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明知极有可能会遇到他,可猛地看见,心头还是一颤,呆站在那里,眼看着他把电梯门堵住,又一次进不得也退不得。
“你真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女人,怎么也想不到还会在这儿再看到你。”他笑,很高兴似的笑,嘴角照例地往右边牵动。
我瞪着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衣冠禽兽”几个字,这个成语不知是谁发明的,这样直白又这样讽刺,站在我面前的不就是一个衣冠楚楚的坏蛋么?
“我妹妹呢?她在哪儿,你们对她怎样了?”我仰头看他,毫不胆怯地直视那玩味的眼神。
“你妹妹?”他竟楞了一下,“她怎么了?”
“她还在这儿打工,你们绝不许碰她,你承诺过的!”我的声音大了起来,以掩饰心里的不安,为妹妹的不安。
他轻笑了起来,坏蛋也会有一口很好看很整齐的牙?
“都不知你在说些什么?”他颇有趣味地看着我,“你妹妹再也没来上过班,你怎么还会以为她在这儿?”
我楞住了,没在这儿?那她…抬头看到那不太正经的笑容,心里还是不能相信的。
“你…你没有骗我?我妹妹…”
“你们姐妹俩是怎么回事?妹妹在做什么,你这个做姐姐的还不清楚吗?”他又笑,忽然伸手过来捏了捏我的下巴,“不过,你生气的样子还
可爱的。”
我退了一步,躲开他,他却乘势走了进来。电梯门又合上了,他伸手按了“九”,我看着,心里一凉。
“你…我要回家!”心里又害怕起来,声音也弱了。
“我说过,要想你妹妹完好无损,你就得
足我的要求,我绝不食言!”让人心寒体冷的声音。
电梯门又是“叮”的一声开了,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儿飘了进来。
“哎呀,羁哥,我正在找你呢,你去哪儿了?”一个打扮入时,
头波
卷发的女人一步跨了进来,就去拉住他的手臂。
“找我做什么?”他漠然说道,几乎没有正眼看她。
我看着那个女人,很漂亮的一个年轻女子,只是妆化得浓
了点儿,显得很成
,眉梢眼角的风情,殷红丰润的嘴
,看起来倒真的是顾盼生姿,很美
也很
感。心里忽然一动,有了这个女人,也许我不用…
“找你喝酒啊,我们好久没一起喝过酒啦。”美
女人紧贴着他的手臂,
部有意无意地挨擦着。
脸上蓦地一热,慌忙别开眼去。
“今天没空,你回去吧。”还是那么漠然的毫不心动的声音。
“别这样嘛,我已经准备好了一瓶上好的红酒,够年份的哦,放在你办公室呢,你不想和我一起喝么?”甜得发腻的声音。
“说过没空就是没空!”不耐烦的声音一落,我的
忽地被揽住了,身不由己地被揽出了电梯外。
“喂,羁哥,你…”身后似怒还嗔的声音。
“你找别人喝吧。”他头也不回的说道,紧紧地揽住我的
。
地毯厚厚的,很
音的,却还是能听见身后重重踏脚的声音。
又走进那扇大门,浑身都僵硬起来。听见身后门反锁上的声音,
上又是一紧,被带到那组大沙发里坐下。茶几上真的有一瓶红酒,标贴上全是英文,应该是一瓶名贵的价格不菲的红酒,这样的醇酒加美女,他为什么还要拒绝?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他松开我的
,伸手去拿那瓶红酒,在沙发旁台灯的光线里仔细看了看,轻笑了一声:“果然是够年份的好酒。”
从茶几下拿出开瓶器,“嘭”地一声拔掉木
,将瓶中的酒倒在两个精致的水晶玻璃杯里,深红色的
体在杯里
光溢彩,轻漾着一种华贵的美。
“品尝一下,真的是好酒。”他端起其中的一杯递给我。
酒香早已从杯中溢出,闻都能闻得出来这是好酒。我垂下眼,动也不动得坐在那儿,不伸手接,也不理会。
他缩回了手,我听见
体在杯中轻轻晃动的声音,也听见他轻轻
气的声音,轻轻啜饮的声音。他叹了一声:“有年份的酒就是不一样,口感细腻,回味悠长。”
很奇怪,不看他的人,光听他的谈吐,总觉得这应该是个很有修养和素质的人,他…
忍不住抬起头来想打量一下他,下巴却忽然又被捉住了,嘴
立刻便被柔软地封住,一小股
体也乘机注入进来,浓郁的酒味立刻回转在齿颊间。我一惊,喉头便被呛住了,忍不住咳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
