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要不是亲眼看见无盐把他“随手”摘来送她的晚玉香丢回花园,蓝非
儿不相信有哪个女人能对鲜花免疫的。
她不喜欢他的态度很明显了。
世界都在他手上,没有人可以对他不理不睬的。
一开始,他以为她跟每一个想赖上他的女人一样,更可恶的是她的靠山强硬,除了身分神秘的郭问是她师父,就连他的把兄弟,当今皇帝独孤胤也极力促成他跟她的“良缘”他是要娶老婆没错,可是被人打鸭子上架,对象连基本的赏心悦目都沾不上,被屠宰,起码也要死得漂亮啊。
亲王府里就连婢女都经过严格筛选,清秀佳人是基础的条件,申屠无盐就好比在
是孔雀的园子里放进一只火
…这,能看吗?
可是她来到亲王府,想进驻的愿望也达成了,对婚姻却只字末提,因为这个不确定,蓝非反而有了认真的打算,很久没碰到富挑战
的女人了,不由得生出渴望征服的
念出来。
跳下冷清的
,走到不知忙什么的她背后。
昏黄的烛光在她高堆如云的秀发中铺陈出
离的效果,凳上的
肢不盈一握,抓笔的手
出一截雪白的腕,因为专注微偏的头颅显出
惑人的线条,在她身上,他看见如水的轻软翻
。
“你在做什么?”他近乎
恋地嗅着属于她特有的香气,那味儿,似麝非麝,不如处子的青涩也不似成
女人的俗
呛鼻,那是一种笔墨无法形容的味道,騒扰着他,让人蠢蠢
动。
无盐画得专心,被他冷不防一骇,笔
一歪,一张完成十分之七的图稿居中被使劲的力道给毁了。
她红眉毛绿眼睛地跳起来,这一跳,蓝非本来就靠近的嘴就擦过她耳鬓,她跳得更夸张,长长的水袖拂过桌面,一缸砚瓦水罐全倒向始作桶者,一天内,第三套衣服报销。
“你好好的觉不睡,发癫啊?”要不是她胆子大,这下要送去收惊了。
蓝非瞧瞧自己被“染
”的衣服,皮皮地笑。“我看你不睡,一个人睡觉多无聊。”
对他潇洒轻佻的说词,无盐一听心中就有气。“就为这个可笑的理由,你就毁了我的草图,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才把剧情跟构图完成的,托你的福,我又要重画了。”对他,她够忍让的了,
也让给了他,最迟,天破晓她就走人,都处处退让了,他还想怎地?
“女孩子熬夜对皮肤不好。”
“这不关你的事。”
狼,她的皮肤好不好跟他有啥关系。
“这是
图,你对此像有兴趣?”雕版书的
图又称做出像,要画得好并不容易,也因为难度高,所以在文字以外更能够吸引读者的兴趣,成为艺术价值极高的作品。
“我画的是小人书,大公子你不会有兴趣的。”提到自己的专业,无盐冷淡的脸罕见地绽放出萤
的光芒还带微微的羞怯。
“小人书。”那可是他的最爱。
所谓的小人书对象就是孩童,整本书以俏皮轻松的人物对话和恢谐逗趣的动作衍生故事,自从半年前他在京师的一家书坊看过后,简直惊为天人,半年来他总会派人定时地去探索消息,却屡屡失望,那画小人书的画者不止出书量少,连人也不知所踪,为此,他还郁郁寡
了好一阵子。
“有本‘侠客游'是你画的?”她不置可否。
“你问这个做什么?”
