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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雷逸夫失踪了。

 他没留下片纸只字就离开了筑梦牧场,整个牧场陷入一片混乱中。

 程威急得直跳脚,牧场的事务全落在他头上,每天都忙到昏天暗地。

 可琪一直问,是不是她去梅叔叔的家,所以爸爸在生她的气。

 最自责的莫过于夏侬,她觉得雷逸夫会离开,全都是她的错。

 雷逸夫离开的第一天…

 一如往常,夏侬去林子里散步时,她老有个错觉,以为雷逸夫会出现在路的那一头。他总是会在她散步的时间出现,他曾嘲地对她颔首“夏小姐…”然后用戏谑的语气跟她打招呼。夏侬望向空无一人的小径,没有他的清晨,有一种说不出的空

 雷逸夫离开的第三天…

 夏侬来到他住的小木屋。她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下,然后她轻推门,门应声而开,雷逸夫连门都没上锁。

 她站在门口,阳光从她身后窜进阴暗拘屋内,屋里的摆设一半在光影中,一半在阴影中,就像雷逸夫给人的感觉。

 夏侬走进屋里,她打开厚重窗廉,打开口户,让阳光洒进来,顿时,房里的一切毫无遁形的呈现在她眼前。

 这是一间充斯巴达风格的屋子,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一张,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显示他并不访客。

 夏侬有一种窥人隐私的不安感。

 但,她想了解雷逸夫。

 自从程威说了他的故事后,她总是在想他。

 仔细看,屋子里随处可见到堆积成叠的书,雷逸夫显然是个喜爱阅读的人。

 藏书最多的是建筑方面的书籍,墙上还随意钉挂着他设计的草图。令夏侬惊讶的是,其中居然还有筑梦山庄的构图,原来,筑梦山庄是他亲自设计的。

 夏侬转过身,不小心碰撞到身旁的书堆,哗地全部的书掉落在地。

 她蹲下身,手忙脚地把书堆起,她拾起一本厚重盒装本子,一个没拿好,书本从盒子掉出,掉落了几张照片。

 夏侬拾起一张照片,赫然发现,那是可琪的照片,她又拿起其它,全都是可琪。

 她心里一动,拿起那个本子,翻开。

 一页,接一页。

 那是一本相簿,里头全是可琪的照片,从婴儿时期到现在,毫无遗漏地记录她的成长,有些照片还有注明一些字。

 在可琪刚出生的照片旁边,雷逸夫如此写着:她好小,好…丑,像只小猴子,桑妈说每个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副模样。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她是不是个漂亮的小东西,但,我还是将她取名叫“可琪”可人的安琪儿,希望她像天使一样可人。

 在可琪七个月的那张照片,他这样写着:可缁忿咿呀呀地说着“八八”(?),桑妈说,她是在唤我。我很怀疑,她根本是冲着我手上的粥食叫ㄇㄞㄇㄞ。

 PS.老实说,二十五岁当爸爸,感觉一点也不真实。

 在一岁那张照片,他写着:可琪会走路了,我数过,踏踏实实的三步,比阿姆斯壮在月球的第一步还要令人兴奋!我终于有一种为人父的骄傲。

 在三岁的照片里,小小可琪穿着洁白的小洋装,小红鞋,长发绑成两只辫子,她坐在藤椅上,双手抱在前,噘着嘴,似乎在生气。照片底下写着:她果然是个美人儿,可惜,她不喜欢这一身打扮,送她的洋娃娃也被丢在一旁。奇怪,女生不都喜欢这些玩意吗?

 夏侬一页一页地翻看,时而低笑,时而摇头,字里行间的雷逸夫比他本人要来得让人亲近。这本相本,不但是可琪的成长记,同时,也是雷逸夫身为一个父亲的心路历程,里头透出另一面的雷逸夫,令夏侬既惊又心动。

 当夏侬翻到最后一张照片,她的心忽地揪成一团。

 照片里,七岁的可琪,穿着吊带,双手在口袋,不驯地睨看镜头,漂亮的小脸蛋,有着淡淡地忧郁,雷逸夫在照片底下,写了两行字:我爱你,小女孩,别这么忧郁。

 我太笨拙了,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对你的感情,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夏侬的喉咙缩紧,眼睛刺痛,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脸颊。

 她的心里难受极了,为筑梦牧场,为可琪,也为着那看似坚毅,其实脆弱无比的雷逸夫。

 夏侬将相本紧紧抱在口,静静哭泣。

 一星期后,雷逸夫终于来了电话。

 程威大吼:“你该死的在哪里?你让我们担心死了!”