你喝了,看来你真的不会喝酒。”他轻笑出了声,又伸手轻拍我的背。
接过他递来的一杯水,喝了下去,可那浓洌的酒味却还在
齿间盘旋,怎么也
咽不下去。水杯被接过去放回茶几上,下巴又被扳过去和他正面相对。
“很喜欢捏你的下巴,尖尖的小小的。”他轻轻捏着摩挲着,“你是个乍一看很不起眼的女孩儿,可是却越看越觉得很可爱。”
嘴
不可避免地又被吻住了,身体不可避免地又紧贴在那硬硬的
膛上,这么慵懒颓废的男人却有着这样硬实的
肌,那双看起来绵软的手也会那么有力。
又被抱起来放在那张软软的大
上,《我心依旧》又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转开头,蓦然看见
头柜上的一个小纸盒,台灯光清清楚楚地照着上面的字——“避孕药膜”。
心里一宽,随即又透出一股无法言喻的苦涩,无奈地在心底泛滥开来…
背过身去扣
衣,却被另一双手扣好了,
上被环住了,脖颈上有热热的气息。
“我送你回去吧。”
我摇头,弯
去捡扔在地上的衣服,穿好了,站起身就往外走,才走了两步,
上又被绕住了,下巴又被扳了过去,嘴
上又留下一印。
“晚安,宝贝儿!”
摆
开那双手臂,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这不是情人间的告别,用不着那么地温柔
绵。
走出那鬼魅般的世界,黑夜沉沉地
来,没有表,也不知道是几点钟了,深夜的街头霓虹焕彩,却怎么也摆
不了夜意阑珊。
一辆出租车开进了夜总会外的停车场,这个时候竟还有人来这里狂
么?车门打开,跳下车的竟是我的妹妹慧然。我站在台阶上,楞住了。
“姐!”她朝我跑了过来,站在台阶下,“你真的跑这儿来找我啦。”
“你…你到哪儿去了?”我看着她,霓虹的光彩辉映着她那张清纯美丽的脸。
“我…”她顿了一下,“我只是出去有点事儿。”
“什么事?”我不放心地看着她,
感地问道,“我去找你,都十二点过了,你还没回宿舍,究竟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她看了我一眼,“李萱男朋友来了,我不可能在那儿做电灯泡嘛,只好出去闲逛,本来说在学校附近走走,结果走来走去,总有两个不三不四的人跟着我…”
“什么?”我一惊,慌忙跑下台阶,抓住慧然,“他们…他们是不是…”
“姐,你别那么紧张嘛,我不是好端端地在这儿吗?”慧然不能理解我的紧张,有些不以为意地看着我,“后来我遇到了几个大二的男生,请他们帮忙把那两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吓跑了,当然要感谢人家嘛,请他们去看电影,又吃宵夜,不过结果我一分钱也没花,全他们请啦。”她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那两个人一定是他手下的,再不然就是他哥还在打慧然的主意,他们…他们真的一直在窥视着我的妹妹,时刻在威胁着她的安全。身上一阵发冷,看来是真的摆
不掉他们了。
“小慧,你…你以后就待在学校里,别到处
跑,那些人…”
“姐,你放心吧,这世道还没那么
,你怎么总是想得怎么复杂啊。”慧然很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摇头,着急地摇头:“不是,小慧,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平常好象也经常在学校门口转悠,可能也就是附近的小混混,我才不怕他们呢,你放心吧,姐。”
“小慧,你…可是…”
“姐,”慧然又打断了我,轻轻摇了摇我的手臂,“我就知道你跑这儿来找我了,听李萱说你去找过我,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跑回家你又不在,转念一想就知道肯定是来这儿了,你也真是的,怎么对我那么不放心呀,我已经是大人了。”
“小慧…”
“姐,别说了,我们回家吧。”
星期一上班,正在快餐店里打扫卫生,苏茜蹦进来就抱住我,叫了一声。
“巧然!”她忽地又
低了声音,“我‘倒霉’了!”一脸的欢喜与轻松。
“你呀——”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一惊一诈的!”
