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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云鹏山庄一早来了贵客,佣人慌慌张张地跑去敲老爷的房门。

 “老爷,您姊姊锦凤姑娘来了!”这可是天大意外之事,锦凤姑娘其实一直都和老爷冷战中,早就不相往来。

 葛香云正在帮龙浩月理衣服,他们听了后面面相觑。

 “进来。”龙浩月唤道。

 只见那老佣人连声道:“锦凤姑娘正在书房等您呢!”

 “她是为了什么来?”浩月问道。

 “锦凤姑娘没有说。”

 葛香云知道锦凤一直不原谅她,可她其实一直希望化解这怨恨,她一直努力、卑微地期望龙锦凤原谅,现在听见她来,香云急忙吩咐下人:“有没有奉上茶水,好好伺候锦凤姑娘?”

 “小的已经要人送茶递点心了。”

 龙浩月挥手示意佣人离去。“我马上过去。”

 “浩月…”葛香云含泪欣喜道:“她是不是想开了,愿意原谅我们了?”

 龙浩月苦涩一笑,他知道姊姊的脾气刚烈,怎么可能原谅他们?但他还是拍拍香云的肩膀,温柔微笑。“不论怎样,她肯来总是好的,我先去会会她。”

 葛香云点头送他出房,还不忘叮咛道:“浩月,切记不论她说什么,你都要依她,绝不可和她冲突。”

 “我知道。”他拍拍爱的脸颊,很替她感到委屈。为了和他在一起,香云不知被人骂得多难听,尤其是锦凤当年毫不留情地辱骂,她百般忍让、丝毫不回嘴,也不辩解,此等的委屈,他看在心底真是心疼。

 龙浩月穿过花园走过回廊,踏进书房。

 龙锦凤本在看墙上字画,听见声音转过身子。

 她身着大红绸衣,长发扎成一条辫子,简单俐落的打扮,双眸炯炯地凝视龙浩月,声音清亮地响起:“看来你过得好,丰衣足食。”

 “姊姊,”浩月恭敬地抱拳作揖。“姊姊请坐。”

 “不必了。”她冷淡地睨着他。“我就单刀直入,挑明了说吧!”她严肃地正问道:“你可曾上过终离山?”她观察着弟弟的脸色。

 他闻言大骇、神情骤变,傻了半晌才猛然回道:“没有。”

 “没有?”但他的神情可不像。她进一步又问:“那么你可认识白雨荷?”

 这名字叫他几乎双腿发软、就地崩溃,他强自镇定,声音却漏他的心虚,身躯抖颤着、眼神闪烁地回道:“不认识。”

 “不认识?”他的表情苍白得吓人,龙锦凤心痛地望着俊朗的弟弟,他真这么糊涂、这么可恶、这么丧尽天良?她厉声喝问:“你回答我,老老实实回答我,当年我没借你银两帮那女人还债赎身,你是怎么解决的?你如今飞黄腾达又是从何得来的?你给我说个清楚!你怎么办到的?”

 “我…我劫了虎门的镖局。”

 “凭你的功夫?”她冷笑道:“你说谎也打个草稿。”

 “姊…”

 龙锦凤趋前直瞪他,字字清晰、疾言厉道:“你不说是吧!那我替你说,你原是要劫下镖局,但你失败了,负伤逃上终离山,你本来该死的,白雨荷救活了你;你原该报答人家,却因为贪她家银两回来赎葛香云,所以你杀了他们一家三口,然后拿他们的银两逍遥快活,我说的可对?”

 为什么?为什么姊姊会知道?龙浩月自知瞒不过了,羞愧地跪下,低着头哽咽道:“我不想的,我身不由己,我真是走投无路才会…”

 “混帐东西!”龙锦凤怒不可遏,上前摔了他一掌,骂道:“你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干下这等泯灭天良的事,还妄想可以只手遮天吗?为了那个女人,你竟然可以昧着良心杀害三条人命!为了那女人,你竟然可以恩将仇报,你的理智、你的良心在哪?你以为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吗?人在做、天在看,你没听过报应吗?你不知道因果吗?那狐狸把你的心吃掉了吗?”

