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冬去
来,转眼又是莺飞草长的时节。
绵绵细雨下了一夜,直到清晨方才停歇。和煦的阳光照着柳枝桃花上的水珠,份外美丽,微风阵阵,伴着些许泥土味的清香。
三月的江南气候温宜,西湖风光绮丽,自然吸引了不少公子王孙、诗人墨客;只见岸边行人成双,湖面上扁舟
漾,一片嬉闹笑语。
壮的柳树下,一对男女并肩而立,欣赏着湖光山
。从背影望去,灰衣男子高大魁梧,白衣女子娇小玲珑,男子大手轻搂着女子的
,而女子螓首则倚靠在他肩头。
两人之间情深爱笃不言而喻,几可入画。
站立片刻后,只见女子侧头说了些什么,男子马上点头,两人携手并肩,循原路回到堤上,沿着湖畔继续漫步。只是这么一来,却又吸引无数目光…只不过,是因为完全不同的理由。
只见那高大的男子肤
黝黑,相貌凶恶,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疤,加上
悬兵刃,虽然衣裳整齐,却还是活
的一个土匪强盗样,可是他身边的女子却娇柔婉约,一袭白衣素裙,步履盈盈,更显得清丽无双,不食人间烟火。
两人居然会走在一起,真好像是貂蝉嫁给了张飞,让人侧目不已。
有些人看着,不
心头暗想:这么娇滴滴的一个美人,为何竟会嫁了这么个凶神恶煞?难不成这人是什么地方的上匪太岁,强抢了好人家的女儿,来做押寨夫人?
也有人眼尖,看出少妇的小肮微隆,显然已经怀有身孕,心中琢磨:也不知道是不是
迫的,这女子一定是被搞大了肚子,万般无奈,只能委身下嫁…唉!可惜啊可惜,好好的一朵牡丹花,偏偏
在了牛粪上!
有几个特别大胆的,不住打量着那"命运悲苦"的美人,甚至
头接耳、窃窃私语着。男子见那些目光如苍蝇般,始终痴痴黏在爱
身上,终于忍不住发怒,狠狠地瞪向那些人,目光中隐
杀气。
看见他神色未变,目光已经如此凶恶,众人顿时胆怯,原本走得近的也一哄散了,纷纷转移注意力,乖乖转头,努力地欣赏湖边美景去。
少妇微微一笑,轻轻捏了捏丈夫的手,柔声低语道:"大哥,又不是认识的人,和他们一般见识做什么?"
男子脸上神色渐缓,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闷声说道:"我不喜欢那些人看你的样子,总觉得…是我欺负了你一般。"
"我喜欢让你欺负,还不成?"她不假思索地说道,话一出口,才猛觉说得暧昧,十分不得体。白玉般的脸颊上忍不住泛起红晕,低下头去。
男子黑亮的眼中却浮现笑意,突然揽住
子纤瘦的肩,在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呀!"女子大羞,低垂的眼中波光
转,却有喜
,半真半假地嗔道:"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你不是说喜欢被我欺负?"男子咧嘴笑道。"所以我自然也就正大光明了啊!谁叫我本来就是个莽夫。"
女子斜睨了他一眼,似在说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却抱住了他的手臂,朝他依偎得更近,脸上殊无半点恼
,两人目光相
,俱是会心一笑,让深情尽都
在不言之中。
突然,一个万分惊愕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关、关姑娘!"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
…关若月调转视线望去,顿时也错愕了。"少王爷?"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平治少王爷萧宇飞,和少王妃秦明月,两人都是一身华服,身边却并无侍从跟随。
萧宇飞望着她,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原来关姑娘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望着他俊朗如玉的脸,关若月虽然惊喜,心中也不免微有感慨。曾几何时,这张脸已经
不起她任何的情绪波动,现在她在意的,只是雷拓突然变得有些僵硬的身形。
想起来,也难怪他如此。毕竟自己从未亲口告诉过丈夫,她和少王爷之间曾有的任何纠葛在末遇见他之前就已经斩断。如今想来,当初的种种更好似南柯一梦,毫不真切…
没有放开雷拓的手臂,反而抱得更紧,关若月柔柔地开口:"多谢少王爷关心。不过,
后得麻烦您改口叫我一声雷夫人了。"
朝心上人望了一眼,又望向眼前那两张充满意外的脸,她微微笑了,笑得如沐春风。
"少王爷、少王妃,这是我的夫婿雷拓。"
雷拓朝她看了一眼,眼神温暖,心里最后的一丝阴影也终于消散无影。他转目望向眼前的这一对王孙权贵,淡淡拱手。"有礼了。"
"你…成亲了?"望着昔日的"情敌",少王妃秦明月冷
的脸上
出讶异之
,怎么也没想到,关若月居然嫁人了。而且她的丈夫还是如此…
忍不住和萧宇飞
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中都是疑惑,出身书香世家的关若月,为何竟会下嫁这么个看起来既
蛮又凶恶的人?
