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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深山小屋,云淡月清。

 一头巨兽在月夜下来回徘徊,喉间不断滚出呼噜噜的低音,头沮丧地垂著,一条美丽修长的尾巴几要贴在地面。

 它甩头、气,四足踏得好用劲儿,柔软的草皮陷出许多足印,层层叠叠,跟它的心情一般凌乱。

 “你又回归真身,姑婆瞧见了定要骂人。”

 黑暗的草丛中,一个魁梧的男子步出,待月光分明他的面貌,五官豪,轮廓明朗,眸光闪烁著,稚尚未完全去,是个强壮的少年郎。

 “姑婆要骂人,可没『人』让她骂。”要人没有,要虎一头。可回话时,她弓身沉背,真身不见了,铭黄衣衫的小姑娘一股坐在草地上,嘟气闷著。

 那少年呵呵一笑,也学她席地而坐,身躯挨了过来,与她并肩。

 “再不回去,等姑婆发现你没在石修炼,而是偷溜出来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不只你完啦,连我也要遭殃。”

 “什么『伤天害理』!”她柳眉倒竖“我是替天行道。”

 少年大叹,搔了搔短发“那你就赶紧把道行完啊。再下去,我可编不出藉口啦,除了得应付姑婆,黑凌霄已问了你好多回,他常在石外留连,不把你等到不干休。”

 “他、他他到底想怎样!”从好久好久前就著她,还不烦吗?虎娃拉扯著小草,磨著牙“我已经清楚明白的告诉他,我、不、喜、、他,他那颗虎头里到底在想什么引”

 “我知道…你心有所属,嘿嘿嘿,若是那个『传奇』跟你求爱,虎娃儿,你会不会跟著他去啊?”少年挤眉眼。

 虎娃脸红了红,嚷得更响“我是崇拜他、尊敬他,可不是什么…那个、那个世俗的男女情爱,虎族的英雄就该这个模样,你若见过那种斗法,一定也会让他的气势慑服。”

 百年前,她刚修炼成人,跨进更高一层的阶级,那个时期虎族与狼族为了领域问题发生冲突,她见识到真正的斗法,而那名虎族的领袖以一敌众,赢得惊险漂亮。她远远望去,只见到他宽阔的背影傲然立,情愫乍然而生,如投入小石的静湖,涟漪如情,而她却连他真正的长相也没瞧遇。

 “听说与狼族一战之后,他就不见踪迹,近百年,再也没谁见过,族里都说他给狼族害死了,要不,为什么不回来?”

 “不可能!”虎娃大声反驳,圆眸坚定“他不回族里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他不会死,我知道,一直知道。”她想见他一面,很想、很想见他一面呵。

 少年掏掏耳朵,甩掉过大的声量,耸了耸肩,慢条斯理地道:“唉唉,若那个『传奇』还在,说不定黑凌霄就不敢这般猖狂啦。”

 话题转了回来,虎娃不由得皱起脸蛋。“我不喜欢,姓黑的又能如何!”

 “他要姑婆把你许给他。你不喜欢他不打紧,他就是要得到你。”

 “嗄!”杏眼圆瞪,两腮红扑扑,她咬牙怒道:“咱们是修行的体,姑婆不是说过,动情动爱是绝对的痛苦,要咱们心无旁骛地专心修炼,绝不能陷入情爱的泥沼,那是错的、是不可原谅的,怎可能把我许配给谁!臭风飏,你骗我,对不?”她曲起手肘冷不防往他侧撞去。

 “哎呀!”他捂住侧急急翻身,脸皱成麻花,哇拉哇拉地嚷著:“我话还没讲完,你这臭脾气就来啦!我跟你是哥儿们,骗你作啥儿!泵婆是没答应,但黑凌霄态度强硬得很,现下无事,将来就不敢说啦。还有,你的观念不对、理解错误,咱们是修行中的体,和成仙正道还有一大段差距,当然可以动情动爱,反正修行在个人,若想位列仙班才需要摒除情爱渴望、潜心自修,你干嘛混为一谈!”他望住她摇头,口中“啧啧”地叹气“你啊你…这火爆脾,想修成正果可难罗。”

