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里是哪里?”
冷夜袂望着那个巨大的建筑物,完全不了解他带他来这里的原因究竟何在?
“这是我之前开演唱会的场所。”领着他从后门进去,裴灏的举动活像个偷偷摸摸的贼。
“那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穿梭在狭小的走道间,冷夜袂还是有些不明就里。
“因为我想让你看些东西。”
“什么?”
穿过那些弯弯曲曲的走廊,在裴灏的牵引之下,冷夜袂被他带到舞台上,并顺手遮住他的双眼。
“你要让我看的东西在哪里?”
“看吧!”裴灏放开了他,让他站在舞台的正中央。
冷夜袂缓缓睁开双眼,看见的是一片黑暗及空旷的场地。他不得不承认,站在舞台上的感觉确实教人着
,就像被牵引进一个巨大的黑
中,让人不知不觉地沉溺其中。
“你知道站在这个舞台上的感觉吗?”裴灏突然开口询问他。
“嗯?”
“站在这个舞台上,你会有一种全世界都在你脚下的感动。”
“喔。”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冷夜袂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黑暗的四周。
在微弱的灯光下,冷夜袂的脸孔有些模糊,却更加
媚。他的五官本来就细致,肌肤也比一般的男子还要来得白皙,宛若一具不具生命的玻璃娃娃,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将他占为己有。
“你就不能有些其他的反应吗?”
“咦?”冷夜袂皱眉。
“这里可不是想来就能来的,可是你却一点也没有兴奋的感觉,这实在很令人挫败耶!”
夜袂看了四周又看了他一眼,才缓缓开口:
“我忘了,你好像是个歌手是不是?”
他这个人一向不看电视,消息的
通上只能靠别人的口耳相传。
什么好像,他根本就是啊!
“你到底有没有听过我唱歌?”
冷夜袂诚实的摇了摇头。
其实在接下这个工作之前,他根本连裴灏这个名字都没听过。
“真是的!”裴灏不
地斜睨了他一眼。
他们认识虽然不算长,可也不太短,毕竟是朝夕相处的朋友,但他却对他一点了解都没有,真不知道他这个朋友是做到哪里去了。
“好吧、好吧。”他随手
下身上的外套,丢在他的身上。“告诉你,平常听我唱歌可是要花钱的,今天呢——我就特别优待你。”
冷夜袂看着他站在黑暗之中…
在一片的宁静中只看见他缓缓开口,从他
间逸出的歌声,就像是一阵耀眼的光亮,瞬间点燃了室内的黑暗,他奔放、狂热的歌声是他听过最动人的,仿佛尖锐如刀可穿透人心,可是却又如同温泉般能浸濡伤痕。
他似乎是倾尽了一切的情感在唱,让听歌的人轻易地感受到他丰沛的情感,然后为他感动…
他想,他会喜欢听他唱歌的。至少,开始不讨厌!
一曲终了,冷夜袂依然深深沉溺在他动人的歌声中无可自拔。
他的歌太深沉,仿佛能牵动着他的情感思绪,安抚了他心底深处的伤痛,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温暖的感觉,甚至让他有想哭的冲动。
冷夜袂努力忍住,只是眼眶仍不听话地
润了。
“怎么样?好听吗?”
裴灏蹲回他的身前,微笑地望着他。
冷夜袂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凝视他良久——
“你…喜欢唱歌吗?”
裴灏偏头想了一想“不讨厌,但也称不上喜欢。”
对他来说,唱歌只是兴趣,是调剂生活的娱乐而已,可是当兴趣成了工作,娱乐成了压力,这就让他觉得烦闷。他不喜欢拘束,也无法忍受被人管束,他宁愿一人自由自在的。
“我也不讨厌你。”裴灏没头没脑地蹦出这一句话。
“喔。”
裴灏忽然紧紧地拥住他,感受他的温暖在两人
叠的臂弯中传递。
他是喜欢自由的,可是当自由与冷夜袂相抵触时,他会选择哪一方呢?
他想,他大概会放弃一切吧!
因为他似乎更喜欢冷夜袂…
真的只是喜欢吗?还是包含了更多?
他不知道,也懒得想。
或许再给彼此多一点时间,他可能就可以想通了。
“谁?是谁在那里?”黑暗里突然传来陌生的询问,大概是管理员。
糟糕了!
“快走。”裴灏暗叫不妙,拖着冷夜袂沿着原路往日走。
他们走后不久,管理员才拿着手电筒来到舞台上——
“奇怪了,是我听错了吗?”一号管理员询问着身边的二号管理员。
“应该没有,因为我也听到了。”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嗯。”“裴灏!”
两位管理员异口同声地喊出这个名字,可惜人早已不见踪影。
* * *
“呼…你想吓死我啊!”冷夜袂没好气地站在柱子旁,拼命大口
气。
“我们可是非法入侵,不逃就等着被捉。”
“那你干嘛带我来这里?”
“因为我想带你来。”裴灏回了他一个不负责任的答案。
“喔。”
“走!我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裴灏不由分说的抓住他就跑,直到爬上一栋老旧公寓的顶楼后才放开他的手。
嘿嘿!裴灏发现今天他似乎常常在握他的手,他的手看起来相当白皙,可是握起来却是略微地
糙…不过,还
柔软的。
“喏!”
