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碎叶风云(七)
冰牧发狂一般在大街上奔跑,在他身边一队队的民团军面无表情地向北撤离,他推开了一个又一个挡路的人,不顾一切地向南奔跑。
他刚刚得到一个消息,大食人开始使用火油弹进行攻城,唐军出现了伤亡,一支搬运伤员的木兰军被火油弹击中,二十名妇女被当场烧死,而他记得早上
子给他说过,她今天的任务就是在城南运送伤员,这二十名可怜的女人中,会不会有自己的娇
?郭牧眼睛通红,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城南到处是火光冲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呛人的黑烟,无数的房屋被烧毁,焦木残垣、一片狼藉,大街上救火的民团队伍
叉奔跑,他们或用簸箕、或用木桶装
了泥土。
大食人的火油弹其实就是用捆扎成球状的棉花团浸
了火油,点火后
出,但大食人用的火油是希腊火的
油,遇水不灭,粘在人身上也难以扑灭,直至将人烧死,当它
中一物后,火油马上向四周蔓延,形成一片火海,威力奇大,它原本是拜占庭最神秘的武器,十五年前被苏尔曼从君士坦丁堡偷走了配方,也成为大食人最犀利的武器。
冰牧刚跑到城南,只听见周围一阵大喊,他仰头向空中望去,只见一团炽红的火球划过天空,长长的尾翼火光闪闪,就仿佛夜空中掠过的彗星,直向他这个方向落下。
冰牧吓呆了,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这时耳畔有人大喊“快趴上!”紧接着一股大力推来,他一下滚翻在地,紧紧地趴在地上。手抱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颁!地一声巨响,火油弹击中了不远处的一栋民宅,大火冲天而起,惨叫声四起,躲在那栋民宅下避难的几名民团兵被火油弹波及,只叫了几声便声息全无。马上有数百人扑去救火,一名士兵大喊“不要用水泼,水越泼火越大,用泥土!”
许多人倒掉了水桶中的水,用各种容器装
泥土向大火泼去,火势渐渐向中心合拢,虽然这栋民宅逃不
烧毁的命运,但至少火势不会蔓延。
冰牧脸色煞白,他发了一阵子呆。猛然想起
子,马上跳起来继续向前奔跑,这时,一队送饭的妇女正
面跑来,约有百人,郭牧一眼便认出当先地一名年轻女子。正是都尉将韩越的
子,她与自己的
子是好友,郭牧当即踮脚大喊“韩夫人!矮夫人!”
那女子听见喊声,扭头看见了郭牧,她连忙焦急向他挥手。“这里太危险,你快回去。”
“你看见我
子没有?”郭牧大声问道。
“白芳被临时换到城北去了,她没有事。”
冰牧一颗心落下,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了一阵闷雷般的爆炸声,紧接着爆炸声四起,大街上的将士们顿时
声雷动“我们的大唐雷发威了,大唐雷万岁!”
城头上。唐军地十几颗大唐雷远远
出,其中一枚击中一架登城车,赤焰迸发、黑烟腾空,爆炸声如雷鸣,登城车顿时被炸榻,上面的数十名大食军惨叫着从登城车上摔下,死伤一地。
大食军的第一轮进攻已经开始了近一个时辰,他们的投石机发挥出了巨大的威力,两千步的
程使唐军的石相形见绌,尤其是他们的希腊火使没有经验的唐军吃了大亏。造成了近千人士兵和民团兵的死亡。直到唐军发现这种火用水无法扑灭,只能用泥土盖灭后。才控制住了火势蔓延。
而城上地唐军已经全部穿上了直袍一样的火烷服,这是大唐军器监在三年前研制成功的防火服,专门对付大食人的希腊火,目前碎叶城中一共有五万套这样的防火服,正规军一人一件,有了这种防火服,虽然被火油弹波及还会燃烧,但至少不会伤了性命,若扑救得及时,甚至毫发无损,这样一来,火油弹对唐军的伤害便大大减轻了。
在火油弹地数轮
击后,大食人的登城车终于隆隆开来,登城车有点象大唐的巢车,大食人本身没有这种武器,但东方的昭武诸国却从大唐那里学来,又传授给了大食人,使他们多了一件攻城利器。
但登城车和投石机、攻城槌不同,它是需要运送士兵登城,因此造得太高容易造成重心不稳而倾覆,唯一的办法是将它设计成金字塔型,可这样一来,顶端的士兵又难以靠近城头,大食地工匠在反复试验后,采用了一个变通的办法,在登城车上设计几块长长的浮桥板,用铁链拉拽,可以加长登城车的高度,又能抵挡对方的弓矢,这就有点象大唐的云梯了,只不过远没有云梯那样灵活