 她骂得脸红耳赤、浑身发颤、头昏眼花,她气弟弟的糊涂,又后悔当初放任他不理,更怨那葛香云害了她弟弟。

 “你听过『老天有眼』这句话吧?”龙锦凤又道:“你杀了白雨荷,谁知因缘际会下让大哥救了她,你害死白氏一家,大哥却无心地教会她龙家全数武功,让她来复仇。”

 龙浩月听了既震惊又意外,整个人瘫在地上,脸上惨白。

 “不可能!怎么会?哪有这样巧的事?”

 “白雨荷没死,她要来杀你,还要杀葛香云,用咱们自家的武功,杀你去祭她父母。我和大哥一直以为她要杀的人是名叫王逵的男子。”龙锦凤难过矛盾地说道:“我和雨荷甚至结为姊妹。弟弟,你害得我也成了不仁不义的人了。”因她欺瞒了雨荷“王逵”的真正身分。

 龙浩月六神无王,已经说不出话。

 龙锦凤又说:“我和雨荷手过,她天资聪慧,还有必死的决心,她的武功早在我们之上,大哥有心帮她,甚至将龙氏宝刀赠她,大哥如果知道她要拿那把刀来砍他的亲弟弟,不知会有多难过、多伤心。”锦凤哽咽道:“你早已伤透大哥的心,如今又陷他于不义,他情何以堪?自小你便被娇宠惯了,我和大哥什么都让你,没想到反而放纵你,让你成了这样任自私的人。”

 “我并非真心想害白家,我只是无路可走,我对香云情难自,你不懂爱情的力量…”

 “爱情?”她悲苦地骇笑起来。“多么好的理由,为了一句爱,就可以不理旁人受的伤害、恣意妄为吗?为了爱情,你伤了亲人的心害了他人的命,我是不懂,我不懂你还算个人吗?像你这样恩将仇报、泯灭天良的人,我该大义灭亲、亲自了结你性命,好过你死在他人手里!”

 龙锦凤高举手掌作势要劈他,没想到门外扑进一人。

 “不要!”葛香云挡在龙浩月身前哭道:“别!是我害了他,是我造的孽,是我!都是我,姊姊杀了我吧!一掌劈死我吧!”她躲在门外全听见了。

 “对,对极了!”锦凤怒目狠骂:“就是你这祸害惹的,我杀了你!”

 葛香云闭上眼,心甘情愿地奉上颈项,龙浩月忙拉住姊姊的手。

 “不要啊!姊姊!不关她的事,香云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她是无辜的啊!”“不,浩月,你让她杀我。”葛香云潸然泪下。“我竟害你干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都是我,都是我害你…”她泣不成声道:“你本来是多好的人,你本来过得多单纯幸福,你那么善良,却不得不为我杀人,你一定很痛苦,怪不得你这些年老作噩梦、郁郁寡,全是我害了你…若没有我,你们一家和乐,那救你的女孩也一家安在,可这世上因着我,竟毁了两个家庭,我罪孽何其深重,就让我死好了…”

 “我成全你。”龙锦凤推开弟弟,抓住葛香云。“我毙了你这个害人!”

 “不要!”龙浩月拼死挡在香云面前。“我们俩都该死,既然要杀,就连我一起杀,她死了我也活不下去,干脆由姊姊提着我俩的人头给白雨荷!”

 锦凤听得心都碎了,她松开葛香云,疲倦憔悴地踱至椅前瘫坐下来。

 “我该怎么办?就算我杀了你们,白雨荷的父母也活不过来,但我不杀你们,这世上还有天理吗?浩月,你难道以为姊姊真忍心杀你?你以为姊姊心都不痛吗?姊姊若真要杀你,怎么还会来跟你通风报信呢?”