苏茜呼出一口气:“总算放心啦,迟了一个星期呢。”
“还不怪你自己,也不知道采取点措施。”我抹着桌子,天天都抹的桌子,白色的抹布上几乎抹不出什么痕迹来。
“就第一次没有嘛,所以担心,后来都采取了的…咦?”苏茜忽然凑过头来看着我,一脸的俏皮,“你也知道是要采取措施的呀?”
心里蓦地一慌,脸上顿时烫了起来。
“没有…猜都猜得到嘛。”慌忙别开头去,“我去把抹布洗了。”
“哎,先别去,”苏茜一把拉住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呢。”
没回过头去,心里窘得厉害。“什么事,一会儿再说嘛。”挣开她的手又想走。
“周鹏飞回来了!”苏茜大声说道。
我呆住了。他回来了么?现在还没放暑假呢,他这么早就回来了?
“巧然,”苏茜又凑过来,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他跟我问起你了呢。”
“问我?”问我做什么,几乎都已经和他断了音讯,怎么还会问起我?
“嗯,不但问你好不好,还问你住哪儿,在哪儿上班。”苏茜家和周鹏飞的家在同一个小区里,很容易就能碰上面,“巧然,看来他对你还是念念不忘哦,而且,我觉得他越来越帅了呢。”
脸上又热了起来,耳
都在发烫。“别
说,人家在大学里可能早就有女朋友了。”
“不象!”苏茜摇着头,“看他问起你时的那副神态,不太象!”
几乎已被尘封的记忆又浮现出来,那个暮
的黄昏里,身后的斜
将那
风的发端染成了透明的金黄,那一脸阳光般明朗的笑…那一切仿佛已离我好遥远了,可是倏忽之间又似乎近在了眼前。
下午去超市接了班,新送来一批货,清点之后,将一条条的烟整齐又美观地码放在玻璃货柜上。
“巧然。”一直封存在记忆里的熟悉的声音。
玻璃货柜后的镜子反映着身后人的身影,一格一格的,看不太清楚,却又清楚地知道那是谁。
心里“砰砰”地跳了起来,慢慢转过身,几乎不敢立刻去直视那阳光般的笑脸。
“好久不见了,巧然,你…过得好吗?”依然是关切的温柔的声音。
抬起眼来,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不,是一个男人,就站在柜台外。宽宽的肩,高高的个儿,永远清
干净的短发,那越发英俊明朗的脸上,仍是那对柔和的眼眸。
“好久不见!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低下头,就在那一瞬间里,忽然地自惭形秽。
“回来几天了,一直想找你,又不知道你住哪儿,好不容易才碰到苏茜,知道你在这儿上班。”他的声音也比以前浑厚动听了些似的。
“哦…”我应了一声,面对他,永远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还没到暑假呢,你提前回来的?”
“我…”
有顾客来买烟了,打断了我们的交谈。
“巧然,你是不是晚上十点下班,我来接你吧。”周鹏飞看见我忙着应付顾客,就说道。
“那…那太晚了,你有什么事吗?”我问道。
“没…没有…”又是那让人熟悉的微微尴尬。
我想了一下,说道:“你等我一下。”
等顾客买完烟走开,我忙去跟组长请了一个小时的假,组长勉强答应了,叫了人过来替我一会儿。
“走吧,我请了会儿假。”我对周鹏飞笑了一下。
他也笑了,脸上的尴尬消失了,又是那样明朗的阳光。
走在街上,太阳很大,晒在身上有些烫烫的,鼻尖儿一会儿就浸出了汗珠。悄悄瞥一眼身旁的周鹏飞,出了超市门,到现在他也没吭一声,再瞥一眼,他的个子好高,跟他走在一起得穿高跟鞋才行。低头看看脚上的平跟皮鞋,这双鞋还是高中时就穿起的了,现在已经很旧很旧,鞋头都有些变形了,看看旁边那双“李宁”运动鞋,又新又干净,心里蓦地好自卑,真恨不得能将自己的鞋藏在脚下的路面里去。
“巧然,”他终于说话了,“听苏茜说你现在打两份工,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这样累,你吃得消么?”
转过头,接触到的是那样关切又担心的眼神,让人温暖让人感激的眼神。
我摇摇头,笑了笑:“不累,都已经习惯了。”
“这些年,你过得很艰难吧,我…很久都没来看过你了,你,你不会生气吧。”
我笑了起来:“怎么会?我很忙,你也很忙嘛,我又没要你一定来看我。”
他也笑了,又是有些尴尬的笑。
“对了,”我问道,“你怎么提早回来了?”
