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又一个寒
过去。这个冬天,似乎没有尽头,一个冷气团接着一个,温度一直没有升过,她不太确定春天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大年初三“晓梦轩”里的灯火已经点亮。
“恭喜发财。”挂在门上的水晶风铃几不可闻地轻轻敲动,屋外的冷空气跟随男人的脚步涌进室内。“新羽,你没回去过年吗?”
她将手上的太妃糖
进嘴里,随手拋了颗给他。一整个无聊的早上下来,她已经把糖果盒里的零嘴吃了大半。
“你也没回去过年啊。”她指出。
“没办法,爸妈不要我。”他敏捷地接住凌空而来的软糖,一边笑着回答,自顾自地走到习惯的角落坐下,打开笔记计算机。
她瞥他一眼。“喔,我可以了解他们的心情。”
他叹气。“听你这么说,真是令我伤心。”
“那是你活该。”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一边翻动书页,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也分不清楚这些折
率跟化学式。“新年快乐。”
他低着头,手指继续敲键盘,
边隐约带笑。“邓哥呢?”
“放假不在。”她耸肩。“现在是过年,胡孟杰,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多余吗?”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又开口:“我以为在店里的人是他。”
她抬起头,好奇地看了坐在角落的男人一眼。“文忠哥?他为什么过年还会在店里?”
他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反问:“你又为什么过年还在店里?”
她歪一下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想知道。”
她赏他一记白眼。“因为你想知道?胡孟杰,你好了不起吗?”
他朗声笑。
听到已经变得熟悉的笑声,她跟着
出微笑,侧过头,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
低着头的男人专注地敲着他的键盘,似乎察觉到视线,嘴角依然带着未退的笑意,没有多余的反应。
胡孟杰是一个奇怪的男人。这一点,她当然早就知道了。
自从发现自己欠了他一个人情之后,她开始觉得其实这个男人还不错,虽然有时候说话讨人厌了点,却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家伙。
脸上总是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彷佛一点脾气也没有,但总在一个转眼,她会在他身上…也许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发现掠食
动物的气息:危险、阴暗而难以捉摸。
扁看外表,他像极了那种无所事事的无聊男子;可是根据文忠哥的说法,他其实是颇富名气的珠宝鉴定师。然而,他却从来没有主动谈及过他的职业,像是他根本不在乎那个身分。
奇特的混合,让她没有办法移开视线,每每在不经意间,发现自己的目光又转回了同样的所在。
然后,随着时间过去,她慢慢开始承认,雪君姐的话是对的。
从某个角度看,胡孟杰还
耐看的。不是偶像明星那种俊美,却很有自己独特的味道:深邃的轮廓,加上高瘦的身材、宽阔的肩膀,似乎带着一点外国血统,但是纯东方人的单眼皮却又宣告着相反的事实。
炯炯有神的目光、矫健的肢体动作、工作时的专注神情,隐隐约约都透
强烈的
刚气息,但是,那个时而出现的
朗笑声,才是真正吸引…
吸引?她顿住思绪。吸引谁?
突如其来的心慌,她迅速别开视线。不可能的。
“你怎么认识姑姑的?”
他惊讶地抬起头。“我?”
“是啊,你。”她翻动书页,努力制造声响,试图遮掩悬宕在空气里那股暧昧得教人晕眩的鼓跳。“你说因为你欠姑姑的情,所以才会这么帮忙文忠哥…还有我。”
他沉默半晌。“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好奇。”她不看他。“还有什么原因吗?”
他神秘地看她一眼,盖上笔记计算机,顽长的身躯往后靠向椅背。“我在找一颗石头。”
“石头?”
“一颗叫做Meta摸rphosis的琥珀。”
Meta摸rphosis,不熟悉的语言让她的脑袋突然停滞,搜寻过后,她皱起眉头。她背过这个很怪的字。“一颗叫做『变态』的琥珀?谁取的名字?”
他楞一下,然后大笑。“我比较喜欢把它翻译成『羽化』。”
她扮个鬼脸。“好吧,羽化。你为什么在找这颗石头?因为它很值钱吗?”
他煞有其事地点头。“当然。”
但是她不太相信。胡孟杰不太像是那种会为了一颗只是“值钱”的宝石浪费时间的人。“你帮别人找的?”