他拿出刚才顺道经过商店买来的一打啤酒,放在他的面前。
水珠的铝罐上还隐约冒着冷气。
“我不喜欢喝酒。”冷夜袂摇摇头。
“别管这么多,喝喝看。”裴灏不由分说的
给他一瓶啤酒,强迫他仰头大灌了几口。
“咳、咳、咳…”冷夜袂被呛得根本无法说话。
“你还真可爱耶!”拍着他的背,裴灏看着他涨红的脸。
“咳咳…走开啦…咳咳…”冷夜袂没好气地挥开他的手,不接受他的好意。
他也不在意,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裴灏发现,就这样看着他竟也会有幸福的感觉。
幸福!?
真可笑,他应该已经忘记什么叫幸福了。
“你知道吗?我每次开完演唱会就会来这里,因为这里的视野最好,晚上都可以看见星星,幸运的话说不定还可以看到流星许愿。”
冷夜袂听着,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黑暗的星空。
今天的天空有些阴暗,只有少许的星星散落在黑绒似的夜空。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冷夜袂问他。
“我不知道,或许我只是想要你参与我的生活而已。”
“可是我不想。”
这是夜袂的真心话。
他不愿意与任何人有接触,他相信自己是永远孤独的,在他的生活里始终只有他一个人在挣扎着。他一直是一个人在黑暗的边缘里生活,不愿意对任何人敞开真心,因为他要避开一切可能伤害自己的可能。
包括他…
裴灏的眼神稍稍沉了下来,仿佛是因为他的拒绝。
“喝酒、喝酒,不要想太多了。”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直到酒
在他们的身上发挥了功效——
冷夜袂醉了。
他躺卧在地上,数着天上的星星。
“我以前…好像很喜欢看星星,每次都瞒着阿姨自己一个人偷跑到山顶去看星星,我数着星星…一颗、两颗,有的时候看得忘了时间…等到我想到回去了之后,阿姨就会紧张地抱着我哭…”
裴灏只是听着,并不作声。
“我很讨厌看到阿姨哭,因为那会让我想到我妈…”
“你见过你妈?”
冷夜袂看了他一眼,傻呼呼地微笑——
“当然没有,我被送到孤儿院的时候只是个小婴孩而已,对父母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记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在我被送走的时候,我妈妈似乎哭得很伤心…”
裴灏摸了摸他的头。
“我曾经去找过我的父母,可是我并不确定他们还认不认得我…或许是因为我害怕,所以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他们有一个女儿,跟我一样大…他们很恩爱,只有我是孤孤单单的…”
冷夜袂说着,用手遮住了脸。
“你不是的,夜袂。”裴灏将他抱在怀里,像是在呵护一个脆弱的小孩。
“你不了解。”冷夜袂将他推开。
“有我在——”
“我不需要你。”冷夜袂摇摇头。
“可是我需要你,夜袂。”
“我累了、好累…我想睡觉…”缓缓闭上了眼,冷夜袂已然在酒
的催化下坠入了梦乡。
看着他安静的睡容,裴灏心疼了。
是什么样的孤独让他变成这样,他一直是一个人努力地生活着…
“我需要你。”裴灏轻轻地、不惊扰他的在他紧抿的
瓣上烙下一吻,这是他惟一能做的。
因为,他们只是朋友…
当冷夜袂从酒
的效力中清醒,已是隔天。
他张开眼看到的第一个景象是自家的天花板,而昨夜与他一同喝酒的家伙已然如空气般消失不儿了…
裴灏失踪了。
而他,又再次孤独了。
* * *
“预,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当裴灏回到自家门口的时候,出来
接他的家人都被他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看起来活像跟野兽打了架,一张俊俏的脸孔早已青一块、紫一块,肿
发红得几乎难以辨认他本来的面貌,雪白的衣服上也沾染了斑斑的血迹,他现在的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可怕。
他没告诉家人,这些天来发生的事——
当然没有人知道,在他回家前,也就是与冷夜袂分开后,他一个人来到号称最多混混聚集的公园游
了一阵,与人打了一架之后才决定回家的,他本想试图冷静,岂料却是越来越烦
。
“我没事。”越过担忧他的母亲身边,裴灏直接上了楼梯。
穿过细长的走道,裴灏停在一扇紧闭的精致木门前。
这个房间,一直是裴灏在这个家里最讨厌的房间之一。
因为在那扇沉重木门的后面,始终存在着某种他厌恶的压力与气氛…
这是他父亲——裴胜天的房间。
叩、叩、叩!
