
面撞上,却因U形弯转得太漂亮,撞上安全岛,尖叫声中,车子摔倒,本能地我以右手撑地面…,后果怎样还不清楚,一瞬间脑里一片空白,倒在地上不知怎么办,直到我想着要起来,右腕剧痛,眼泪险些滚了下来。
难忘的却是一位正义使者的出现。
他经过那里,不仅扶起我,当那位差点和我撞上的野蛮年轻人向我破口骂三宇经时,他代我应付过去,吓跑野蛮人,然后对我说,
“让我看看你的手,小姐。”
我伸出痛死了的右手(我真容易信赖人),他
短的手指轻捏数下,说:“扭伤了,不过幸好没骨折,不大要紧。”
“你怎么知道?”我好想哭一哭,看能不能把痛哭走。
“我不会看措。”
他没有解释,反而带我到一家国术馆看伤,接骨师在为我治疗时,他代我打电话到大哥公司。
“我和令兄说好了,他马上来接你。”
“谢谢!请问大名?”
“小姐不用客气。我叫唐冬远,有个比你大几岁的厉害女儿,专管老爸爸,难得今天有机会让我管事,真不错!”
他不断说笑,解除我的紧张,真是位好好先生,儒雅绅士。
“小姐,下次不可再闲红灯哦!”他笑着说:“若是小女我例可放心,她是不会吃亏的,小混混也拿她没辙的,换了你大概就危险了,像刚才那个,你便无法应付了。”
他和和气气的劝我,今我感到无比的惭愧。因为他不疾不徐、不发火,更使我领悟自己多么冲动、鲁莽。
今天一堆倒楣事,碰上唐冬远先生的幸运却足以补过。
大哥来得很快,开著小轿车。少不了一面检视我包著纱布的手腕一面教训我不小心,然后向唐先生道谢。
“你们兄妹不同姓?”唐先生抱歉。“对不起,我太好奇了。”
“我们是表兄妹,姨表。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哥说。
“哥,机车怎么办?”
“先锁好,等下我再来骑回去。”
大哥接了唐先生的名片,再一次道谢,催我上查,驶走。
我捧著受伤的手,安静著。
“爱丽丝!”
来了。我小心应著。
“你和唐先生素昧平生,就让他骑著你的车,载你去看医生.你是大胆还是迷糊?”他好奇的问。
我略微犹豫。
“当时我很痛,又不知怎么办,我从没遇过这种事。他那么好心的伸出授手,还帮我赶走差点和我撞上的那个人,不会是坏人的。”
“万一他拐你去卖呢?”
他在说笑吧?
“不要把人说得那么坏,而且我这么大啦,能卖谁?”
“我在提醒你下次不要太信任陌生人,你没吃过苦,也谈看过报导,现在坏人很多,当然我不是指唐先生,可是你不要太容易相信不
识的人,吓死老哥。”
“好啦!”
我拿起放在音响上的名片,前、背面均印了好多字。“唐冬远”、“唐氏道赔、健身房”、“台中市狮子会会员”、“大安机构总监事”哇,真不简单的人,还有二个住址哩,一个是健身中心的地点,咦…
“台中市大雅路××号伯爵金星大厦五搂。”
我意外,非常意外。
原来帮助我的好好先生是凡凡所崇拜之唐路尔的父亲。哇!我要告诉凡凡,她一定羡慕死了我的好嗟。
“发现了什么?看那么久。”哥问。
我毫不隐瞒,大哥并没有惊喜的表情,只说:“有教防身术吗?你去学好了。”;
“我最讨厌运动了。”我嫌恶的说,急著改变话题”“哥,这辆车是谁的?”
“掌珍的爸爸买给她的,中古车,但
能还很好。这二天她上下班时间较固定,我接送很方便。”
“你真体贴。”我有点酸。“今天不必接吗?”
“六点。”
“等一下你怎么牵我的车回去?”
“很简单。我开车去你们大厦停车场,把钥匙交给掌珍,我再骑你的机车回去。”
我心绪飞转.
“大哥,你要上楼就顺便帮我向老板说一声,我右手受伤,不能拿等,问他放我几天假好不好?”
“为什么不自己说?”
“你不肯帮我?”我心在下沈。
“我没说不肯帮,只问你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男人跟男人比较好说话嘛!”
“好吧!”他接著又说出让我心惊
跳的话。“我一直在奇怪你怎会到微信社上班,你不像有推理脑筋的人。”
我誓死不说出那件丢人的“义举”
“文书工作不需要按理。”我眸道。
“看样子你不怎么喜欢这份工作。”大哥明察秋毫,我为之丧胆,封紧嘴巴,不再透
一个字。
车驶至家门口,大哥倒车。
“你跟妈说我待会再回来。”
“吃不吃晚饭?”
“不了。”
蓝色小轿车飞驰而去。快六点了。
快乐或恐怖的事,通常必须复述多次。跟大哥说一次,回家姨妈又问一次,姨丈下班再一次,而且姨丈向来不信任国术馆的接骨师,全家出动到外科挂急诊,折腾到九点多,我倦极啦,捡了一个好梦。
次
,心满意足的醒来。睡得
的.慵懒的赖在林上,什么部不想,享受与世无争的宁署。脑袋空空也是一种幸福。
下了地,现实的不方便如影随形。梳洗、换衣服比平时多花一倍的时间。吃早餐时,姨妈递给我一个信封。
“我的信?”我问,信封上一片空白,无宇。
“你老板送来的慰问金。”
姨妈帮我把钱
出来,三张簇新的千元大钞。
我睁大了眼。
“这么多?他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晚上,我去叫你,你睡著了。”
“太多了,不要啦!”