巧,显得十分笨重。
唐军石的
程虽然不及大食人的重型投石机,但对付慢慢
近的登城车却是极为有效,当大食人地登城车进入
程后,唐军马上发
了火葯弹,与大食的火油弹争锋相对,一声声巨大的爆炸声在碎叶城外回
,登城车中弹者无不支离破碎,轰然坍塌,大食士兵纷纷坠落,或死或伤,很快,第一批五十架登城车还没有抵达护城河,便已被摧毁或破坏掉四十四架,剩下的六架驻立在
程之外,不敢再向前一步。
阿兰目光阴沉地望着敌军的大唐雷发威,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五年前,大食曾经委托回纥人去偷取大唐雷的配方,出马之人就是当年偷取希腊火的苏尔曼,他不负哈里发的重托,终于偷回了这种神秘大唐雷的配方,但是,大食军匠足足研制了五年,造出的所谓大唐雷只会燃烧而不会爆炸,甚至比希腊火还差得太远,哈里发甚至为此大发雷霆。处死了三十名有名地匠人,还是一无所获。
终于开始有人怀疑,苏尔曼偷回来地配方并不是真正的大唐雷配方,不知他是有意糊
哈里发,还是他本人就被唐人欺骗。
这时,身边地副将默雅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梅赛因将军,大唐雷威力强大,再派登城车上去只能徒增伤亡,我们或许应该采用夜战,利用攻城槌撞城,或许能有效果。”
阿兰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好吧!这次就听从你的意见。”
长长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富有节奏的鼓声连续敲击,这是退兵的命令,大食军开始缓缓地撤退。第一次试探
的进攻告以段落,城上唐军一片欢呼之声,但主将王思雨却凝神不语,对方威力巨大地火油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况且还有那五架宛如小山般的攻城槌还巍然未动,他意识到白天的战役只是敌军试探
的进攻。真正大战还在后面。
入夜,守城一天的唐军都已疲惫不堪,纷纷结束防御返回驻地休整体力,城头又换上了另一批唐军,但主帅王思雨却得不到休息的时间,他率领一支亲兵队在城中视察防御工事的进展。
白天。大食人的火油弹给唐军积累了经验,尤其是他们的重型投石机,竟能将燃烧地火油弹
进城内,为防止大食人将大量火油
入城内引发火灾,唐军已经开始紧张的准备。
先是拆除距离城墙五百步内的一切木制建筑,不仅是南城,东、西、北三面靠城墙五百步内的木建筑也一律要拆除,石制建筑不拆,留下来用作临时躲避烈火。但它的门窗及一切可以燃烧之物都要拆除,拆房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要修建一条隔离墙,防止大食军倾入的火油蔓延。
城内地八万民团军已经全部动员起来,他们分成三大部分,一部分拆除木制房屋,并在空地上挖掘坑道,使隔离带变成一个V字型的地形,使大食人的火油和火油弹能自动落向坑底;另一部分约四万人正加紧修建隔离墙,城池四面同时动工。工程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隔离墙雏形初现,形成了一道两尺高的矮墙;最后一支两万人的民团充作物资运输队。他们不仅将一筐筐石弹和用特制防火木箱装着的火雷弹送上城楼,现在又多了一项新地任务,就是将大量泥土运上城头,这是防止城头变成一片火海的唯一办法,为此,碎叶城西南的校军场已经变成了一个深达五丈的大坑。
八万民团军正异常忙碌地进行着工事,一队队身影在城内来回奔跑,有的挑着
箩筐的泥土、有的推着小车,车上装
了从各处拆来的砖石,脚步急促,伴随着队正一声声的低骂。
王思雨没有干涉民团军地忙碌,又转道到了城东,这里也是重点防御的地段,也同样在拆除房屋、修建隔离墙,他刚到隔离墙附近,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王思雨回头,只见黑暗中跑来数人,跑近了只见当先一人正是孟郊,旁边一人却是监察侍御史武元衡,出使拔汗那的任务搁浅,孟郊便留在碎叶城暂时任职,他担任了碎叶都督府长史一职,全面负责碎叶的政务,但在战争时期,他实际上就担负起了所有的后勤保障,旁边的武元衡也暂时搁置了监察的职能,成为碎叶军的军事参谋。