裴灏站在门前,曲起泛白的手指轻敲着门。
“进来吧!”厚重的木门后传来十分威严的声音。
推开门,裴灏走了进去。而他的父亲,早已等待着他。
“怎么这么难得,你不是一向最讨厌到这里来?今天是吹了什么风,竟然让你主动来这里找我。”
坐在檀木制成的办公桌后,裴胜天年近六旬的威严老脸上,依旧可以清楚判断他性格中的霸道、专制与独裁,从他身上不经意
出来的霸气,轻易便能教人不由自主的臣服于他。
他就是裴氏的负责人,裴胜天——
今年迈入六十岁大关,下有两男一女,一向以大胆、强硬的手段与行事风格著称,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型企业经营者。经营初期由他接手,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他便并购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企业机构,使得裴氏以黑马之姿席卷整个经济市场,并迅速窜升至企业总排名前几位。
另外更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裴胜天从来不是一个合群的人。
在商场上与他有过接触的人都知道,他是绝对的强硬霸道、高傲不羁,鲜少会出席社
晚宴,从来不跟人打交道,然而这样的他却成功的让裴氏在竞争
烈的商圈里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他有相当重的疑心,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不愿相信。
所以现在最令他烦恼的,便是该将裴氏
由谁掌管?
“我有点事找你。”裴灏不等他开口便自动的坐进他桌前的位子与他正面对视。
“你跟人打架?”裴胜天蹙眉瞪视着他脸上的青紫。
“这你不用管,你只要回答愿不愿意帮我就行。”
“你想要我帮你什么?”裴灏天倒也好奇,以他对儿子的了解,就算是天塌下来,裴灏也绝对不可能放下身段请求别人的帮助。
所以在他的三个子女里面,就属老二裴灏的性格与他最为相像。
撇去外表的相似,裴灏那又臭又硬的脾气,霸气自我的特质跟他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
“我想跟你借两千万。”
裴灏的话才说完,就教随后赶到的严沁及严虹湘惊讶不已。
这孩子今天是吃错什么药?居然会跟他爸爸开口借钱,而且一借就是这么大笔的金额。
天知道他们父子俩是出了名的不合,裴灏不喜欢他老头自以为是的专制独裁,裴胜天不满意这小子的随
自我,两父子几乎是一见面就吵架,最后为了避免双方的尴尬,裴灏甚至自己搬出去住。
然而现在裴灏居然开口向他最痛恨的老头借钱?
真是太稀奇了!
“不要。”裴胜天干脆的回绝。
“我已经这样求你了,你还想怎么样?”裴灏轻易被他
怒,只要跟向来不顺眼的老头对上,他的火气就格外容易爆发。
“你这叫求我!瞧你姿态摆得这么高、口气这么高傲,看起来根本就像是来向我讨债似的。”
裴胜天凉凉的逸出笑意。
裴灏与裴胜天相似之处,其一便是他拥有其父所独具的冷冽气质,举动或谈笑间,那难以抹灭的深刻冷漠皆造成他们无法缩短的距离感,宛如近在咫尺、实则捉摸不定如同消散的空气般,若即若离。
再来,就是那抹淡若轻风的浅笑。
这个表情是记忆中父亲最常见的表情,总是冷漠得难以接近的父亲并非严肃、毫无表情的,之所以教人不知如何掌握的最大原因,就是在于那一副若有似无的微笑,不冷不热、不愠不火的淡然笑容。
“不然你要怎么样?难不成要我跪下求你?”
“不用。”
裴胜天转过身子,背对着他,深邃锐利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望向落地窗外的青翠绿地,从灿亮玻璃反
出的狂俊脸孔瞧不出任何情绪,一点也不像一个即将迈入六十的老人。
“那你开个条件,我急着用钱。”
裴胜天沉
一会儿,缓缓开口:“如果你答应我,从今以后不再唱歌,来替我继承裴氏的话,我就愿意无条件给你两千万,怎么样?”
裴家三个孩子里,他其实最属意由裴
来继承家业。
老大的性格太过拘谨古板,只晓得固守旧习、丝毫不懂变通;老三则太过懒散爱玩,虽然有点小聪明却没有远见。所以三个孩子中,就属夹在他们之间的裴灏最为合适,潇洒不失霸气、谨慎不失胆识,是个绝佳的领导人才。
虽然他的外貌看来过于优雅、俊秀,没有一个掌握大权者所应该具有的霸气、威严,可是真正与他相处过才会知道,他的狂妄、霸道是隐于内的,裴灏的深沉内敛是从外表看不出来的。
“我答应你。”
“这怎么行?”一旁的严虹湘一听,差点没昏倒。
先是闹出失踪记,后来是绯闻,再来居然是要退出,这个死小子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不过短短几个礼拜的时间就让他变得这么奇怪。
“你考虑清楚了吗?不要勉强自己。”严沁也跟着劝说。
毕竟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她比谁都了解这个孩子的性格,裴灏这个孩子向来是管不住的。
“我答应你,你现在可以付钱了吗?”裴灏根本不管身边的人死命的劝退,双眼直视着裴胜天。
“可以,这里是张空白支票,随便你要填多少钱。”裴胜天倒也爽快,伸手取出支票递给他。
“我只要两千万,其他我不会多拿。”裴灏取过支票,转身就要离去。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裴胜天在他离去前叮嘱他。
踏出门口之前,裴灏转身问了他一个问题:“你难道不好奇,我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我问了,你会告诉我吗?”裴胜天反问。
“不会。”
裴灏回答得干脆,快步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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