“我也这么说,但路先生声明是医葯费,让你去照张X光片,以防万一。他很欣赏你的宇,怕你的手坏了…一
见鬼啦,他有一次还批评我的字像蚂蚁在爬,命令我放大。
姨妈说:“他一番好意,你收下好了。”
“收了不要紧?”
“老板慰问员工,也是人之常情。”
姨妈这么说,我才感到一丝暖意。他重视我的工作能力不是?
“姨妈,他还有没有说什么?”
“你姨丈跟他聊了一会,很投机的样子,不过那时候我忙著洗衣服,也没去听。后来克坚跟我说,他约了路先生礼拜六来吃晚饭…”
噗,一口牛
差点打我口中
出来。
“明天晚上?他答应了没有?”
“你姨丈亲口邀请,他当然答应罗!”姨妈对丈夫之有信心,数十年如一
。
我的情绪陡地往下滑。请客不比家常便饭,不仅时间拖长,而且三杯酒下肚,男人们开始口若悬河,万一,路华把我做过的“好事”抖出来,那我…
“爱丽丝,”姨妈还问我:“路先生有什么不吃的吗?”
“我怎么知道,他又没告诉我。”
“那你去打听一下。”
“怎么打听?”
“打电话问公司的人啊!”“有必要吗?随便做几样,总不会样样都不吃。”
“你这孩子真不懂事,老板不比亲戚朋友,我们不要紧,可是你呢…”
我怎么啦?路华将因吃一顿好吃的便善待我?不可能的。不过我向来听话,还是打了电话,在姨丈书房里。
“喂,奇章,你找那位?”
好运!是路华先拿起话筒。
“路先生,是我。”我心跳得好快。
“哦,爱丽丝,你的伤要不要紧?”
“不要紧,扭伤而已,很快好的。”
“你是怎么出车祸的,又闯红灯是不是?”他真会猜。
“我…没有,也没跟人相撞,不算车祸。”
他嘀咕:“我怀疑!”
“什么?你曾经说过…就是昨天吧,你自己说有不
要大声说出来,不要嘀嘀咕咕的。”我跟谁借的胆?
“很好,我喜欢你的坦白,再说你的口气柔和,不咄咄
人,教人容易接受。唉,愈扯愈远了,你有什么事吗?这是你头一次打电话找我吧,你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对,姨妈要我谢谢你的好意。”
“不客气。爱丽丝,说出主题吧!”他真厉害!
“明晚你来我家晚餐是不是?”
“你家人的好意,你不喜欢?”
唉,由不得我作主,何论喜恶?
“没有,这是姨丈的事,而将由姨妈下厨,她要我问你有那样菜不吃的吗?比如宗教因素或其他…”
“通通没有。”
“有特别喜欢的吗?”
他沈默一下。
“一时之间想不起来。随便做做就行了,不用太麻烦,反正我己领教过你的手艺,相信你姨妈也差不到那儿去。”
“嘻,你会吓一跳,我姨妈才了不起呢!”
“名师出高徒。”
我哈哈笑。他也真会捧人。
“还有事吗?”他问。我迟疑。
“可不可以约法三章?”
路华轻哼一声。
“说上正题了。说吧,你在担心什么?”
“你不可以向我家人提我的事哦!”我请求。
“哪件事可提,哪件事不可提,你说明白。”
“你和樊小姐的事不可提,要不然咱们
易取消,我也不帮你打扫家里了。”
“原来你担心这个,放心,”他
笑。“我还没有那么卑鄙,何况说出来对我没有好处。”
“你必须说话算话,不能骗人。”我钉住他。
他口气一变。“我给你的印象这么坏吗?”
“没办法,你总是占上风,现在又是我老板了。”
“我要挂电话了,再见!”他的口气好怪。
我锾缓放下话筒,一颗心也落实些。接下来打给凡凡,程
野刁难著不肯叫人,彷佛怀疑我和凡凡将共谋盗走他的设计图,很不客气的说:“我不
不相干的人主动打电话来。”
“程先生,我只要跟凡凡讲几句话就好,请她来我家吃饭也不行吗?你不太讲理哦!”我好脾气的说。
“你是服装界的人吗?如果不是的话,就少来打搅她,她需要有用的朋友,能够帮助她的朋友,你行吗?”
我兴起一阵排山倒海似的失落感。他干嘛这样瞧不起人?我好歹兼了二份差事,就因为都不是重要的工作,他便认定我不配和他的学生
好?
才挂了电话,走出书房,凡凡就出现在我面前,我笨笨的说:“你怎么来了?”
“昨天遇见你大哥,他跟我说你受伤了,正好给我一个藉口溜班啊。”她又提一袋零食来,推著我往房里钻。“从事自由业有个好处,就是时间自由些。”
我不急著吃零食,先把方才程先生的话复述出来,凡凡冲著我鬼叫:“你知道他是那种人,不要理他就好了。”
“他为什么要那样说?”