“我想先回来联系工作的事,马上就要毕业了,得早点为今后做打算。”
毕业?就毕业了吗?他在路灯下向我告别说要去学校报到,恍惚还是昨天的事,现在竟然就要毕业了,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巧然,你在想什么?”
“哦,”回过神来,朝他一笑,“真没想到,时间过得好快啊。”
“是啊,很多事好象还是昨天才发生的,转眼就已经四年了。”他看着我,那张成
俊朗的脸上,那对眸子依稀还透着那时的目光。
脸上一热,转过头去,看着路边的商店橱窗。
片刻沉默之后,他忽然问道:“巧然,听苏茜说你在考自考,怎么样,还顺利吗?”
“还好啦,已经过了六门了。”我笑笑,下意识地去摸索那块儿曾经
落头发的头皮,铜钱大的地方如今重又长出了新发,又
又硬的一簇短发在长发丛中,倔强地立着,怎么也
不下去,在镜中看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那…需要我帮你么?如果…”
“不用了,你都这么忙,还要找工作…”心里忽然想到一事,“对了,你怎么会想到回来找工作,为什么不留在北京,你读的是清华,应该不愁工作问题吧。”我不解地看着他,这样名牌大学出来的高才生,人家只会抢着要,怎么会回到这个小城市里来。
“哦,我…”他有些
吐吐起来,“我在北京不习惯,从小在这里待惯了,还是觉得回来好。”
“是吗?可是这边收入都会低很多呢,你是大材小用了。”我有些替他惋惜。
“无所谓了,只要能挣钱养活自己就行了,再说这边消费也低些,北京消费很高呢。”他笑着说道,又转头看了看我,一会儿才又说道,“巧然,你好象没变似的,总还是当年上高中时的样子,我…我记忆中的样子。”
心里又“砰砰”地跳了起来,脸上又觉得热了。
“而且,还是动不动就会脸红,很…很可爱。”他又轻声地说着。
耳
都烧了起来…为什么这么不争气呢?脸上一定红得象关公一样。垂下头,看着路面,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一眼瞥到他手上的运动型腕表,慌忙说道:“哦,几点了?我只请了一个小时的假。”
腕表抬起,他叹了口气,说道:“时间过得真快,怎么不知不觉就快一个小时了。”
“啊,那我要赶紧回去了,就这样组长都很不高兴呢。”我慌忙转过身便往回走。
“哎,巧然,”周鹏飞喊住了我,“晚上我来接你吧。”
转过头,笑了笑:“不用了,谢谢你,晚上说是十点下班,可是盘点完再打扫卫生,就快十一点了,而且回去还要看书…”
“哦,那…那就不耽误你了。”明显的失望的眼神,有些尴尬的微笑。
“那我先走了。”转过身就开始跑,跑了几步又被身后的声音喊住了。
“巧然,”我转过头去,周鹏飞还站在那儿望着我,“别着急,时间还够,慢点走。”
朝他笑了笑,转过身,不再跑了,只是急急地走,酸涩在那一刻蓦地浸
心
,浸得发疼。他的笑脸,他的眼神,都还是当年的那样,他真的没有忘了我…“你打球的样子真好看,象跳舞一样”…留在他记忆里的永远是那样的身影,可是我…我还是努力地让自己坚强勇敢,我还是好强不服输,我的容貌还是当年的模样,甚至我的打扮都还象个高中女生,可是我…再也不是那时的宋巧然了。
打扫完柜台的卫生,和工友们一起走出超市时,已经十点半都过了。在超市门口和工友们告别,独自一人往家的方向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十几块钱买来的男式长袖恤衫,高中时就在穿的已经洗得发白的牛仔
,还有脚上那双已经旧得变形的平底鞋。
“巧然,你也好好打扮一下嘛,我觉得你现在还没上高中时爱打扮了。”苏茜总这样说我。
我微笑了一下,每天早出晚归的,一到店里就得换上工作服,就算打扮了又有谁能看得到?
一辆白色的轿车从人行道边驶过,“嘎”地一声停了下来,等我走近时,车窗滑下,路灯映照着车内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等了你半个钟头,这样工作,老板应该给你们加薪才对。”手肘靠在车门上,那张脸半探了出来,“上车吧,宋巧然。”
我瞪着他,心里一阵一阵地发冷。他为什么一定要
住我不放,我这样普通又无姿
,不打扮又不化妆,更不会搔首
姿,他身边肯定有各种各样美女围侍,为什么一定要不厌其烦地盯住我,新鲜吗?好奇吗?
