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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每个白昼来临,对她而言都只是另一个黑夜的开始。

 齐晚儿睁开眼,静静地盯着天花板。她知道在这张舒适的弹簧正上方是米黄的浮雕,柔和的灯光会从四个角落暖暖地洒落,和对面墙角一盏高高的立灯所投谢的水蓝色光芒相互辉映。

 水蓝色的罩,水蓝色的窗帘,米的衣柜,米的地毯,米的梳妆台…

 这里,是陌生的地方,也是她刚刚才熟悉的地方。是她和严寒的新房。

 原本,父亲坚持要她与严寒婚后住在齐家,住在她从小就熟悉的居所,为了方便她在屋里任意行动。但她却拒绝了父亲,在忙的婚礼隔天便与严寒搬入了这间位于市区的高级公寓。

 因为她清楚严寒绝不愿意住在齐家那栋位于山区的豪宅,接受齐浩天的管束。

 他一向就是子,不是吗?她怎能期待他在婚后为了她选择乖乔待在家里,成为那种居家型的男人?何况,他们的婚姻有名无实,要在父亲面前不停地假装也实在是一件累人的事。

 齐晚儿起身,摸索着下,在还未来得及将脚踏入一间与卧房相连的浴室前,一双手臂抢先扶住了她。

 “太太,你起来了怎么不叫我呢?”

 她侧转头,对那个语音焦急的女孩微笑“只是盥洗,我一个人应付得来的。

 “不行,先生说过你对环境还不熟悉,要我好好服侍你的。”小宣急忙道“何况你昨晚还感冒了。”

 齐晚儿悄悄叹息,无力地微笑着“我已经好多了,小宣、你可以不用那么担心我。“

 “不行,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小宣认真地强调着,一面扶她进了浴室,帮助她取得牙刷及其他盥洗用具。

 齐晚儿无奈地接过、考虑着要不要对这个热心过度的女孩进行抗议,但终于还是作罢。

 她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就算对她发脾气又有什么用呢?

 严寒…他就真那么担心她吗?还是单纯地认为她只要没人服侍就什么也做不好?

 “先生昨晚有回来吗?”在小宣帮她整理头发的时候,她细声问道。

 “有,可是一大早又出门上班了。”

 “是吗?”齐晚儿咬住下,强忍着想忽视突然窜过心中那段受伤的感觉。

 他就那么不想见到她吗?总是在她人睡后才回来,却又在她醒前迅速离家。即使回来,也从来不到这间名义上该是两人共有的卧房来,宁可在别的房间休息。

 她明白他们的婚姻只是所谓的契约易而已,但他就连在人前做做样子,尽尽作丈夫的义务也懒吗?结婚将近一个月,她除了在婚礼当晚和他说过话,接下来也只不过偶尔碰过几次面。

 就连在新婚当晚,他也是在送她上后便礼貌地道声晚安,一个人睡在房里的沙发上。第二天开始他就经常加班到半夜,有几天甚至彻夜未归。

 她发现自己忍不住猜想那几个晚上他究竟留宿何处。白洛琳或是丁维安?还是另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女人?

 不论是哪一个,她的心都不住一阵强烈的痛。

 不会是嫉妒,她告诉自己,这椿婚姻原就是构筑于权宜之下,他原就不必对她坚守忠贞。不,不会是那种只属于真正子的嫉妒感,那只是一种…一种自尊受损的感觉而已。

 对,只是自尊受损,因为他竟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甚至整整一个礼拜不见人影。

 唉,一念及此,她顿时又觉得头痛了起来。是感冒的关系吗?身子似乎也微微发起热来。

 “要替你戴上耳环搭配项练吗?太太。”小宣问她。

 “什么?”齐晚儿一愣,明白了小宣意指之后,右手不自觉抚过躺在前的练坠,十年来这条项练从来不曾离开过她的身,已经成为某种习惯了,她点点头“麻烦你。”

 “这副耳环和项练是一套的吧?”