“一开始是这样没错。后来,只是兴趣。”
“所以,你找到姑姑这里来,姑姑把琥珀转让给你,因为这样,你才说你欠了姑姑一个人情?”
“不。”他摇头。“我到『晓梦轩』的时候,『羽化』已经不在池姐手里了。”
她眨眨眼睛。“姑姑卖掉了?”
他看她一眼。“我不知道。池姐只是这样告诉我:『羽化』不在她的手里。”
她皱眉头,指出他没有说出口的言下之意。“但是你不相信姑姑。”
他笑。“这样说吧,高价的宝石要转手,会有一定的管道、
易纪录,更少,我相信我多少应该会听到一点点风声。但是我没有听到任何关于『羽化』的消息。它像是突然蒸发掉一样,再也没有人听过它的下落。而最后的线索,就是断在『晓梦轩』。”
“那颗宝石,有这么贵吗?”
rP羽化』最后的成
纪录,是九年前,池姐在香港苏富比的拍卖场上,用三十三万七千块港币标得的。”他定定地凝视着她。“以一般的琥珀行情来说,那是一个惊人的高价。但是,我认为『羽化』有这个价值。”
她咋舌低喃:“三十三万…港币?”
“所以,我不认为池姐把『羽化』卖掉了。”他笑问:“看看『晓梦轩』,新羽,你觉得一般来这里的客人,有能力买下一颗价值上百万新台币的宝石吗?”
抬起眼,她环视热闹有余、但质感明显有些不足的店内陈设,耸肩。“你就买得起。唐小姐说不定也可以。”
他不置可否,只是笑。“池姐喜欢热闹,所以她不开珠宝店,而是开了『晓梦轩』。她不喜欢说自己是卖古董的,『晓梦轩』卖的,是一个梦。”深邃的眼忽地闪过一道幽默的光。“她讨厌自己喜欢的东西被那种只会问『贵不贵』、『值不值钱』、『是不是真的』的人买走。所以,有时候看到不喜欢的客人,池姐甚至会故意卖假货给人家。”
她瞪大眼睛。“骗人!”
“是真的。”他非常愉快地
出整排雪白的牙齿。“我可以告诉你,柜台后面左边数来第三颗白水晶球其实是铅玻璃;橱窗里的珊瑚染过
:前两天你卖掉的那条玉坠填过胶,根本不用那么贵…新羽,你还想听我继续说下去吗?”
她皱眉头。“这间店里,到底有多少假货?”
他笑。“没有你想象的多,也没有你想象的少。”
“这样做…很过分,”她很不高兴。“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是没有职业道德,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他承认。“池姐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卖的是百分之百的真品。她把最好的和最坏的都放在一起,顾客自己必须决定『他要的』是什么。在这里,一个人可以只用一百块,买到一颗上好的玻璃种翡翠珠子,也可能花了好几千块,只买回了一堆虚荣的赝品。”他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正的价值,只取决在人的心里。『晓梦轩』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可是,这对客人来说,一点也不公平。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们一样,能够分辨真假的。”
“那么,你就改变它吧。”他笑。“你现在是这里的主人了,不是吗?”
她白他一眼。“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分不出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所以,在我告诉你这件事之前,你不也正作着美丽的好梦吗?”他的笑容更深。“那么真的、假的,又有那么重要?”
“歪理!”她还是觉得不高兴,但是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伸出援手。他似乎对姑姑这个“小游戏”还
欣赏的,否则早就告诉她这件事了。
抿抿嘴,她决定晚点再来解决这个问题。“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如果姑姑已经把『羽化』卖掉了,那你为什么又说自己欠了姑姑一份情?”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应声。
她觉得脸有点热。“干嘛不说话?”
他笑,慢
地拉长声调:“喔…这个,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她别开视线。“不说拉倒。”
“欸,新羽,你总得让我保持一点神秘感啊。”
他已经够神秘的了。她低声嘀咕,然后抬高声音问:“对了,你刚刚说的『羽化』长什么样子?”
“波罗的海绿珀,大概七公分见方。”
“绿珀?”她知道绿珀好象比较稀有,但是他刚刚透
的高价,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只是这样吗?绿珀这么值钱?”