 雷逸夫没有说话,程威听到话筒那端传来核与嬉闹的声音。

 “你在海边?”程威拍一下脑袋。“对了,你心头有事,总是到海边。”

 沉默了一下“牧场还好吗?”雷逸夫问。

 “要是担心的话,你何不自己回来看看!”程威没好气地说。“嘿,你在哪个海边?几时回来?干嘛突然搞失踪!什么年纪了,你还这么任,说走就走!”

 “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聒噪。”雷逸夫低笑。

 “还说!是谁害我像个小老头碎碎念的?”程威横眉竖眼。“喂,你到底要待到什么时候?”

 “我想多待几天。”

 “几天?”程威爆吼一声。光是这一个礼拜,他就搞得老了好几岁。

 “我很久没休假了。”

 “你放得下筑梦牧场?”程威小心地刺探。“还是,你在逃避某人?”

 “据我所知,探人隐私似乎不是你的本。”雷逸夫马上回敬一句。

 “因为我关心你。”

 “我没事,如果这是你关心的。”

 程威叹口气。

 雷逸夫像一口沉默的井,他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除非他愿意告诉他。

 “总之,你快回来,大家都很想念你。”

 “大家都很想念你。”

 雷逸夫挂掉电话,脑袋里只有这句话的回音。

 包括…她吗?

 懒懒地靠在电话亭上,他点起一烟。

 一群年轻人在前头不远处玩沙滩排球,一颗球落到他脚边,他拾起,回击回去,球定定地回到一名顶染褐发的男孩手中。

 “谢了,老兄。”男孩对他招手致意“要不要加入?”他邀请他。

 雷逸夫摇摇头。这把年纪了,实在是玩不动任何游戏,包括爱情。

 “妈妈,风筝飞走了。”一个小孩子哇哇大哭。

 雷逸夫转头看去,正好瞥见风筝挣脱束缚,往天空飞去。

 雷逸夫听见小孩的母亲这么哄他:“风筝丢了再买个新的就好了。”

 雷逸夫怔然,他惆帐地望着愈飞愈远的风筝,心底这么想:风筝丢了,可以重买一只;心若丢了,如何找回来?

 “找到他了,小侬!”

 程威门也没敲地就冲进夏侬的房间。

 夏侬转过脸看他。

 “小侬…”程威煞住脚步,仔细端详她。“有人死了吗?天,你的眼睛肿得像核桃,鼻子比酒鬼还要红!”

 夏侬鼻子,将相簿递给他。“我错怪他了,他比谁都爱可琪。”

 这几天,她都待在雷逸夫的小木屋,看他看过的书,睡他睡过的,也在他桌上写字,这本相本也反覆看了好几遍;愈是了解他,她愈是心疼他。

 程威把相簿丢开一旁“别再难过了,反正伤害已经造成了。”他早就知道这本相簿的存在,因为,每次到筑梦牧场,雷逸夫总要他当可琪的专门摄影师。

 他走到衣橱旁,打开柜子,丢下一句:“收拾你的行李。”

 “收拾?”夏侬一脸莫名地看他。“为什么?”

 “因为我要提供你一个弥补的机会。”

 “什么机会?”

 “道歉的机会!”程威双手抱在前。“老大在垦丁一个海边度假屋,你去把他找回来。”

 “我?为什么是我?”夏侬瞠目地指着自己。“雷逸夫最不想见的人是我吧。”

 “祸是你闯的,当然由你去收拾。”

 夏侬自责地低下头。

 “你也感觉到了吧?这几天,大家都过得很不好,老大是筑梦牧场的精神象徵,少了他,就好像身体缺手缺脚似,整个牧场都显得很消沉。”

 夏侬亦有同感,少了雷逸夫,筑梦牧场就不再是筑梦牧场了。

 “最重要的是,解铃还需系铃人。”程威叹口气。“你知道吗?老大就算心情再不好,也不曾这样丢下筑梦牧场不管,可见,你伤他多深。”