 “嗯。不过耳环是最近才有的。”是她的堂姐齐思思为了她第一次参加社活动,特地定做来送她的。

 “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你了,太太,”小宣一面替她戴上耳坠一面问道“这个耳环和那个练坠的形状是兰花吗?”

 “是素心兰。”

 “素心兰?”

 “兰花的一种,香气很淡,很轻。”齐晚儿解释着,一面回忆着十五岁那年当黎之鹤送她项练时所说的话。

 “晚儿,你就像素心兰,幽微淡雅,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在空谷独自绽放,不会给任何人压力,也不企图吸引任何人的注意。但任何人,只要有幸见到你,就一定会被你吸引的。”

 这串素心兰项练是她的护身符,从那次手术过后就一直习惯性戴着的。她习惯性地轻抚过沁凉的钻石练坠,接着才悠悠开口“我想弹琴。”

 她想弹琴,她需要弹琴。

 她需要某种方法来平定纷的心绪,平定从和他结婚第一天起便从未平复过的心情。

 至今,她仍然可以清晰地记得那场婚礼的一切细节。

 那是场浩大而累人的婚礼,参加的宾客将齐家位于山顶的巨宅大厅挤得水不通。

 齐晚儿不清当天她到底点了多少次头,敬了多少杯酒,唯一确定的是那些陌生的宾客们没一个察觉她看不见。众多赴宴的人让她有一个很好的藉口,人们不会要求她记得每一个曾点头为礼的人,而严寒在婚宴其间一直陪伴在她身旁亦让她的心情大为笃定。

 他技巧地带领着她认识每一位前来祝贺的宾客,却又不让他们任何一个有机会与她深谈。

 那天他的确是将一个新郎的角色扮演得十分出色。

 只是之后却…齐晚儿心一紧,滑过琴键的手飞舞得更加狂了。

 在一阵狂风暴雨地弹奏后,琴声忽地逐渐和缓下来,狂泻的山洪转成潺潺小溪,温婉地低啸着秘密心事。

 冷静下来,她必须冷静下来,这样纷不安的情绪简直不像她该有的。

 她从来都是悠然沉静,不论周遭的一切如何运转,如何吵杂,她总是能够一个人置身事外,静静地享受着只有自己才能明白的愉悦。

 她是素心兰,是清幽空谷里的素心兰,从来只是悄然独自绽放,不理会尘世一切,更不该试图吸引任何人注意。

 这是个只属于她的静谧世界,只有她,和她所感受到的一切。

 只有她,只有凉风徐徐,只有悠然回旋的琴音。

 齐晚儿闭上眼,感受着她只能以其他感官感觉的世界,感觉着一段柔和的旋律轻缓地自她指尖下,她反覆弹奏着,直到陷入恍然的神智被一阵带着讽意的女声毫不客气地拉回来。

 “你琴艺不错嘛。

 她一怔,停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琴键上。“请问你是…。”

 “太太,这位是丁维安小姐,”小宣急迫而充歉意的声音加入。“我一直要她在客厅等的,可是她偏偏…”

 她举起一只手“别说了,去冲壶茶招待客人吧。”她柔柔地说着。

 “是”

 待小宣的脚步声消失在琴室外时,齐晚儿才小心翼翼地将头转向对面沙发的方向“丁小姐请坐。”

 “那我就不客气了。”丁维安在沙发上坐下,一双冰冷的眼睛从未离开过齐晚儿。

 “突然来访有何指教呢?”

 丁维安不答,打量她良久。

 不愧是齐浩天的女儿,长相、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就是这个女人抢走她一心一意想得到的男人!

 直到小宣送上一杯玫瑰花茶放在她面前,接着又欠身退下时,她才再度开口,忍着一阵强烈的妒意“很高兴能有机会来拜访夫人,我期待这次会面好久了呢?”