他笑着摇头。“当然不是,『羽化』是虫珀,里面藏着一个蛹的化石。”
她眨眨眼睛。“蛹的化石?所以,才叫做『羽化』吗?”
他点头。“你有印象吗?”
她迟疑一下,摇头。“没有,我没看过你说的那种绿色琥珀。”
…。。
“羽化”不在简新羽的手里。他一直追逐的蝴蝶,再次失去了踪迹。
但是这次,他却没有感觉到特别的失望。或许,是因为时间已经经过太久了。
对于“羽化”的执着,曾经是燃烧在他
口的火焰。
一方面,是因为客户的委托,而身为一个珠宝鉴定师,他也想要亲眼目睹这颗罕见的高价琥珀,看看它是否和档案里的照片一样
人。
另一方面,刚刚和前
分手,又因为婚变,和父母关系变得紧张的他,也需要另外一个忙碌的理由。
原本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委托,但是追到“晓梦轩”“羽化”却消失了,至少池金玥是这样告诉他的。
是转手卖出?或是赠予他人?“晓梦轩”的主人不愿意作任何的证实,只是坚定地表明:“羽化”已经不在她的手中。
因为得不到答案,执着,变成一种着魔。连原委托人都已经放弃,他却还是不停地回到“晓梦轩”试图找出一点可疑的蛛丝马迹。
他曾经这么深信:池金玥必定还保留着“羽化”只是不肯承认。
除非万不得已,没有人会愿意将那颗据说在阳光照
下,会闪耀出奇特绿色光芒的魅惑宝石割爱给别人。
但是,这个假设却始终没有获得足以左证的证据。“羽化”像是在经过千万年的沉睡后,终于蜕变成七彩蝴蝶,悄悄飞入久违的晴空中消失。
慢慢地,就和某些人一样“晓梦轩”成了他另外一个家…那几年当中,唯一的家。
他终于发现,燃烧在他
口的,不是执着,不是着魔,他只是借着这个注定没有结果的追寻,进行自我的放逐;还有,报复…用虚掷自己的生命,报复那些利用、背叛了他的人。
“不去『了解』,就作下『期待』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背叛。最先背叛的人,其实是你自己。你选择了轻松的路,自己放弃决定的权利。”池金玥这样告诉他。“小胡,自己的人生,还是必须依靠自己的眼睛去确定。盲目地依赖,然后甚至因为这样去责怪别人,都是无济于事。信任,不是这么廉价的东西。”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在晓梦轩,池姐教会了他这个太过年少得志,以致目空一切的珠宝鉴定师,如何去辨别鉴定所谓“真实”的虚伪,还有隐藏在虚假当中的真实。
而真实…藏在简新羽心里的真实是什么?
从一开始,那个苍白的女孩,就明显地在逃避着些什么。连农历年都没有回台中去…她会来到“晓梦轩”绝对不只是为了来接收遗产这么单纯的理由。
看着燃烧在她眼中那股冰冷的火焰,他彷佛看见来到“晓梦轩”之前的自己。
他没有办法放手,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又或者,他更应该问的是:藏在自己心里的真实是什么?他…真的只是因为“羽化”因为池姐,才会这么在意这个漂亮的女孩吗?
他自嘲地笑,不打算这么轻率的就替自己的感情作下结论。他错过一次,已经够了。
大年初三和简新羽的谈话过后,已经又经过一个月。他还是像之前一样,时常上“晓梦轩”去消磨时间。
明明知道“羽化”不在那个地方,他总是在踏出家门后发现,自己又走上往相同地方的方向。
就像现在。
“孟杰。”
转回头,他看见唐宝儿。“唐小姐。”
穿着一袭水蓝色裙装的唐宝儿跟他一样,是“晓梦轩”的常客,对宝石颇有研究,经济状况似乎也很优渥。
认识几年,其实只交谈过几次。他对她的了解,仅止于此,也没有想要更深入认识她的念头。
虽然超过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对一般高度的男
来说,可能会造成阻碍,然而精致的美貌、空灵脱俗的气质,加上似乎颇为富裕的家境,眼前的美人应该是许多男
理想的梦中情人…许多男
,但绝对不包括他。
不知道什么原因,唐宝儿给他的感觉,一直有点遥不可及,彷佛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类。
“刚好看到你,”美人
出浅浅的微笑。“好巧。”
“是啊。”他随口附和:“好巧。”
“我刚刚还在想:等一下要做什么呢,就看见你在前面…现在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
听到她的邀约,他先是有点讶异,然后摇头。“不了,我还有点事…”
“要上『晓梦轩』去吗?”唐宝儿睨他一眼,嘴角的笑意盈盈。“新羽不在店里,我刚刚从那里出来。”
他楞一下,本能地回答:“我不…”
她扬高眉。“你不是要去找新羽?”
