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
农作欠收的年岁,让原本应当繁忙的秋季冷清些许;西风吹拂过乾枯的田地,掠向空旷的晒谷场,最后扑散在每一张苍黄愁苦的面容上。
雨不足,使农作发育不良,再来个几次暴风雨,硬是淹死了所有即将收成的稻禾,然后便是一直枯乾到秋末,连青菜、大豆都没能长成。
叮叮叮叮…
一辆马车远远驶了来,几只马铃随著马车的动作而叮叮作响。
几个人抬头看了过去,石板道的那边正缓缓驶来一辆由两匹马拉著的黑色马车。
“啊!是元大娘的马车。”中年汉子搔了搔一头
发“哪家人日子过不下去,要卖女儿?”
“没听说过哇。那,会不会是城里有钱大爷来买长工、丫鬟的?”较年轻一些的男子像是跃跃
试。“那倒好,我吴用身强体健,早想进城给大老爷们当护院家丁,赐个尊贵的名头,也好当个城里人,别净是与泥土为伍,有一餐、没一顿的看老天爷吃饭。”
“少妄想了你,城里大爷缺伶俐的家丁,又哪会看上我们这些个目不识丁的庄稼汉?若有缺人,也是缺苦力、缺长工,要卖力气的。别以为闲差落得到我们头上。你哪,还是乖乖在家里种田吧!”老人家出口就是一顿训,不让年轻人成
好高骛远,老以为城里工作万般好。
其中一名妇人叹道:
“还是元大娘懂得营生,八年前老元病笔后,我们都说那剩下一家三口孤儿寡母的,想必是活不下去了。想给她牵个红线与冬家庄的老光
凑合著过日子,至少有个依靠。不料元大娘竟自己做起了人牙子的营生,也合该当年老元是以卖货鼓为生,老是进出城里各大门户,建立了人脉,正好让元大娘受用。瞧瞧她,如今有马车、有宅子,日子过得可舒心了。”语气中
是浓浓的
羡。
“是啊!听说她生意做得大,已计画再买辆马车赶长程的,把人往大省城里送呢。”又一妇人接口,语气不掩嫉妒的酸意。
“唉!赚那么多银子又如何?横竖不是什么风光的行当,女人家抛头
面的,真不知以后怎么找婆家哦。瞧瞧,元大娘那闺女都十二有了吧?跟著东奔西走的,都野得没一点女人样了。”守旧的老妇人咂咂舌,不以为然。
众人看将过去,见那马车停在村长家门口,率先跳下来的是一名高挑健美的少女。虽说才十二岁,但身长与体态却已是大人样了;或许是长年跟著母亲东奔西走的跑跳,她看起来比一般女子健壮,站在其母元大娘身边,个头高低立见。元大娘是个瘦削娇小的妇人,看上去精明厉害得紧,一下地就朗笑的对村长打招呼:
“哎唷!林老爷,几个月不见,您老更见精神了,真是老当益壮哪!”
“托福托福”一名白发苍苍的六旬老者拱手以对,一身短褂打扮,赤著双足,很明显看得出他方由田里回来,还来不及坐下来喝口茶哩。“元大娘今儿个来我们村子是替城里老爷找人吗?”
“那也是其一,再者是半个月前年家大叔托人带口信说要把长子卖给人当长工,要我们帮个忙,议个好价,我特来看看那年家小憋子条件如何。”
众人围过来七嘴八舌。
“啊!没料到年大海那么狠心,要卖儿子哪!”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老年夫妇相继病倒,如今田产全卖光了,他又残了双脚,不卖儿子,日子怎么过哪?”
“但也不必把年迴卖掉嘛,让他去城里当长工,一个月挣个三、四百文的,日子也过得去。”
“一个月三百文钱济得了什么事?”
“你又以为卖身能拿多少钱?我看年迴那小子连十两银子也不值,瘦得像只小老鼠,哪户人家肯要?”