 “是吗?”齐晚儿困惑地扬眉。

 丁维安逸出一串沙哑的笑声,端起玫瑰花茶浅啜一口“我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她嗓音轻柔,却在隐然不怀好意“我是丁维安。”

 “我知道。”

 “也就是严寒的旧情人。”她冷冷加上一句。

 “这我也知道。”齐晚儿语气平静。

 丁维安轻挑秀眉“是吗?”她再次轻笑“这样正好,省得我多费舌解释我跟严寒的一切。”

 “请问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她自绘花瓷杯边缘打量齐晚儿“严夫人难道不好奇严寒当初为什么会来追我吗?”

 齐晚儿心一跳,但仍强自镇静地耸耸肩“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有关系呢。那也正是严寒之所以娶你的原因。”

 “哦?”她依然语气平淡。

 齐晚儿的反应教丁维安沉不住气“为了钱。严寒继承的事业遭遇破产的危机,急需一大笔资金…相信你现在也发现这件事了吧?”

 “我的确知道这件事。”

 “我很同情严夫人,”丁维安假意道“相信夫人一定觉得受骗了吧。”

 齐晚儿不住轻声一笑“我并没有受骗啊。”

 “什么意思?”

 “我在婚前就知道东亚有财务危机了。”

 丁维安俏脸血尽失“那你还嫁给他?”

 “因为我想嫁给他啊。”

 “为什么?”丁维安尖声质问。

 “这不关你的事吧,丁小姐。”

 丁维安瞪视她毫无牵动的脸庞,突然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意“我或许管不着你为什么想嫁他,但我可清楚他为什么娶你。”她洒落一串冰冷的笑声“他是为了钱才娶你的!明白吗?他在玩你的感情!”

 “我不许你这么说!”齐晚儿的语气忽然冰冷,神色凝肃“严寒不是那种会为了钱欺骗女人的男人。”

 丁维安迸出一阵更加刺耳的大笑“真不敢相信世上

 竟有你这种如此愚蠢的女人!严寒是个子,不拆不扣的子,你以为他在乎欺骗女人的感情吗?他曾经亲口告诉我他追我只是为了我的钱!“

 “那你为什么还对他念念不忘?”

 丁维安瞠目结舌“我对他念念不忘?”

 “不是吗?”齐晚儿冷静道“你恨他弃你而娶我,所以才会如此挑拨我与他的感情。”

 “你…你真以为他对你有感情?”丁维安先是仰首大笑,然后一双燃着熊熊烈火的眼眸嘲地凝住她“你太天真了!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坏胚,女人在他眼中不过是解决他伴而已。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在你之前他不知道有过多少女人,你以为自己可以凭哪一点让这个子回头?别作梦了!”

 齐晚儿全身僵直。

 这个女人非如此残酷地提醒她这个事实吗?她当然明白她不会是他感情之所系,她当然明白要让一个子从此忠于一个女人是非常非?训摹?br>
 她…当然明白他并不爱她。

 但她绝不会让这个女人看出她的脆弱“谢谢你的谎言。丁小姐,我会谨记在心。”

 丁维安不敢相信她竟还能如此平静“你是什么意思?”

 “非常感谢你今天特地空来访,”齐晚儿站起身,摆出准备送客的姿态“我想,我就不送你了。”

 “该死的!”丁维安不住冲向她,捉住她的肩摇晃着“你是白痴吗?听不懂我的意思吗?我可不是来建议你什么的,”她激动地咬牙切齿“我是来告诉你你嫁的人是一个混蛋,天下最该死的混蛋;而选择嫁给他的你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白痴?”

 “请你放开我!”齐晚儿极力想挣脱她范握住她的手,她一个用力旋身,不小心绊上了钢琴前的皮椅,跌倒在地上。

 她挣扎地想站起来,却感到右脚踝一阵强烈的剧痛。

 看来,她的脚是扭伤了。

 丁维安翻翻白眼“笨手笨脚的!”她朝齐晚儿伸出一只手“来,我扶你。”

 但齐晚儿无法确定那只手所在的位近,她凌空抓了两、三次。

 丁维安不耐烦地瞪她“你在蘑菇什么啊?笨蛋!你看不见我的手吗?”

