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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空气中,一股窒人的药水味发散着。

 “谢谢你,医生。”韦康磊忍住哀伤。“你通知了那女孩的家属了吗?”

 “通知过了,应该马上到了。”

 韦家已来了许多人,准备接尹淑回家好办后事。尹家两老更是不能相信自己刚出阁的女儿竟已经离开人间!尹太太数度昏厥,每次醒来都是涕泪纵横。

 好好的一个大喜日子怎么会落得这般结局?

 低泣声中杂着断断续续的咒骂,韦家与尹家顿时陷入愁云惨雾之中。

 “芷凡在哪里?”于绍伦如狂风席卷而至,打破了凝结在空气中的悲惨气氛。

 宋艾盟扯住他的衣袖,避免他失去理智。

 “你是…”韦康磊身而出。

 “她到底怎么样了?”于绍伦哑着声喊,脸上早已布恐惧。这个和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啊!她千万不能死,否则他该怎么向已逝的父母代?

 “请问…”艾盟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个于绍伦心中的女人。“请问芷凡在哪儿?”她用一种伪装的平静询问。

 “在加护病房里。”医师排开众人,走到于绍伦面前。“她目前仍处于昏状态,必须观察四十八小时,若这段时间内,她没有其他状况,你们就可以放心了。你们是她的家属吗?”

 “是的!她有没有生命危险?”于绍伦急需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说过了。观察期后,你们就会知道结果。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我现在可以去看她吗?”

 “我想可以。不过不能待太久,以免影响病人病情。”

 “我会的,我会的。”于绍伦急忙保证。

 医师离开后,韦家也正准备离去。临走前,韦康磊拦住向加护病房前进的于绍伦。

 “关于令妹的事,我很抱歉,我们都不愿看到这种事发生,不是吗?至于医药费的问题,我们会负责到底的。”经由他俩的长相,韦康磊知道他俩必定是兄妹。

 想用钱打发我?于绍伦用一种恶狠狠的眼光瞪视着韦康磊。于家人不是这种贪财怕势的钱奴,只要芷凡有个三长两短,他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旋即转身离开,留下韦康磊在原地一脸茫然。

 踏进加护病房,于绍伦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躺的就是一向活泼蹦跳的芷凡。

 她的头上着厚厚的纱布,脸上有明显的瘀肿,身上更是东一块青、西一块紫。回想起未受伤前的芷凡,肌肤凝脂如玉,苹果般红扑扑的脸颊,慧黠溜转的瞳眸,她是那么地活泼俏丽、大方开朗,如今却全身是伤,微弱地与死神搏斗…想到这里,他的心便紧紧地揪在一起。

 “芷凡!你要努力,不要放弃自己!哥在等你啊!你可不能丢下哥不管!更何况你还没看过我的第一次个人展,展出的情况很不错,有许多作品都已经被人订走了。你要快点好起来,我等你一起去开庆功宴。”他无法抑制中的悲痛,声音中净是哽咽。

 一旁的护士也不受到这种气氛影响,而酸了鼻子。但基于病人的关系,她还是必须请他离开。

 “对不起,先生,你必须出去了。”

 “喔!好的。”他更次轻抚过芷凡瘀肿的脸颊,在心中暗暗祈祷芷凡早康复。

 带着一颗自责且忧虑的心,于绍伦踏出加护病房。

 “喂!”枯坐一旁,等候多时的艾盟见于绍伦出来,慌忙喊住他。

 “你还在这里?”他没想到她居然留在医院等他。

 艾盟哑口,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什么立场也没有,的确没有留在这儿的理由。但见于绍伦没有追究的意思,她便敷衍地转移交谈重点。

 “对了,护士代说,你必须去办理…呃…芷凡的住院手续。”

 “你认识芷凡?”于绍伦一脸惊讶。

 “不认识。”

 他略皱眉头,一脸不解。

 “你们不都那样喊她吗?她是你的什么人?”

 什么什么人?