懊不是…被
迫的吧?
萧宇飞盯着关若月的眼睛,缓缓说道:"前些天接到消息,说刘瑾生一家突然举家出门游玩,之后多
未归,不知所踪。我派人去刘家大宅寻找姑娘,仆役们却已经散得乾干净净,荒芜无人,所以我一直很担心姑娘的安危。"
他仔细地望着她的脸,决定若一见她
出任何惊慌或伤心的神色,就要
手。虽然她身边的男人看起来十分孔武有力,可是到底自己也学艺多年,未必就会输。
没想到,关若月却只是微微一笑,似有不屑的神色在眼底闪过,淡淡说道:"是?却不知道表舅他们去了哪里?当时我已随夫君离开刘家,并不知情,抱歉让少王爷担心了。"
说着,不免想起当初在那山
里,雷拓是如何拼命维护自己,甚至险些丧命,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抬头看他,眼中是柔肠百转。
雷拓自然也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安慰地一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将她搂得更紧。
两人的温馨交流,却看傻了对面的那对夫妇。尤其是萧宇飞,几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站在他对面,这个笑得妩媚、明
照人的少妇,真的是那沉默寡言,即使偶尔展颜,眼底也总是带愁的关若月?
变化好大啊!因为她身边这个看起来蛮力如牛的男人?
当然,天
儒雅的萧宇飞是绝不会把这样的想法直接说出口的,首先开口的,反而是关若月。
她轻轻捏了捏雷拓的手,与他
换一个眼神,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雷拓的眼中马上闪过了然,点了点头。
必若月随即把目光转向秦明月,不卑不亢地说道:"少王妃,民女斗瞻…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秦明月的脸上马上浮现一丝类似警戒的神色,她打量了关若月片刻,微微眯起了凤眼,才终于点了点头、"可以。"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地离开堤岸往湖边走去来到较为僻静的地方,秦明月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冷硬地开口:"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少王妃,若月有一事相求。"
"哦?"秦明月似乎有些意外,挑了挑眉。"你说。"
"少王妃或许知道,当年我爹被指控私通蛮王,大理寺始终未曾找到过确凿的证据。"关若月斟酌片刻后,缓缓说道。
秦明月点了点头。"这事我的确略知一二,当年将关尚书定罪的理由,是'虽无实据,诉者有因'吧?"
平心而论,在那件事上她并不认同父亲的做法。说人家若没有犯罪,就不会平白无故地被告密,岂不是和当年秦桧丢给岳飞的"莫须有"异曲同工?
必若月眼中隐隐含泪,语声有些哽咽了。"家父已经去世三年有余,是否能挽回清誉,对他老人家或许不再重要。可是身为子女,不能对父亲在天之灵香火供奉,总是心中难安…"
她顿了顿,敛袖深深地施了一礼。
"所以,民女斗胆,恳请少王妃在皇上和宰相大人面前美言几句,重新审视当年的案件,若无确凿罪证,还望能还我父亲一个清白。"
秦明月并没有犹豫太久便同意了。"可以,这事我会替你办妥。"
"多谢少王妃。"关若月盈盈拜谢。
秦明月盯着她的脸,似乎想要找出一丝昔日的影子,找出她记忆中那个冷淡疏远、
腹幽怨的关若月。可是,她没有找到,眼前这个神态安详的少妇,和她记忆中落魄的高贵少女,简直有若天地之别。
不经意地,她
口而出:"你嫁人了。"这句话虽然用的是肯定的语气,神情中却
出怀疑。
必若月对她突然冒出的话有些讶异,可是抬眼望向堤岸上雷拓高大的身影,却马上不由自主地微微笑了。"是的。"
"你…甘愿?"秦明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皱了皱眉头,无法想像文气端庄的关若月,为何竟会眷恋那长得人高马大、其貌不扬的鲁男子。
必若月一眼就看出对方在想什么,她的眼神一闪,朱
微启,想要告诉眼前精明干练的平治少王妃,这一次她看走眼了。
想要告诉她,雷拓的长相在别人眼中或许凶恶,可是,却是个文武双修、温柔体贴的奇男子。
想告诉她,根本没有什么甘愿或屈就。他教她辨识草葯,陪她下棋聊天,爱她、宠她,处处都让她觉得,自己被珍惜地捧在掌心…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来。眼神微闪,关若月温柔地笑了,轻轻地说道:"他待我很好。"
早就无意再和对方争什么,所以她和雷拓之间的一切,她又何必说,秦明月又何必知道?
