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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欧芸颤巍巍地伸出手,眸光蓦然一沉,毅然决然将木盒推回到凤冬青面前。

 “若陛下还念着那点救命之情,那便请收回此物。”

 闻言,凤冬青眸光瞬黯,说道:“这东西我便留下了,随便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不过问。”

 在他执意将烫手山芋留下后,欧芸勉强挤出一句话:“陛下为何告诉我这些事?”

 他垂下眸,低声道:“因为,有些事情憋着太痛苦。欧芸,你知道么?我在这宫里没什么可以说话的人,我想,我之后若有心事或许可以找你倾诉…”话锋突然一转,又道:“既然你都看过内容了,我也不怕摊出来和你讨论。你装傻装得这么彻底,想必也是知道其内容的严重,这事你我心照不宣,如今你也算是与我处在同一条船上了。”

 唉,说来说去,就是他认定她已经看过诏书内容,所以才找她讨论舒的是吧?这…真是美丽的误会。

 “陛下对任何人都是不屑一顾,很少有过好脸色,却唯独对摄政王恭恭敬敬说一不二,陛下当真那么畏惧摄政王么?”

 “你说呢?”

 这个问题,凤冬青以笑带过,未正面回答。

 三道遗诏,一道真,两道假。

 立凤冬青为帝是假。

 钦点蔺初为摄政王也是假。

 那么,真相在——雕花木盒里?

 欧芸对着面前的烫手山芋发呆,如今不管她有没有看,她都难以身了。

 正想得出神,喜儿端着茶水进来说道:“小姐今天和摄政王出宫看花灯,喜儿现在帮小姐梳妆吧。”

 欧芸抬头看看窗外,“天色还早呢。”

 “不早了,现在都过申时了,离摄政王酉时下朝没剩下多少时间。”喜儿搁好茶盘后,便拉着自家小姐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轻轻梳到底。

 “摄政王也真是有心,昨天中秋宴见小姐受委屈了,今天就特地安排时间带小姐出宫赏花灯,王爷对小姐真好。”

 “是么?”欧芸垂下眸,内心五味杂陈。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又岂能再装作若无其事?

 “是啊,王爷对小姐可上心了。小姐刚入宫不久,王爷就遣人来府里问小姐平有没有特别喜欢吃什么,让厨子跟着学做几道回去。上次送给小姐的雪白酥就是王爷让喜儿做的。”

 “…”欧芸抿着,不发一语。

 她都不知道那人原来默默做了这些事,听喜儿说着这些事,心里又岂会没有一丝感动?然而,随着皇灵寺事件轮廓逐渐明朗,她还能随着心衷走吗?

 “陛下究竟和小姐说了什么,喜儿看小姐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的。”

 欧芸深深叹口气,“不是什么省心的事,你最好别知道。”

 “小姐,这紫檀木盒是陛下送的么?”喜儿看着桌上的雕花紫檀木盒,眼睛都亮了起来。

 “紫檀木?”

 “咦!小姐不知道么?紫檀木是我朝皇帝御用的木材,寻常百姓很少有机会见识的。”

 “小姐,里面装了什么?”喜儿好奇间。

 “我没打开来看。”里面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她哪有心思打开看。

 “小姐没看?陛下都走一对时了,小姐怎么不看?喜儿帮小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见喜儿走上前伸手打开,立刻被欧芸喝止:“不能开!”

 喜儿闻言一楞,便不敢妄动。

 欧芸沉思一会儿后,当机立断道:“喜儿,一会儿趁四下无人,找个地方偷偷把紫檀盒烧了。”

 “这么珍贵的东西要烧掉?”会不会太浪费了?

 “别问,照我吩咐去做便是。”这种危险的东西,摆在身边真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烧了一了百了,至于里面的内容,不看也罢,既然凤冬青都一口咬定她装傻了,那她便装个彻底吧。

 看过跟没看过的差别,就在于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应付他人的质问。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女声。

 “姑娘准备好了么?”巧莲在屋外问。

 “记住,千万别让人看见。还有,这盒子千万不能打开。”离开前,欧易芸再三耳提面命。

 “…喔,喜儿知道了。”,

 虽说已过中秋,但城里仍笼罩在节日余韵中,街上热闹繁华,人熙熙攘攘,不出三五步便有一家卖花灯的摊贩,一对对才子佳人驻足在摊贩前挑选花灯,经过时听见摊贩口若悬河地说,只消将心愿写下系在花灯上便能心想事成;又说,燃盏天灯升空,心愿就能上达天听,包准是有求必应的,再不就是拱着公子给姑娘买盏花灯题首定情诗。沿路走来,所见所闻皆是这样再简单不过的幸福,教人看了好生羡慕。

 他话本就少,平时相处总是她说话而他倾听,然而今□她话也少,两人一路走来皆是无言。似乎察觉她的心不在焉,蔺初默默将握的手慢慢变成十指紧扣,掌间微微施力。

 察觉他指间收拢的力道,欧芸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正看着前方并未回眸,她便静静看他侧脸。他嘴角微勾,心情似乎不错,原是有点心不在焉的她,看着看着,心思竟不自觉全落在他身上。

 又漫步一小段,他终于开口,“你今心不在焉,有心事么?”

 “…嗯。”她诚实地点点头。

 “愿与我说说么?”他脚步未停,边走边问,两人牵手行在路上的模样倒真像是一对小夫

 她摇摇头,“不能跟王爷说的。”

 “你这坦白倒是教我伤心了。”他苦笑,“也罢,你愿与我说时再说便是,不勉强。”

 两人行到一处花灯摊贩前,欧芸突然停下步伐,问道:“王爷喜欢我么?”