 正好,她也不希罕。

 见她俏脸一垮,他又挨了过来,神情收敛许多。

 “好啦好啦,你别生闷气了,快把事情解决,解决不了,就别解决了,省得花时间解决。”他绕口令地道,哥儿们似地拍了拍她的背,呵呵笑。“我尽量帮你拖延,不让谁知道。”

 “嗯,谢谢啦…”她还是闷闷不乐,下颚搁在拱起的双膝上,有气无力地回了句。

 片刻无声,侧首瞧看,才知道少年早已消失踪迹,月夜下独自一个。

 她唉地一声往后躺去,想起风飏带来的消息,心中烦闷大增,目光斜睨著不远处的木屋,里头那个动不动就厥了过去的少年也成了问题。

 他这么昏著,苍白的面容、紧合的双眼,她发觉自己根本咬不下去。

 另外,是绕在他身上的气味儿,靠近他,极端靠近,在锐利的牙抵住他喉颈时,那味道由鼻息漫入,无声无息钻进脑海中,下一刻,她的暴戾和冲动、气愤和恼恨竟变得牵强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鬼状况!

 不自觉地,她对住悬挂天际的玉盘猛力蹬脚,彷佛想将它踹破以心头之怒,却倒了口凉气“哎哟”地呻出声,小手反地抱住腿肚…

 终于知道痛啦。

 夜更深、更沉。

 月娘半隐在云后,虫儿鸣了大半夜,累了、睡著了。

 他的步伐轻缓,随著夜风而来,比空气更加无形,如一抹移动的魅影,静静来到她的身边。

 就著微弱的月光,神俊的双目在她身上游移,最后停伫在姑娘睡的小脸上。

 他端详著,见一略高的小草因风轻拂搔动著她的颊,她唔地一声,憨憨地抬手巧鼻,翻个身继续好眠。

 隐在阴暗中的嘴角微微上扬,手指伸去,起她的发。

 发丝不是单纯的黑色,有几多渐层,金褐错,柔软得不可思议,如初生小虎仔的细人的颜色带著纯粹而温暖的气味。

 从来,他习惯窥伺,在窥伺中探究事实、衡量态势,而她…一个修行中的精灵,竟掳来一名少年,意为何?

 长指拂开她的发,扳过一张脸蛋,他眉眼转为深思,回想她今晚指控那名病少年时激动的言语和多变的神态,肢体动作丰富自然,角的弯度更深了。

 “你在哪儿…”她似乎跌入梦中,红努了努,细碎地吐出字句。

 下意识,他倾身过去,侧耳静听,她没再继续,只是眉峰淡淡皱摺著。

 片刻过去,以为她不再言语了,那两片丰润的却又动,低低轻吐:“奔雷…”

 两个字像是叹息,惑地呓语著,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一个名字。

 他目光陡地深沉,长指离开那张可人的面容,稍稍拉开距离。

 如一尊无生命的石像般静默不动,许久,他合起双眼,两掌一上一下置于前,一团银光在掌心间浮现,缓缓闪动,接著,持著银光的手拂过她受伤的腿肚,那些跳耀的光子点点滴滴渗入她的肤中,在筋骨和血转游移。

 “嗯…唉…呵…”呓语模模栅糊,是舒坦的叹,当银光散去,她小脸平静安详,如动物般蹭了蹭柔软的草地,青草和土壤透著熟悉的腥味,她微微笑着,伏著身子睡得更沉了。

 风好轻,云后的月娘,又出脸来。

 十年后

 京城,常家大宅。

 大门外,家丁已备好一顶软轿恭候。

 “少爷,您要上哪儿?”瘦劲身躯已长成壮硕,阿七急急飞奔而来,面容依然黝黑,添了汉子的犷。他一把捉住正要跨出门槛的男子的衣袖,紧张之际,倒忘了主仆间的礼仪。

 “我上蒲家和广济堂两处藥铺瞧瞧,顺便到同业会馆和几位相的朋友聊聊。”那青衫男子好脾气地道,一脚在门外、一脚在门内,转过头来,面容尔雅、斯文清峻,正是常天赐。

 他垂眼瞧着被人紧扯著的衣袖,摇头苦笑“阿七,瞧你紧张!那个意外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回魂啊?更何况我又没受伤,完整无缺,你和欧师傅两人…唉,我都快受不住啦。”