秦明月无言了,望着关若月温柔
足的笑颜,不知该做何感想。
突然,她有些明白了,再次把目光投向站在堤岸上,正和少王爷对话的雷拓。
这一次,她的目光中再无轻视之意。"你嫁的这个人…不简单吧?"
必若月静静地点头,转头望着雷拓的身影,美丽的笑容说明了所有。
而秦明月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似有所悟。
…
两个女子都没有再说什么话,默默地回到堤岸上。辞别萧宇飞夫妇后,雷拓携关若月沿着堤岸继续走下去。
必心地望着
子,他低声问道:"你求的事,她答应了?"
"答应了。"关若月微微一笑,有些伤感。"等皇上准了,我就终于可以为爹竖一块像样的墓碑,略尽孝道了。"
"那么,我们过些日子就起程,先去京城等着吧。"雷拓伸手环住她的肩头,低声说道。
"嗯,"关若月微微笑了,倚在他怀中,眼底的伤痛渐渐被温柔相一丝好奇所取代,她突然侧头问道:"对了,你和少王爷又说了些什么?"
雷拓深邃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沉声回答:"没说什么,都是些客套话…他要我好好照顾你。"
"大哥?"她轻声追问,捏了捏他的手。
"我看得出,平治少王爷他…依然心系于你。"他缓缓说道。
"是么?"她突然想起了一年前,萧宇飞和秦明月大婚将即,她在画舫上弹奏"陌上桑"作为赠别的情景。
真的…只是一年前吗?那时的百般伤心和孤寂,已经成为如此遥远的记忆,几乎已经记不真切。唯有"陌上桑"的歌词,依然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婉转的嗓音不再低哀,却变得云淡风轻,温柔内敛。关若月倚着雷拓宽阔的肩,淡淡一笑。"这些,我想少王爷都明白的。而且,他真正爱着的人,其实还是秦郡主啊!"
也许,少王爷对自己的不舍,只是因为想要一份温柔吧?没有一个男人愿意永远被
子看扁、踩在脚下的,即使是那样好脾气的萧宇飞。不过…现在已经明白她并非情敌,也许从今以后,秦明月会有所改变吧?
谁知道呢?
无论如何,这些都和她无关了。现在的她有自己的人生,而曾经身在红香院的那段日子,和那段日子中所经历的种种人和事,只是一段逐渐变得模糊的记忆而已,只除了…
她抬头望向丈夫,温柔而笑。"该走了吧?白情姐和严公子让我们去吃午膳,这会儿应该已经等着了。"
她不会忘记,杨嬷嬷的义气大方、白情的潇洒
朗,和严逍的稳重沉静。是这些人让她知道,这世界并非全然冷酷无情,所以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包不会忘记,在那个初夏的深夜,雷拓是如何在危急中闯进她的房间,竟不偏不倚正掉在她的
上,
得她动弹不得。
也许当时就该想到,如此暧昧尴尬的相遇,注定了一生都要和这男子纠
不清。
"在想什么?"搂着她朝严逍和白情的住处走去,雷拓低头问道。因为看见她愉悦的笑颜,他的
角也微微扬起,柔和了刚毅的线条。
必若月脸上微红,踮脚附在雷拓耳边,轻轻地说了一串话。只见他楞了一下,忽地迸出一串朗笑,停下了脚步,忘情地展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
就这样,他们两人在人来人往的古城街头,不顾众目睽睽,静静地相拥了片刻。任低沉和清脆的笑声融合,随着柳絮
天,飘散在古城温馨的和风中。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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