 齐晚儿的手僵在半空中。

 丁维安亦猛然一僵,她瞪着她忽然雪白的脸颊,脑中灵光一现,在齐晚儿眼前挥动着手指。

 而她毫无反应。

 “你真的看不见。”丁维安简直不敢相信她所发现的一切,她喃喃道,忽然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声“原来你是个瞎子,是个瞎子!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齐晚儿防备地问。

 “难怪你会嫁给严寒,难怪严寒会娶你!”丁维安笑得愉悦,眼眸闪闪发光“你父亲答应帮助严寒度过难关,条件是他必须娶你这个瞎了眼的女人。”她愈想愈兴奋“有意思,真有意思。

 “请你别胡乱猜测。”虽然齐晚儿无法看丁维安的表情,但光听她得意的语音已足够令她心慌意

 “可怜的严寒。”丁维安故意让语气充同情“为了钱竟被迫娶一个瞎了眼的老婆。”

 她倒一口气,觉得她再也无法忍受了。“请你出去。”她语音颤抖。

 “怎么?因为你美丽的谎言被揭穿所以感到羞愧了吗?”丁维安毫不留情地嘲她“我就说嘛,那个子哪有可能认真爱上什么女人。”

 “请你出去!”她提高嗓音,再次下逐客令。

 “唷!这么激动。你刚才不是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吗?”

 一股掺和着难堪与羞辱的感觉攫住了齐晚儿,她深深呼吸,拼命忍住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请你离开我的房子。”

 “放心吧,我就走了。”丁维安笑声高亢得意,一直到她离去许久,都仿佛在齐晚儿耳边回着。

 “太太,怎么回事?”在她离去后不久,小宣跨进琴室,一见她跌倒在他便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抢上前扶她“你怎么了?”

 “别管我。”她语音沙哑,用力甩开女孩的手“我自己来。”

 “不行啊,太太,先生要我好好照顾你的。”

 “我说我自己来!”齐晚儿微微扬高语音,第一次对女孩如此严厉。

 小宣怔了好半晌才想到“我打电话请先生回来。”

 “不许告诉他!”她反应迅速,在说出口后才惠然发现自己语气过于激动,稍稍放缓嗓音“别拿这种小事烦他。”

 “太太…”小宣犹疑着,仿佛不知道如何是好。

 齐晚儿不理会她,用双手撑住地面试图站起来,却发现右脚踝依然疼痛得丝毫无法动弹。

 她深一口气“小宣,出去。”

 “什么?”

 “请你离开。”她不想让任何人见到她挣扎站起的丑态。

 “…是”

 在确定室内没有另外一个人存在后,齐晚儿方才重新伸出手臂摸索着钢琴的位置。

 好不容易,她抓到了冰凉的琴脚,慢慢顺着它来到琴身,接着用力撑起自己的身子。

 右脚依然强烈地痛着,她蹙紧双眉,将身体全部重心放在左边。

 当一切终于完成后,她重重地气。

 她站起来了,是靠她自己的力量,没有依赖任何人。

 但为什么…她却有一种强烈想哭的感觉呢?

 晚儿在呼唤他。

 严寒悚然一惊,修地张升闭目养神的眼睁,迅速逡巡周遭一圈后才猛然察觉自己身在何处。

 他是在自己的办公室啊,怎么可能听到晚儿的声音?作梦也不该如此离谱!