他打开车门,看了我一眼,嘴角一牵,又是一个懒懒的笑,绕过车头,打开了另一边的车门。
“来吧,我很少这样侍侯女
的。”一脸不经意的笑,眼睛却牢牢地盯住我。
坐在车上,疾速的奔驰中,车窗外卷进来的风卷
了我的头发,也不想去理,车门上找不到摇动车窗的转柄,也不想去找。木然地坐着,头发拂在脸上,
的,凌乱地不时遮挡着我的视线。
车窗忽然自动升了上去。“车窗是自动的,车门上有个按钮,想开的话,按一下就是了。”
我听着,但不去找,也不去按,只是沉默地坐着。
车子终于停下了,车窗外是市郊的一条马路,路旁就是一块有一块的农田。这一晚有着晴朗的月
,水田里泛着幽蓝的光,静夜里,偶尔传来几声忽远忽近的蛙鸣。
车里忽然响起了那首熟悉的音乐,《我心依旧》,又是《我心依旧》!
…座椅靠背放了下去,我躺在那儿,心里说不出的羞辱,无法反抗的羞辱。此时的我,和一个
女还有什么区别,随时随地,随召随到…我好恨这个男人,这个无
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侮辱我身体的同时,也在一次又一次地践踏着我的自尊。我也恨自己,恨自己的手无缚
之力,恨自己生为女人,如果有来生,做牛做马也不要再投生为女人…
座椅靠背抬了起来,他又一次帮我扣好
衣,又顺势将我搂入怀中,嘴
在我脖颈里来回地摩挲。
“很奇怪,你没擦香水,可皮肤上总有一股淡淡的很特别的香味,而且,”他的嘴
慢慢地往下滑,“我好象对你越来越
恋了。”
衣才扣好就又被解开了,靠背才抬起又被放下了…
恋?这样的男人居然会对我
恋?
恋得了多久呢?总有厌烦的一天吧,而我,我只能忍受和等待,等他厌倦了的那一天…
车子终于往回开了,乐曲也重新换过,车上的时钟清晰地显示着时间,已经是凌晨了。
“累了吧,要不你睡一会儿,开到了我喊你。”虚伪得让人恶心的体贴。
我扭过头看着窗外,脑海里忽地浮现起妈妈的脸。妈妈,如果你知道这一切,会为我心疼?还是会为保护好了妹妹而感到欣慰?
深
一口气,让忽然一热的眼眶冷却了下来。
“你答应了不会碰我妹妹的,说话可要算数。”我说道。
“我说出来的话,从不食言。”轻笑一声之后的回答。
“那为什么会有两个不三不四的人在学校附近跟着我妹妹,是你的人么?这样做什么意思?”我转过头去,盯着那张让人反感的懒洋洋的脸。
“哦?”居然还一副有些惊讶的表情,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你说…是我哥…”顿住了,似乎在想些什么。
“我不管是你还是你哥,不要去
扰我妹妹,这是你答应的。”我继续盯着他。
又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你对你妹妹真好,就象我哥对我一样。”脸上不再有那样的笑,几乎是认真的,“我哥也是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只要是我喜欢的,他肯定会让给我。”
脑海里浮现起那张有着长长刀疤的脸,凶恶的眼光,霸道的神情,这样的人也会有这样的温情?我才不信呢,只是一群无恶不作的坏人而已。
“所以我可以答应你,绝对不会去碰你妹妹,我哥也是。”他边开车边说道,没有转过头来看到我脸上鄙夷的神情。
“那…就算…就算你以后对我厌倦了,也要记得你说过的话。”我忍不住说道。如果他对我失去了兴趣,又去打慧然的主意怎么办?这些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一次他又转过头来看着我,脸上颇有趣味的笑:“你很希望我早点厌倦你吧,不过,近期内肯定不会。”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我的下巴,“你真是幼稚得可爱,但我还是答应你,以后也绝不会去碰你妹妹,我哥也是。”
心里忽地松了一口气,却又蓦地一动。我竟相信他的承诺,而且还是很肯定的相信,怎么了?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都能相信的吗?我真的很幼稚吗?