 啊!这一箭刺得可真深呀!夏侬在心里呻。这个程威,他可真懂得怎么加深她的罪恶感。

 “我不知道该不该去见他…”夏侬叹口气。

 愈是了解雷逸夫,她愈是被他吸引,愈是害怕面对他。她在边坐下,神情有些茫然。

 程威在她身旁坐下,他一手揽过她的肩膀。

 夏侬喟叹一声,把头偎入他的肩膀。

 “什么事困扰着你?”程威问。

 “我…”夏侬顿了下,然后决定坦承以对。程威一向是个很好倾诉的对象。“我喜欢上雷逸夫了。”

 原来,爱情可以在转瞬间产生:原来,爱一个人可以如此没有理由。夏侬罪恶地发现,她最近很少想到唐城。

 “这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奇怪,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程威呵呵笑。“只要看到你们注视对方的方式,谁都知道某件事正在酝酿。”

 “怎么个方式?”夏侬歪头看他。

 “你们注视对方的时候,那种方式,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你们两个,而你们的眼里也只有看得到对方,在你们之间围绕着一股微妙的氛围,空气中有火花哔啪作响,那是旁人所无法介入的世界。”

 夏侬觉得脸颊在发烫∠天,她是这么看着雷逸夫吗?

 “我去有什么用,雷逸夫根本不要人爱他。”夏侬喃喃。

 “我相信你,小侬。”程威拍拍她的肩。“你能收服可琪,必能驯服老大。”

 “驯服?我可不是驯兽师!”

 程威哈哈大笑,他的神情一转认真:“去找他吧,小侬,唯有你才能打开他封闭的心。”

 “唯有你才能打开他封闭的心。”

 因为程威这句话,夏侬一路搭着便车,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垦丁海边。

 雷逸夫住的小木屋离群索居地耸立在偏远的崖上。

 在小木屋里找不到雷逸夫,夏侬放下行李,往海边寻去。

 下午四点多,海滩上有很多人在追逐嬉闹。

 她离开人群往海滩另一头走去,她知道,他会在那里。她就是知道。

 绕过一群又一群巨大岩石堆,才爬上一片小沙丘,便看见一个男人站在沙滩上。

 夏侬一眼就认出他,雷逸夫。

 他站在那里,背对她,白衬衫、牛仔,核不断卷涌上他的腿,最后变成他脚边的花与泡沫。他看着远方,黑檀木的头发被海风穿得凌乱,他的手入口袋,海风鼓起他的衣服,站立的姿势,有着遗世独立的苍凉。

 夏侬不敢惊扰他,只敢站远远地看他。

 他的凝视是如此地专注,彷佛那里有他渴望的事物。

 渐渐,夕阳笼罩大地,天际染上一片火红紫的绚烂,连接天与海,加上海滩上雷逸夫孤单的背影,成了一幅绝美凄凉的画面。

 夏侬突然生起一股冲动,她好想跑下去加入他。

 夕阳要两个人一起观看,才不会孤单。

 彷佛察觉她的到来,雷逸夫缓缓地转身,看见了站在沙丘上的她。

 没有人开口说话,他们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对方。

 在他冷峻如鹰隼般的凝视中,夏侬无法收纳周围的杂音,海滩那一头的喧嚣离她愈来愈远,眼里只看得见他。

 刹那间,夏侬终于领悟程威的话。

 一阵风吹来,吹飞她头上的大草帽,飞到他脚边。

 雷逸夫在袭上草帽前,抢先救下她的帽子,他举步走向她。

 夏侬屏息地盯着他走近,海风吹她的头发,扑扑地打在她脸上、眼睛里,她微微地感到疼痛,却舍不得眨眼。

 他停在她面前,伸手,将她被海风吹的发丝拂到脑后,替她带好帽子。

 然后,他退一步,霾的眼神,深思地看她。

 他变得更黝黑了,衬衫只扣了三颗,出平坦、坚实的膛;他的头发长了些,随风凌乱而飞,带着狂野的冷峻;鹰隼般的五官,比记忆中更加冷漠。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嗄地问。

 夏侬乾涩的:“你离开筑梦牧场一星期了。”

 这是个很糟的开场白,她很清楚〈这之前,她想过好几种说法,结果,一见到他,她就无法思考。

 雷逸夫沉默地看她,等她继续说。

 “程威说,如果你宝贝马厩那些马,你得自己回去亲自照料它们。”哎,这不是她要说的。

 雷逸夫攒起眉头。

 “桑妈说,她需要你盖一个新的舍。”哇,这也不是她要说的。

 雷逸夫的神情变得更深沉。

 “可琪说,她再也不会把名字写错了,她希望你能亲自检查。”

 “还有呢?”雷逸夫问。他的声音透出危险的讯息。

 “还有,老王他…”

 “该死,我不是要听这些废话!”