 艾盟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没想到心中的疑问竟在不知不觉中口而出。这岂不是太明显了吗?一阵热袭来,她不红了脸。

 被她这么一问,于绍伦顿时跌入那些遥远的记忆中——

 那天,父亲本来是会到学校接他的,可是,都已经放学这么久了,还是不见父亲踪影。也许是临时有事吧!他在心中暗中揣测,决定自己步行回家。

 在离家两条街远的一个路口,他闻到了阵阵刺鼻的浓烟味,半空中黑雾弥漫,消防车及救护车的狂喊织错杂,不绝于耳。

 忽然,一阵没来由的惊悸传遍他全身,他忍不住拔腿狂奔。

 绕过街角,冲进巷子后,他吓傻了。

 那些浓烟正是源自他们家。

 远远地,他看到消防队员自屋内抬出两具焦黑蜷曲的尸体。虽然尸体上蒙盖着白布,他心中却已清清楚楚的意识到——那是爸和妈。

 而年仅五岁的芷凡缩在一位邻居的怀中。她的脸上表情茫然,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右手的大拇指还放在口中不停地

 “你在想什么?”艾盟突然出声。

 “喔!没什么!”于绍伦猛地回过神来,脸色微微黯然。想起她的问题,眉头又不由自主地颤缩着。

 “她是我相依为命的妹妹。”

 艾盟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恰似心中大石头落地般,她忽然觉得好轻松,好轻松,极度想呼喊出声;随即,她又被自己的思绪震住——为什么她会有这样怪异的感觉?

 “谢谢你陪我来!”于绍伦用一种暖得腻人的语调说道,字字都含着感激与诚意。

 “没——没什么。”艾盟再次脸红,心中却泛起一阵阵温暖的涟漪。

 多久了?她有多久没有这种受人注意的感觉了?冷落、忽视、不在意,她永远忘不了那些伴随她成长的孤独记忆。她唯一的温暖,是和母亲互相依偎。如今,母亲也走了,留给她的只剩一个冰冷无意义的名字——宋宇盛。

 但是,这一刻,她霎时感到无比温暖。除了来自他好浓厚的诚意,还有那种被需要的感觉。

 林口山区,细雨霏霏。

 墓碑上,照片中人儿巧笑倩兮,宛若绽放在盛的淡粉白樱,洁净、典雅,却又这般易凋…

 “淑儿!”韦康森屈膝跪于墓碑前,低声喊着子的名。虽然事发至今,已整整一星期了,他却依然困陷于自己情感的牢笼中,久久无法自拔。他不能接受尹淑真的已经离开他了。

 韦家与尹家双方人站在凄冷的雨中,莫不唏嘘哽咽。哀愁如空气中的绵绵雨丝,惹得人人鼻酸,无法自己。

 “阿森,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这样一直颓丧下去。淑儿也不要见你这样,她一定希望你重新振作,好好过你的生活。”韦父终于首先开口。

 “是啊!你应该为淑儿好好在你的事业上努力,才有实质的意义。”尹父也忍不住接口。尽管他疼自己的女儿,却更不愿意见到这样一个建筑界的菁英从此一蹶不振,这无疑是建筑界的一大损失。

 望着尹淑的遗照,她似乎正频频点头,赞成地微笑。是吗,淑儿?当年他还是个没没无闻的小建筑师时,总是感到挫折,几乎想放弃继续在建筑界闯的理想,若非尹淑从旁时时鼓励,根本不可能有今的韦康森。怎知,此时他好不容易才稍有名气,正是扬帆待发之际,她却撒手西归了。这一切若非造化人,难道上天会有更好的理由?

 转瞬之间,他记起那闯祸的女孩,死神遣来带走淑儿的使者。反了,全反了,她才是该死的人!