 十年前的官道上,他和大虎一同消失,众人展开严谨的搜索,消息迅速传回京城,常老爷听闻此讯既惊且怒,立即调大队人马连夜赶至加入追踪。

 但众人心中早不抱希望,心想,一个手无缚之力、兼之气弱体虚的少年让大虎叼去,大抵是祭了野兽的五脏庙,凶多吉少,能找到几块尸骨算是了不起,怎可能存活!除非…天降奇迹。

 而老天还真给脸,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众人寻到他时,他昏在草地上,衣衫教水浸透了,却毫发末伤,待清醒过来,对大虎之事竟无半分印象。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阿七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搔了搔头“没办法啊,少爷。您没记住那事儿自然很好,可阿七和欧师傅是教您吓得三魂少了七魄,到现下还余悸犹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一回咬得太深啦,可能得连续怕上两个十年才行呵。”

 “我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还担心什么?”

 阿七眼珠子转了转,彷佛想到啥儿,开口便道:“府里的老管家告诉我,说少爷还是个小娃儿时,老爷在京城里闯出名堂,派人到北方的故乡接大夫人、二夫人和少爷来这儿团聚,那车队穿山过岭时,因天雨,山路崩坍,二夫人和少爷所搭乘的马车滑落山谷,还有几名家丁也失足跌落,只有少爷捡回一命…这也算大难不死吧!可是阿七好像没瞧见什么『后福』。”他想,少爷身子骨奇差,怎么调养也不见好转,还发生被大虎叼走的意外,这些跟“福气”可八竿子打不著。

 闻言,常天赐轻咳了咳,习惯性地口,常年宿疾,那容跟十年前一般。他目光沉著,微微一笑“两次的后福累积起来,我的福分不是更大了?”

 他是二房所生,幼时的那次意外夺走娘亲的性命,目前常家主母冯氏虽非他的亲生母亲,这些年待他亦好,十分亲近。

 “走吧,我知道你想跟来。”他头也没回地丢来一句,跨过门槛,衣袖轻拂,迳自往台阶下的顶轿步去。

 后头,阿七点头如捣蒜。“保护少爷,是阿七的职责。”这些年,他勤练硬家功夫,双臂暴,肌坚硬如石,大虎大狼都能徒手击毙。

 “这里是京城,不会有野兽来把人叼走。”他又道,略夹笑意,身躯已钻入轿中,代一句,四名家丁已稳稳地起轿出发。

 “唔…”阿七拧著浓眉,跟在一旁,嘴上虽没说话,心里头暗自想道:没有野兽!唔…那可难说。

 真的很难说。

 阿七倏地挡在常天赐身前,双目狰狞,直勾勾瞪住那头灿亮金的大虎。

 “少爷,别怕!我保护您!”他脯一,说得豪气干云,没发觉广济堂里的大夫、学徒,和上门求诊的病患们,好几双眼睛全怪异地投过来,教他突来的举动得莫名其妙。

 “阿七,退下。”常天赐淡淡地道,无奈他的贴身护卫见到大虎分外眼红,像山一样动也不动地杵著,推不开挡在身前的壮汉,他只得移开步伐,绕过一座阻碍物走了过来,临了又引起一阵轻咳。

 “少爷别去!”阿七还想拉人,却让常天赐回头一瞪,才心有不甘地缩回手。

 那头大虎的前后足被人分开捆绑,倒著横吊在木上,额上有著血红印子,似是连受重击的痕迹,嘴角亦潺出血丝,腹不见起伏,不知是死是活。

 他刚刚靠近大虎身旁,手尚未伸出,广济堂的主事趟大德得到通报,已由内堂快步走来,人未到声先至…

 “常少爷啊,哎呀呀…稀客稀客。呵呵呵…近来好啊,什么风把您吹来啦!”

 “趟先生。”他转过身,拱了拱手回礼,神色温文。

 趟大德笑得像尊弥勒佛,两眼细弯。“广济堂那帖补中益气的藥您按时吃了吧!效果不错嘛,我瞧常少爷的气较以往好上许多啦!”那帖藥可是千金藥方,是常家老爷为了独子不惜巨资,要求广济堂的诸位名医针对常天赐的体质调配而成的,常人可吃不到。

 “托福。身子好上许多了。”常天赐温和地扬眉,眸光随即瞥向那头巨兽,淡然又道:“这只虎儿是怎么了?怎会教人绑来广济堂?”

