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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诸世纪》上的刀谱
  所以,很多有先见之明的高手才奋发图强,潜心研究将武学中的“快”发挥到极致的捷径。其中,最著名的当属出身美国三藩市的武学大师李小龙,运用“电击训练”法,在一秒钟之内可以旋风般踢出七腿,打遍美国无敌手,从默默无闻的江湖后辈,一举跃升为“截拳道”开派宗师。

 手术刀很少提及大哥的武功,但他每一次提起目前江湖上各大门派的高手时,那种轻蔑之极的口吻无异于表示,这些人根本都不放在自己眼里,更别说跟“盗墓之王”杨天相比了。

 “逾距之刀”的意义很容易理解,目光看到哪里,刀锋就在哪里,犹如手里握着一只强力电筒一样,在几十米距离内,按钮一动,对手便无处遁形。

 “要将人的动作,练到接近光速,有多困难呢?”我每看完一遍这段话,都会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一次。

 去三藩市参观李小龙纪念馆时,我曾跟他门下的一个三代弟子过招,对方一秒钟内能连续踢腿五次,爆发力可以空中踢碎木板,已经深得李小龙的真传,只是对方所谓的“快踢”仍旧不够快,我还是在他第二轮踢腿时,准确地抓住了他的右膝道,以快破快。可惜,没有赶上李小龙大师健在的年代,只有从录影带里看他连环踢腿的风姿了。

 大哥留下的这本“刀谱”有什么意义呢?武学高手人人都明白“静如处子,动如兔”的道理,真正做到这一点的又有多少?难道大哥就能达到“逾距”的境界吗?

 我放下书本,踱到窗口,遥望对面的丛林。再过一个半个小时,就是昨天下午我看到大哥出现的时刻,所以我准备到对面去,看同样的影像会不会再次出现。

 “风,打扰一下。”何寄裳飘然出现于楼梯口。

 我笑着转身,只需要一秒钟就能揣测出她的来意,但我并不急于开口。

 “你敢发誓昨天真的看到那一幕了吗?”她举着手里的一个巨大包袱,我闻见皮衣服特有的淡淡腥气,并且混合着樟脑丸的异香。

 “发誓?有这必要吗?”我反问。在没得到自己需要的资料之前,昨天那一幕,是我唯一可供换的筹码。她可以对大哥杨天的往事闭口不谈,对我心存戒心,我也可以暂且守口如瓶、以退为进。

 “当然有——如果你希望听到大侠杨天的过去,我们或许可以做个换。”她解开了那个包裹,出一件蓬松华贵的豹皮大衣。

 一眼看去,我就可以给这件整张豹皮裁剪而成的大衣定出价格——五万美金。随着美国人的大面积猎,世界裘皮市场上的极品原材料越来越稀缺,五万美金应该是它的最低报价,拿到国际展会上去,价格有可能连翻几番,也未可知。

 我长了一口气:“这是…昨天我见过的…男人穿的大衣,千真万确。”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惊骇之后,我仍然不能一口气把这句话说完。从大衣领上悬垂的那条豹尾围巾来看,尺寸、形状,跟我昨天看到的一模一样,豹尾的尖梢,恰好垂在大衣最下面的纽扣位置,穿在昨天那个人身上,自然而然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无敌气概。

 “对,这是他穿过的,但在离开时,却随手丢下,弃如敝屣。如果我能再见到他,第一句话就要问他,为什么明明决然离开,却又留下这件衣服,让我每一夜睹物思人?”她抚摸着衣服左腋下一个被精心补缀过的刀口,神情黯然。

 我忽然觉得,何寄裳这个曾经名动江湖的五毒教圣公主,实在是值得可怜。像大哥那样的大英雄,肯定不会薄情薄幸,他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一刹那,我的心软了,不肯用任何条件来要挟她说出那些往事。对于我,大哥杨天的过去是页页精彩的传说;对于何寄裳,或许每一幕都会泪衣襟。

 “何小姐,再过一会儿我要到对面去,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会再次看到跟昨天同样的一幕。你要不要同去?那个人是不是传说中的‘盗墓之王’杨天,你比任何人都更有发言权。”

 何寄裳喜出望外:“真的?”