 没等夏侬说完,雷逸夫已经不耐烦地将她扯进自己宽厚的膛,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他的眼睛。

 “你究竟来做什么?”他口气暴地问。

 “我来带你回家。”

 一句话落下,掷地有声。

 雷逸夫静止不动。然后他像压抑不住地从喉咙里低吼一声,他的落了下来,凶猛而坚持地覆住她。

 他的带着令人心悸的温柔,徐缓拂过她的瓣,挑逗、摩挲、咬啮,当夏侬送出一声轻,他马上缓慢有力地探人,与她绵共舞。

 夏侬觉得天旋地转,脑袋缺氧无法思考,她无助而臣服地攀上他的肩。

 这个动作鼓舞了他,他的吻转而狂猛且霈索,他茧厚的拇指扶起她的下巴,吻得深切、吻得绝望,吻到她的灵魂末梢,她不住颤抖起来。

 他们的吻,就像涛拍打礁岩,时而徐缓,时而狂,在触及对方的灵魂时,起更高更璀璨的花,成为刹那的永恒。

 当雷逸夫结束这个吻,两个人剧烈地息相对凝视。

 雷逸夫轻轻一扯,将她拉入怀里,紧紧抱住她,他的嘴炽热地贴在她额头上。

 紧抵的身子,两颗心猛烈地相叠颤动。

 心跳融合为一体,是他,亦是她。

 当夕阳像一双手温柔地抱住他们,沙滩上投映出一条长长纠的影子,草帽被遗忘在他们脚下。

 夏侬知道,她会让他拥有她。

 雷逸夫坐在黑暗中,他出神地凝望上的女人。

 喔,夏侬。他在心中喟叹。

 她在他的上,而他,拥有了她。

 她趴睡着,被子滑落在她际,人的肩头,散落的黑发与曲线优美的雪背,形成强烈的对比,充无限的遐思,挑逗人的感官。

 想起昨夜,想到他黝黑的手曾在她美丽、柔滑凝脂的身体上制造出许多愉悦,雷逸夫下忍不住一个悸动。

 他的心里涌起无法言喻的足,但,他随即又感到懊恼。

 足的是,他终于拥有了她;懊恼的是,他这一星期所做的努力全部付诸水。

 大海总是令他心灵平静,所以,他离开筑梦牧场,离开那个有夏侬的地方。

 他以为暂时的离开,可以帮他冷却头脑,帮他浇熄对她的渴望,帮他从这场情感漩涡中身,当他再回到筑梦牧场时,他又是那个冷静自持的雷逸夫,是夏侬口中冷酷的雷逸夫,他可以像以前那样与她争论不休。

 结果,他的努力、他的冷静、他的自制,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思念像突然暴涨的海水,冲垮了他辛苦建立的堤防。

 老天,他怎能抗拒她?

 她就站在那里,一身梦幻的紫衣,海风扬起她的发,裙子翻飞如波出她白皙人的大腿,像习神话故事里人的女妖。

 望立即像袭涌向他,但他力持冷静,才不至于像个恶狼扑向她。

 他几乎成功了,几乎!直到她说:“我来带你回家。”

 这句话如闪电劈中他,一股越的情绪淹没他,他再也管不住自己,他像个还没长齐的头小子,暴地将她拉向他,饥渴地吻她,差点让她窒息在他怀里。

 她的像丝绒一样柔软。

 她的味道是如此地好,像每天早晨里不可缺少的咖啡,令人振奋,又消魂不已。

 一整夜,他们亲吻,像初尝果的亚当与夏娃,试探挑逗抚摩对方的身体,他们尽情绵地做

 经过这一夜,他深深有个觉悟,这辈子他别想把这个女人驱逐他的脑袋了。

 但…他能留下她吗?

 他能把那个诅咒抛在脑后,置之不理吗?

 他能吗?他能冒这个险吗?

 噢,不,他不能,他不能那么自私地把她卷入他的宿命、他的噩梦!