“还不是工作、爱情两不得意,”凡凡很快的说。“上次他卖几张设计图给一家成衣厂,结果衣服做出来销路不好,给他的打击不小,他一直盼望打响知舟度,好早
拥有自己的公司,像香奈儿之类的。”
“我在杂志上看过香奈儿的服装,很简单大方的。”
“对对对,”凡凡跟嗯夹心饼。“可是一个选没汀响名号的设计师必须光使人有年目一新的感觉,才容易在消费者心坎上印上‘程
野‘三个字。”
“可是,凡凡,奇装异服很难引起共鸣呀。”
“只要造成流行,就不是奇装异服。”
“追求流行已经落伍了,如今是讲究个人风格的时代,你没看杂志在写吗?”我一口一片巧克力,乾脆俐落。
她哼哼。
“我没你悠闲。”
“这种巧克力薄片真好吃!”我同意她的看法。
“说说你受伤的事。”
我很乐意,也不隐瞒丝毫,说到“正义使者”出现的时候,凡凡不信的间:“蝙蝠侠吗?”等我说出是唐冬远时,她不响了。
“怎么样?”我得意的说:“他很
吧!”
凡凡竟然没有钦佩的样子。
“有钱又有闲的人,当然可以见义勇为。”
“你到底怎么了嘛,凡凡。”
“嫉妒有钱人,我现在很嫉妒有钱人。”她重复著说。
“为什么?”
“程先生的爸爸发出最后通牒,在程先生三十五岁之前如果没闻下名号,不能自立的话,他也不再支助儿子,甚至不分财产给程先生,因为这些年来程先生向家里要了很多钱,其他兄弟早已在不
他
花钱了。”
我计算著,房租、生活费、设计所需费用、薪水…一笔天文数字!
“也难怪。”我说。
“你根本不了解程先生的痛苦,”她对著我发
。“他一直那么努力,只是他太前进了,那些厂商都不能了解他的前卫作品,不肯长期支助,他真是太可怜了,众叛亲离,如今只剩下我支持他了;”
我目瞪口呆。凡凡在瞬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刚才叫我别理程
野发神经的话,如今自己却说起这种话来。
“对不起,爱丽丝,”她抱歉。“这些天我陪程先生不断接触厂商,
尝碰壁的滋味,心里就好气那些有钱人,为什么不试一试?为什么不尝试就否认程先生的才能?如果我有干万财产,我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你烦恼?”我天真的说:“为什么?你只是跟著他学,以前不是说过学不到什么吗?何不乘机改行?”
她双眼冒火的蹬著我。
“你当我简凡凡是那种人?在程先生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离开他,他将心灰意冷,就此断送设计天才也说不定。我要留下来帮他度过难关。”
“没薪水也不在乎?”
“不在乎。”她义无反顾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听到的,她真是简凡凡,不是狐仙变出来骗我的?
“凡凡,”我好佩服。“我真没想到你追求女权的另一面是如此讲义气,而且是对一个神经质的大男人。”
她叹气。
“相处久了,觉得他可怜,一个得不到赏识的天才。”
“从前你不喜欢他呢!”
“是啊,是啊,人总会改变的。”
“没想到你也会多愁善感,真不像新女
。”
她挥手。“女强人这名辞也落伍了啦!”.
我微笑。“你一向嚷嚷做人要讲究实际,结果事到临头,自己却
了?纤狄肟滔壬衷诜炊ぶ7卜玻忝挥蟹⑾肿约汉苊苈穑俊?br>
她撇撇嘴。
“只有头脑简单的人,才不会有矛盾的时候。”她是在说我吗?“人本来就是感情的动物嘛,感情是复杂的,喜、恶端在一念之间,就像今天我得罪你,你很讨厌我,过了明天,你想到我的好处,还会恨我吗?”
我拍手。
“好
的演讲!”
“爱丽丝!”她笑思。“你老是长不大的样子。”
“少胡说,我有二份工作哦!”“哼,你没看小说写的:一个人不曾经历大悲、大喜、大难,是不足以成为一个成
的人。现在,我看尽商人丑陋的一面,明白人世间有无穷无尽的烦恼,我帮程先生的同时,也将今自己成为一个成
的人。”
我便了眼。
“人生在世真的要经过那么多苦难吗?”
“想成为大人物,就必须这样。”她骂定的说。
“我周围没存大人物,我不知道。”
“唉,我不服你对牛挥琴了,”她真不客气。“我今天是来问你以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什么话?”
“有一次你跟我说,你大伯在开成衣厂,有没有?”
“对啊,还代理法国高级服装,暑假时信实在那儿打工,回来选带几件衬衫、洋装给我呢!”我掩不住得意。
我爸爸没有兄弟,所谓“大伯”是信介哥他们的大伯,从小苞著叫惯了,虽然彼此没有血缘开系,蔡大伯也不比姨丈亲切,但男人威严不表示他就是坏人。
凡凡急急从皮包翻出小册子和原子笔。
“公司名号、地址、电话,快告诉我。”
“做什么?”
“这是我和程先生最后一个希望了。”她企盼著我。
“凡凡,别傻了,你和程先生要去找厂商前,应该先搜集资料,没其所好才能够成功。程先生的设计图我以前看过,我知道不行。我大伯最讨厌奇装异服,他的成衣厂大都生产高级服饰,中价位,适合二十岁至五十岁的人选焙。你要不要看看他送我的衣服?”