元大娘讶然问:
“咦?年大海的儿子身体差吗?”那可就不好做买卖了。莫怪附近的人牙子没人肯牵线,让年家老爹不嫌远的找她过来。两年前她搬到宛平县,距离算远了。
村长回道:
“也不是。只不过年岁不好,小阿子没得吃,看来就是面黄肌瘦了些。”
“那真得看看了。”元大娘沉
。
才想询问年家的住处,不料却教一群汉子与小丫头围住,争相问著差事--
“元大娘,有没有哪户人家缺厨娘的?”
“有没有缺杂役的?一个月半两二十文就好了。”
“有没有缺丫头的?”
“元大娘--”
败明显的,她将会有几个时辰不得闲啦。扯喉吩咐站在马车旁照料马匹的女儿:
“初虹,你代娘去年家一趟,看情况如何,回来告诉我!”
“好的。”小姑娘点头,捞起一只小包袱抛上肩,向村长问了路,便往一条羊肠小径走去。
跋了半
的马车,她还没用餐哩。包袱里有一
大鸡腿、几片
乾,以及早上才烤好的芝麻大饼。每次走远程,母女俩都会买一些好吃的来犒赏自己的辛劳,这可是以前苦哈哈时享受不到的好滋味哩。
当牙婆比当农妇好太多了。
几年下来,元初虹对此有深刻的认定。
为了好吃的食物,她
后绝对要成为业界最顶尖的人牙子。然后,就可以天天快乐的大吃大喝了!
扒呵呵…
要当一
的人牙子,首要就得会挑货
,也就是要懂得看人的意思啦!
元初虹打八岁起就跟娘亲走遍西平县里的八村六屯,见识过不少形形
的人,也多少懂得如何去对“货物”标下价码。而,眼前这一个…实在说,就算是卖断终生,也没人肯出个十两二十两吧?
“姑娘,我这小儿别看他瘦小,其实他很勤劳努力,你看这屋子里的桌椅,全是他打造的,外边的青菜,也都是他种的,要是有哪家大爷肯买下他,包准财源广进,一人可当两人用哩。”
坐在
上的乾瘦男子不断
著手,除了不能动的双脚之外,他全身能动的地方,都因紧张而抖动不已。不常与陌生人交谈,更不曾做过这种推销自己儿子的生意,致使年老头儿连讲话的声音都是抖的。
家徒四壁。
元初虹长年在各个困苦的农家游走-对穷人家的景象早已见怪不怪。她一双眼儿溜溜的转在三个坐在墙角的小阿身上。
那个叫年迴的小男孩据说有十二岁了。啧!她也十二岁,怎么就硬是高出他一个头身?这小阿看起来明明像九岁。实际上她九岁的弟弟元再虹都比他高多了。
他身边偎著两个更加瘦小的弟妹,全是一副长期饥饿的面孔,由那一双漆黑的瞳眸中便可看出来。不知怎地,元初虹突然觉得自己手上这一袋食物丰盛得教她感到罪过,眼前这些人不知饿多久了呀…
那端的中年男子仍在推销著自家孩子--
“我这孩子是很孝顺的,看到我没法子工作,眼下一家老小都要饿死了,便提出要卖身的想法。我也没别的路可走了,才会央请元大娘来带走他--”叨絮声忽地中断,再也挤不出任何话语,只因倏然分泌旺盛的口涎溢
了口腔。男子怔怔的凸著双眼盯住地上那些香
的食物…
吃…吃的耶!
是…真的可以吃的东西耶…
有饼、有
…有鸡腿…
老天爷啊…他们一家子从没吃过这么丰盛的东西…这两年来更是连
末都没能沾到一丁点。
一家四口,相同饥馋的眼,但没人敢动。生怕只是一场梦。何况那些美味属于别人哪。
有点心痛,但元初虹还是把心痛搁一边叫嚣,坚强的开口了:
“喏,我想你们大概也还没吃午饭,不如一同来吃吧,虽然可能不太够吃。”其实她一个人就可以吃光这一大堆,她的食量一向很大…
但看到这一家子的境况,不免感同身受起来。以前他们家也曾这般三餐不继的困苦过。偶尔做一下好事是应该的。她纺,下次绝不会再这么做了,绝对!绝对!因为好
痛哪。
以著悲壮的心情,她把食物分成四等份…瞧到了
边那头渴盼的神情,心一横,就五份吧!呜…不必等到晚饭时间,她就会饿得乾巴巴啦!