 她原以为他俩是彼此情投意合,可如今她却不确定了。虽说那是燕青下的手,但如若没他授意,燕青又岂敢擅作主张?正因无法询问当事人厘清事实原貌,所以才得更加费神去猜测;一旦猜忌的种子萌芽,再纯粹的感情也会变质,她不愿意她的感情因猜忌而无疾而终,是以更加迫切需要一个肯定的回答,一个能让她放下一切猜疑,义无反顾去爱的答案。

 蔺初表情微讶,目光落在她身上,“本王表现得还不够明显么?”

 她定定看他,语气坚持,“我想听王爷亲口对我说。”

 她累了,不想再耗费心神去揣测他当的动机,她只盼得眼下这一刻的答案,其余一切就如她先前所说,只是过眼云烟,都不重要了。

 蔺初侧首看她一眼,似有些讶异她的坚持,片刻后,畔徐徐漾笑,眸光温暖,“嗯,喜欢。”

 欧芸怔望着他说喜欢时的侧脸,嘴角勾得比平时更深,连眼睛似乎也弯起来,偶尔侧首回眸看她时,他眸光脉脉转,那情动无法自抑的模样,她之所以清楚,那是因为她看他时便是如此,再无法漠视他摊在她眼前赤luoluo的情意,一瞬间,欧芸只觉得自己可笑,竟然如此轻易就让猜忌遮蔽心衷,哪还需要问?一切已全写在那双深情脉脉的眼里了。

 顿时,在心口的郁郁全数在那双爱意横溢的眼眸消泯,她低首含笑,语气娇软,问:“王爷…喜欢我什么?”才听他说一句喜欢,便又想听他再说一句为什么喜欢,爱情,让人变得贪得无厌了。

 蔺初沉默一阵子,这个问题显然困惑他了,不一会儿,他边又勾起笑,似是想通了什么。

 “不知道。便是喜欢。”他之回答,不是什么词藻华丽的真情表白,更不是什么山盟海誓海枯石烂的陈腔滥调,便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不知道。

 便是喜欢。

 “王爷,这回答不作数。”她嗔道。

 “怎么不作数了?那好,同样的问题,本王也问问芸儿。芸儿,你喜欢本王什么?”

 欧芸张口接话,却是语,“我…不知道,就是喜欢了。”

 此话一出后,欧芸随即错愕地发现,她的答案其实和他的大同小异。

 喜欢一个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便就是喜欢了。他是想通了才这么回答她的,她真是傻瓜,这么简单的道理竟然挂在嘴边问。

 羞赧漫上心头,欧芸羞怯地捂着双颊,又是懊恼又是沾沾自喜地抿嘴窃笑,表情生动可爱,令他莞尔。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语气充眷恋,“你笑了,本王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一路走来,她未展笑颜,他看出她有心事,却未强迫她说出;如果她要的只是默默陪伴,他便做那个静静相守的人。虽然他明知她的心事来自于凤冬青刻意的接近,但即便如此,他仍不愿过问,甚至当她告诉他凤冬青召见她问了有关皇灵寺的事情时,他当下亦无太大的反应,他不想再将当之事掀出来,不想她再被牵扯其中,甚至,恨不得能彻底抹掉那段回忆。

 弱冠前,他被缚于宫外,形同软,皇姥姥派来监视他们母子的人却被先皇身边的妃子收买,多次设陷计杀;他一路走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为求生存,长期处在勾心斗角的环境中,心早已麻痹,不曾想过有一人会走入心间,刹那间就夺去他的心魂,如今他只想与她携手共度此生,不离不弃。

 神思远扬间,一旁的灯贩突然热情招呼道:“公子,买盏花灯送你家漂亮媳妇儿吧。”

 媳妇儿?

 听见那小贩说的话,又听见蔺初不置可否低低一笑,欧芸霎时红了脸,羞怯地推拒:“不、不用了。”

 “小娘子,中秋节人人都要来上一盏应应景的,便让你家相公给你买一盏可好?”

 “可中秋都过了。”

 “中秋是过了,可您瞧今儿个花好月圆的,谁人手上没来个一盏?公子,你家媳妇儿害臊了,便由你替她拿个主意呗。”

 “那便来一盏吧。”

 “好咧!”灯贩赶紧递上花灯,又递一张系着红线的纸条和笔。

 蔺初接过后,便看向欧芸,“芸儿,写什么好?”

 “王爷作主便是。”

 蔺初又是淡淡一笑,低头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公子,前面的鹊桥下有条月老河,两位可以到那里放下心愿。”

 “多谢。”蔺初把笔递还给灯贩后,就牵着欧芸的手朝月老河走去。

 月老河畔前熙来攘往,人们双双对对,两人挨着人群寻到一小方空旷处,站定后,蔺初将花灯捧在手上,然后将纸条交给她,让她亲手系上的意思。

 其实,他还有另一个含意,便是故意让她看他写了什么。

 欧芸低首看着纸条上的字,芳心为之漾,桃腮杏脸尽显娇羞之态,朱樱噙抹笑,笨拙地将红绳系在花灯上,眼角不时瞄着纸上的字,偶有风吹来,便将纸条吹得猎猎翻扬,教人模糊了视线。

 将红绳系上后,两人携手放下花灯,欧芸却是一脸舍不得,多想将那纸条留下来当个纪念啊。

 念头刚过,就听见他俯首贴在耳边低声说道:“你若舍不得,回去,我再写一张给你便是。”

 她低头含笑,未语。

 此时,不远处的天灯冉冉升空,一盏盏乘载着人们心愿祈福的天灯愈升愈高,最后在天际划出一片炫烂夺目的红,随着人们的惊呼声缓缓沉落。

 回去之后,他果然守诺写了张字条给她,她收下后,小心翼翼收进匣子里。

 幸福,不过如此简单而已。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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