 龙浩月和葛香云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真是冤孽。”龙锦凤心灰意冷地叹道:“葛香云,我们龙家上辈子肯定欠了你什么,今世要被你这样折磨,真是孽缘。”

 再怎么说,犯错的是自己的亲弟弟,不相见是一回事,袖手旁观看他受死又是另一回事,天下间有多少人真能做到所谓大义灭亲。龙锦凤就做不到,这件事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干系,她内疚当初没有帮助弟弟赎葛香云,要不这伤天害理的事也不会发生。

 龙锦凤嘱咐弟弟尽快打点好庄里事项,将佣人发落归乡,该清理的生意尽快解决掉,然后远离银凌县。

 至于白雨荷,她会想办法拖延几天。

 龙浩月闻言和香云跪着直谢姊姊大恩,悔恨地泪不止。

 *****

 而后龙浩月一连几奔波县里各个往来的商家,将托卖的商品割清楚。

 这当他和一夥商贾在街上茶楼商讨议价时,雨荷适巧经过。

 她戴了斗笠,笠缘滚了白纱遮住她的脸,原先她足不出户,然而今早听闻店里掌柜无意间提及明是当家的生辰,雨荷因感念锦凤待她如亲生妹妹,又为她的事奔波忙碌,故特意上街想选个礼品庆贺她的生辰。

 怎知远远地竟撞见了杀父弑母的仇人,没想到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一股气儿上来,伸手抓紧佩刀就想拼命,可猛然间她想起就这么了结他太过便宜,她忍住,狠狠地直瞪住仇人的脸,咬紧牙关,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

 看那王逵穿的甚是衿贵,吃的也是大鱼大,和旁人有说有笑,日子不知过得多悠哉。

 他肯定发达了,用她白家的银两和她父母的生命换来的富贵。

 白雨荷恨得眼眶发红,他可快活了,而她呢?多年来心里只有复仇二字,醒时想着复仇、睡时念着复仇,一言一行无一不是想着复仇,他负她的绝不只是一两刀可偿清的,他该受凌迟处死,她要一刀一刀剐下他的,她要看他痛得哭天喊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方能让她浇熄心中大恨。

 白雨荷决定不轻举妄动,转头问身边卖菜的大婶,指着王逵问:“大婶,请问茶馆内那着蓝绸衣的男子你可认得?”

 大婶定睛一看,笑了。“怎么你不认识?肯定你是外地来的。”

 “正是。”

 “姑娘,那人可是大有来头!他是本县的大善人。”

 “大善人?”白雨荷差点失笑,大善人?呸!杀人凶手也配?

 那大婶热心地竖起拇指赞道:“是啊!凡是县民有困难,都知道只要找云鹏山庄的庄主龙大爷准没错。”

 “龙?他姓龙?大婶可否告知全名?”雨荷突然心生不祥之兆,不会那么巧吧?

 “好的名字哪,他是赫赫有名的龙浩月大爷。”

 白雨荷心头登时一震,脸色骤变。龙浩月?龙浩天?龙锦凤?突然她脑袋一阵混乱,她忙又问道:“大婶,那么龙浩天你可认识?”

 大婶一听便嚷道:“怎不识得?唉!那人说来也怪可怜的,不过都是往事了,虽然他弟弟是错了,可也算大彻大悟,做了许多好事。”

 “他们是兄弟?”

 “是喽!”大婶口沫横飞地叙述着那件多年前的丑闻,而白雨荷只是苍白着脸立在那里,震惊至极。

 一些片段回忆这会儿全串连在一起,怪不得龙锦凤这阵子总是眼神闪烁、言词吐敷衍,她应该知道了,或者她真的还不知道?