 “前些日子有个武姓猎户,背著他的老娘亲来求医,那不是普通的肚疼,广济堂几位大夫在那老妇肚里取出一颗拳头大的瘤,那名猎户没钱支付费用,我本想就这么算啦,做做功德,反正广济堂也不差那些个钱,没想到他今儿个竟猎来一头虎做抵销,唉,我还想该怎么处理它呢。”他神色颇为得意,一方面是因广济堂聘任的大夫各个医术高明,另一方面则有些想炫耀医德。

 “原来如此。”常天赐略略颔首,眸光清朗,自然地道:“广济堂的众位实在了不起,当真妙手回,仁医仁术,难怪朝廷里的御医半敷以上都由这儿选出,天赐心中好生佩服。”

 这些称赞的美言可说到赵大德的心坎里了。他亲热地握住常天赐的手腕,呵呵又笑“唉唉,光顾著说这些,倒忘了您来的目的啦!走走,有啥儿事咱们进内堂谈,我吩咐下人准备香茶啦,咱们坐下来慢慢谈,上回那批山参真是好货,我把它们养在米缸里啦,薰得整间仓房全是参香…”

 常天赐任他拉走,由大虎身边踱开,两人肩并著肩,缓缓往内堂而去。听见温文的声音忽地打断赵大德的自言自语,询问著:“趟先生打算怎么处理这头大虎?”

 又是呵呵笑声“唉唉,我本想放生,可惜老虎扛来时已那个模样,受了很重的伤,救不活啦,唉唉,明儿个我去问问杀猪的张屠子,请他把大虎支解了,那皮很美,虎骨还可磨藥制膏…”声音忽而低,嘿嘿地笑得暧昧“可惜是头雌虎,要不,可割下它的虎鞭浸酒,很补呵,据说一夜来个七回都不成问题…呵呵呵呵…”两人进入内堂,门帘盖了下来,说些什么已听不清楚了。

 外头,众人的眼睛仍锁定同一焦点,不看大虎,而是对住那头已然昏死的巨兽摆出武功招式的黑脸汉子。

 “我阿七誓死保护少爷!”两手白鹤亮翅,脚下金独立。

 一个结束推拿的阿婆慢地经过,仰起皱纹布的脸,接著拿起拐杖戳了戳他的膛…哟!真的不倒,还直站著,果然好招。了不起!

 他习惯黑暗,当一座城在疲倦中睡去,寂静沉谧的夜任他自由来去。

 身影由虚转实,他下意识抬头瞥了眼门上的招牌“广济堂”三个烫金大字在黑夜中也要失

 不远处传来打更声响,他回神敛眉,步伐毫无迟疑地往前,身躯如利刃切入豆腐,乾净俐落地穿过关合著的红铜大门。

 他未多停伫,直笔朝那头巨兽而去,它口中仍无意识地潺出血丝,印著地上斑斑血迹。先是伸出手探了探大兽的鼻息,微乎其微,气若游丝,若非仔细捉摸难以察觉,眼前的生命几已到达尽头。

 嘴边勾起弯度,他掌心极尽温柔地抚著它,彷佛赞赏著一个孩子,心头泛起愉悦,那愉快的感觉来自于这头大兽…陷入最凄惨的困境,经历长时间的折磨,意识早已远去,魂却顽固地留守著,维持到最后。

