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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扑通!

 底下那片海噪音一污染严重,先是螺旋桨盘旋一整夜,接着她听见有人落水了。

 一切都像置身事外般超然,她在上面看的比听的更清楚,底下正在上演一出人生悲喜剧,好象是有人来得太迟,有人快断气还是断气了。

 悠悠哉哉地闲坐夜云之上,白色裙在云端上猎猎飞舞,她不晓得自己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不过无妨,云上面的世界自在又逍遥,风在吹、云在跑,舒适而宜人,她整个人飘飘飞,不久前觉得沉重不堪的身躯变得无比轻盈。

 她喜欢这个洁白环境。

 兰西,不准你放弃!

 这声音好生气,兰西是谁?为什么她想流泪?她的心为什么在痛?

 迟疑一下,低头往下看去,她看见底下黑糊糊正人仰马翻,那个跳下水的男人拼命抢救那个快没气的女人,替她替进行着心肺复苏术、人工呼,不断检查她有无脉搏、有无呼,心跳是否救回了?

 兰西——

 这个男人的声音依然忿怒极了,但焦虑渐增,不肯放弃也不准谁放弃。

 她背后多了一团银白光晕,好象电影院的逃生标志指引她一个离去方向。

 她在云上慢慢站了起来,身上和云朵一样洁白柔软的长袍衣袂飘飘,像是武侠小说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所穿,纤尘不染;她起身时脚边扬起一阵薄烟,转身时曳地裙?又带起一阵云,好象有人在帮她做干冰特效,情境飘逸得令她大皱其眉。

 她最讨厌穿长裙,执行任务很碍事,把长裙痛快撕成了及膝短裙后双手僵住!

 执行任务?惘看着纯白圣洁的云上世界,她心生疑惑。她属于这里吗?

 可是光晕中那个凉白人影似曾相识,总觉得她只要走过去就可以跟谁团聚了。

 他是谁?在等她吗?她充好奇,朝身后那团温暖柔煦的白光举步而去。

 我不值得你留下吗?!

 踩着云朵前进的脚丫子蓦然停顿,听见这声近乎攻击人的怒问她一脸震惊。

 为什么她好象听见这个男人的心,在哭?终于回首,向云下的男人张望一眼。

 是因为不论怎么努力都唤不醒那个女人,所以他很心慌很焦急吗?

 我爱你,兰!我爱你!

 她真的听见他的心在哭泣,哭得好伤心,好伤心…

 不管你怎么想,是不是对这个世界感到厌烦,我不放弃你!我爱你!兰——

 心好痛,分不清是他的心还是她的在痛着,好痛喔!

 * * * * * * * *

 兰西在梦中哭了起来,哭着醒过来。

 她想起来了,两年前她在海上被雅各救起时,他不断向她告白着同一句话。

 兰,我爱你!

 留下来陪我不好吗?跟我在一起不好吗?你不要放弃!我爱你啊,兰!

 她居然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居然这样对他… 原来这些并不是梦…

 双掌掩住溢泪的眼,感觉自己被搁在她间那只手臂向后拥入一副安稳怀中,她哭得睁不开眼,只是倚着不断帮她按摩肌以放松心情的男人伤心啜泣。

 我真的不值得你留下吗?兰,你不要放手,不要放!我爱你!

 好象只要他一直对她表白,她就会死而复生。

 好象只要他一直跟她说话,她就不会死去、就不会弃他而去。

 两年前风雨飘摇的那个夜晚,这个孤僻自闭的男人不断重复再重复,拼命祈求她留下来陪他,把他三十岁之前没说出来的话一次用尽。他对她说了好多好多话,被救回来的那两年她却成天浑浑噩噩,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她辜负了他、伤害了他,只在意自己疲惫的身心,没留意到他的心情。

 她真的不打算放弃,她没有。她真的没有… 她必须告诉他…

 兰西在雅各怀中哭着转身,伸出纤纤双臂圈住他脖子将他拉近,想当面告诉他:

 “我在海上撑了很久很久。”离开台湾之后不曾泛滥的眼泪又婆娑眶,宛如那年在非洲草原迷路的小猎豹终于回归母豹怀中,兰西哭得不能自持,泪颊挨着雅各面颊,在他耳边伤心呜咽:“我没有放弃,没有。我想活,真的… ”

 听她主动提起两年前的意外,雅各一脸错愕,拥着泪人儿楞楞地坐起来。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迫使他更动原订计画,提前于去年带她回台湾。

 她面对她刻意埋葬却从未遗忘的过去,因为那段过去正在严重侵蚀她的生命力,他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回乡之路虽然漫长崎岖,所幸这位小姐本坚毅,勇敢地过来。幸好她下来,幸好,一切痛苦都结束了。

 雅各对泪水扑簌簌的女人挑眉微笑,脸色有些不自在:“我知道了。”

 可是她还没向他道歉啊,她想告诉他很抱歉伤了他的心。

 害他这么难过她很抱歉,她不是故意想要丢下他,她只是突然有点累了。

 她不知道自己会那么累,那一两年她真的好累。没察觉到他的感受,她很抱歉。

 被放弃的滋味很难受,她被放弃过所以晓得那种留在心上的伤口不易愈合,不小心看顾就会结成一辈子的疤。她不想害他伤心,不想让遭人放弃的伤口留在他心上成为阴影,她希望他快乐,希望他觉得自己是被人需要、被人爱着的…

 “够了。”抓起棉被帮她拭泪。

 从棉被边缘抬高淹水泪眸,她哀怨?他:“我什么都没说啊。”

 轻一下她堆歉意的眉心。“你的表情说了很多,我全都听见了。”

 他不安慰还好,一说兰西下瓣一颤、鼻头一酸,小脸掩入他肩窝泣不成声。

 她竟然这样对待这个男人,就算他很坚强也不该被这么伤害。

 他们两人的关系是两年之前的海上惊魂夜开始降到冰点,可见他一定很气她。

 难怪从那之后,这个毫不怜香惜玉的男人处处针对她,对她很恶劣、很坏很坏,设计她回台湾接受一场“震撼教育”

 去年也是很混乱的一年,但是,她终于拿回自己的本名兰西。

 花了九年的时间,她终于还是走到那个深爱的男孩坟前,为他上了香,和他说了许多许多心里话;她出走多年的魂魄终于回归原位,不再成天失魂落魄得害许多人提心担心。这段寻过程雅各全程参与,当时他是回去执行一个代号“冬眠”的任务,但她知道他是专程去台湾陪她,顺便在她万一不想离开时将她押回英国。

 好象从冬眠九年的梦中睡醒,一觉醒来她就听见这个男人拐弯抹角的告白。

 拐着弯对她说,他爱了她九年。

 为了回镇雅各让她意外的深情,于是她答应当他的搭档,两人不再各走各的、聚少离多。她以为所有的伤怀心情会随着台湾之行就此远扬、全部过去,今年是他与她相识的第十个年头,她以为两人之间会从此柳暗花明,想不到今晚的一梦让她这么伤心。若只是一场梦她还可以一笑置之。

 没想到,他早在两年之前就向她告白了。

 兰西坐在雅各腿上贴着他额头,泪意一发不可收舍,他沉溺在她的温柔里默笑不语,无所谓地随便她哭得他一脸汪洋。他拐弯抹角示爱,一定是因为海上那一夜的事严重伤害他自尊心,她竟然把他向她告白的事蓄意遗忘,雅各那么骄傲,难怪他生气。原来她竟辜负他那么多,多得数不清,这十年来,在每个痛苦悲伤的时刻几乎都有他陪伴在她身侧。她想告诉他,刻意忽略他的感情这么多年,她很抱歉。

 对他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

 “这样够了。”就算她的眼泪这次是为他,他也不想常常看见她伤心,何况她也响应他当时的表白,她人在他怀里不是吗?她还活着对他就够了。“可以了。”