王思雨见他们二人跑来,连忙翻身下马,上前笑道:“碎叶大战,让二位劳累了。”
“大帅说此话就见外了,能为大战效力,是我们的本份,何谈劳累二字。”孟郊上前施一礼,取出一本册子道:“今天民团被火油弹烧死了六百余人,很大程度上是死在混乱之中,何该为,何不该为?哪些地方民团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都没有一项明确的规定,适才我与武参事商量,便草拟了这份规则,请大帅过目。”
王思雨大喜,孟郊地建议说到了点子上,他地军队能令行则行、令止则止,这是经过长期训练,但民团却是临时组织起来的普通民夫,风平
静时好像是整齐有序。可一旦出现危机,便马上暴
出训练不足地弱点,仿佛一群没头的苍蝇,今天被烧死地六百人绝大部分都是四散奔逃的民团兵,真正随队而亡的民团兵却不足百人。
两名亲兵点燃火把送上,王思雨翻看了数页。便笑着递给了孟郊道:“好是极好,正合我意,只是还烦请孟使君再写得通俗一点、简短一点,琅琅上口最好。”
孟郊脸微微一红,接过册子道:“好!我这就去修改,明早之前再给大帅过目。”
王思雨一摆手道:“不用给我再看了,略作修改便直接颁布,事急,须越快越好。”
王思雨的话音刚落,大地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众人皆愕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急声禀报道:“大帅,大食人又开始进攻了。”
王思雨忽地转身,厉声令道:“隔离墙修建不得停止,要加快动作。所有民团军一概撤到隔离墙后,再调一万弩兵上城,严防敌军填河。”
城池之外,王思雨的预料不错,三万昭武军铺天盖地而来,他们这次进攻的仍然是南城。确切说并不是进攻,而是要填平城外地护城河,他们骑着马,手执盾牌,一人背负着三四只泥土袋,从三里外向这边疾奔而来,夹杂在他们中间,三百架重型投石机又再次轰隆隆驶出,数百只巨大的火油弹腾空而起。呼啸着划过黑沉沉的夜空,带着一团炽热
焰的火球,刺眼的火光照亮了城池,城头顿时一片火海,近百具
弩也被点燃了,火势之猛烈连防火服也抵挡不住了,无数唐军捂着脸惨叫着在地上打滚,但希腊火却扑灭不掉,越烧越猛,烧焦了皮
。烧烂的骨头。直至气绝身亡,此刻。城楼也燃烧了,冲天的火焰直冲九天,在数十里外也清晰可见。
在熊熊的烈火中,唐军并没有沉默,藏在防护墙后的唐军石群也发威了,几百枚滚圆黑亮的天雷弹破空而出,瓷弹上地导火索在疯狂燃烧,天雷弹落进密集的敌群中,猛烈地爆炸了,顿时大片血
横飞,肢体和头颅四溅,成片成片的敌军哀嚎着倒下,战马受惊,高掀嘶叫,四散奔逃,无数落马的士兵被践踏成泥,地上的黏稠的血汇成河
,咕咕地冒着气泡。
别油弹和天雷弹在天空
织,不时碰撞在一起,猛烈地爆炸,爆炸声震耳
聋,形成无数团炽亮无比地小别球,向四周散落,在惨烈的攻防战中,碎叶城亮如白昼,城上城下都堆
了武器残骸巴尸体,生命在这一刻变得脆弱无比。
三万昭武军被击退了,又再次冲上来,俨如海
一
高过一
,密集的天雷弹形成了一道宽约百步的死亡通道,冲进去的士兵必然会粉身碎骨,大食军主帅阿兰见昭武军已经损失近半,但仍然无法逾越天雷阵一步,狂怒之下,他也失去了理智,厉声吼叫道:“安国军绕道东面填河,若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从大营的北侧冲出大队骑兵,这是一万安国军,他们也背负着泥土袋,从东面绕过天雷阵,直冲护城河,此刻东城上地唐军石也发
了,大地上绽放开了一朵朵赤亮的妖异之花,阻止住了安国骑兵向东城靠近。
安国军无奈,只能有折道转回城南,紧贴着护城河疾奔,他们竟成功地穿过了天雷阵的封锁。此刻城头上弥漫着刺鼻地焦臭味,近万名身着防火服的唐军在拼命用泥土覆盖四处
溢的火舌,经过数十轮的投