 不,锦凤应该还不知道,她怎可能故意瞒她?她是那么古道热肠的人,白雨荷宁愿相信她是不清楚、不明白的。

 她茫然立在街口,仰脸无助地望着天空,看见远远地飘来一朵朵乌云,将湛蓝的天遮掩。

 原来她要杀的人是龙浩天和龙锦凤的弟弟,原来救她、给她帮助、给她温暖的竟是仇人的亲人。

 白雨荷突然狂笑起来,笑得歇斯底里、泪眼盈眶、摇摇坠。

 老天…老天!我该感谢你有眼?或是该怪你这样荒谬矛盾的安排?你这是在帮我或是为难我?老天…老天!你是慈悲或残忍?老天…

 她无声地对苍天呐喊咆哮,老天爷并没有给她任何回答,只是忽然地下起滂沱大雨,路上行人纷纷走避,只有白雨荷仰著脸,毫不回避地承受那冶冽如刀锋的大雨,讽刺的是在这么心碎的时候,竟然想起龙浩天温暖坚实的怀抱。

 她只想躲进那双结实的臂膀里,像从前那样,什么都不说,只是藏在他的膛里,短暂片刻地忘记她的愁苦、她的负累、她的烦恼,就像忘掉这世上的纷纷扰扰、恩恩怨怨。

 可是这刻她痛心地明白,那温暖的膛、结实强壮的手臂,里头着和仇人相同的血,这明白就像拿刀掀开皮那般苦楚和酸涩,到头来,她还是寂寞孤独。

 天涯海角、人海茫茫,后真的只能依靠她自己,如浮萍般飘零,如轻尘般无依…

 *****

 龙锦凤紧张地问遍酒馆上下,却没有人知道白雨荷去了哪里。一直到深夜,龙凤酒馆打烊了,龙锦凤仍亮着屋檐下红红的灯笼等着白雨荷归来,滂沱大雨并没有停歇,雷声照常大作。终于一个单薄的身影往酒馆踱来,龙锦凤马上认出来人,慌忙地上去。

 “雨荷?”她拉着浑身透的白雨荷进店里,忙招人拿干净的衣服给她换穿,一边嘀咕着:“怎么淋成这样?要是害伤风就糟了!”

 龙锦凤又命人烧姜汤给雨荷祛寒,忙了半晌,雨荷换上了干净的粉蓝色丝绸衣裳,面对店门口坐在客桌前用膳,而龙锦凤坐在她斜对面的位子上,热心地招呼她,帮她筛酒夹菜。

 “你跑哪去了?这县里你还陌生,这样一失踪,教姊姊好生着急。”

 白雨荷夹了一口菜,缓缓送进内,心不在焉地咀嚼了好几口,食不知味地下。

 龙锦凤又问:“你去哪了?找王逵吗?”

 白雨荷抬起脸来,凝视着龙锦凤,沈默了半晌。

 龙锦凤被那沈默的眼神惊着,心虚地低下脸,莫非…她知道了?锦凤一颗心揪紧,在口怦跳,紧张了半天,但听雨荷轻说一句:“我闷得慌,上街逛了一趟,没料大雨突落,耽搁在茶馆避雨,见雨直不肯停,也就冒雨回来了。”

 原来如此,锦凤暗暗松了好大一口气,她沈默了好一会儿,又帮雨荷斟上一杯酒。屋外雷雨声落得教人心慌意,龙锦凤轻缓地说道:“雨荷…我找到你仇人了。”

 白雨荷骤然抬脸望着龙锦凤,心想莫非她决定要坦白一切?锦凤,原来我误会你了。白雨荷静下心来听她说。

 “雨荷,我费尽心力搜索你那仇人,原来他…本名真是王逵没错。”

 雨荷闻言,扬眉凝视她的神情,听她一句句的欺骗撒谎说道。

 “那王逵和葛香云原来早在三年前就害热病死了,怪下得…怪不得问不出他们的下落,他们就葬在县外的黄土坡上,我去看过了,是东门的牙婆告诉我的,因为那王逵和她是邻居,所以…”

 白雨荷闻言无一点震惊,只是冷静地凝视着龙锦凤。

 “这么说他死了。”锦凤,你竟为了自己的亲人,出卖我们的情?她不动声,心底伤心地望着锦凤,继续听着她的漫天谎言。

 “是啊!我见过墓碑了。明儿我带你去看,雨荷…”她握住雨荷置于桌上的手,一脸诚恳地安慰她。“我知道你听了一定不甘心,也知道你为了复仇费尽心思、耗尽心血,不过…雨荷,虽然你没能亲手杀了他,但也算老天有限,他已死于非命。”