 他深深叹息,背转椅子,面对着窗外霓虹闪烁的台北市。

 又一个黑夜。每到这样的时分,他的心神就特别不宁。

 他燃起一烟,静静地着。

 这些日子他让自己全力投入工作,全心全意,时时刻刻,分分秒秒。

 但再怎么忙碌的工作也总有暂时结束的时候,再怎么繁重的工作也不可能持续二十四小时。

 当一切都暂时沉寂下来之后,他只能像这样坐在办公室里、静静地瞪窗外,看着窗外的景致,等着时间流逝。

 有时候他会这样坐上好几个小时,然后就直接在办公室旁一间属于他私人的休息室就寝。更多时候,他还是会选择回家,只因为他无法克制想见她的渴望。

 他想见她…即使是悄悄站在前凝望她纯真的睡颜也好。不,最好是只看她的睡颜。

 因为他真的不晓得该如何面对清醒时的地。

 在公司还没做出一番成绩时他没法面对她,在她总是戴着黎之鹤送她的首饰时他不想见到她!

 懊死的!她就连在他们婚礼当天也一直做着它,不曾稍稍卸下。

 每次见到她,从那钻石练坠所绽出的奇特光彩都像是某种对他不具善意的嘲,嘲着一无是处的他,嘲着无颜面对的他…

 他抿紧,猛然捻熄烟头。

 时间,愈来愈难熬了。

 幸而公司的法籍行销总裁杰洛泰的及时出现解他。

 “总裁,我想跟你报告一下有关新产品的最新进度。”他语音清朗,锐利的眼神透过镜片向他。

 “你说。”他微微颔首,很高兴有事情能打断那个人不悦的沉思。

 “有关我们与日本技术合作开发的新产品,目前已经到最后阶段了。”杰洛泰将一叠卷宗放在他桌前。

 严寒迅速翻阅着“就是你前几天提起的香水吗?”

 “是的。”杰洛泰点头“目前企划部已经决定将这款香水命名为Pure。”

 “Pure?”严寒微一扬眉。

 “这是因为香水本身的特。”杰洛泰解释着、“开发部舍弃了一般以薰衣草与玫瑰为基调的主,因为那种基调后味太弱、在经过一段时间后容易一与环境中其他味道混杂。但这款香水不同,它是以兰花淡雅的香味为主,强调的是那种纯粹高雅的气质…”

 “兰花?”严心寒一跳。不知怎地,听到这名词脑海立即再度充齐晚儿的身影。

 “产品已经进入品质检验的阶段了,接下来要准备的便是行销方面的问题。销路方面比较没问题,我们可以在自己的百货公司上柜。比较有问题的是找一个适合这项产品的代言人。”杰洛泰报告道“还有,瓶身的设计也还没决定…”

 “素心兰。”严寒忽地喃喃开口,他终于想起那副耳坠的形状该是香气清雅的素心兰。

 “什么?”

 “素心兰。”严寒重复道,这次他眼光直视行销总裁,语气亦十分坚定“我建议香水瓶用素心兰的造型。”

 “为什么?”

 因为素心兰令他想起她,因为唯有清雅高洁的素心兰适合搭配她,因为她正具有Pure的气质。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望着杰洛泰。后者同样怔怔地瞪他,神态是完全地莫名其妙。

 好一会儿,当来洛泰正想重新开口时,严寒办公桌上的专线电话响了起来。

 他只能暂时往口,看着这位年轻总裁接听电话,神情愈来愈凝肃,脸色愈来愈苍白。

 终于,他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杰洛泰忍不住皱眉。

 “我要马上回家一趟。”严寒只是这样简单一句,一把抄起西装外套及公事包…

 不一会儿,他人影已然消失在杰洛泰视界之外。

 “晚儿怎么了?”一回到家,严寒立即将公事包任意一甩,一面松开领带,一面走向主卧室。

 小宣急急忙忙跟在他后面“吃完晚饭后不久忽然昏倒了。”

 “医生来看过了吗?”

 “他说是累积?驮斐傻姆⑸眨偌由咸衷谘籼ù盗艘幌挛绲姆纭?br>
 “吹风?”严寒倏地提高嗓音,灼亮的眸光得小宣心慌意“我不是要你照顾她吗?为什么让她吹风?”

 “对不起,我劝过她了,可是她心情不好…”“是什么让她心情不好?”