 复仇的望犹如狂烈焰火,迅速燃烧他狂恨的心。悲愤主宰了他,他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走吧!”他倏地站起来,宛如壮士赴义般坚决。

 “你能想得开是最好不过了,毕竟你才三十岁,未来的路还很长,大嫂在天上一定会保佑你事事顺利的。”韦康磊察觉到他有些异样,企图用话来安抚其他人的疑惑不安。

 但韦康森没有开口,只给他一记连死神看了都要惧怕的眼神,旋即垂下双眸。

 天夜渐暗,细雨仍然绵密。一行人就此重回台北盆地,除了——

 尹淑。

 为什么我的眼前没有一样东西是清晰的?它们有影像,却模糊不堪,难道我的眼睛有问题吗?头好痛,好像快裂开了…喔!救命啊!有谁能帮帮我,帮我把脑中那索命的大槌拿走…芷凡努力想喊出声,好引来某个人为她把那剧烈的疼痛停止。殊不知她以为的狂喊,不过是如蚊子哼叫般的呻

 艾盟耳朵尖得很,一下子就听到她的叫唤。

 “什么?你说什么?”她紧张又兴奋地问。

 醒了,终于醒了。昨天医生宣布芷凡已经度过危险期时,艾盟还半信半疑,直觉他宣布得太早了,因为芷凡自从进了医院到现在,都未曾睁开双眼。如今,一切确定了,她要马上打电话告诉绍伦这个好消息。思绪至此,她的心跳漏跳了一个,因为她已在不知不觉中直呼他的名了。

 甩开羞赧,现在可不是脸红的好时机。她推开椅子,急忙喊医生,告诉他芷凡醒了。医师为芷凡仔细检查过,微笑告诉她:“没问题了,再休养一个礼拜,病人就可以出院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芷凡在短暂的呻之后,又沉沉睡去,她的脸色不再苍白如纸,眉头也稍见舒放。真的,这一刻,世界美好极了。

 拿起话筒,她拨向爵士艺廊。

 “喂!”一阵甜美可人的声音传来。

 “喂!我是宋艾盟,绍伦在吗?”急忙报上自己的名字,她没发现自己又再度直呼他的名。

 “哦!”孟芸知道她是谁,那个陪绍伦哥去医院的女人。她有什么权利,这样绍伦长绍伦短的!绍伦哥根本不认识她!更何况芷凡是自己的好朋友,她这么做岂不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孟芸回头,不甚情愿地叫住于绍伦。“绍伦哥,你的电话!”

 “抱歉,我接个电话。”于绍伦对摄影前辈们微微屈身。

 “没关系,去吧!”宋宇盛微笑点头,表示他可以应付。对于自己得意门生的第一次出击,就能获得如此漂亮的成绩,他可是一点都不讶异。毕竟这个孩子有天分,也够认真,将来的成就当不只如此。

 “孟芸,谢谢你!”

 接过孟芸手上的话筒,他转身面向另一个方向。“喂!我是于绍伦,哪位?”

 “芷凡醒了,你快过来看看。医生说她没问题了,再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又来了,艾盟每次只要过度兴奋,就会开始喋喋不休。

 “真的?好,我马上过来!”于绍伦悬的心,终于能够放下了。放下话筒,他无声地告诉自己,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所有在冥冥之中为芷凡努力的力量。“孟芸,芷凡醒了。”他不忘给她一个拥抱,完全是兴奋过度所致。

 孟芸被于绍伦突如其来的举动所惊吓,长到这么大,除了父亲之外,她还不曾被任何男人拥入怀里过。空白思绪在她脑中停留了万分之一秒,随即被那美好的感觉凌驾。他的臂膀坚实强壮,足以捍卫任何恶魔;他的膛温暖安全,是女人靠岸的最佳港湾。在他怀中,孟芸首次尝到什么是情,那种血奔窜的悸动,惹得她一身热。

 “好啦!我得赶去医院了。”于绍伦放开她,她完全没有防备,差点跌坐于地。

 “我也去!”孟芸急忙恢复神思,赶紧补上一句。

 “不,你留在这儿,我去就行了。”

 “绍伦哥——”孟芸开始哀求。不过经由于绍伦的眼神,她知道没希望了。“好吧,我留下就是了。”

 “什么事?”宋宇盛此时正好结束与同行间的谈话,缓步踱至于绍伦身旁。

 “芷凡醒了,她没有危险了。”言辞之间,于绍伦难掩狂喜的表情。

 “这太好了。你要去看她吗?我是说现在。”

 “当然!”