 他不能失去她,他不能让雷家的诅咒发生在她身上,他必须赶走她!

 如果爱她,就得承受失去她的痛苦,那么,他宁愿伤害她,宁愿让她恨他!

 至少,爱与恨是最接近的情绪。

 夏侬作了一场梦,她梦见有一年夏天,爸爸妈妈带她去度假。

 她不知道那里是哪里,只知道那里有好多好多的牛,还有一个沉默的大哥哥。

 大哥哥不爱讲话,总是站得远远的,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欢笑嬉戏。

 “大哥哥,我们一起来玩嘛。”她跑去拉他的手。

 他盯视她的手良久,然后将视线移上她的脸。

 她对他笑了笑,他的脸忽地红,他用力甩开她的手,突然跑开。

 “大哥哥,不要跑!”她追着他跑。“啊,好痛!”她被石头绊倒。

 他停了下来,站得远远地看她。她哇哇大哭,他皱着眉走过来。

 她的膝盖擦伤了,脚踩也扭伤了,他背对她蹲下来。

 “上来!”他简短地说,口气非常坏。

 她爬上他的背。那天,他背着她回旅店,结果,她在他背上哭着睡着了。

 那天之后,她视他为英雄,总是“大哥哥”长、“大哥哥”短的跟在他身后。

 大哥哥还是不讲话,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但,他始终陪在她身旁。

 “大哥哥,你在做什么?”

 他们坐在一大片黄澄澄的金针花田边,大哥哥用金针花做成一个花圈。

 “哇,跟昨天电视里的一模一样哩。”

 昨天,她和大哥哥一起看西洋片,她虽然看不懂,但她好喜欢片末时那个新娘头上的花圈,当时,她就欣羡地说好想要一个。

 “拿去!”还是简短的两个字。

 她高兴地戴了起来。“大哥哥,有没有跟那个新娘一样漂亮?”

 大哥哥看了她很久,然后,他别过脸:“丑八怪!”

 她的脸垮了下来,把花圈拿下来,难过得哭了起来。

 大哥哥慌了,他笨拙地用衣服擦她的脸。“别哭了,别哭了,”她还是哭个不停,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投降地说:“你比电视上那个新娘还可爱。”

 她破涕为笑。

 后来,假期结束了,她要跟爸爸妈妈回去了。

 她跑去跟大哥哥道别,却到处找不着他,她急得哭了出来。

 “爱哭鬼!”头上凉凉地丢下一句话。

 她抬头一看…“大哥哥!”她扬嘴笑了。

 他从树上跳下来,站在她面前,神情看起来很寂寞。

 “我要回去了。”她忍不住难过起来。“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回来找你。”

 他被她的童言稚语惹笑了。

 大哥哥笑起来真好看。她呆呆地看着他。

 “啊,”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小脸皱了起来。“万一我迷路了怎么办?”怎么办?她还这么小,她记得起来这里的路吗?哇,她又想哭了。

 “不准哭!”大哥哥恶狠狠地威胁。

 “哇!”她才不理他,放声大哭起来,肩一耸一耸地泣。

 大哥哥又叹气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还有随身携带的彩虹笔,他总是用这只笔画很多景物。很快地,他绘了一张蓝天白云,地上有牛在吃草的图画。他在图画的背面写了“筑梦牧场”四个字,还有电话和地址,然后递给她。

 “有了这一张,你就不怕迷路了。”他说。

 她小心翼翼地摺起来放进自己的小背包。远处,传来爸爸的叫唤。

 “再见,大哥哥。”她冲上去,很快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害臊地转身跑开。

 跑了一段,她回头,大哥哥仍站在原地看她。

 “我叫夏侬。她用手圈住嘴巴大叫。“大哥哥叫什么名字?”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大声喊了出来:“我叫雷逸夫。”

 “喔,雷逸夫…”她念了一遍。“我记住了,雷逸夫,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雷逸夫…夏侬…夏天的风在林间吹送他们的名字。

 那年,雷逸夫十四岁,夏侬七岁。

 金色的阳光从四周的窗户洒进屋里,夏侬轻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她翻过身,惺忪的眸子,遇上雷逸夫深邃的凝视。