“告诉我。”他去拿桌上染坏的图稿,想对照两者的差异在哪里。
“没人教你不可以随便动人家的东西?”这人不管做什么都得非手来脚来,惹人嫌啊。
“我很忙,宝少爷,如果你闲着没事,现在雨也停,你的酒意也醒了,就劳驾多走几步路回你的屋子去,别来烦我。”蓝非浓亮的眉倒成八字,她居然给他脸色看,有哪个女人曾经这么待过他的,从来没有,好!他就不相信自己耗不过她。
躺回屋子唯一的一张
,蓝公子的嘴角泛起恶作剧的微笑。
无盐把裁好的桃花纸铺妥,眼看天将亮而末亮,熬不过接连几天的困顿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是浅眠的,因为从小的漂泊
,心中没过踏实的感觉,又加上画画的工作忌讳喧嚣,警觉
慧纤细,睡睡醒醒倒也不成问题,可来到亲王府,接二连三的事件困扰得她
疲力竭,又一心牵挂着仍在皇宫内作客的师父,蜡烛两头烧,人终究不是铁打的,睡眠是重要的精神粮食,轻凉的空气,?鄣娜馓澹鞣怂咳偷囊庵玖Α?br>
蓝非落地无声地来到她身边,瞧着她全无防备的睡脸。
很奇怪,明明她侧睡的脸庞看起来还是难看,可是就有股水漾的光辉在
转,让他又
惑又奇异。
拦
抱起她,无盐不可思议的柔软从她的身躯传抵蓝非的触觉,他抱过数不清的女人,她的芬芳和柔软却是仅见。
他突然升起把她收编为已有的
望。
他的金字塔美女收罗还不够完整,不过,他心底也明白得很,在人间浊世要找一个完美无暇,内在外在俱全的女子是不可能的,申屠无盐的面貌虽说惨不忍睹,可是她的倔强特立独行有大将之风,不可否认,她具备了做人家主母的上顶条件。
把她放进
帐里侧,蓝非也顺势跟她并躺在一起,谁都无法解释他为什么非苦巴巴地不睡,等她到人发白,就为了抱她上
。
就算上了
,纯洁的睡觉行为也是破天荒,真的就是各睡各的觉而已啊。
可笑啊可笑,想上他
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为这丑丫头费了心思,她会领情吗?
他迷糊了。
“不要跳,姆妈…不要。”她一不小心就陷入了怎么都摆
不掉的梦魇。她握着拳,额头沁出一粒粒汗珠,脆弱无助的样子让人心折。
人的意识会表现在现实的情况里,无盐只紧紧捋住发白的十指,不曾像溺水的人总要找些什么来攀附,这样的挣扎看在蓝非眼中,他很自然的脑袋一片空白,把他信誓旦且绝对不碰她的前言给忘得一干二净。
无盐一搭上他伸过来的胳臂,就蛇样地挽住再也不放,修长的身子也偎过去。
她指尖的哆嗦教人怎么都不忍推拒,蓝非心酸难忍地圈住她,告诉自己这只是权宜之计。
女体的感觉他太
了,每天他几乎都是在女伴的身边醒过来,开始一天的生活,她没什么不同的,但是,一搂近她,蓝非就知道自已在自欺欺人,她不止柔腻得出乎意外还给了他奇异的安心。
虽然她面目丑了些,个性该死狂傲了些,却是个身材玲珑有致的女人,看来看去觉得她还不是乏味得太彻底。
蓝非安心地让她揽着胳臂度过一夜。
这一觉,直到
上三竿,无盐从安静无梦的睡眠中醒来。
对于自己是怎么上
的她全无印象,倒是不见蓝非的影子让她
了一口气。
了无心绪的才敞开房门,她以为不见的人就着门框朝她抛去一朵狩猎的笑靥。
他又一身光辉夺目的打扮。不同的是顶上的玉冠换成各色彩纱制成的扑头,金线在扑头上盘出各种花样,显赫出众。
啧啧,一只花蝴蝶。
无盐长年跟郭问一起,郭问一向不讲求穿着,一袭白袍总是穿到袍角磨出线角,或领子洗破才肯换新,看见蓝非一天换好几套衣服的闲工夫,她不
嗤之以鼻。
“怎么?我穿这样不好看?”经年挂在他脖子的金锁片晃
着,看得出来方才他经过一阵奔跑。
“孔雀习
。”她连看都懒。只有动物界中的雄
动物才会花枝招展地展出自己傲人的美丽藉以吸引雌
,他一身花不溜秋的扮相跟爱作怪的孔雀无异。
“我是为你精心装潢自己,你不领情还损我?”有哪个女人不爱他华贵的模样,男为悦己者容,天经地义的事为什么到她眼中就全走样?还枉费他拼死拼活地赶来献宝,气死人了。
“不劳你费心,对我们穷人来说,衣服只是保暖的工具,装饰的作用不强,你不必为了讨谁
心特意改变什么,我也不想欠你这种无所谓的人情。”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你也该把这一身破烂换下来,起码有美化我眼睛的功能,就这样了。”存心唱反调,蓝非一挥手,在门外候着的家丁川
不息地用托盆送上一应俱全的锦衣玉服,花
之多叫人叹为观止。
“四喜,进来帮姑娘打扮。”四个手脚俐落的丫环进来向无盐请过安就想动手替她梳妆。
“这几个丫环的手艺不是我吹牛,整座京城没几个能比的,再丑的人只要经过她们妙手回
,丑女也能变天仙。”这几人可是他的爱将,要出借不容易,为了讨她
心,连自已的发型师都不惜外借,她应该满意了吧。
“你到底要怎样折辱我才甘心?”只要求最卑微的安静都不能,他非得不择手段来提醒她不堪入目的容貌和穷困的生活习
?