 “我和你去吧!”爱屋及乌的心理,让他把芷凡也当女儿般地疼爱。如今女儿度过了危险期,他怎有理由不去看看她!

 模糊中,芷凡再度试图对焦。她努力集中精神,不去管那恼人的头痛;也许是诚心感动上天,抑或她终于摆雾,渐渐地,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洁白的天花板,洁白的墙,洁白的光灯,洁白的。眼前所见无一不是洁白的,甚至干净得有些骇人。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房间,但,这究竟是哪里呢?

 “你又醒了,这真是极了!”

 耳边传来一阵低沉却暖意十足的女嗓音,芷凡有些困惑。她从来没听过这个声音,边的人是谁?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

 “喔!别动,躺着就好。”

 “我在哪?”芷凡发出细微的声音。

 “医院。”艾盟轻轻为她拨开刘海。“你出了车祸,被送到医院,因为医生说你必须留院观察,所以就住进这儿啦!你昏了好几天了,我们都担心死了。”

 记忆排山倒海而来,车祸前的每一幕都像影片般在她脑海闪过。当时,她看到对方车道开始闪绿灯,心里急忙要赶去老哥的开幕茶会,完全没注意到有一辆宾士正要抢黄灯,等到她意识到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难怪现在会头痛裂了。芷凡苦涩地想。但是,起码一条小命是捡回来了,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她对自己安慰道。可是,还有个问题——

 “你是谁?”她又虚软地哼叫。

 这下,艾盟怔住了,她该怎么回答呢?

 “呃…我是——是你哥哥的“路边”模特儿。”她觉得自己答得好怪异。

 芷凡摇摇头,眼中仍是疑惑。

 “嗯——就是说在过去的的某一天,我也不知道确切的时间,反正就是有一天我在某处闲晃时,不小心被你哥注意到,他就把我当成拍照的对象,拍了一大堆照片。你说,这算不算是‘路边模特儿’?”这是什么狗烂答案啊!

 哇噻!老哥又在耍什么把戏了?艾盟的一番解释让她听得有点懂又不会太懂,状况还复杂的。“那我哥呢?”

 “他在展览现场,不过他等一下就会赶过来了。方才你刚清醒的时候,我就立刻打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大概马上就快到了。”艾盟仔细为她解释。“你可别以为你哥不关心你,他为了留在医院守护你或是出席展览,在内心挣扎了许久。是我答应他留在医院看着你,并保证你一有反应,立刻通知他,他才安心地离开医院的。”

 “芷凡,你终于醒了。”说曹,曹到!于绍伦捧着一大束太阳花,推门而入,身后还有提了一袋苹果的宋宇盛。

 “小姑娘,摔得痛不痛啊?”宋宇盛微笑道。

 车祸时所受的惊吓,车祸造成的疼痛,以及昏遗留的无助感,此时再也压抑不住,骇怕汇聚成一股洪,猛地冲向芷凡,让她不住大哭起来。

 “怎么了,哪里痛了?”于绍伦慌张地问。

 “我——我只是很——高兴——没有死——死掉!”她无法控制如有自由意志般汨汨而落的眼泪,嘴角却绽放着如释重负的微笑。

 看着这一家人庆祝重获生命的喜悦,艾盟除了为他们感到高兴之外,却有更深更深的悲哀。从今以后,功成身退,她又将独自一人了。母亲曾说过:若你有幸,宋家愿意接受你,你一定要认祖归宗,孝顺你爸爸。但她连一面都未曾见过他,又何能认出他?况且,她早认为自己已没了父亲。

 泪水不自觉涌入眼眶,泛滥得她无法自抑。不能啊!绝对不能!无依的凉意啃噬着她,再度摧残她脆弱的心。带着红红的眼眶,她悄悄退出病房;此刻起,她与病房内的人就再也没有瓜葛了。

 隔着门,艾盟最后一次衷心为芷凡祈祷:“神啊!愿你保佑芷凡早康复。”也让绍伦活得快乐。她无声加上句。转身,她带着落寞的心情。

 “等一下!”