 “老天有眼,是吗?”雨荷反问她,默默地回自己的手,心底觉得无限冰冷。“是啊,哼!”雨荷笑了。“老天真有眼,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得一丝不苟、一分不差。”

 “雨荷…”锦凤难过心虚地望着她的微笑,倍觉凄冷。

 如果不是老天有眼,这会儿她不知会被龙锦凤诓到什么地步,她感慨又无奈地叹息,饮干杯中酒,她不怪锦凤,只是原来人真这么自私!她父母的生命如此不值,眼前这人不久前还口口声声嚷着要帮她报仇、当她是自家姊妹,如今却拼命帮着自己的弟弟来诓她这外人。

 简直是讽刺可笑、可悲至极。

 “雨荷?”锦凤不安地注视着雨荷反常的表情,她竟还能笑?还异常冷静。“雨荷?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只是替我那枉死的父母伤心不值。”雨荷干脆拿起酒瓶直接痛饮,今晚她只想大醉一场。

 “雨荷,你没吃多少东西就这样灌酒很伤身的,雨荷…”锦凤伸手想阻止她。

 “别挡我,让我醉吧!”雨荷挥开她,继续灌酒。

 龙锦凤只当她是怨恨那仇人已死,故劝着她:“雨荷,你就想开点,你还有大半人生要过…”

 “大半人生?”雨荷咬牙切齿,恨恨冷笑道:“我的大半人生早就被那人毁了。”

 她像是恶意要将自己醉个糊涂,整夜痛饮不停,龙锦凤看了内疚至极,却又不敢告诉她真相,心底亦是矛盾痛苦,挣扎极了,只能默默陪她饮酒。

 酒过三巡,雨荷神智渐渐昏盲,她拿出一只精致的绣荷包,将之到锦凤手上。

 “姊姊,明是你生辰,我先替你庆贺了。”

 看着手里的荷包,再看看雨荷那清丽的面容,龙锦凤捂住口,心中一紧,眼眶热了、鼻头酸了。

 “雨荷,雨荷…我…”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她心想,惭愧的说不出话,眼泪直直淌落。弟弟啊弟弟,你怎么忍心伤害这样善良的女子?你可害惨姊姊了。锦凤而抱住雨荷痛哭。

 雨荷无声地任她紧紧抱住自己,朦胧中,她看见门外雨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打着伞,静静伫立风雨中,一双深情的眼眸黯然地望着她。

 “龙浩天?”雨荷喃喃道,是他吗?

 雨滴顺着伞沿直落,伞下,龙浩天无言地着白雨荷的目光,他那寸寸冷硬心肠早已被真相击碎,他犹豫着该用什么心情面对雨荷。

 他餐风宿、晓风夜行地风尘仆仆赶来,可他赶来做什么?阻挡她复仇吗?为了自己的私心,难道要去伤害她吗?

 龙浩天瘦了,因为思念她而瘦,也因为心疼她而瘦,更为了心中那份矛盾为难的抉择而瘦。

 此刻漆黑夜里、滂沱雨中,和她无声地相互凝视,时间却恍若隔世。

 终离山上那温馨单纯的感情,难道要因这真相告终?他如何能阻止她杀他的手足?最痛心的是用自家武功,他父母在黄泉之下若知道了,不知会有多痛心他无知的决定。

 命运为何这样捉弄人?他没有眼泪可以,然而他黯然的表情已足够令白雨荷感到心痛。

 她看出他的挣扎矛盾,也看出他对她的歉意,如果这件事里,要说谁最无辜,那么非龙浩天莫属。如今他是否后悔当初救了她?雨荷合上限,回避他感伤的视线。

 “白雨荷。”他收了伞,踱进店里,来到她身旁,龙锦凤见到他,恍如见到救星。

 “大哥…大哥你可来了!”总算她写的信顺利传到他手上。

 龙锦凤和大哥换了个会意的眼神,她热情地招呼大哥坐下,又差人来将大哥的行囊收到楼上客房去。

 白雨荷这时心情已稍平复,她不发一言,静静喝她的酒,双颊因酒醉而嫣红丽,当她将饮完的杯子添上新酒时,龙浩天突然挡住她的手,凝眉道:“你似乎喝多了。”酒向来是伤身的东西。

 白雨荷这会儿终于抬起脸面对他。“你可知道我的仇人已死?”