 生存意识互强,韧度十足,这一点令他愉快。

 无声地笑,双手随意扫过吊住它的木,不见施力,绑住大虎四肢的草绳瞬间断裂,那庞大的虎躯重重下坠,静谧地落在他双臂中。

 他旋身便走,巨大的重量对他来说轻如鸿

 背脊然,步伐诡谲而优稚,踩踏不起声响,穿过月光,人与虎的影子在黑暗中模糊了,虚虚实实,幻化如梦。

 一样的深山小屋,一般的云淡月清。

 他将大虎安置在竹上,随手一挥,桌上陈旧的灯盏忽地亮起,火光恍惚。

 静坐在沿,他手指来来回回抚顺著它柔软的皮,那不可思议的软腻、眷恋指尖的温暖,他不曾遗忘,已在记忆中回味多次。

 双掌置于前,让体内的灵通凝成掌中的银光,第一次相见,他为她拂去腿伤,如今再见,银光包围著大虎全身,轻轻地烘托著、飘浮著,光点由孔渗入,为它护持元虚。

 直到他收回灵能,缓缓睁开双目,那银光包裹的躯体轻和地落回竹上,光华散去,淡淡地浮现出姑娘家窈窕的身段,依然是铭黄衣衫,褐发金。

 他静静瞧着她许久,指尖由她的发滑过额际,沿著脸庞柔软的轮廓一路滑下。“你…太冲动。”逸出心底的低叹。

 山河易改,本难移。

 她的脾坦率,简单易懂,才遇上一回,他已然掌握。

 心中思忖,她灵能虽不高明,才养了几年道行,但遇上普通猎户,求自保已绰绰有余,今遇险落难,不知是为何等原因。

 “嗯呵…”上的小姑娘秀眉淡拧,幽幽呻,一股强而热的灵能在体内窜,活络著筋骨,亦唤起疼痛的感受,稍稍拉回坠入黑潭的神智。

 她勉强睁开眸子,悬宕其上的面容是模糊的,只有那一对眼,转,深幽幽,黑沉沉,如两颗最耀眼、最神秘的星辰。

 “你是虎族的哪位?”四周动的气息熟悉而安全,她嗅了嗅,忘记自己已化成人形,鼻头自然地磨蹭著他的掌心和手腕,小舌跟著探出,有一下没一下地舐著嗅过的肌肤。

 先是她问出的话,然后是她的举动,他怔了怔,感觉小舌滑过的地方热的,心头有股奇异的感受。

 “虎娃儿。”他唤著她,没特别原因,只是有个冲动想唤出来罢了。

 “你、你知道我的名字…你怎会知道?”

 他神秘地扬著好看的剑眉“你告诉过我,怎记不得?”

 “是吗…”真记不得了,头好昏呵…“你在做什么?”她又问,身子几要钻进他怀中,那感觉好安全、好舒服,一靠近他,全身的疼痛好似轻了。

 那对深邃莫辨的眼紧盯住她,角的拇指微微一顿,声音静而哑“你嘴角有血迹”血迹已涸,印在和颊之间,难以拂去。

 这一刻,望如袭来,静然的心态起了巨大的变化。

 尚不知自己的转变,他随心所,上身倾过,学她探出舌润那粉肤上的血印,这个动作像极兽类的温存,舌尖在她角画下润的圆圈,去斑斑红印。

 “哦…”她看不真切男子的面容,触觉却无比敏锐,头有些晕沉,半分因伤,半分为他的碰触。

 她略略不安地扭动头,红擦过他的,男子的薄透著冰凉,却有一股炽热的气息浑厚地贯入,与四肢百骸中窜的暖意相互呼应,他并未移动,如石像,只是任四片办轻轻贴住。

 她蒙地眨眼,见那对黑眸靠得无比亲近,心一愣,头反地后仰。

 “你、你你到底是谁?”

 他没回答,噙著一抹淡笑。

 “你、你…”神智慢慢转回,他的轮廓渐渐清明,她下意识瞄了眼周遭,惑地皱摺眉心,不懂自己怎来了这间深山小屋。

 她视线调回他的脸庞,歪了歪头,似在思索,轻声道:“我见过你的…我记得,我们见过…”

 “你怎么受伤了?”他温和地问,不著痕迹地转移话题。

 她眼珠子转了转,咬著认真回想,出可爱的小虎牙。

 “那猎户烧了一团草,趁大虎出去觅食,想把虎仔薰出外…那草好腥,我闻了好想吐…我想救小虎儿,那虎儿真可爱、真可爱…”说著说著,她皱皱小脸,竟毫无预警地哭了起来“呜呜呜…我、我没法儿救它们,我救不了它们,我、我好糟…呜呜呜…”

 他一怔,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竟有些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转过神来,大掌安慰地抚著她的头顶,声音平静。

 “那种草有麻醉的作用,猎户拿来昏猎物,也有大夫用来麻醉病患、减轻疼痛,你不知情,没法防范,以后小心便好。”

 片段的言语,他大致能推敲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猜测她可能是让薰草去神智,无法维持人形,而以真身同那名猎户周旋。

 她听不进他的话,只是哭泣著、哽咽著“他、他捉了虎仔,他会杀死它们,我不要这样子…呜呜呜…我想救,可是头好痛,他、他用木敲我的头,一直敲一直敲…好痛好痛…我要咬死他…”