 我点点头,油然记起手术刀批评过我的话:“心软难成大事,闯江湖的高手,哪一个不是磨牙血、杀人如麻,刀丛林里一路砍杀出来的?风,这一点,会成为你人生之路上的死,如果不能勤勉克制,只怕最后悔之莫及。”

 他说得很对,我有自知之明,但面对何寄裳和这个丛林里的小小村寨时,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有“到家了”的感觉,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甚至庆幸来自红小鬼的气象预报,可以令我再稍稍耽搁停留下去。

 “谢谢你。”何寄裳迅速下楼,几秒钟工夫,再次轻快地飞奔上来,左手提着一把木椅,右手托着一张长条书桌。

 “这些,都是当年他亲手打造的,一直摆在窗前。我希望…古木有知,可以…可以唤他回来…”

 有她这样的女人对大哥用心良苦,我的心里也很觉得安慰。如果有一天我从现实世界里离开,牵挂我的,又会是谁?是苏伦?还是关宝铃?

 何寄裳手脚利落地摆好了桌椅,顺手用自己的衣袖仔细地擦拭着桌面。打造桌椅的木头取材于极其珍贵的银杉树,看它的木纹肌理,至少有几百年的树龄,只有在这种深山老林里才找得到。桌椅的造型方正大气,表面没有打磨过的痕迹,看起来似乎是用某种锋利之极的刀切削而成。

 “走吧?”何寄裳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脸红晕,仿佛摆放桌椅等待情郎的怀少女,刹那间年轻了二十岁。

 其实,我很明白:第一,那些影像不一定会再现;第二,就算大哥再次出现于窗口,也只是浮光幻影,不会看到她的脸,也更不会与她交谈。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真的害怕接下来带给她的,只有更深的失望。对我此时的心情而言,伤害了深爱大哥杨天的女人,比伤害了苏伦或者关宝铃,更不可饶恕。

 出了木楼,村寨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我命大家点了‘赤练安息香’,可以令你的手下在百分之百放松的状态下进入‘眠’境界,精神得到加倍的放松。”她语调轻快地向我解释,红晕飞两颊,光彩照人。

 “何小姐,你真的…很美…”我情不自地慨叹,有这种妩媚到极点的风情,若是走进山外的影视圈花花世界,假以时,几年之内,名声绝不会在几大亚洲女星之下。

 何寄裳的脸色忽然一黯:“当年,他也这样说过,可惜,我再漂亮十倍,也比不上水蓝。”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水蓝”这个名字,忍不住问:“水蓝是谁?”手术刀的叙述中,从来没出现过这个名字,而只对蓝妖、蓝姬两姐妹赞不绝口。

 此时,我们已经走出寨门,沿小路向北。

 夕阳即将落山,绯霞天,山野一片寂静。

 “我不知道。”何寄裳困惑地摇摇头,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两只小巧精致的镀金望远镜,交给我其中一只。

 这个答案,很出乎我的预料,不微微一愣。

 望远镜的把手位置,刻着德国安切夫光学仪表工厂的标志。这是一家建立于大航海年代的专业望远镜生产工厂,产品尤其受欧洲海盗们的推崇,与单发火铳、西洋剑、骷髅项链并称为海盗们的四大标志产品。十八世纪的海盗头子,如果连一只安切夫望远镜都没有,是一定会受到同行们笑的。

 这两只望远镜的瞄准器旁边,都贴着一只黄金铸成的微型狐狸。

 “隆美尔的宝藏?”我淡淡地问了一句。

 “对——”何寄裳长叹。

 隆美尔曾在沙漠里杀得联军,被称为二战时期最伟大的军事家。元首希特勒曾下发手谕:只要是隆美尔元帅的随身物品,都要贴上千足黄金铸成的狐狸,以嘉奖他对帝国事业的贡献。

 熟悉二战历史的行家都知道,隆美尔的望远镜采用安切夫工厂的极品光学精品制成,并且每层镜片上都贴了一种秘制配方的镀膜,可以在任何恶劣气候环境下察一切,不会受丝毫水雾结的影响。

 德国节节败退初期,隆美尔把自己搜集到的大批宝藏从柏林转移到瑞士雪山深处的秘里,其中也包括了这两只望远镜。

 有大哥杨天在,何寄裳身边出现任何古董、宝物都是非常容易理解的。手术刀曾说,几万名盗墓高手里,也不一定有一位王者出现。既然他能在全球盗墓界颖而出,被大家心悦诚服地尊称为“盗墓之王”当然是因为他做的任何事,都超越了其他人所能达到的极限,不要说是妄图超越他,连追赶他都成了一种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我们进入了斜对木楼的位置,何寄裳的情绪很明显地沉落下来,没再开口。