 “早安,我的睡美人。”雷逸夫起身走到边,倾身看她。“你睡醒的样子仍然美得不可思议,我一夜未睡,只为了等待这一刻…吻你…”他抵住她的,沙嗄地将话吻进她的

 夏侬眨眨眼,蓦然,昨夜的记忆全部回来,她的脸烧了起来。同时,她感到脯一阵凉意,低头,她瞧见自己的赤,她气一声,抓起被单遮掩自己。

 喔,昨夜是那么炽热,那么疯狂,那么令人震撼。

 想到自己那么狂野,那么放纵…思及此,她羞窘地整个人躲进被单下。

 雷逸夫专注地凝视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看着她从惑、清醒,到娇羞地把自己藏起来。

 他得好好记住她每个神情,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她了,这些都将是他的回忆。

 好了,雷逸夫,该收拾起你的温柔与感情,好好地演一场戏吧。

 他拉下被单,出夏侬酡红如晚霞的脸,他托起她的下巴,注视她的眼睛。

 “告诉我,你为何而来?”他的声音温柔如丝,蕴含着令人心碎的压抑。

 夏侬仰脸看他。“我昨天就告诉你了,我是来带你回家。”

 “只是这样?”

 看了他一会儿,良久,她垂下眼。

 “那天你离开后,程威跟我谈了许多,我还在你屋子里发现你为可琪保存的相本,原来,我一直都错怪你,我必须为我那天说的话道歉。”

 “这就是你道歉的方式?”雷逸夫自己残酷地说。“跟我上?”

 夏侬倏地抬眼。

 “你是因为同情我,才跟我上的吗?”他咄咄人,目光凌厉而冷酷。

 夏侬像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她的脸顿时失去血,苍白如她身上的被单。

 “你以为我跟你…”她瞪视他。“你认为这是…道歉?”她声音变得尖锐。

 “难道不是吗?”雷逸夫的表情一片空白。

 他的话像一把刀刺穿她的心。

 他以为她是为了道歉才跟他上?夏侬不住身子的颤抖。

 她从来没有跟唐城以外的男人做过这种事,她对这等亲密的事还是相当保守,因为是他,她才卸下羞怯。

 噢,昨夜是如此地美好,他们都付出了彼此,他怎能用这么冷酷的语气说那件事,彷佛…彷佛她是个随便的女人!

 他竟敢那样说他们之间发生的事!

 悲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的怒火。

 夏侬抓着被单下,走到他面前倨傲地看他。

 虽然,她身上只有一条单蔽身,而雷逸夫是如此地高大又穿戴整齐,但,她看他的眼神,好像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王,而他才是她脚下卑微的裙臣。

 她冷冽地对他说:“你真让我觉得恶心,你真该为你说过的话感到羞!”

 说完,她起背脊,傲然地走开。

 雷逸夫站在窗边看远处那片蓝色的汪洋,他的神情木然,心里,却如那看不见的海底深处一样暗汹涌。

 一个声响在他背后响起,他回过身,看见夏侬从浴室走出来。

 她穿着一件长袖衬衫,钮扣扣上颈子的最后一颗,下身穿着代表哀悼的黑色长,脸上除了苍白,没有其它表情,整个人显得冷淡而疏离。

 看见这样的夏侬,雷逸夫的心情更加阴郁。

 夏侬没理会他的注视,她开始收拾衣物。

 她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男人。

 令人窒息的静默中,夏侬漠然地拾起从门口一路散落的鞋子、洋装,以及下的贴身衣物。那些衣物,残酷地指出她昨夜是如何热情地奉献自己。

 她抿住,拿起旅行袋放在上,用力地将衣服丢进去,然后,她看见上的凌乱,心忽地扯紧。

 此时此景,都在嘲笑她是个大傻瓜!

 顿时,一股委屈涌上喉头,眼泪威胁着就要掉下来。

 不!她绝对不会为这个男人哭泣的!夏侬背过身,用力地抹去眼泪。

 雷逸夫还是看见了,他的心被用力地攫住,他的下颚绷紧。

 心里有个声音这么谴责:雷逸夫,你是怎么了?她是如此地骄傲,又是如此地坚强,但,又如此地荏弱,你怎么忍心伤害她?

 不!雷逸夫的全身肌绷紧,他握紧拳头,自己别去抱她。

 一声啜泣声冲出口,夏侬赶紧将手放进嘴巴,用力地咬住,忍住嘴里的呜咽。她不要在这个男人面前丢脸!