我打开衣树,捡出一件苹果录的洋装,三件衬衫,分别是白色、粉红、淡蓝,一条蓝色格子裙,一条碎摺按古裙子,还有一件冬季的红外套。都是这二年前后送我的,大伯妈没有女儿,对我比较大方。
“一般人都是穿这种衣服,有的人讲究精致、昂贵的好料子,有的人随便一点,但都不出‘大方、协调‘的原则。程先生所锺意的前卫服饰,我在服装杂志上看过更怪异的呢,可是那都用在表演场合,吸引人而己,厂商不会买。”我没有说服人的大道理,只好将大伯、大妈或那个人在谈论服装时说过的零星记忆搬出来。
“对对对,”凡凡兴奋的说:“我就是想替程先生找一家赞助厂商,办一场服装秀,打响知名度,什么都好办。”
“程先生的主意?”
“我的主意,但是他也不反对。”
“程先生不是有个有钱的爸爸,为什么不找自己人?”
“唉唉,如果几年前还可行,现在别想了。”
“办一场服装秀要多少钱?”
“少说要几百万吧!”凡凡算计著。
我咋舌。
“吓死人!我大伯可不是大企业的大老板,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帮助一位设计师。换了你,你肯吗?”
“又不要他一个人出钱,他可以联合其他厂商共同举办啊!”“你真疯了,凡凡。”
“爱丽丝,你不知道我现在心里有多急,明年程先生就三十五了,他要断了经济来源,能不拚吗?”
“怎么你在替他急呢?”
“他女朋友同他闹翻了,只剩我啦!”
听起来真教人同情,但我总觉得凡凡在白费工夫。大伯一向兢兢业业,二个儿子念完五专,全叫回来帮忙,大妈相夫教子之外,还帮著做生意,听说代理外国服饰就是她出的主省,因为成衣厂的生意愈来愈难做,必须另辟财路,可知她的能干,那里肯为名不经传的设计师冒这么大的风险。
“爱丽丝!”
“我要问问姨妈,我只记住自己家的地址、电话。”
下楼问了
柔姨妈,她倒很热心,马上打电话过去问,回答是:到明年秋天的图样已经有了,办服装秀则无能为力,他们顶多登报纸广告而已。
“落伍!落伍!”凡凡叫道:“在国外,厂商赞助设计师均十分热心,因为因此更能够提高他们的地位。反观国内,还在封闭自守,一年难得出现一场大型服装秀,难怪国人争相购买外国名牌的衣服,使本国设计师失去地位。”
我和姨妈均无言以对,这些是我们不熟悉的。
凡凡还是要了住址跟电话。不愿死心的样子。我问她明晚来不来吃晚餐,她说:“看看吧,我的行程不定,要到明天才知道。”
我苦笑。凡凡在改变,我感觉得出来,她变得对服装界、对程
野热心,以前她只是口说要做一番事业,如今真的付诸执行。她总有一天会飞上枝头吧!
路华进门时我便嗅出他今天工作顺利,
出难得一见的笑容。他穿著咖啡
系的衬衫、西
,乾净、清
。我早发现他特别偏爱咖啡
系的衣服,再来便是灰、白、黑等无
系,他身上极难得看到醒目的彩
。
他把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交给我,温和的说:“爱丽丝,祝你早
康复!”
我惊喜。
“谢谢!你太好了。”
他微笑.将一竹蓝水果送给姨妈,我看得出姨妈很高兴他的有心,忙请他坐、姨丈还没回来,只有我陪客人。
“果然我没看错。”我神秘的笑。
“什么?”
我拍拍精美的礼盒,忍不住好笑。“凡凡说你很硬,我却知道你也有体贴的一面,现在我安心了,你一定可以很快找到对象。”
“你这么急著要我结婚吗?”
“你结了婚,才能消除我
疚之情。”
他轻松的说:“你不是说要替我作媒吗?”那语气像在开玩笑。
我无奈的摇头。
“本来我是属意凡凡,她是很坚强的女孩子,在你面前较不显失
,可是现在她一心事业,恐怕不行咄。”
他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爱丽丝,你一向都这么老实吗?直言不讳。”
他在笑我吗?
“老实不好吗?”
“很好,”他双管抱
。“只是在我从事的工作里,很难得遇上一个老实人,客户来委托,大都只提对自己有利的事,攻击对方的缺失,所以我一向不习惯太容易相信别人,人真的会撒谎,而且不惜一切,只为了自保”
我好奇。“那你为什么会从事这一行?”
“很多原因促使我加人这一行。”他沈
著说“念书的时候和星座一起修过一门心理学,也常去法律系旁听,也许就这样慢慢产生兴趣…”
门铃响,我跑去开门,信介哥一人回来,王掌珍没跟著来,我松了一口气,把二个大男生凑在一起,溜进餐厅帮姨妈布置碗筷。
“姨丈怎么还没回来?”
“我也在奇怪,该不会帐目不对,要重新查帐。”
“要不要打电话问一问?”