五个人就著稀少而珍贵的食物狼
虎咽起来。那个年老头儿还差点因
太快而给噎死。
正当其他人还
著手指头以防止任何一粒小芝麻或小
屑被遗忘在口腹之外时,那个叫年迴的小男孩畏怯的开口道:“这位姐姐…”
元初虹横过去一眼,大方的收下这个尊称,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甚至也不认为这男孩居然会与她同年。他矮她那么多,由她来当姐姐是很合理的。
“啥事?”
“如果…我卖去给人当长工,是不是以后爹与弟妹们都可以吃到东西了?”十二岁小男孩
心臆想的莫过于如何榨乾自己微薄的价值来让家人过好日子。
“怎么可能!”元初虹一向不苟同其他人牙子夸大胡诌的唬人行径,老让这些困苦人家以为到城里工作便可成
过著衣足食丰的生活。拜托!有钱老爷又不是找工人到家中享福的,偏这些老实人总会被人牙子骗得团团转。她直言道:
“你以为卖身钱能挣到多少?城里的大户缺长工,最多也只肯花五十两来买断你一生。可别以为五十两很多,顶多让你们省吃俭用个四、五年,到时还不是苦哈哈的过日子。”
“可…可眼下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又哪理会得几年之后的光景?”年家老爹吁叹了起来,槌了槌自己已然瘫痪的双腿,什么未来也不敢想了。
元初虹虽然很为他们一家子的境况感到同情,但也不得不说实话:
“城里的大爷都精明得很,要是看到你家儿子这般个头,价钱怕是要踩到地了。有没有三十两都成问题…”
年家父子俩同时心口一慌,忙叫道:
“姑娘行行好!傍小儿挣一个好价钱吧--”
“我--我会做很多事,我会很努力--”
这时,终于摆
村人的元大娘已经驾车过来,一入门见到的就是这阵仗,呼叫道:
“哟!这又是怎么了啊?”
“娘,年老爹托我们给年迴挣个好价钱。”元初虹报告著。说完,也就退到一边去了。
而元大娘,如同全天下靠一张嘴巴吃饭的人牙子一般,有著舌灿莲花、天花
坠的本事。当下拍
脯保证地道:“哎,年老爷,一切包在我身上,包把你家儿子卖到最好的价钱。我元大娘多年来游走各家大户,每位主母都跟我
得紧,其中不乏软心肠的好人。这你就别担心啦。不过…”口气一转,很是含蓄:“您这公子,好像太瘦小了些,有点儿不好
哩…”
不必听完全套,元初虹就知道最后她娘必会把小男孩的身价
低到三十两,那还不包括她们要
佣的成数。倘若小男孩可以卖到三十两以上,多出来的银子,就是牙口子净赚的了。
从富人身上赚钱很是公道,但一味的去把已经很穷的人
榨得更穷,似乎…就太苛薄了。
每个人牙子的嘴脸都是一样的,对他们来说,这只是生意。但元初虹逐渐排斥这情景。每当娘在与穷人议价时,她都会走开。
不该是这样的。但,又该是怎样呢?
才十二岁的她,什么也不懂,只是隐约的抗拒这一切。那么,
后长大当牙婆,仍是她坚不可摧的信念吗?
“哥哥,我的小肚子鼓鼓的,很
哦。”三岁的小女童晃著大哥的衣袖,开心而
足的笑着。
另一边正在摘菜叶的小弟也不甘示弱,叫道:
“我的肚子也是,鼓鼓的,里面有好吃的
哦。”
因大人在商议价钱,年家三兄妹也走了出来。此刻两个小表正争相展示自己吃过膳食的小肚子,好不开心。
叫年迴的男孩一手牵著一个,保证道:
“以后大哥去工作,每年都会带回好吃的来给你们吃,你们要乖哦。”
“嗯,我们会乖!”小女生大叫。
“很乖很乖!”小男孩叫得更大声。
元初虹沉默看了好一会,决定走得更远一些。心口闷闷的,不知该怎么宣
。最后竟化为一句--
“呆子!”