 听到那声啜泣,雷逸夫再也克制不了自己,他大步上前,将她转过身…

 他惊惶地拉开她的手,心疼地盯着她手上的痕。“不要这样伤害你自己!”

 “别碰我。”她甩开他的手,退开好几步。“我不会再那么愚蠢了!”

 看到她防备的神情,雷逸夫只觉喉咙梗了一块硬物,呼吸紧窒。

 “过来。”雷逸夫对她伸出手。明明是命令的语句,但他的声音却像怕惊动小动物似的那么轻、那么柔。

 “不!”夏侬摇摇头。“我不会再让你伤害我。”

 “侬…”雷逸夫无助地看她。

 夏侬别过脸,双臂抱住自己。“你知道,你的话很伤人…”她的下簌簌颤抖,她语不成声,一颗泪颤抖地从她脸颊缓缓滑下。“我不是随便会跟人上的女人!”她转头看他,双眸泪光盈然。

 雷逸夫的心猛一痛,他的脸不扭曲。他上前想抱她,想帮她抚平创伤。

 “不要过来!”夏侬厉声说。“程威说只有我可以打开你的心…”她摇摇头,她直视他的眼睛:“他错了,你不是不敢爱,而是你根本没有爱!”

 夏侬知道她的话太过份了,她知道他为筑梦牧场牺牲他的梦想,她看过他为可琪保存的相本,她知道他不是她话中指控的那个人;但,现在,她只想狠狠地伤害他,一如他对她做的。

 她的话像一把刀划过雷逸夫的心,成了几千几万片的碎片。

 他隐忍地别开脸,身影看起来有些佝偻,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我们在初的清晨遇见,你像一颗炸弹,出奇不意地投入我的生活,轰隆隆地将我的平静炸成灰烬。”他轻声地说。

 夏侬怔住。她知道,这个像古井一样深不可测的男人,正在为她敞开心房。

 “每次见到你,我的武装便多褪去一分,我的意志便消弱一些,我必须冷酷,我必须无情,才能够拒绝你。”

 “为什么?”夏侬轻声地问。

 “因为我爱你呵。”他抬眼看她,他那样深沉而绝望地凝视着她。”噢,该死,我竟然把它说出来了。”他痛苦而懊恼地抱住头。“老天保佑你,我也许已经开始危害你的生命了。”

 “因为雷家诅咒吗?”夏侬恍然大悟。噢,这个傻瓜!

 “你知道?”他诧异地看她。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是阿美告诉我的,我儿一点也不信。”

 “你必须相信,我的家人都遭逢不幸,他们都死于雷家诅咒。”

 “你怕雷家诅咒会降临在我身上?”夏侬开始走向他,一步又一步。

 “雷家诅咒会夺走你,我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了,不能再承受失去你。”

 “所以,你伤害我?”

 “伤害你比伤害我自己还要难受。“他沉痛无比地看她。

 离他仅有一步,夏侬再上前一步,两人之间已没有空隙。

 她定定地看他,眼神坚定而澄澈。

 “我爱你,雷逸夫。”

 “你…”有那么一瞬间,雷逸夫是狂喜的,但…他随即黯淡下来。“不,你不该爱我的,你该避我如洪水猛兽,逃得愈远愈好…”“我不逃。”夏侬锁住他的视线。“即使是雷家诅咒,也不能将我从你身旁拉开,我们一起对抗它。”她拉起他的手,紧紧握住。

 雷逸夫不能呼吸地看她。她的话像一道暖注入他的心间,他的臆被一个叫作“幸福”的名词的。

 他抬手轻轻抚摩她的眼、她的眉、她的鼻子,最后,停留在她的∽逸夫腔溢感动。

 “我何德何能能拥有你。”他喟叹地将她搂入怀里,将她紧紧拥紧。“感谢老天将你带到我身边。”

 “不,”夏侬拿出一张有些历史的图画给他。“是你把我带到你身边的。”

 那天,她与父母离开筑梦牧场后,在省道上发生了大车祸。车祸带走母亲的生命,也带走了父亲的爱与笑容,让她变成一个孤独的人,事隔十九年,是雷逸夫的这张画又让她重拾爱。

 “这是…”雷逸夫一脸不解。

 “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夏天,有一个小女生遇见了一个木头大哥哥…”

 夏侬知道,他们的故事将会一直传承下去。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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