,大食军近一半的投石机出现了故障,数百名随军工匠在紧急修理,随着火油弹数量逐渐减少,熊熊的火势也开始减弱,八千弩兵返回阵地,他们紧靠城垛巍峨不动,紧紧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第一波安国骑兵。
城头上轰隆隆地鼓声骤然响起,城头万箭齐发,密如疾雨,但安国骑兵有备而来,他们高举盾牌在箭雨中疯狂地向前冲刺,尽管不断有大批骑兵中箭倒下,但还是有数万袋泥土扔进护城河内,连同上午河内的尸体,竟在浮桥板旁形成了一道堤坝,碎叶河上游已经被大食军拦截,护城河成了死水。无法冲垮这道由尸体和泥土袋筑成了河堤。
随着安国骑兵狼狈不堪地逃回阵地,大食军的进攻势头忽然减弱了,再没有火球
上城头,城头上的熊熊烈火也燃烧殆尽,整个南面城上焦臭扑鼻,唐军开始清理战场。
这时。城上的唐军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大食军在筑起一道堤坝后,便再没有骑兵前来补充,所有地敌兵都开始后撤了,而且连重型投石机也开始后退,他们似乎已经达到了目的。
许多唐军疑惑地望着城下护城河那近三十丈宽的堤坝,它紧靠着上午铺成的浮桥,一部分没有钉死地浮桥已经河水冲掉,现在还剩下一座宽不到三十丈浮桥,浮桥就紧靠着堤坝。形成了一道宽约六十丈地通道。
这时,远方忽然传来怪异地号角声,仿佛传说中妖龙雪山上月圆之夜地尖啸,唐军抬头向远方望去,远方一座小山一般的攻城槌开始缓缓地动了,它的移动仿佛使大地也为之痛苦呻
。这是被大食人称之为魔兽的攻城槌。价值二百万第纳尔,它的价值可以养活五千呼罗珊军一年,这种攻城槌整个大食有十部,这次碎叶战役便动用了其中的五部,也由此可见拉希德对此战是志在必得。
城头上,唐军士兵们都神色肃然地子着这架庞然大物的到来。它就仿佛一支无以伦比的蜘蛛巨怪,六支
大支柱就是它的六只巨爪,漆黑地撞槌就是它吃人的利齿。
颁隆隆!惊心动魄的震动声仿佛整个大地都要坍塌,四百匹骆驼和两千力士在驱动着这个庞然巨怪,它巨大的木轮滚滚向前,一步一步
近城墙。
“发
!”一声令下,唐军的石再次出击,密集的天雷弹夹杂着唐军自己地火油弹,铺天盖地地向这支人间巨怪飞去。爆炸声在它身上、身边四起,斗大的火油球落在它的巨槌之上,除了拉拽的骆驼惊叫奔跑外,唐军最有威力的武器却难撼动它半点。
城槌滚滚向前,巨大的槌头
出狰狞地笑容,唐军脸色惨白,束手无策地望着它
近城墙,这座攻城槌底盘宽五十丈,堤坝和浮桥板组成的通道正好容它通过,大食军中的大鼓猛烈地敲响了。鼓声
人心魄。也催动着攻城巨槌的上前。
二百步一百步它身后两千大食齐呐喊,五百条拉索同时发力。巨槌缓缓地向后拉动了,仿佛摧毁天地万物般的力量在慢慢积蓄,碎叶城即将
来它雷霆万钧般的一击,无论守卫者还是他们的死敌,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恐惧,人们自动垂下手,弓箭停止了
击,一时间整个战场一片寂静。
突然,这架小山般地魔兽向右首猛地一倾,就仿佛它一脚踏空,巨大撞槌猛烈地向右
去,喀嚓!一声砸断了一
支柱,攻城槌左右剧烈晃动,它就像一个腿骨折断的巨人,在剧烈地晃动几下后,全身轰然断裂坍塌,巨大的铁链四散飞扬,撞槌滚落,两千力士大半都被
成
酱,惨死在大食最强悍的攻城武器之下。
这一幕让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不知所然,但答案很快便揭晓了,护城河中那座用泥土和尸体筑成的堤坝消失了,浮桥板也只剩下五、六块,其余皆被
成碎片,大食耗尽心力筑成了通道承受不住
城槌的万钧之躯。
城头上顿时
声雷动,城下大食军却一片沉默,阿兰无比沮丧地望着攻城槌的失利,副将默雅利恨恨道:“将军,我们还有四架攻城槌,不如再架浮桥,加宽加厚。”
不等他说完,阿兰便轻轻摆了摆手道:“不了!架浮桥付出的代价太大,也没有必要。”
他仰望着西方的疾风吹过大旗,冷冷地笑道:“哈里发给我半年时间拿下碎叶,时间远远充足,我们就等待寒冬之神降临吧!让唐军在漫长地围困中去体会什么叫做恐惧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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