 弟弟已死?他闻言猝然一惊,龙锦凤赶忙给大哥使个眼色,然后急急接话:“是啊!我打听到那王逵原来早因害了热病死了三年,就葬在东门那边。”

 龙浩天恍然明白妹妹编了谎言欺瞒雨荷,他看着雨荷,她的边漾出一丝冷笑,她相信吗?他默默不语的观察雨荷的表情,发现她益发沈默内敛,而她的眉眼间也透着一股寒冷的伤心。

 好一个情深似海的手足之情,雨荷冷漠的静静听他们为自己的弟弟编派谎言、为自己的弟弟罪。在这里她不过是个外人,甚至是个敌人,他们防着她似防着洪水猛兽,多么可笑、多么可悲…龙浩天风尘仆仆的赶来,就为了迫不及待地加入这场戏吗?

 白雨荷心灰意冷地只想添酒、只想昏醉,当她再次拿起酒瓶,龙浩天温和地挡下,她有些生气,骤然仰脸却撞见一对漆黑如夜、温柔沧桑的眸子。

 “我帮你斟酒。”他说着也替自己添上一杯,两人举杯齐眉,共饮烈酒,酒入愁肠,化做无边无尽的矛盾情感。

 “我也来饮一杯。”锦凤说着也添上一杯。“雨荷,谢谢你送我的生辰礼。我敬你!”

 三人喝了几巡,雨荷摇摇晃晃地起身告辞。

 “我想休息了。”她的意识清楚,身体却不听使唤的颠颠倒倒,龙浩天赶忙伸手去扶她,很自然地搀扶她上楼。

 *****

 那坚定地抓紧着她臂膀的手,那体温穿透过衣衫渗进她孤苦的心房。她会杀了他弟弟,也一定会杀了他过去最爱的女人——葛香云。

 之后呢?他们还能如今夜那般相对共饮吗?这刻扶住她的手是不是会想要对她报复?

 白雨荷心事重重,她不敢想像未来将如何,她无助地回到她的厢房,在门前转身凝视他。

 “夜深了,我要睡了。”她用疏远陌生的口气说着。

 龙浩天高大的身子遮去一片月光,他眉头深锁,言又止地望着眼前清丽的白雨荷,他感受到他们之间已不复以往在终离山那般亲密,他中溢着苦涩的失落感,离别多时,他多么怀念她柔软的发丝,那云丝般的长发曾在他赤膛上绕蔓延,那白玉般的肌肤也曾在他身下发烫,龙浩天深信那些情的夜不仅仅只是望而已,那些温柔的夜不仅仅只是为了打发寂寞而已,然而,凝望她冷漠疏离的脸色,他竟不知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情感。

 横亘在她与弟弟浩月的仇恨间,龙浩天简直不敢去想,她若知道了自己是她仇人的长兄,她将如何看待他?