“不用,你姨丈有事会打回来。”
“姨丈不能回来吃晚饭的话,那杰夫也不行了。”
“我没有准备他的份。”
“姨妈!”我放肆的大笑。
“我希望你嫁得好一点,”她很认真。“比你姨丈差的我都不答应。”
“杰夫不差劲。”我说真心话。
“他只是挑选条件好的女孩,不见得真心爱你。”
“爱情不也讲究条件吗?”
姨妈停下手边的工作,深沈的看着我。
“爱丽丝,我看着你长大,很明白你的
情。杰夫不是不好,但他不能保护你一辈子,这是妈的感觉。”
“你疼我,我知道,反正我还不想结婚,现在认定谁都没用,大哥、二哥都不急,我急什么?”
“你有好对象,就要把握,别管你两个哥哥,知道吗?”
“好好好。”我息事宁人。
“指望信介、信良,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唉!”
我窃笑。大哥、二哥听了只怕很不是滋味。
姨丈到最后都没能赶上晚餐,不出姨妈所料,帐目上多了一百八十元的记录,那多出来的钱是那儿来,搞得整家银行翻天覆地。
不过有大哥和路华陪著吃饭,并不显寂寞。我以左手吃饭很不自在,所幸自始至终路华未曾表现出取笑之意。
六菜二汤,均是姨妈的拿手菜,但我真正感兴趣的却是大哥和路华的谈话。两人不知怎么谈到现代男女的转变,大哥兴致高昂的说:“女孩子变得独立自主,不再事事仰仗男人,对男人来说不是省了很多麻烦吗?”
“男、女在一起,本来就是复杂又麻烦的。女
独立的现代,固然有好处,但有些看不见的坏处却很难说明白。”
大哥执意的说“我很欣赏独立的女
,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不便。”
“我也欣赏有抱负的女
,但,只是欣赏。”
“哦,你很奇怪。”
“我这叫有自知之明,”路华说:“我很清楚自己的脾气,太能干的女人什么事都有自己的意见,跟我在一起,包准因各持己见而常常吵架。所以,我只能欣赏。”
我大感意外的直眨眼。好奇怪,樊明珠不是说他欣赏能干的女
,她因自己不能干而不敢嫁,怎么路华的说法又不一样?我被搞迷糊了。孰真孰假?
路华冲著我一笑,我的心坪坪坪!
信介哥该死,将箭头指向我,引例说明:、
“像我妹妹爱丽丝,她是无法独立生活的,前天出车祸,若不是一位老先生帮忙,打电话给我。她可能站在那儿不知怎么办才好。”
“哥哥,别出我洋相。”我眸道。
路华说:“可是你接到电话,还是马上赶去了不是?”
“是啊,”大哥重拾良心。“自己的妹妹毕竟还是很可爱的。”
“这就对了,”路华下结论。“对于自己喜欢的人,自然而然愿意保护他,而不觉得麻烦了。”
大哥不服输。
“可是妹妹是妹妹,与生俱来的感情是抹煞不了,换了别个人,能够赶来帮她吗?所以还是懂得照顾自己较好,家人也放心些。”
“我记得你们不是亲兄妹吧?”
“表兄妹也是一样亲。”
“未必。”路华说:“至少我未曾看过这般友爱的表兄妹,可见感情是培养出来的,太独立的女孩子通常很难跟旁人培养出深厚的感情。”
“所以你认为女
独立不好?”大哥挑战。
“我没有道么说。我认为一个人跟另外一个人生活在一起,彼此是互相依赖的,很难完全的独立,而不去帮助另一个。工作上的独立是好的,因为同事不比家人,但回到了家,不论男或女,倘若把工作时的独立态度移回家中,样样求表现,不仅累了自己,家人也同感疲倦。在自己家中,谁还会要求完美呢?”
路华的见解,引起姨妈的共鸣。
她说:“路先生说得很有道理,比如克坚在银行里是能干的上司,但回到家中,还不是需要家人的照顾。”
大哥不以为然。“妈,那是你照顾爸爸价了,独身的人很多,难道他们回家都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吗?”
“好,你会说大话,那你以前住在家里,吃、穿都是爱丽丝替你打点,也常常麻烦爱丽丝为你整理房间,怎么你不自己照顾自己呢?”
大哥没降。“妈,你是对,说中了我弱点。我跟爸爸一样,也是习惯了,如今正在努力改进。”
姨妈起疑。“王小姐不曾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大哥说第一百一十遍。
彼著外人在,姨妈没有追问下去,但我想大哥己在后悔失言,从他突然反问我的态度上可看出一二了。
“爱丽丝,你呢?”
“我?”我看看这个,瞧瞧另一个,全是我不愿得罪的。“生活就生活了,需要讲什么大道理吗?”
或许我说对了,他们没在这话题上继绩发挥。
门铃适时响起,大哥抢著去开门,莫非约好王小姐来?趁这时候,路华赞美姨妈手艺高超,烧的菜比馆子卖的好吃,姨妈自然喜上眉梢。我突然想起邱杰夫也曾来共餐,却没有一句褒辞,比起来,生意人终究世故些。
大哥走到我身旁,说:“你同学来了,我让她到你房间,你快去看看。”
“凡凡吗?她不吃饭?”
“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狐疑的望大哥一眼,匆忙站起来,右手撞上桌缘,疼得我红了眼,大哥还责备我:“你真教人不放心。”
上了楼,我一路叫著“凡凡”她有耐
躲著不出来,进了房间,还吓得我大叫一声:“凡凡,你真的是凡凡?”