 她的感情太重、太烈,一个修行中的体,应该是内敛而安详的,不该有这样柔软的情绪,和易受拨的脾

 他深刻地瞧着她,想到许久许久以前的自己,月岁无痕,他在永恒的生命中失,心处在波澜不起的封井之中,宁静却又狰狞,一条路只剩自己,无任何指引,他失去修行最终的方向。

 “别哭了。”他叹息,手指为她拭泪,反倒沾得。“虎仔暂时没有危险,猎人把它们捉了去,定要养上一段时候,待斤两足了才能卖到好价钱,它们还活著。”一头成虎和虎仔之间的价值相差甚多,有脑子的猎户自是清楚如何才能得到最大的利润,不会傻傻地杀掉一窝子小虎儿。

 “真的吗?”眸中盈泪,蒙蒙。

 “当然。”

 顿了片刻,她忽而道:“我去咬死那人…救虎仔…”

 “你…”想告诉她生死自有定论,不该固执,人猎虎杀虎,虎噬人亦食其他动物,弱强食,循著自然而行,她不该手,但现下她这个模样,说了也是浪费舌。未了,他逸出轻叹。

 “我头晕…”她胡乱喃著,不自噎,小手揪著他的衣袖,脸蛋整个蹭了过来,少了大虎的气势,却有猫儿一般的娇气。合著眼蹭了又蹭,双眉舒缓,瓣微微开启,似又睡去。

 任由她靠近,他眸光一沉,五指顺著姑娘柔软的发丝。

 “睡吧,好好睡上一觉,待清醒,身子就舒坦了。”

 风由木墙隙中渗进,拂得灯火轻摇,空气里带著微微的凉意,有花草树木、夜土腥的自然气味儿,亦少不了飞禽野兽的膻腥。

 霍地,他剑眉陡挑,轻抚发丝的动作一顿,目光锐利,斜斜睨向门边。

 角勾勒,他立起身躯,手劲温柔地放下她,倾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待抬起头,方意识到这个举动完全不经思考,一切如此自然,彷佛做过百次千回,他不怔然,随即摇头苦笑。

 喜欢她吗?应该是吧。至少,她引起他的兴趣,这么莽撞而冲动的子,几乎是可爱的。十年前的邂逅,他由她身边走开,没想过会有如何的牵扯,而如今她却闯了进来,与他另一次集。

 “好好睡吧。”他轻喃,旋身推开门扉跨了出去。

 门外。月夜下。

 他驻足而立,锐利的双目缓慢地环伺,最后锁住前方那片林木的某个焦点,一个浑沌的身影由虚转实,从阅黑的林间走来。

 “那丫头又惹祸了?唉…”那黑影幽然叹息,音调清冷。

 “元虚弱了些,没事了。”

 黑影又向前走出几步,月光铺在长裙上,是一名女子。

 “没想到是你救了她。”语气略顿,似在思索,启门问道:“你便是京城常家的公子?”

 “是。”常天赐嘴角含笑,深意难测,温的表相已不复见,轮廓瞬间凌厉了起来,特别是那对眼眸,进出浑然天成的气势。

 “莫怪。”她声音虽轻,却具威严“十年前,她在官道上掳走的人正是你。那丫头说她脚上的伤睡醒后竟痊愈了,原来亦是你施的灵通。”当时得了消息赶至,阻止虎娃儿伤人,却见木屋中只她一个,呆愣愣地坐在竹上,眸子眨也不眨地瞧住自个儿的腿肚。

 针对此事,她亦困扰许久,百思莫解,如今联想起来,终于寻得解答。

 “是。”他静静坦承。

 沉默了半晌,那女子似乎在笑。

 “咱们多久没见面?”边问出,她继续往前跨步,身子终于离开阴暗的遮掩,完全暴在月脂之下,竟是个中年美妇。

 他微微颔首,低沉地道:“有百年不见了。”

 “百年了…”她语气感慨,渗进沧桑,接著又是静然的沉,彷佛为著何事斟酌。然后,她双眉一弛,神秘地笑着“我有件事要托付于你。帮是不帮?”

 他眉峰微拧。“能拒绝吗?姑婆。”

 虎姑婆笑出声来,柔和了过于严厉的气质。

 “或许,你不想拒绝。”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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