车子在小巷子里停下,我打开车门就想下车,
上却又被绕住了。
“都不告别一下吗?”毫不正经的笑着的声音。
下巴被扳了过去,
上印下轻轻的痕迹。“晚安,宝贝儿。”
又是周末了,下午请了假,没去超市上班,在家里洗被单,晒
褥,打扫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今天晚上要做点好吃的,已经好久没和慧然一起吃饭了,我不在家,她回来总是吃泡面,冷冷清清的,一想到心里就觉得很过意不去,也难怪她不愿意回来。
正在卫生间里刷洗地板和墙壁,就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的声音,忙洗了手去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周鹏飞。
“去超市找你,说你休假,所以就过来看看你,苏茜告诉过我地址的。”
“哦,那…那快进来坐吧。”在门边的镜中照了一下,蓬头垢面的,一直在干活,头发也散了,脸上浸着汗珠,衣服看起来也脏兮兮的。他真会选时候,偏偏在这个时候来看到这个样子的我。
“你在做什么呢?”他偏要再转过头来看着我。
慌忙理了理头发,又抹了抹脸上的汗,再扯扯衣服。“我在打扫卫生,真不好意思,
七八糟的。”
他回过头去打量房间:“不
啊,很干净很整洁,只是…”他又转过头来,“巧然,看你住的地方,看你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你生活得很不容易。”怜惜的目光怜惜地打量着我。
“没有啦,我生活得很好,”环顾自己的陋室,再看看身上的廉价衣衫,心里说不出的自卑,却又绝不愿意被他瞧不起,“我的家很小可是很温馨,还有,我…我只是不爱打扮而已。”
“巧然,对不起,你别误会,我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周鹏飞慌忙辩解道,脸有些微微地红了,“我只是…其实是很佩服你,真的,你很小就能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很坚强很勇敢,现在没有几个女孩儿能做到你这样了。”
他原来是在称赞我么?是我太
感太多心甚至太自卑了么,误解他的意思?
抬起头,朝着那张真诚的脸一笑,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也没什么,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对了,我要去做饭,你留下来吃晚饭吧,我妹妹今天也要从学校回来。”
“那…那怎么好意思?”他分明是愿意的,脸上有忍也忍不住的笑。
“别客气了,你在沙发上坐会儿,我去做饭,慧然可能很快就回来了。”朝他笑了笑,便转身走进厨房。
还在淘米,就听见慧然回来了。
“咦?你…”慧然惊讶的声音。
我赶紧走出去。“小慧,你回来了。”
慧然看着我:“姐,你在家啊,没去上班?”说完又转过头去打量着周鹏飞。
“我今天休假。”转过头看见周鹏飞有些不自在地站在那儿,忙又对慧然说道,“小慧,这是…”
“我认得他,周鹏飞嘛。”慧然打断了我的话,看着周鹏飞,
朗地一笑,“你好,周鹏飞,我是宋慧然,可能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不过我倒还记得你,以前你也来过我们家。”
慧然的落落大方让周鹏飞的不自在很快消弭无形,他也朝慧然大方地一笑:“当然还记得你,不过那时候你还小,现在都有些快认不出来了。”
“哦?是变丑了,还是变漂亮了?”慧然俏皮地问道。
“呵呵,你说呢?”周鹏飞反问道。
我也笑了起来,看他们相处得还
融洽,便说道:“你们慢慢聊吧,我去做饭。”
在厨房里忙着,听见外面屋子里不时的笑语声,也忍不住地微笑。看来他们还真聊得来,都是上大学的人,一定有很多共同语言吧,想到这儿,却又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吃饭的时候,慧然还在不停地和周鹏飞说着话,看样子,她今天很高兴似的。大概是家里一直冷冷清清,今天蓦地热闹起来,她感到很开心吧。忽然就觉得很对不起慧然,过早地失去了父母的宠爱,她的心里,一定是孤单凄凉的,我忙于工作,她每次回到家中,总是一人面对着光秃秃的四壁,心里不知该是怎样的一番滋味。
我的妹妹——我转过头去看了看她,笑靥如花的她,坐在那儿,清纯干净得似一朵夏日里的清荷,如此的陋室也丝毫不能掩住她的光彩——她已经不知不觉得长成了,而我却好象从没有真正地关心过她,她在想什么,她需要什么,也从没有想过要去了解,如果妈妈还在的话,一定不会象我这么粗心吧。