 难解的问题锁住了他思念的,也挡住了他想拥抱她的臂膀。

 “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白雨荷等着他开口,也许他不会似锦凤那般欺瞒她,也许他会坦白一切,他会告诉她王逵就是他弟弟龙浩月,他不会帮着锦凤演戏。

 雨荷期望着,可是回答她的只是长久的沈默,如黑夜一般的沈默。最后他简短、沈声的说一句:“没事。”

 “是吗?”雨荷失望地冷笑,好个手足之情,反正她不过是个外人。

 白雨荷后退一步,毅然地关上门。

 她吹熄了桌上的烛火,不知为何,龙浩天的态度比锦凤的欺瞒更伤她的心,更令她觉得消沈寂寞。

 她昏茫地倒在上,心想,这样也许更好,她杀龙浩月时将不会手软,更没有顾忌。

 黑暗中,白雨荷盯着墙上龙浩天赠她的那把弯刀,辗转难眠…

 静默里,有人来敲她房门。

 是谁?锦凤吗?白雨荷撑起身子。“请进。”

 门扉呀地一声被推开,微微烛火跟着跃进。黑暗的房间里烛火跳跃,龙浩天沧桑严峻的脸出现。

 “是你!”白雨荷诧异地睁眸细看。

 他只手秉着烛台,静静踱向畔。

 “是我。”他子夜般深不见底的眸光,刚毅紧抿的,只让手里的烛光照亮她苍白如月的脸。

 她从来没发现,眼前这张和她仇人源自同对父母的脸庞竟是这么俊美,尤其在这样深深的黑夜,她忽而有一阵恍惚,也许是梦,否则她如何解释自己竟情不自地伸出手,触摸他沧桑的脸庞?

 “你来做什么?”她仰着脸,轻轻问道。

 他发出浓浓的压抑息声,俯下身子说:“我来,是为了吻你…”像梦一般温热的吻落在她红粉的**上。

 “鸯鸳结,宜解不宜结…”他如梦呓般轻轻说着,温热的指头解开她领上的鸳鸯扣,以一种优雅的姿态将她的衣袍轻轻扯落,白色的肌肤瞬间像一片莹白的月在他的眼前。

 白雨荷羞怯地慌乱背对他,双手揽住被解落的衣袍遮住前,削瘦的肩膀,白雪一般的背,烛火在那一片白皙上跳跃,像是舞着某种魅惑的舞蹈。

 龙浩天搁落烛台,伸手扯落纱帐,纱帐如雾般的笼罩他们,当他将烫热厚实的手掌贴上她的背…

 白雨荷在同时轻出一声叹息,这次他将吻印上她的背和颈,她合上眼,记起了那些和他绵的日子,那销魂的滋味…

 她的脸红滟滟地,他将自己的袍子解开,将她扯进自己的怀抱,她的背紧紧贴住他着的膛,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那起伏的温暖,她想,在知道他的身分后,她应该抗拒他的拥抱,她应该躲开他…

 可是耳畔昏眩地传来他呢喃、沙哑如诗一般的话语。“苦相思…能买不能卖。”

 他的是一首情诗,她忽然六神无主,失去了抗拒他的力量,她的身体违背了她的理智,倒向他的膛,他似捧着鲜美的果实,**着她内的芳香汁,甜甜的滋味在她心头晕开,她不得不在他热情的怀抱里融化…

 *****

 月、星空黯淡。宝蓝色的夜空底下,飘着淡淡的愁。

 白雨荷悄悄地挣脱龙浩天的怀抱,离开他温暖的膛,她俯身凝望他睡的脸庞,伸手轻轻描绘他的眉眼鼻,一股奇异的眷恋在她心底发酵。

 她反手抚摩自己的脸颊,那上头似乎还残存着亲热过的余温。

 龙浩天的吻霸道、坚决、绵,龙浩天的拥抱炙热火烫。他们的结合每次都似烟火般璀璨夺目、销魂醉。

 然而这是最后一次了,雨荷如此告诫自己,这份亲密就当是那说不出口的再会吧!他们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尽管龙浩天对她有恩,她还是不得不伤害他,她转头望着灰紫的清晨,窗外弥漫着白色雾气。

 她再低头凝望他,轻轻落下一个吻在那刚毅的薄上,然后硬下心肠和衣起身,取下墙上的弯刀步出厢房,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她离去的背影后和脚步声中,上的龙浩天睁开双眼,枕畔仍残留着她的香气,他凝眉抬手,指腹轻落上。他静静地沈思,心底已有了自己的主意。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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