 我看看腕表,再过五分钟,将会是昨天看到大哥在窗口出现的正式时间,现在,木楼里丝毫没有动静,风吹进窗子,掀动了桌子上放着的那本《诸世纪》。

 红小鬼的天气预报似乎准确欠佳,从望远镜里向南望,五公里以内的丛林上空有云徘徊,却并没有下雨、下雪的迹象。

 不知道苏伦现在怎样了?有没有地方躲避雨雪?丢失了驴子后,粮食补给还在不在?身为冠南五郎大师的弟子,相信她有卓越的野外生存能力,只要不发生人力不可抗拒的意外,她一定能平安险。

 苏伦与关宝铃给我的感觉迥然不同。有时候她在突发事件面前表现出来的冷静镇定、应变手法,连我都感到心悦诚服。冠南五郎大师是近五十年来最伟大的曰本高手,我虽然没机会亲自拜访过他,由苏伦身上,也能窥见他的真正实力。

 “她一定没事!”我长了一口气,默默祈祷。

 何寄裳迫不及待地举着望远镜,直对二楼窗口,不停地发出长叹。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在白驹过隙一般的岁月转换里,如果能给她一个见到大哥的机会,换成任何人都会一分钟一秒钟都等不下去了。

 “快出现了吗?”她焦灼不安地问了一声。

 “还有…两分钟。”我低声回答。

 村寨里真的很安静,在没有声音、没有炊烟的情况下,每一栋木楼,都有点像两口摞在一起的死气沉沉的木箱子。古代西南边陲的穷人家里都会备有几口木箱,人活着的时候,装衣服盛粮食,人死了,没钱买棺材,便直接放进木箱里,就地掩埋。久而久之,黑漆木箱代替了棺材,成了西南边陲约定俗成的习惯,很多大户人家每添一次人口,就会预先打造下一只木箱,存放在自家仓库里,叫做“不问生、先看死”

 每栋楼里住着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不多不少,恰好够装两口箱子。

 我忽然觉得北风冷飕飕的,不知不觉凉气遍体。何寄裳是五毒教弃徒,她手下这批神色古怪木讷的女人,肯定也是从前追随过她的人。只见孩子,不见男人,真是怪异之极——男人们呢?不会都是丢下老婆孩子负心离去了吧?

 腕表即将跑完最后一圈,四点五十分,就是我第一次望向木楼的时候。

 蓦地,秒针疯狂地飞转起来,像是一只发了疯的兔子,然后带动了分针、时针,也不停地飞转,速度至少提高了十倍。

 我“嗯”了一声,因为这种状况从来没有出现过。

 何寄裳也戴着腕表,我抬起头时,看到她左腕上那只小巧的瑞士金表的指针也在狂转。

 “何小姐,看你的表——”两只表同时发疯,应该不是机械本身的故障,而是我们所处的环境发生了莫名的磁场改变。

 “啊?怎么回事?”她只看了一眼,下意识地伸手去拍表蒙子。

 前后相差一秒钟的时间,我再次抬头时,木楼的窗口,已经出现了那个身穿豹皮大衣的男人。

 “盗墓…之王…杨…天!”我发觉自己的牙齿开始咯咯响,舌头也变得僵直起来,迅速抬起望远镜,望向那个男人的脸。像昨天一样,他在凝神看书,翻阅着那本《诸世纪》。我接连做了六次深呼吸,将脑子沸腾的血压制下去,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低声叫着“何小姐,向窗口看,是不是那个人?是不是?”

 我连续调整着焦距,但就是无法看清他隐藏在暗影里的脸。

 夕阳落山到暮色聚拢,间隔非常短暂,晚霞一收,二楼的光线就黯淡下来,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停止看书而走到窗口来的原因。

 “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到,在哪里?”何寄裳急促地问,手指发力,把调整焦距的塑料转轮捏得喀喀响。

 “窗口,二楼窗口——”我猛地意识到,既然梁威看不到窗口里的人,何寄裳当然也看不到。

 “给我望远镜!”她伸手过来,抢走了我的望远镜,把另一只给我。

 望远镜的功能都是一样的,她颓然低叫:“我看不到…我看不到他,老天啊,不要这么残忍地惩罚我…”