 艾盟顿了顿。大概是自己的幻想吧!

 “别走!”于绍伦绕过她,直地站在她面前,眼光离难解。

 这是真的,不是幻觉。“你——”

 “为何急着走?”若非他眼尖,她很可能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因为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继续待下去,尽管我心中多想留在这儿。“找房子。”她说得干脆,却明白自己不过是在伪装坚强。

 “你没地方住?”

 “再过两天就没了,不过不劳你费心,我会有办法的。”艾盟强装坚强,心底却苦涩万分。求求你,别再用我无法解读的表情凝视我!

 “那正好!我家还有一间空房,你如果不嫌弃,明天就搬来我家吧!”于绍伦尽量让语气显得平淡无调些,以掩饰内心狂的心跳。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像个首度坠入情网般的男孩,小心翼翼,只求她多看他一眼。

 难道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他期盼多年,却迟至今才出现的终身伴侣?

 她没听错吧?艾盟问自己。他竟敢做出这样的提议?他不了解她的背景,更不知道她现在正处于失业状态,根本没有钱可以付房租。不行,她一定要赶快阻止他才行。

 “我——”

 艾盟正要开口拒绝,于绍伦突然又出声:

 “你目前有工作吗?我想——呃——请你当我的专属模特儿。”他注意到她的震惊,却没有停止。“你有灵气,有表情,肢体语言丰富,是块不可多得的璞玉。假以时,你必定能有不错的成绩。”

 他不像在请求,反倒像是在命令。

 拒绝他!她内心警铃大作。她知道自己若答应了他,一切都将轨,失去控制。然而,现实问题却沉重得叫她说不出口,更甚者,她明白自己内心也期望如此安排。

 只是,她不愿承认。

 “没回答等于默许,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工作伙伴了。”于绍伦乘她无反应之际快快接话,因为他可不想听到她的拒绝。

 艾盟抬起泪光盈盈的双眸,不甚情愿却感激地说:“我会继续找房子,不会打扰你太久的。”

 宋宇盛伫立在窗旁,初升的弦月显得落寞而孤独。芷凡由于刚才过度兴奋,说了好多话,头又开始发疼,只能靠止痛剂平缓。也因为如此,她又慢慢昏睡过去了。

 看护芷凡的那个女人就是绍伦此次个人展的主角。

 她和自己深爱的女人多相像啊!同样雅致的脸孔,同样古典而美丽。她的存在不时提醒他那个雨夜,那个自他生命中出走的女人。

 往事一幕幕跳跃上他脑海——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要和你父亲决裂,好不好?我求求你。”她哀伤的脸庞沾泪痕,身躯颤抖得如风中落叶。

 “我不答应!我不能忍受他那样侮辱你!”他坚决地说。

 “可是,你是宋家单传的独子,一旦你离开了他,他要依靠谁?宋家的延续掌握在你手上,你千万不能意气用事,要以大局为重啊。”

 “即使牺牲了个人的感情,牺牲你?”他用重话威胁她。

 她无言以对,只是困难地点了点头。泪水汨汨而出…

 “你就必须这么卑微,这么不顾一切地完成大我吗?”他的怒气爆发,宛若积过久的火山。

 而热焰却重重地灼伤了她。

 “一个耳光算什么!所谓的爱就是无私地奉献;况且,我不过是个见识浅薄、身分低微的女人。父母皆亡,落异乡,能得到你全部的情爱,就是我最大的福气。你为我不顾他人流言,不管家人恶语,这样对我…已经够了。我相信你是真的爱我,但我永远不可能是你们宋家最好的媳妇,我会让你蒙羞,时间久了,你会厌倦我、排斥我,同时失去你家人对你的期望与信赖。我爱你,所以我不要那种事发生。相信我,遵从你父亲为你的安排,那女孩很好的,我见过了。”她有如等待处决的罪犯,却苦苦哀求人家离去,不要为她担心。