“巧然,怎么不吃了?你做的菜很好吃呢。”周鹏飞忽然说道。
回过神来,朝他一笑:“是吗?那你就多吃点儿。”
“我已经吃了很多了,就差没‘风卷残云’了。”他笑了,一室的阳光。
“哈!那么饿呀。”慧然笑他,又转过头来看着我,“姐,你做的菜在他看来简直是珍馐美味呢,看样子要经常做给他吃哦。”
“什么呀,哪有那么好吃,他讲客气罢了。”我看了一眼周鹏飞,他脸上的表情好象还真是慧然说的样子。
“才不是,他才不想讲客气呢。”慧然别有用心地看着我,又俏皮地斜睨了周鹏飞一眼。
“好啦,你!”我横了她一眼,站起身来,“你们都吃好了吧,那我收拾了。”
“哎,让我来洗碗吧。”周鹏飞忙站起来,伸手就去收拾碗筷。
“得了!”慧然也站了起来,“你们谁也别抢,还是我来洗。”她把周鹏飞手中的碗筷抢了去,“姐,饭后要散步的嘛,你陪客人散步去吧。”她转过头来冲我眨了眨眼,神情怪可恶的。
“对啊,巧然,”周鹏飞居然顺水推舟,“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瞪着慧然,她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端着碗筷就望厨房里走,还哼着歌儿。
五月初的夜
来得越来越迟了,小巷子里路灯已经亮了,却还不及昏黄的天空来得明亮。慢慢地走,天空里一朵一朵的晚霞在夕阳没去后,绚丽的色彩也渐渐淡了。走上街头,在不算拥挤但却很热闹的人群里缓缓地穿行,周鹏飞一直没怎么说话,我也沉默地走着。
“巧然,我们干脆到公园里走走吧。”周鹏飞忽然提议道。
“好啊。”我欣然赞同。
暮色已经越来越沉,公园里华灯初上,别有一番景致。草地里零零星星的几盏地灯,让夜晚的草坪看起来依然绿意盎然,每一棵树下的
灯,也让夜晚里的树木别样明媚。那条古老的护城河横穿公园的中央,河边的栏杆、河上的小桥经过设计师的精心雕琢与修饰,夜晚里也是光彩照人。
延着河边慢慢地走,走上那仿古的小木桥,河面上水波轻漾着灯影,有游船从桥底穿出,桨声笑语不绝。忽然便想起朱自清《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来,眼前的景致隐约已有大师笔下的情韵了。
“巧然,你在想什么?”周鹏飞忽然问道。
“哦,没什么,只是好久没到公园里来过了。”我转过头去,他侧靠在桥边的木栏杆上,看着我,水面的波光在他脸上明暗浮动。
他笑了一下,忽又说道:“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是在一家公司里做软件设计工程师。”
“哦,真的吗?这么快?那恭喜你了!”我由衷地说道。读了大学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很快便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
“谢谢你,”他笑了笑,“其实是一个同学介绍的,哦,你还记得朱美琴吗?我高中时的同学,她就在那家公司,听说我在找工作,就跟他们老总推荐了。”
朱美琴?那个瘦高又骄傲的女孩儿。我当然还记得她,尤其记得她总是昂着下巴走路的样子,就因为那时她的父亲是厂长。听说她只读了专科,没想到现在已经跻身白领阶层。
“哦,是她啊,当然还记得。”我笑了一下,转身趴在木栏杆上。
周鹏飞看了我一眼,也趴在了木栏杆上。“巧然…”他顿了一下。
我转过头看他,但他没有看着我,而是注视着河面上那些不断晃动着的光影。
“这两年给你的信越来越少,你不介意吧,而且,你好象也没怎么回信,是不是觉得…觉得我很烦,不想给我回信。”他一口气说道,却一直不转过头来看我。
“没有,我没有介意过,更不会觉得你烦。”我慌忙说道,“只是太忙了,每天时间都不够用似的,倒是你,你不介意吧?”
他转过头来,笑了:“没有,怎么会?”看着我,眼神很仔细也很专注,“巧然,你…”
言又止,眼神却不再回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回来找工作吗?”
他的眼神让我心里蓦地一动,慌忙转开眼去,河面上的光影晃花了我的眼。
“你…你总是这样,总是喜欢低下头去逃开我的问题。”他轻声地说道,有些淡淡的无可奈何。
“没有…”河上的光影晃
了我的心,“我们往回走吧。”绕开他就往桥下走。
“巧然!”他在身后喊住我,“你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周鹏飞,”我转过身来看着他,“我们算是朋友吧?”