 我仓促间出手,右掌拍在她的天灵盖上,以“醍醐灌顶”的方式助她一臂之力。从邵黑那里传接过来的“传心术”并不是次次都能运转自如,这种关键时刻,说不得要拼一下了。

 “啊——啊…”何寄裳长大了嘴,脸色刹那间惨白如雪。

 那个男人正走向窗口,虽然看不清他的五官,像何寄裳这种与他有过长时间接触的人,肯定从走路姿势、动作上就能判断出他的身份。

 “天哥、天哥…”她喃喃地叫起来,茫然地伸出一只手,向前摸索着。

 “他是谁?是不是‘盗墓之王’杨天?”我在做最后的求证。

 “对,就是他,全球盗墓界公认的王者,杨天。他在那里,就像多年以前,我们刚刚结识的时候,他总喜欢在窗前看书,穿着我一针一线制的大衣。世界上,再没有他那样巍巍如山、柔情似水的男人,所以…所以…别走…”她再次失声叫起来,随着暮色渐渐沉重,二楼窗口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一片。

 我放开了按住她头顶的手,缓缓调整呼吸“传心术”非常耗费内功,只持续了三分钟时间,我的感觉却比经过了连番恶战更疲惫。

 “只有你能看得见他?”何寄裳转过脸,两颗亮晶晶的清泪垂在眼窝里。

 我点点头,在草上盘膝坐下,四肢乏力,近乎麻木。

 “告诉我,一切都是幻影吗?告诉我怎么才能天天看到他,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她毕竟是闯江湖的高手,激动的情绪很快平和下来。

 我只能摇头:“暂时还不知道,如果经过合理的验证,知道这段影像会不断地出现时,我会告诉你看到他的办法。”低头看看腕表,指针已经停止转动,但历却跳过了二十五天,等于在几秒钟内让生命流逝了近一个月。

 何寄裳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双手同时按住了太阳,脸上显出无比痛苦的表情,也跟我一样打坐下来。

 村寨里一片沉静,没亮起一盏灯,木楼影影绰绰的,像是高高低低的巨大坟茔。

 无言地过了一个小时之后,我才觉得身体重新充了力量。腕表发疯的原因,只会是因为受到突然爆发的强磁场干扰,这一点,与红小鬼电话里说的情况吻合。我举起望远镜向南面天空观察,云堆积如山,沉甸甸地覆盖向丛林,的确非雨即雪,转瞬便到。

 何寄裳痴痴地望着木楼,若有所思:“可惜,我不懂‘逾距之刀’的武功,如果可以达到光速,看到他,一步跃过去,或许就能跟他相见了。他是光影重现,我只要同样达到光影的速度,岂不是就处在同一个运转环境里?你说呢?”

 我无言地笑了,如果人能够以光速运行,直接逆向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就可以了,何必采用她说的绕弯子办法?

 很多武林前辈已经义正词严地批驳了“逾距”的论调,明确指出,如果“逾距”可以实现,弹、火箭筒、大炮都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两军对敌,可以“逾距”的一方不必等对方的子弹到,就能出手制胜,这根本违背了大自然的物理运行规律,绝对是蛊惑人心的荒谬论调。当然,他们也承认“快”是无止境的,每一次出手的速度,从李小龙的每秒钟踢出七腿,可以提升为十腿、十四腿,但却不能无限加速,因为人体的关节爆发力已经受到了先天的限制,除非离地球或者改变地球人生长基因,否则,绝不会创造出“逾距”的武功。

 我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已经有三顿饭没吃,又喝了好几杯蛇胆茶,的确该补充些东西了。

 “那是他吗?是吗?”何寄裳自语着,茫然地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云南来,空气中的气正在急速增加。

 其实,有另外两个细节,可以证明刚刚看到的只是幻影。第一,我把那本书中间部分折起来了五页,只要对方翻书,一定会看到折起的痕迹;第二,何寄裳拿出的豹皮大衣被重新收回了包袱里,有长年折叠的明显痕迹,而他穿的那件成很新,也很舒展。

 书和大衣是在我们目前所处的年代,而影像中的人,看的穿的,却是十几年前的这两样东西。时间改变了一切,唯一没有更动的,只有何寄裳的心。

 “可惜…可惜我不懂如何达到‘逾距’的境界,五毒教虽然横行南疆,所向披靡,凭的却只是驱赶虫蛇的魑魅伎俩,这句话,他当年的确没有说错。我们回去吧——”她沮丧地站起来,把望远镜放回口袋里。

 “‘逾距’只是江湖上的传说,难道你见过杨天大侠真的练成了‘逾距之掌’或者‘逾距之刀’?”

 “对!逾距之刀!”何寄裳非常肯定地重重点头。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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