她不爱说话,为了他一再的騒扰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应付,却引来他更多的扰
,她真是
巧成拙了。
“折辱?”瞧她说的是人话吗?他不过企求分些微薄的专注给他,她居然当他驴肝肺,他不断向她输诚,这婆娘却不领情,她当真无动于衷?
“是的。”无盐抬头
,她、再也不要一而再的接受他的“好意”.“你笑我不识时务、丑小鸭还是小家子气我都不在乎,我就是我,不要硬
我做任何改变就是尊重我了。”
蓝非岔了气。“尊重?你知道自已在说什么鬼话,本爵爷要不是'尊重'你会让你住进这所宅子,不'尊重'你会让你吼着我玩,不'尊重'你干么吃
撑着替你打扮门面,怕你受人欺凌,你不识好歹!”什么风度气质,全丢一边去!
“你不过是把我当成收编的宠物,任
妄为,你的眼晴里自以为是的爱护又何尝问过我,那是我想要的吗?请把你的荣华富贵带出我的生活,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请让我维持现在的样子,我感激不尽。”蓝非一向我行我素,也不相信有哪个女人会拒绝他的给与和宠爱,被无盐这一抢白,勾魂脸上的轻佻全不见了。
“我是认真的。”对女人,他每一个都是认真的,只是游戏的尺度因为女人对他的吸引力有长短的分别,没有谁把他的痴心当笑话看过,就除了眼前这个不通气的她。
无盐无声地叹息,她看见四喜丫环们对她投扔过来的不知好歹的眼色。
被她们如神明崇拜的蓝非经她这番不留情面的驳斥,她们怎生受得住,他代表亲王府的荣耀,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女子,这会儿怕是得罪全部的人了。
“大家先下去。”蓝非不可一世的自信来到她面前总是一败涂地,在她眼前他还有什么可依侍?有什么是她看重的?
无解。
他还想不出来。
四喜丫环们乖顺地下去了,投掷下来的是苛薄的批评眼色。
无盐敛下一清二楚的心思,就当没见着。
苛刻入骨的佣人,撑着门面挥霍的主子,这个亲王府还有什么不教人失望的?
“看着我。”蓝非优美的食指端起她的下巴“我要你的真心,你会认同我的。”对女人,他最厌恶使用
迫的手段,可是她那么不同,那几乎是相见恨晚的心情了,是她给他这种不曾有过的新体验,那么,她就必须觉悟,一旦认起真来的他可会卯足全力来追她,而且,势在必得!
他以为她会因为他的宣告慌乱不堪,起码也该有点不一样的神情,恼人的是,那双最是吸引他的眼睛安然又充
智慧,深邃得好像
悉所有的事情。
他赌上了,真心一片,他要定这个相见恨晚的女子。
他真是卑鄙得叫人齿冷。
无盐赌气地瞪着放在桌前的小包包。还有杵在她面前的洗秋。
洗秋的庞大实在教人无法忽略。
“姑娘,你不…要生洗秋的气,是它…少爷的命…令,我也没…办法,”她局促地玩
着自己的指头,小孩心
和高壮如树的个子既矛盾又可爱,怎么也让无盐生不出一丁点真正的火气来。
“我没有生你的气。”依洗秋耿直
子,就算说破嘴也不见得能明白无盐心中焦虑的是什么,为了不让她继续自责下去,还得反过来安慰监视者。“我只是想出去走走,这样也不行吗?”
“这…”洗秋搔头。“宝少爷只…吩咐跟着姑娘,听姑娘的差遣并没有说…说说不能出去。”
“那就是了,你不让我出门去办事就是不听我的话、不听我的话怎么跟你家少爷
差呢?”
“那洗秋也跟着…姑娘出门。”她只是反应慢不代表她笨。
“也只好这样了。”无盐不想为难不相干的人。
“不过…出门要先跟千年老妖拿令牌…去.”亲王府的规矩甚严,要进出有一定的规则,下人没有出人府邸的自由,在一定的时间内没有归还令牌,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轻者,抓回来施以警戒;重者,鞭刑伺候,还有被赶出王府的可能,被赶出去的仆役也没人敢用,沦落街头变成乞儿的大有人在,也因为赏罚分明,下人不敢稍有逾越。
“我等你。”一入侯门深似海,果真不是诓人的,半个时辰后,主仆俩离开两岸依柳园。
“姑娘,我看你非出去不…可的样子,有什么…事…
代总管去不就…成了?”洗秋不懂有下人可支使为什么这新主子却不用。这算有福不会享吗?