 “我也不晓得,只知道从下午丁小姐来过后,太太摔了一跤…”

 “她跌倒了?”严寒嗓音不觉变调,一面用手推开主卧房半掩的门,来到罩着水蓝色单的大前。

 她就躺在那儿,莹白脸庞上羽状的眼睫密合着,两瓣小巧的樱却微微开启,吐着深长的气息。

 严心寒一紧“哪个丁小姐…是丁维安吗?”他放低声是。

 “是的,”小宣点点头。

 果然是她!那女人来他家做什么?

 “没事了,小宣,你出去吧。”

 “先生,要不要我泡杯热茶给你?”

 “不用了。”严寒挥挥手。待房门被安静地带上后,他才拉了张椅子在旁坐下,视线不曾须臾离开过齐晚地。

 他缓缓举起手臂,小心翼翼地覆上她光洁的额头…果然有些灼烫。他皱眉,拳头一紧。

 昨晚就听说她感冒了,今天竟还发了烧,究竟是什么鬼让她发神经跑去阳台吹风?她如此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莫非丁维安对她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刺得她情绪震,甚至一时激动重心不稳跌倒在地?结果还在阳台发呆了一下午…

 懊死的!他早该下令不许闲杂人等进来他们家打搅她。

 严寒暗暗诅咒,在怜爱地凝望她细致容颜好一会儿后才记起自己连西装外套也还未,他卸下外套,随意挂在椅上。

 刚刚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她忽然变得急促的呼吸

 便惊动了他,他倏然回眸,盯紧她脸庞。

 起先,她只是拼命呼吸着,像不过气来似的,接着,清秀容颜开始渗出细细的汗珠来,微启的瓣逸出模糊的呻声。

 “怎么了?晚儿,”他焦急地俯身向她,摸索着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很难过吗?”

 她立即紧紧拽住他的手“不要离开我,妈妈,不要走…”她一面喃喃地梦呓着,一面拼命拉扯着他的手“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细碎、充恳求与绝望的嗓音撕扯着严寒,他瞪着她,心如刀割“别怕,晚儿,我不会丢下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然而齐晚儿却像没有听到他焦心的抚慰,仍旧模糊呼喊着,声音既尖细又娇软,像小女孩般的童音“妈妈,我不要走,我要和你在一起…”她重重着气,眼泪开始由她紧闭的眼挤落“你不要丢下我…”

 “晚儿,”严寒低唤着,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仿佛在喉咙,他轻咳着,试着再唤一次“别怕,晚儿…我在这里,晚儿,”一次变成许多次“晚儿,我在这里。”

 他低低呼唤着,柔柔劝慰着,一次又一次,直到她急促的呼吸终于趋缓,直到她细腻的脸庞不再冒汗,直到她不再用好让人心痛的嗓音哀哀恳求,直到她真正地沉入安详梦乡。

 有人在她身边。

 在神智从完全的松弛到重新清醒后,齐晚儿立即感觉到身旁有人,她可以由他修长规律的呼吸声确定。

 是严寒吧?这该是属于他的呼吸声,还是经过一夜蒸发,极淡极淡的醇香古龙水味。

 他在这里?为什么不睡上,要坐在一边?她忽地直起上半身,有股冲动想伸手抚向他,却及时忍住了。

 他应该睡着了吧?她不能吵醒他。

 但她好想看看他脸上的表情啊,她好想知道那张五官分明的脸现在是否刻着疲惫的纹路。

 她看不到,只能用手感觉。她看不到他是以怎样的姿势入睡、看不到当清晨第一道晓光投在他脸上时会形成怎样人的阴影。

 他的眼睛是紧闭着吗?黑黑浓密的眼睫是往下垂;或微微上翘?适度是微微开启的,或是紧抿的?当他沉睡时,那两道形状美好的眉是否仍然是轻轻赶着?或者他正作着好梦,而那人的角正勾勒着微笑的弧度?