他一楞,有些茫然地回答:“是啊…”
“那就对了啊,”我看着他,凄凉的苦意泛了上来,嘴里都是涩涩的,“我们是朋友,一定要说得那么清楚么?”
周鹏飞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被刺痛了的难受,是因为我故意加重了语气的“朋友”二字么?我又一次垂下眼去。
“巧然,你…”他有些艰难地说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吗?所以我只能是你的‘朋友’?”他也加重了语气。
心里一阵
搐。不!周鹏飞,你不能明白的,我从未恋爱过,可是却已经失去了恋爱的资格,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命运对我有多残酷…
“对不起,周鹏飞,我想先回去了。”抬起眼,看看那高大俊朗的身影,转过身便跑,心里是那样的酸,那样的涩。这样的男子如果能是我的爱人,常伴我的左右,该有多幸福,多风光,多有面子,可是我们仿佛注定只能擦肩而过,注定没有这样的缘分。周鹏飞,对不起,我再也不是那个憧憬爱情的高中女生,现在的我不愿恋爱,不想恋爱,也不能恋爱…
回到家里,慧然正靠在沙发里看电视,见我回来,就从沙发里跳了起来。
“姐,这么快就回来啦,周鹏飞呢?走啦?”她凑过来挽住我的手臂,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
“他回去了。”我看着她古怪的神情,“你干吗呀?碗洗了没?”
“姐,我发觉,其实你
漂亮的。”慧然仔细地端详着我,“就是不爱打扮,光彩都被掩住了。”
“别瞎说,我有什么光彩?”走过去靠进沙发里,忽然觉得说不出的疲倦。
“姐,”她又凑过来,紧挨着我坐着,“周鹏飞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嘴很紧哦,男朋友都带回家了,我才知道。”
“小慧,你别
说了,好不好?”我疲倦地抹了抹脸,“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普通朋友?我看不是吧。”慧然不依不饶的,“姐,他是不是高中时就开始喜欢你了,喜欢了这么久,可不容易哦。”
我不想说话了,闭上眼睛,眼前却浮现起那被刺痛的眼神。
“姐,有这么优秀的男人做你的男朋友,很幸福很有面子呢,而且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英俊高大,又有前途,性格又好,样样都占齐了,姐,你肯定会遭人嫉妒的,我都好羡慕你,要是我也有这么好的运气就好了,我们学校里的男生,哪个也比不上他…”
“行了,你别在那儿自说自话了,我们根本不可能的。”我从沙发里坐了起来,有些心烦地看了慧然一眼。
“怎么不可能?”慧然不解地看着我,“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为什么不可能?”
“你凭什么说我喜欢他?”我白了她一眼。
“你不喜欢他么?”慧然不能相信地看着我,“这样的男生换谁都会动心,你会不喜欢?”
喜欢他么?不喜欢他么?我好象根本就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不能喜欢,也不敢喜欢。
“姐?”慧然轻轻撞了撞我,“你该不会真的不喜欢他吧?”
“小慧,”转头看着我的妹妹,苦涩只能深藏在心底,“我跟他根本不合适,他是读清华的高才生,出类拔萃,而我只是个平凡普通的高中毕业生,论哪样也不合适。”
“姐,你…”慧然想反驳我,被我打断了。
“我不是看不起自己,而是…人要现实一点,我和他的路根本走不到一起,生活空间的不同,也让我们之间几乎没有共同语言,说实话,小慧,”我呼出一口气,心里仍是那么地郁闷,“我觉得跟他在一起,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的是无话可说。”
“姐,你…你怎么这么现实啊?”慧然看着我,微微皱了皱眉头。
“现实一点儿不好么?”我看了看她,慧然还在做梦的年龄啊,“小慧,学校里是不是有很多男生追你啊?”
“什么呀,”慧然脸一下子红了,那一抹红晕,如一朵静夜里初绽的红莲,“那些男生没一个象样的,我才看不上呢。”她轻轻撅了撅嘴。
“那你看得上什么样的?”我挤了挤她。
“至少不能比周鹏飞差太远嘛…”她顿住了,脸更红了,朝我吐了吐舌头,便将头腻在我肩上,“哎呀,姐,你问那么多干吗?”
原来我的妹妹竟是这样心高气傲的,寻常男子都不会放在眼里,而她也有这样的资本呢。心里忽然一动,周鹏飞!他不就是合适的人选吗?
“小慧…”
“我悃了,想睡觉了。”慧然忽然站起来,伸了个懒
,避开了我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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