“我有手有脚,自己可以做的事就不用假手于人。”
“那不好…要是每个主子都跟姑娘一样,洗秋的爹娘不都要没饭吃了?”她一跨步就追上无盐的好几步,用走路如风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辛苦的是遇上屋檐总要弯下
,她又爱说话,有时候左顾右盼不及就撞了个正着。
无盐替她心疼,她却嘻嘻哈哈不以为意地继续她的阔论高谈。
“你爹娘也帮佣?”无盐猜得出几分她的意思。
“都在大厨房帮忙,我们家穷,也幸亏宝公子人好…不计较收留我们一家…人,我跟爹娘才…能在一块。”
“你很幸福”宿命是一般人对生命的态度,环境的造就,知识的贫乏,让人无能为力。
“对啊,姑娘好聪明,什么都懂。”两代都是有钱人的家丁婢女没有折损洗秋的乐天知命,在她以为能跟爹娘一起,有吃有穿,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无盐轻轻晃动一头青丝。每个人要的幸福都不同,她的心绾在另个人身上,却是落花有意
水无情,暗恋也是一种自
的幸福,但是其中的苦涩谁清楚?只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无盐不爱说明也不爱笑,可是洗秋的大嗓门和健谈每每逗得她笑出声来,两人在曲折迂回的大宅第里慢慢滋生出友情的情分来。
人有旦夕祸福,一大一小的两人都出了重重楼阁,却怎么都想不到一串琉璃瓦从天而降,就要劈上人高马大的洗秋。
无盐伸手一拉,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扯动洗秋吓人的身躯,瓦片落地成了碎块,躲过一动。
可糟的是,不知轻重的洗秋因为突然而来的拉扯,失了重心,全不客气地以泰山
顶的姿势扑上无盐。
一排回廊的花盆也殃及池鱼,泥土和
扁的花儿撒得
地都是。
包惨的是被挤
在最下面的无盐。
“姑姑姑…”她又闯祸了,洗秋
哭无泪。
“不要嚷嚷,没事,我不要紧。”微弱的呻
从洗秋的身体下面发出。
洗秋轻易搀起弱不
风的无盐。她知道自己的分量跟别人有多不一样,这下要出了
子恐怕要提头去见她的宝少爷了。
“别紧张,我…哎唷…不会有事。”像小
似地被拎起站直,无盐发现自己的
骨传来一阵剧痛。
“姑娘?”情绪紧绷的洗秋一扫结巴,眼泪直在眼眶中打滚。
“只是扭了
,等会儿你帮我拿捏一下就不碍事了”
“那我们不要出去了。”
“可能不行,我有稿子等着要
。”重新夹好滑落的面罩,她接过洗秋捡起的包包。
“我可以帮你。”总是看着这跟别院落完全不同的姑娘趴在桌上涂涂抹抹,原来是图稿,洗秋自己大字不识一个,文盲的她对文人就是有股狂热的崇拜,这下知道岂有不自告奋勇的道理。
“不用了,我要去的书店你不
,我自己去就行。”她不喜欢招摇,画小人书的事愈少人知道她愈能安心地画画,不用费心其他。
洗秋也不失望,不钻牛角尖是她很大的一项优点。
安静不到一瞬间,她又有疑问了。
“姑娘,为什么你非要罩着这碍事的纱布呢,要是我就不戴,太麻烦了。”她直憨地坦述自己的看法。
“不想惹出无谓的麻烦。”无盐忌惮什么似地轻轻带过。洗秋抓头。姑娘指的麻烦跟她想的麻烦显然不是同一件,但是,不同点在哪里啊?
“我们走吧,这下地脏
恐怕要劳动谁来清理了。”可怜的花因为她的莽撞夭折了,罪过,罪过!
“小事一件,等一下我会叫看门的阿彪扫干净,再去花圃搬些回来顶替。”她也有她的人脉网络,不怕啦。
“那就偏劳你了。”
“姑娘,你不要跟洗秋客气,我不习惯。”追上无盐蹒跚的脚步,她想补偿。“你走路的样子好奇怪,我背你。”她什么都没有,就力气大,背个人在身上,就跟吃大白菜一样简单。
无盐为洗秋的贴心感动了。
“不用,我…哎呀,真的不用。”就觉
腿一轻,哪还容得她多说个不字,人已经离开地面,被扛在宽厚舒服的肩背上了。
无盐有生以来,红酡着脸被人背上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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