那家伙恐怕还不知道有多少苦头正等著他生受呢!
又一个天真的傻瓜,将自她们娘儿俩的双手,过继入另一种为仆为奴的人生。
不让肚皮挨饿,实在是太重要的事了。在那之外,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第二天,年迴上了马车,准备被送到县城的一户人家当杂役。元大娘果真以三十两标下价格,先付了十两当前金,也好让年家暂抒窘困之境,待年迴确定卖出之后,再回头付十四两(六两是仲介费)。
元大娘的马车十分宽敞,但并不舒服,毕竟是依照驿车的规格打造,主要在乘载多人,而非让人舒适。当十来个人挤在一块儿时,身体差些的人,少不得要受些活罪了。
“呕--”
马车才颠簸上两个时辰,有人便挂在车尾吐了第五次。非常之可惜的吐出了难得才吃得到的猪
、汤饼,那是家中老爹为他饯行而大手笔买来的佳肴,就这么眼睁睁看它化为一摊酸水,贡献给凹凸不平的黄沙路增加养料去了。
脸汗渍泪
的年迴,青白的面孔上,看不出他是因不舒服而哭泣,抑或是正在为那些吐出来的美食而难过。为免招受同车者的白眼,他爬到车外,坐在车尾捆行李的木板上,顺道吹吹风,也可让自己好受一些。
困苦人家的孩子没有娇贵的权利,哭泣完后,就要快快把眼泪拭乾,否则若没招人笑,也会招人厌。
“喂!”车尾的木板门被拉开,元初虹由里头爬出来,手中拿著一袋子水。
“你还好吧?要不要喝点水,那会令你好过一些。”
他默默的接过水袋,连灌了两、三大口,才终于冲去嘴里些许酸臭味,让一颗再无食物可倾倒的胃袋得到短暂安抚。
怎么也不会说声谢谢!元初虹睐著他,心中兀自嘀咕。见他递回水袋,她接过,挂回
间。
“你打出生就没离开过小山村是不?”没话找话聊,谁教一整车子的人,就他们两个小的。何况年迴还是分吃过她一顿饭的人哩。
“嗯。”沉默的黑瘦小男孩有些手足无措。是一种不曾见过世面的惶然与腼腆,完全不懂如何应对进退。别人加诸于他的注目,只会使他畏怯。
元初虹忍不住伸手拍了他肩膀一下。
“哎呀!你这样可不行唷。要知道一般的有钱大爷夫人们买佣仆多是挑伶俐些的,要不就是看来灵活有胆识的,你这样呆头呆脑、既瘦又小,哪里讨得了便宜哪?”
“我…我…不呆的…”他悄声抗议,却不敢抬起头,一双眼只能瞅著污黑的双手看。
“蚊子都叫得比你大声。”元初虹受不了的翻白眼。“你这样子很不好卖耶,就算卖得掉,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因为有一些恶仆专门挑你这种人欺侮,你还想当一个表现优秀的佣人来让主人赏识,来让家人过好生活呢,自个儿不坚强起来,一切全没指望了。去年有一个十五岁的山村青年便是活活被一群长工打死。穷人的命是不值钱的,最后主人家送来十两治丧,一切就这么结束。你必须明白,城里的坏心人很多,不是我们这种乡下人应付得来的。”
年迴听得瞠目结舌,不敢相信人人争相要去讨生活的地方--那个被形容得繁华富裕的城里…竟成了小姑娘口中的人间地狱?
“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要打死他?”
“想欺负一个人并不需要理由,只要他看起来很呆、很好耍
,而且欺负了也不会被反击,人人都乐得没事揍他一顿,享受一下当大老爷的瘾。”
“怎么会这样!”会有这么坏的人呀?