 兰西瞅着雅各哽咽好半晌,忽然声音沙哑地差遣他:“你去把电灯打开… ”

 领命下,雅各开完灯,转入浴室拧了条巾准备给小姐擦脸。

 跨出浴室时雅各脚下一顿,莞尔地看见兰西百感集,她澄澈的黑眼珠被泪水洗涤出一道灿光泽,正瞬也不瞬跟着他的身影纳闷飘动,直看到他爬上,她才一脸不解地捧着他的脸当火星物种认真研究起来。

 端详许久之后,兰西对当事人下了一个结论:“你好笨。”

 他沉静瞥着梨花带泪的小脸,双眉一挑:“你想看清楚笨蛋的长相啊?”

 “我想知道哪种面相的人会做出这么笨的事。”兰西定定凝视雅各,哭哑的声音被温柔浸润,她倾前吻住总会为她每个主动亲近的小动作震撼的男人。她忘了他令人心痛的表白,他也就从不再提,这男人样样出色,为什么在她面前会这么笨呢?

 “你好笨,你真的好笨。”细吻他的眼、他的眉、他总是面无表情的五官。

 雅各毫无招架之力,心神驰,热烈地响应她可人的香

 神思地仰望兰西闪着汗珠的优美颈项,长发凌乱披肩,雅各幽沉的冷瞳堆,戏耍般忽然将坐在他腿上的女人高举过头,让她睡衣下微微颤动的两朵蕾对着他眉头微挑的俊脸热情绽放,他掀住,舌头伸出懒懒地挑逗着。

 哭红的脸色尚未冷却又被雅各狂野的念惹红,双手搭在他肩上,她动情地轻咛一声,衣衫半褪、体态妩媚,她低下脸正想响应雅各切的亲吻,小木屋外面忽然踩起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所有事都在一瞬间发生!

 “Surprise!”

 无边的小木屋木门忽然被撞开,四个打扮惊人养眼的热情女,有的拉彩带、有的拿彩球、有的开香槟地出现在门口时,屋内两把也同时对准她们。

 漫天彩纸飘飘落地,屋内也落入一室尴尬的寂静.

 在所有女人还处于傻眼的状态时,最先反应过来的雅各从容收起他和兰西手上的,见兰西僵成一尊石人、眼睛发直地看着门口,明显是呆掉了。门口那四个女人则迅速回复她们的女本,见心喜,四人正对他们身相拥的姿态品头论足。

 虽然只有一眼,但那也很够瞧了。在开口的一瞬间,她们四个同时眼睛一亮地看见上正在亲热的绝情侣档默契极佳,连人带被迅速滚下,只一眨眼身相拥的两人手上已各拿一把双双锁定门口。

 “你们四个先到外面等一下。”

 旁若无人地研究起教官死人不偿命的雄健肌,以及她们一直很担心小妹妹暴殄天物会遭天谴的圆润酥,听见雅各不改教官冷酷威仪的命令,叽叽喳喳、热情奔放的四位老大姐整肃嬉笑,并且噤声。

 “遵命,教官!”四人临去前不忘对雅各行军礼,关上木门以前她们也不忘对从头到尾只找地钻进去的害羞小妹妹眨眨眼,还深表赞许地瞄瞄兰西在危急时刻下意识贴向雅各赤膛找“掩护”的两团浑圆,可惜这种被吝啬教官拉高的棉被挡住。“我们约了猛男跳舞,你们忙你们的,我们明天中午再团圆。”

 小妹妹说今天要把她的终身伴侣介绍给她们认识,没想到,真的是大名鼎鼎的TC教头呀!走经屋外的窗户时,四人不忘齐声叮嘱雅各一件很重要的事:

 “TC教官!我们小妹妹差丽的部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什、什么话呀!兰西错愕圆张的小嘴,在雅各的轻笑声中总算忿忿合上。

 “你没说她们今天要来这里。”他笑着落井下石。“你忘啦?”

 被他说中的女人恼羞成怒,红着脸背过身去。“你三个月不准碰我!”