 他已爆发的怒气更加狂烈,再也无法抑制。“你为什么要这么好心?这样做会让你感到自己很伟大吗?也许吧!但不要怪我没有警告你,伟大背后的现实是非常凄凉的!”他凌厉的眼神中皆是对她的不能谅解。

 没有柔情、没有怜惜,再也没有了。他就这么转身离去,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后,也是唯一的争执后。

 当晚,他后悔了。他真的不该把话说得那么重,她一定伤心极了。虽然屋外大雨滂沱,但他一定要去见她,当着她的面向她道歉,为自己失去理智的口不择言求她原谅。

 走进她独自居住的十坪大矮房,霎时间,他犹如失心的人般呆立——

 她走了,走得干干净净,走得让他措手不及。他发了疯似的到处询问她的踪迹,却无人能够相告。

 失望之余,他开始逃避家人、逃避工作,一头遁入摄影的狂热中。甚至父亲要他娶罗子樱时,他也无所谓了。反正她都已经离去,再没有哪个女人能扰他的心,娶了她,对他根本起不了作用,徒增他对她的厌恶。

 讽刺的是,她真说对了。子樱虽引不起他任何情,却是个不可多得的贤良母。她处处以他为重,不过问他的一切私事。仅仅一次,他将她错认为另一个人,在酒醉之际,恣意享受他身为丈夫的权利。然而口中却喊着她从未听过的名字。天亮后,她痛苦的离家。

 可是,天黑时,她回来了。又是个人人眼中的完美子。不久之后,她怀了孕,他父亲高兴得大摆筵席。

 五年前,她由于一场空难失去性命。他原本以为他不可能为她难过,可是,告别式中,他红了眼。他多么幸运,一生能拥有两个女人,一个对他有情,一个对他有义,如此丰富他的生命,他夫复何求?

 往事冲击着他,让他无力招架。宋宇盛眨了眨自己久不曾藏泪的眼,使心情重新回到现实。

 “老师?”于绍伦和艾盟相偕进入病房。

 “嗯!芷凡又睡着了。”

 “她刚清醒,没什么体力。医生说,这是正常的。”艾盟细心地给宋宇盛答案。微笑在她嘴角绽放,扯得他心慌情

 “我能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

 “好啊!我尽我所能。”

 “你认识一个叫杨桦的女人吗?”他怀期待,急切地问。眼前这个女人和她如此相像,仿佛同个模子印出,也许是她亲戚什么的。

 艾盟霎时脸色大变,眼中净是警戒。“你问这做什么?”

 “喔!我没什么恶意,只是觉得你长得跟她很像。她是你亲戚吗?姑姑?阿姨?还是…”她果然和杨桦有关系。宋宇盛故作不在乎,他不想吓走她。

 “她是我妈妈!”

 宋字盛脑中轰然一响,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终究选择了别人,还为那个男人生了孩子…杨桦深切哀求的模样又再次侵蚀着他的脑海,叫他不能负荷。第二次,就像二十年前一样,他转身离去,独留怔在原地的艾盟。

 不同的是,二十年前,他愤怒;二十年后,他心碎,经过漫长等待,如今却是这般结果。罢了,一切都别再说了。

 “艾盟?”于绍伦轻摇她的肩,不解地抬起眉毛。

 “他是谁?”她睁着离的双眼,脸上布了困惑。母亲的生命中从未有过别的男人,她的情爱全部都给了他——宋宇盛。她至死唯一爱过的情人,她从未谋面的生身父亲。

 “名摄影家,我的老师,宋宇盛。”

 天地好似旋转了起来,惹得她头晕。绍伦,我好晕,求你让它停止——

 眼见艾盟摇摇坠,于绍伦不大叫——

 “艾盟!”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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