看着那双闪着光芒的眼,他不失风度地让步。“我是要去找新羽,不过,既然她不在,我去找邓哥聊聊也是可以。”
“你不想知道新羽为什么不在店里?”
他看着她,不明白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我需要知道吗?”
唐宝儿侧首望着他,他可以看见自己的身影在那双浅棕色的瞳孔中被清楚地反
成两个影像。“或许。”
他忍不住皱眉头。“唐小姐…”
然后,她笑了,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女孩,刚刚那种透明到近乎缥缈的气质再次隐没。“好啦,不闹你。新羽的男朋友上台北来找她。”
男朋友?看着似乎有所期待的女人,他只是点头,口气非常平淡:“喔,是这样吗?”
唐宝儿微笑。“怎么样?要陪我去喝一杯咖啡吗?”
“改天吧,我还是想去找邓哥聊天。”
她眨眨眼睛,似乎对他的反应感到惊讶。“…我以为你在追新羽,孟杰。”
他只是笑,回避了问题。“再见,唐小姐。”
…。。
门上的铃铛叮叮当当敲着。
“
光…啊,新羽小姐,你回来啦?”
她点头示意,没有多说话。刚刚跟纠
不清的讨厌鬼说完话,她还不敢信任自己的情绪。
…可恶!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都说了要分手,他还死皮赖脸地追上台北来,就是听不懂一个“不”字吗?
“喔,”浑厚的声音搭配刻意拖长的声调,从角落里传来:“『终于』回来啦。”
她朝神色诡异的男人瞥一眼,勉强扯高嘴角,当作打招呼,接着钻进柜台后面。“文忠哥,我今天想早一点关门,我们来结帐好不好?”
“喔,好、好。”
点完帐、收拾完货品,一个回头,突然发现胡孟杰还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的意思。“我要关店了。”
他动也不动,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表情,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有点古怪。
不过,她今天没心思跟他玩游戏。“胡孟杰?”
他看着她,
出一个介于微笑和沉思间的表情。“新羽,你心情不好?”
她扯动嘴角,挤出没有诚意的笑容。“哇,你的感觉真是敏锐,都被你猜到。好啦,胡先生,可以请你稍微移动一下吗?小店要关门了。”
他点头,和平常一样笑着,站起身,走出门口。
铁卷门关上,她
活保全,和邓文忠挥手道别,然后低垂着头,缩起身子,走向回住处的路。
才不过八点,夜已经感觉好深。雨,又开始下了,细细的,沾在发上、飘进眼里。雨势不大,所以她不觉得有撑伞的必要。
到台北两个多月,还是不能适应这个城市的天气,彷佛一年有三百天都在下雨似的,感觉身体
漉漉的,一直干不了。
春天就要到了,他们说。可是,她觉得好冷,被袖子遮盖住的左腕虎口隐隐地作痛…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天气的关系,或是今天见到那个人的缘故。
“新羽。”
有人。男人的声音。
她僵住,跟刚刚截然不同的
森寒意从头顶直窜下来。在一个疯狂的瞬间,她几乎有一股冲动想要马上拔腿逃跑。
…不是的,简新羽,冷静一点,这里是台北,这个声音,是胡孟杰。
“怎么?你还没回去啊?”她
下慌张的心跳,抬头看向路灯下,那个伫立的高大身影。白色的逆光,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我在等你。”
刚刚的心跳平复下来,她才发现他这句话说得很暧昧,脸上忍不住有点臊热。“等我做什么?要请我吃晚餐吗?”
“你刚刚不是吃过了?”
她皱眉头。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异样。“没有,我还没吃。”
“还没吃?”他调侃她:“我以为你最喜欢的,就是吃东西了。刚刚出去那么久,竟然没吃晚餐?”