“就是会。”元初虹从来也不了解这是为什么,但强欺弱是绝对存在的,如何学会自保才是首要之务。她实在不希望自家阿娘仲介出去的人会落到没命的下场。毕竟大夥都只是为了讨生活才不得已的离乡背井哪。
“我说你,可别傻傻的让人觉得好欺负。”虽然他看来正是很容易欺负的样子,但她还是觉得有责任要提点他一下。
年迴眼中
是惧
,抖著声音道:
“总有…总也有好主子的吧?不会任由下人胡乱来…也不允许欺负新来的人…”
元初虹伸出手指推了下他的大笨头。
“由得你咧!是有钱人在挑下人,可不是下人在挑主人。今天要是被个残暴不仁的人给买了,你也只能认命。主人买下人是做什么来著的?自然是要服侍得他们舒心快活,除此之外,哪理会得你们下人间有什么争端不平事?今天你被欺凌了,想叫主人讨回公道,主人还想全卖了你们来得回耳
清静哩。年迴,我这不是在恐吓你,是要教你如何在城里生存下去。”
两泡泪忽地涌上男孩
受惊吓的眼中。不曾想过当人长工,除了该卖命工作之外,还要学会如何不被欺凌。城里的生活…真的有那么可怖吗?那么…他受得了吗?即使是受不了,又能如何?他没有回头路了。
“哎、哎…你别哭,我最怕看到别人哭了!”元初虹没辙的叫著,连忙左手
出麻巾,右手掏来桂花凉糖,就像平
在家中哄小弟时的情形一致,她把糖丢入他口中,手巾
鲁的抹他脸,差点吓得他栽倒落下马车。
“你…唔…”嘴巴内一大颗糖,当下勾
出他
腮的口水,差点呛昏了他,哪能开口说半句话!
糖耶!懊香好凉好甜、好好吃的糖耶!不可以吃完,要快些吐出来包好,以后回家时可分给弟妹吃…晕陶陶的脑袋当下忘了前一刻他还惊惧出两泡泪,现下他全身每一个知觉都专注集中于这辈子从未吃过、也想像不到的人间美味中…
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这么这么好吃的糖啊!
小阿果然都很好哄。事实证明哄小弟的那一套用在他身上也是行得通的。元初虹得意地道:
“很好吃吧?可不许再哭喽。我最怕看到小阿子哭了。”
年迴点点头,好舍不得的撕下一块衣角来包住他吐出来的糖球。不断的
口水,让唾
带著口中的甜味全送到肚子里,不让香味跑掉一丁点,所以不敢开口。
对于这举动,元初虹很能理解,以前她开始有糖吃时也是这样的。这种零嘴对穷人家的小阿来说,简直比捡到银子还珍贵,都舍不得一下子吃完的。
既然把他当成自家小弟看待了,也就忍不住摆出大姐姐的架势对他道:
“我同你说那么多,就是要教你生存之道,可别当我是坏心眼的吓你。你哪,就勤快些、俐落些,进入大户人家之后,马上找一个靠山去讨好他,让他以后罩著你,多少也就天下太平啦。”
惫有一肚子的训话,却没能讲个尽兴,前头传来元大娘的尖嗓门:
“丫头!过来驾车,前头是驿站,我过去买大夥的午膳。”
“来了!”元初虹立即爬回车中,一路钻向前方。已经中午了,整车饥肠辘辘的人就待元大娘去买食物来喂
他们呢。
元大娘将缰绳交给女儿,低声骂著:
“在后面跟那小子嘀嘀咕咕些什么?给我庄重些,别忘了你已经是大姑娘。”
“他只是个小阿,没事儿。我教他处世之道,省得他
后被恶仆欺负死。”
元大娘伸手戳了她额头一下。
“你少多嘴,
后会不会被欺负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关得到人牙子什么事?你不帮忙说些好话也就算了,还给我讲实话,要是吓得他逃掉了,我向谁讨十两银子去?笨丫头!”