看到她的脸,我为之哽咽。我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孩,但目睹一张尖尖的俏脸紫一块黑一
块,失去往日的神采,而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难过。我本不是有主意的人,除了陪她
哭,一时也不知如何帮她。
“爱丽丝。”天啊,连声音都模糊了。
昨天还好好,怎么今天就这样?
我看到自己的伤手,忙用对讲机“姨妈,你马上上来好不好?”
“爱丽丝,你在哭吗?”
“你马上上来啦!”
“好,好。”
姨妈上来瞧见了也吓了一跳,不及问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急问凡凡家的电话,说:“必须通知她父母才行。”
“不要!不要!”凡凡困难的说:“不能让我爸爸知道,不然我早回去了。拜托,伯母,让我住一晚。”
“可是,你的伤那么严重…”
“妈妈,”我求姨妈“帮她一下,带她去看医生好不好?”
“真搞不仅你们这些孩子在想什么,发生这种事情怎么可以瞒住案母。你们还小,要父母出面才好…”姨妈叨念著,最后雷在不忍心见凡凡那副惨状,叫大哥开车送她去看外科。我要跟去,硬被留下来陪客人,可是我的情绪一直平静不下来,想到凡凡的险,不用说定出自男人之手,
不住发颤。
“你怎么了?”
路华坐过来,我强忍著才没有逃开。
“凡凡,凡凡…”我牙齿也打颤。
“她的遭遇把你吓著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就像…就像…对,那次我晕倒后醒来听见的声音。这个声音能够缓和我的情绪,带有魔力似的。
“凡凡为什么会这样?”
“这得问她。不过,你应该先打电话通知她的父母。”
“她不肯,她跟她父亲闹得不太愉快。”
“不管如何,还是说一声好,免得将来她父母知道了,反倒怪你不懂事。”他提出警止口。
“真的?”我呆板的问:“也许我可以告诉她大姐?”
他点头,肯定的态度鼓励了我。我查电话簿,打到“四丽”当经理的果然又加班未回去。我告诉平平,凡凡受伤,很严重,请她到我家一趟。平平答应八点以前到,我重复叮咛暂时别告诉她父母,才挂了电话。
“还好,平平很关心凡凡,愿意赶来。”我安心的说。
“亲姐妹不是是?”路华微笑。
“嗯,可是两个人都很努力发展自己的事业,凡凡很少回去,平平也不主动找凡凡,所以很少在一起。”
我从来没有打算把这事情告诉他,现在却自然而然向他倾吐。
“你羡慕她们的冲劲?”
“因为那是我所缺乏的,我当不了大事。在学校时也一样,总是凡凡在帮我,帮我和同学打成一片,老师冤枉我抄别人的作文,也是她去帮我解释,其实是另一个同学抄我的…凡凡是风头很健的,因为她充
活力,公民老师让全班分组演戏,她总是演男主角。她常跟我说她希望自己是男生,男生可以受重视,她爸爸喜欢儿子。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总是帮我帮别人,我觉得她比男生好,能力并不比男生差一点,她爸爸为什么不
足?”
路华沈默。其实我并不真期望答案,是吧?
过了一会,他终于开口:“或许,她父亲不希望她表现得跟男生一样。”
“不希望?”
今这是我的猜测。”他轻笑一下“假使我有女儿,我希望她得到幸福的婚姻,而不是成功的事业。”
我怔仲一会。
“凡凡能力强,不能兼得吗?”
“我不知道,我周围没有现成的例子。”
接下来又是沈默,不难受、反而温馨。我渐渐想起主人的责任,叫起来:“刚刚…被打断,不知你吃
没?”
“
了。”
“想喝杯咖啡吗?还是茶?”
他眼睛瞄向我的手。
“不用了。”
“等我姨妈和凡凡他们回来,一定需要喝杯东西定定神,尤其是凡凡,可怜,再不然我姨丈也得喝,他太辛苦了。”我请求著“路先生,你可以帮我磨咖啡豆吗?”
“你的手没问题吗?”
“泡三亚咖啡还可以的。愿意帮忙吗?”
“好。可是我没
过…”
“很简单的。”
“用磨吗?”路华站了起来。
“电动的,用手磨必须姨丈才行,连姨妈也磨不好。”
“看来你姨丈很讲究喝咖啡。”
“嗯,因为喜欢,特别研究过冲煮咖啡。”我取出咖啡壶,一边说:“在这件事上是一代不如一代,大哥是常备咖啡包,一冲即喝;二哥和信实则是有得喝才喝,从不会主动要求。所以说主要还是为了姨丈喜欢,我们才跟著学。”
“你姨丈是个幸福人。”
“对,他幸福,全家人跟著幸福”
“我说,有人肯为他这么努力,是难得的福分。”
“每个家庭不都是这样吗?”我觉得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了。
在闲谈中,我注意不使咖啡粉过分膨
,烧了壶开水,不多时,整问客厅便弥漫著咖啡香。我以暗
咖啡杯倒了一杯咖啡递给他。
“曙,喝一杯看看。我的技术不大好,请将就。”
“谢谢。”他坐下来喝咖啡。
“还可以吗?”