她看他一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等我做什么?”
他笑,踏离路灯笼罩的范围。“一定要做什么才能等你吗?”
她看着他,皱紧了眉头,有一点
惑。他今天真的怪怪的。
当然,胡孟杰向来就不是一个很好理解的人,但是从刚刚到现在,她一直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似乎他身上有些什么东西,跟平常不太相同。
话说回来,好不容易才摆
烦人的张敬德,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猜测眼前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说得更白一点,如果他不是胡孟杰,她今天晚上甚至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雄
生物。
所以,她只是耸肩。“那我要回去了。”
“那走吧。”
“走吧?”
他笑。“我陪你走回去。”
她不确定地看他一眼。“随你。”
不是没有跟他一起走过路,偶尔,如果时间太晚,文忠哥没有空,他也会像刚刚那样建议送她回家。
为了安全问题,他们说,台北的夜晚太不安全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天晚上的状况有点别扭,无论是他难得的静默,或是她
口不听使唤的跃动。
察觉到心思
向,她对自己摇头。够了,不要再去想这个问题。她上台北来,不是为了这种事。
突然,他开了口,浑厚低沉的声音在夜
里振动。“你刚刚跟男朋友出去?”
她停下脚步。“你听谁说的?”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下头,看向她,眼神有些诡异。“不是吗?”
“我要澄清,那不是我的男朋友,最多,只是『前』男友!”她抿紧嘴角,感觉很不舒服。光是想到要把自己的名字跟那个没节
的男人连在一起,她就觉得恶心。“我们已经分手了。跟那个人交往,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错误之一。”
“喔,是『前』男友啊。”他拉长了声音,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似乎陷入沉思。
她不太确定他在想什么,一如以往。
半晌,他又
出笑容,非常愉快的一个,看得她很不愉快,彷佛他想通了什么秘密,可是她完全一头雾水。
“为什么说是错误?分手闹得不愉快?”
她不说话,不太确定自己想不想谈这件事。
“…新羽?”
“当然不愉快,他让我同学怀孕了。”
“哇!”他抬高眉。
“没错,哇。”她简单地做下结论:“好了,现在你知道了,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谈这个话题?”
他很配合地点头。“没问题。”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她住的大厦门口。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他。“我进去了。”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朝他摆摆手,举步往大厦门口走去。
“…新羽。”
她停住脚步,回头。“还有事吗?”
站在一段距离之外的男人双手勾着牛仔
口袋,带笑的眼凝望住她,微微勾起嘴角,
拔的身形在夜光照耀下,映出修长的影子。雨丝沾上浓密的黑发,闪烁银亮的光芒。
已经很熟悉的笑容,鼓动不熟悉的心跳速度。
她别开视线,低声嘀咕:“有话快说,我要上去了。”
“晚安。”
她忍不住赏他一记白眼。“胡孟杰,你把我叫住,就是为了跟我说晚安?”
他笑,深邃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当然…不是。其实我是想向你招认一件事。”
一件事?看着他故作神秘的姿态,她不太确定自己想不想听,看着他,心里有点踌躇。
不待她反应,男人已经开口,浑厚的声音低沉,带着微妙的温柔笑意。“你没有发现吗?这一整个晚上,我都在吃醋。”
她眨眨眼睛,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啊?”
他刚刚说什么?吃醋?谁在吃醋?吃什么醋?
丢下炸弹的男人没有理会她显而易见的惊愕,只是
出一贯的笑容,点点头,若无其事地朝她作个手势告别。“就这样了,明天见。”
她呆呆地看着他雪白的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完,他旋身,踏着稳定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出她的视线范围。
楞楞望着男主角离去的方向,好半晌,她才终于回过神。
他在吃醋?
突然觉得双腿发软,支撑不住整个身体,只能蹲下来,将发红的脸埋进冰凉的手中,发
的脑袋一片混乱。
他在吃醋…这句话,算是告白吗?
冰凉的夜雨,冷却不了微热的情思。她感觉到奇异的晕眩,彷佛有什么沉睡太久的东西,即将苏醒过来。
冬天即将结束的夜,一千只蝴蝶在她的
口开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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