元初虹躲著母亲又要伸来拧她耳朵的爪子,连忙叫:
“娘,驿站到了,你快下车吧!我把马车驾到前面那片树林荫下等你。”
元大娘这才收手,掀著帘子往里头唤出三名男子帮她扛食物,一同下车去了。
元初虹就著稀微的烛光计算著这十
以来的开销。
通常人牙子将人由村子里接出来后,自上马车那一刻起,所有的吃住开销全由人牙子负责。当然,也有一些人牙子是苛刻到底的,但元大娘为了争取生意,把这一点开销吃下来,一路上自是必须
打细算。
马车走了两天之后,进入了西平县的县城,将车上的六个人送进一些缺工的人家,并花了一天去推销急
卖身的年迴。但因他太瘦小,所有的主人家都怀疑他能做什么,顶多肯出十两,生意当然谈不成。
再接再厉,除了车上原有的五人,元大娘又山口附近山村载了三个少女,准备到第二站林平县。
一天半之后抵达-将人全送出了,收了一笔丰厚的仲介费,可惜年迴还是乏人问津,只得跟著元家母女四处奔波,一站又一站的看着人来人往,而他还是在。
后来又行经了东平县、南平县,送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最后回到了元家母女所居住的宛平县,已是第十天了。
“唉!这可怎么办才好?”元大娘将桌上一小堆的碎银分别放入不同的小瓦罐中。一反平
数钱时会有的眉开眼笑,竟是一边数,一边叹著气。
“总共收了二十一两银子,十天来花用了七两又一百二十文钱,回家前添购了家用品约莫有一两又二百八十文,所以这半个月来收益了十二两银子,很好嘛,叹什么气?”元初虹将
笔搁在一边,伸了伸懒
,同时问著。
元大娘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还不是那个年迴!我真后悔接下他这档生意,明知道他有多难卖,偏还好心的担下他这不值钱的货。”
懊心?真敢说!元初虹翻了翻白眼。
“娘,那是你贪图人家六两银子好不好?你早就知道别的人牙子不接的货
就不会太好卖,要不是为了六两,你也是不接的。”说完赶紧跳开,不然耳朵就要遭殃啦。
元大娘恨恨的收回落空的利爪。这丫头,愈来愈
了,十次有九次捏不到她。
“胡说什么!六两银子虽然很多,但卖不出去也没用,你娘我要不是还有那么点恻隐之心,早放他们一家子自生自灭了。大家一样是困苦人家出身,能代为找一条活路也是积德。可看到现下这情况,是难啦!”
十
的相处,多少也有一份情谊,元初虹心中很希望能替年�找到一个好主人的,但县城的大老爷们并不想花一笔钱买下这种骨瘦如柴的小阿子。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娘,要不咱们带他上京城试试看吧,你不是一直想走长程的吗?五
之后咱们上京城探路,顺道带他一齐走,如果遇到肯出钱的老板,也好把他卖了。”
元大娘瞠大眼!元初虹点头微笑,低头收起帐本与文房四宝。由于有实际上的需要,四年前元大娘便让女儿去上学堂识字好来帮她算帐、写人名册。所以即使“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口号漫天叫,她还是少数识字的女中异类。
元大娘将七、八个小鞭子藏到墙
的隐密处后,将桌上的一锭碎银交给女儿。
“喏,收著。”
“做啥?”银两一向是母亲在保管的,她偶尔身上会放个七、八文钱买饼吃,倒不曾拿过银子呢。
元大娘伸手抚了下女儿晒黑的脸孔。
“都十二岁了,也该学著打扮梳妆。拿去买花粉胭脂,以后我每个月都会给你半两银子,看你是要存起来去裁新衣,还是买花钿都好。所幸现在日子好过,我也能供得起你女孩子该有的开销。”
不太理解何谓女孩子的开销,收下了钱,元初虹耸耸肩,决定明天去书肆买几本书回来,也好上京城时可以看。私孰的夫子说弟弟到现在还写不全一个字,她不盯著可不行。非要趁这次的京城之行,
再虹学会写他的名字不可!那小表就是欠人凶,得严格要求他乖乖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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