 她真想看他,好想看看他。

 可是她看不见。

 “严寒。”她低低唤着,是压抑的渴望。

 而他似乎被她惊动了,先是动了一下身子,接着带着浓浓沙哑的语音扬起“晚儿,你醒了?好多了吗?”

 他为什么这样问?她秀眉微蹙,直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昨晚昏倒的过程,她忽地倒一口气,一股浓浓的歉意升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

 “你陪了我一夜?”

 他没答话,她却知道答案是肯定的“对不起,让你一夜都没睡好,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要不要好好睡一会儿?”话语方落,她原先还微微沁凉的脸颊瞬间烧烫起来,感觉自己问话的方式就好像邀请他上似的,她连忙强调道:“我已经准备起了,所以这张可以让给你…”“我不想睡。”他低沉一句。

 “哦。”齐晚儿一愣,哑然无语。

 他心情不好吗?为何嗓音仿佛经过刻意压抑过的沙哑?她真想看看他脸上的表情,真想着看他的眼眸中闪烁着什么样的神采。

 这样的渴望终于化为深刻的言语“我想看你。”

 “什么?”他似乎很惊讶,微微提高嗓音。

 “我想看你。”她低低地重复,接着仰起一张热切的脸庞对准他的方向“我可以摸摸你吗?”

 他一阵沉默,气氛的僵凝令她一阵心慌意

 “严寒?”

 好半晌,他才悠悠开口“你曾经告诉我,十五岁那年你动过复明手术。”

 她一怔,没料到他会忽然提起这个话题。“不错。”

 “手术是成功或失败的?”

 她忽地一窒,有好几秒的时间忘了呼吸。

 “告诉我,晚儿,”他语音坚定,一字一句敲击着她的心“那次手术是成功了或失败了?”

 “你…知道的…”她语音细若蚊蚋。

 “我不知道!告诉我,晚儿。”

 “它…那一次…”她拼命着气,心如麻,刻意尘封的记忆忽地不受地席卷她脑海,得她全身发颤。

 而严寒平板的语音加深了这一切慌乱。“那次手术是成功的,对吧?”

 “我不知道,”她摇着头,语音逐渐攀高,双手蒙住耳朵“我不加道。”

 “明明是成功的,为什么还看不见呢?”严寒抓住她冰凉的小手,语声激动“晚儿,你究竟在逃避些什么?

 究竟是什么事纠了你整整十年。让你到现在还选择欺骗自己?“

 “我没有逃避,没有欺骗!”她用力想甩他双手的掌握,语音尖锐“我看不见,真的看不见!我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看不到…”

 “那是因为你在逃避!”他低吼道,双手仍用力给握住她,不容她轻易挣脱,然而声音却放温柔了“告诉我,晚儿,告诉我是什么困扰了你,我愿意帮助你。”

 “我没什么,没什么。”她拼命否认,语音破碎。

 “是因为你忘不了那场大火吗?忘不了在法国的最后一夜…”

 “不要说了!”她忽地尖厉喊道“那件开跟你无关,你没资格强迫我告诉你!”

 “晚儿!”

 “你走开!”她锐喊着,一面然推着他“离开我的房间,不要打搅我…”

 “这也是我的房间,你忘了吗?”

 “它不是!从结婚以来你从来就不曾真正呆在这里过!”她激动地高喊着“出去!我不要你在这里,不要你管我,我的事跟你无关!”

 “晚儿…”

 “不要管我。”她几乎要崩溃了。

 他凝望她许久,嗓音低微,仿佛刻意压抑昂的情绪“好吧,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

 她重重气,听着他从座位上起身,沉重的脚步声踏过房内柔软的地毯,接着,是打开了门又关上的声音。

 终于,房内除了她急促的呼吸声已恢复全然的静寂。

 只有她呼吸的声音,只有她呼吸的声音,只有…她忽地抬手捂住,眼泪,不听话地纷然碎落。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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