“非常好。”
我到厨房把冰箱内的
酪蛋糕章出来,姨妈向来准备周全,从不忘宴客后的甜点。我拿到客厅,请路华帮著切好,果然刚准备妥当,就听见汽车停在门口的声音。,
凡凡不愿面对外人,直接上楼。我倒了两杯咖啡,拣了两块较大的蛋糕,放在托盘上。大哥接过去,往楼梯走。
“谢啦,老哥。”我向路华告个罪,溜上楼去陪凡凡。姨妈的客人选傍姨妈。
“医生说凡凡的伤要不要紧?”在楼梯间,我问大哥。
“外伤而己。”
“那就好。哥哥,谢谢你肯帮忙。”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不知说真的还是说假的。
“别这样,等我手好了,你想吃什么尽管要求。”
“我考虑看看…”这次听得出在开玩笑了。
大哥放下托盘,不再打搅。
凡凡缩在一角,我知道她很沮丧,还是劝她喝点吃点。她勉强拿起咖啡,却不碰蛋糕,微肿的嘴
一定很不方便吃东西吧!
我不是圣人,我很好奇要知道凡凡的遭遇,此情此景,开不了口,嘴里冒出一句。
“我打电话给你姐姐,她快来了。”
凡凡没作表示,反而说:“在楼下的是路华吧?”
“嗯,我姨丈邀他来的。”
“我在唐氏道馆看过他,听唐老师说他每周一、三、五会去练一小时防身术,早上或晚上,陆星座是二、四、六,我看唐老师很
他哦!”我头一次听她说话这么慢。
“谁?”
“路华,你老板。”
凡凡怎会突然提起这个入.路华房间里有健身器材,所以说他去练防身术,我并不感奇怪,但说唐老师
恋路华…
“唐老师是唐路尔吗?”我追间。
“就是她,很漂亮、很能干的一个女人。”
“她告诉你的?”
“没有,只是昨天我刚好就站在外面看,路华要跟唐先生比,唐小姐坚持由她指导,很想亲近他的样子。”
“你注意那么多干什么?你和陆星座呢?”
“吹了。”
“这么快?”
陆星座没长
我并不意外,可是凡凡怎肯放他走?
“他说他想结婚了,我却不想这么早嫁人,而且要嫁也不嫁给他。”
“别听他吹牛,他那里肯收心绪婚?”
“他不敢太过分违抗母亲。没出息!”
我们俩
有默契的,一个刻意回避,一个不忍追问,结果都没说上正题,反在谈论别人家的事。二个长舌妇!
我有点明白凡凡的心情,她一向好强,这次遇上这种事,逃到我这儿来,换了我也是什么话都不愿说,一直哭一直哭到明天,她不哭,用别的话题来逞强。她不愿失去在我心中“强者”的地位,我想。
我成全她。
“下星期
同学会,你会去吧!”
“那要看到时候我的脸好了没有。”
说到这里,我又想起那天袁飞口出秽语,凡凡将他摔得四脚朝天的事,怎么这次不灵啦?莫非上回是凑巧,或者此次遇上高手了?
“凡凡,昨天你瞧见路华和女教练比,谁赢?”
“女人的力气天生就比不上男人,路华跟她比了一回,就去踢沙包,他踢得好凶,将来谁嫁给他都要小心一点。”
我不由自主的按住
口,怎么心跳急剧起来?
“你吓住了,我就知道你胆小。”凡凡不忘取笑我。
姨妈带平平上来,并要我下去送客,路先生要走了。
下楼发现姨丈已经回来,而且和路华谈得正兴头,才明白姨妈在骗我,想让平平、凡凡姐妹独处谈一谈罢了。
我在旁倾听,男人们谈的不外是财经、社闻和这次的总统大选。这类事我只在报纸上瞄过,从未深人研绩,只知道个大概,大都是姨丈在聊天时灌输至我脑子里。可是我一直不明白,总统不是民选,选谁当此重任的决定不在我们老百姓手由:讨论济得了什么事?男人的兴趣常令女人费解。
在聆听中,我发现男人的另一个共同处:喜欢看体育节目。姨丈偏爱
球和高尔夫,路华表明篮球较吸引他。
“爱丽丝,你呢?”路华突然问我。
“我只爱看奥运节目,像溜冰、体
、跳水,比较好看?呵颉羟颉⑼颍遗磺宄嬖颍姨ち恕!?br>
姨丈说:“女孩子合适样,要看漂亮的,不像男人,
烈运动拼搏比赛时…”
他们两人谈得可真没契,这叫缘分吧,邱杰夫和姨丈之间始终存著上司、下属间的关系,有很多话邱杰夫在姨丈面前保留著,一味附和的结果,使姨丈不太跟他谈论国家大事,气氛便不如现在。
路华告辞后,克坚姨丈心情高昂的说:“我跟他已经是朋友了,他可以随时来玩。”
“可是他是我老板,他来我会紧张。”
“我也看出来了,这年轻人脾气不会很好,可是他讲道理,听他说话就知道。”
是吗?把自己结不成婚的因素一古脑儿罩在我身上,强迫我上班,还兼职女慵,这是讲道理的人会做的事吗?
“他还送你礼物不是吗?”
姨丈把几上放著的精美礼盒递给我,我当场拆开,是一盒瑞士最
的巧克力,我在礼品店瞧过,贵死了,一直舍不得买,却始终记得它的名字,这是什么样情绪?
我是馋鬼,立即拆封和家人分享,其实最后是祭了我的五脏庙,姨丈顶多尝一、二块,姨妈呢,怕胖。
合一块在嘴里,香味,口感,不是廉价巧克力可比,可惜我的形容词太有限了。捧它上楼,有一种
足和期待炫耀的快乐。
(我像个第一次吃到巧克力的小孩子,有点可笑。)
我房里静悄悄的。我走进去。
“怎么了?你们沟通好了吗?”“
平平无奈的说“她根本不说是发生什么意外,谁打了她,怎么沟通?”
“凡凡,你对自己姐姐也不能说吗?”我忘了炫耀的事。
“我现在不想说啦!”凡凡不高兴的说。“爱丽丝,我可以在这里住一晚吗?”
“可以。”
“明天呢?”平平说“别人的家你能住多久,而你的伤最少要一星期才好,你现在不告诉我原因,那明天你自己去跟爸说,我帮你不起。”
“你有完没完,不知道人家现在心情不好吗?”
“好,你厉害。”平平拿了皮包站起来,对我说:“爱丽丝,我看你也不要理她比较好,免得反被咬一口。”
“唉,平平,你别说气话嘛!”!我追了出去”这对姐妹怎么脾气一样硬啊。
在楼梯口,平平停下,从大皮包中食出女用皮夹,
出两张大钞,说:“凡凡的医葯费是你姨妈先付的,我代她还了,剩下的你拿给凡凡,我知道她最近很穷,她又很少存钱,麻烦你了。”姐妹终究是姐妹,平平是温柔的,没有改变太多。
我收下钱。“你明天再来看她吧,她应该肯跟你说。”
平平往下走。“我和凡凡谈了好一会,她一直不肯说出真相,所以我在怀疑,她是不是想袒护打她的那个人?”
“怎么会?”
“凡凡国中时期学过跆拳道,现在又练防身术,她力气很大的,就算不打,难道不会跑吗,怎会被打得鼻青脸肿?”
我这猪脑袋,怎没想到这一点,亏我还是徵信社的一员。
“平平,你认为她是自愿不躲吗?”
“这当然不可能,她那有那么好脾气,不过这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想那个人会是谁?”
“她很少回去,对她的事,也许我比你了解的还少。你劝劝她吧,不回家不行的,我老爸最近又常提到她。”
“凡凡有心结,总认为你爸偏袒弟弟。”
“她嘴硬心软,其实她对大器也沦疼的。”
“老么嘛!”
“是啊,物以稀为贵,连我也宠他,何况父母。”
“你多宠宠凡凡吧!”我想这样凡凡就不会抱怨了。
“她那种个性使人无法宠她,我也没办法。”
平平走后,我拿钱给姨妈,说起凡凡要住一夜的事。
“一张单人
,你们怎么睡,要不然你睡信良房间好了。”二哥近
退伍,房间重新打扫过,很可住人。
“我陪凡凡,今晚打地铺没开系的。”
“好吧,等一下我叫克坚把信良的寝具搬下来。今晚你小心一点,我伯你那个同学会做出糊涂事。”
“怎么会呢?”
“很难说,上回你表姨被丈夫毒打一顿,猛灌烈酒企图醉死自己,我可还记得。”
“哦,你说被救护车送去医院灌肠的那个阿姨?”
对不起,一表三千里,我记不起她的芳名。“就是她。你自己留神些,明天就请她父母来接回去,你姨丈也说我们负不起这个责任,就说她父母怎个想法。”
我没想这么远,但长辈的顾虑总有他的道理。
“凡凡的姐姐知道她的事,回去会向父母说,不会有麻烦的。”
“不是怕麻烦,而是她情绪不稳,还是在爸妈身边安全些。”
说得也是,一般人遇上这种事,头个念头应是逃回爸妈身边,最亲近最有安全感,凡凡真是个怪胎,尽做怪事。
回到房里,我将一千四百元交给凡凡,问她洗不洗澡,她摇头,我拿了衣物进浴室,出来时,我房里地板已多个卧铺。我请凡凡上
,她却说在“程
野工作室”己习惯睡地铺,要同我换。我乐意之至。
也许受了姨妈言语的影响,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时时惊醒,朝下看凡凡在不在,所幸一夜无事。
次
早上,凡凡同我说要打个秘密电话,我猜想是在电话中和父母谈判吧,让她使用姨丈书房里的副机。这个电话打得很长,但见凡凡出来时面带喜
,我也松了口气,心想父母总是父母,那有抛下子女不管的。
大感意外,来我家接凡凡竟是程
野,凡凡高高兴兴的同他走,我不知说什么好。她一走,我马上打电话到简家给平平,平平却说:“随她去吧,我也管不了她那么多。谢谢你告诉我,我将转告我爸妈,由他们去管凡凡。谢谢你,爱丽丝,再见!”
听到电话被挂断的声音,一阵茫然袭上心头。姐妹之情不胜过表兄妹之情多多吗?我不懂,我一直渴望有个亲弟弟或亲妹妹,难道真的拥有了便不稀罕吗?是平平有问题,或者关键出在凡凡身上?我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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