 “多么不容忽视的挑战。”说完,立刻将她扑倒在地。

 “我叫你别碰——”

 “兰,我爱你。”

 她再次瞠目结舌,他狡计得逞乘胜追击,小木屋再度无边。

 这是冬眠结束之后的第一年,他与她在法国某酒乡小镇共度的早三月。

 两人曾经一度紧张、一度陷入胶着的感情,正以文火慢熬甜蜜加温中。

 * * * * * * * *

 一顿午觉醒来,山上夜风朔大,他的体温已经无法暖和她。

 雅各摇醒怀中好梦方酣的女人。“起来了,兰,回旅馆再睡。”

 “嗯。”她哼着转身,把脸赖入他心口磨蹭一会,困困地打呵欠。

 “起来,我们去吃晚餐。”

 “嗯… ”她娇娇应声,把凉凉的双手探入他温暖的外套下。“几点了?”

 “六点二十七分。”这种天气大概十一、二度,还不到冷。“会冷吗?”

 “不会。”

 兰西异常乖顺的模样逗出雅各的笑意。

 她起的时候跟别人不一样,不仅没起气,脾气特别柔顺而且爱腻人,也开始学会腻在他身上了。以手背量完她微凉的额头与面颊,手掌顺势捧住娇素雅的脸庞,他低头亲吻她一会,催她起身下山。

 山路蜿蜒曲折,因为国家富庶即使是没人居住的偏远山区,也体贴地留有盏盏灯火为夜归人照路。走在前面听不见小姐随后跟来的脚步声,雅各回头,看兰西边走边抹着爱困的脸,偶尔停步下来,探头眺望山下夜景。

 山顶下的万家灯火离他们有一段宜人的距离,有点远又不会太远。

 望着熟悉的夜景,兰西出神呢喃:“每年这个时节,我最喜欢来这里了。”

 原来每年二、三月,她是躲来这里“过冬”了,难怪总是不见人影。

 停步等她的雅各看她又抹脸又打呵欠,似乎还是很想睡觉。“走了。”

 这两年有时,他必须回头催一催刚从冗长冬眠苏醒的她,担心她一站着就不走,或是忘了他在前面等她。偶尔,她还是会有片刻失神,但渐渐地她不再下意识望着天空,像是等谁来接她走,她飘移不定的眸光最后总会落定在他的身上。

 从山底下的灯海收回飘远的视线,兰西斜眸一瞅在前面等她的沉静身影,开步走向他。走着散步着,她不时打量着前方那个不用白不用的背影,忽然几个小跑步她跃上他背部。已习惯她出奇不意的玩心,他笑着稳稳接住本活泼好动的她。

 只要她愿意接近他,她想怎么对他都无所谓。只要跟她在一起,什么都无所谓。

 探头看着雅各永远老神在在的双脚,兰西愈看愈不,不免记起那年去哥伦比亚救老布,他背她下山的情景。那条山路明明又泥泞又滑,他背着她走那么久,脚步居然没打滑跌过一次!她忿忿然盯着那双沉稳得不象话的长腿,上半身愈探愈出去,两人的重心于是愈来愈不稳。

 “我跌倒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哪有!”口是心非地蒙住雅各愉快的冷瞳,指挥他摸黑前进,两人同心协力着跨步向前走。他膝盖是长眼睛,都不会走偏的!“左边左边,左边啦!”

 “往左会撞到护栏吧?小姐,你就那么想看我跌倒?”恍然大悟,刻意将顾人怨的尾音曳长又放淡。“你在我面前跌倒过一次,想要扳回一城啊?”

 “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你记那么牢干嘛?”早已忘了这件糗事,兰西忿忿不平地放开他眼睛,改为勒住他脖子咄咄问:“你有看到我跌倒的样子吗?”

 “看得很清楚,还难看的。”脖子被两只气不过的手臂倏然一勒,有被狂的男人轻笑出来,她总是能轻易惹出他的笑声,将他以为没有的青春期带回给他。

 “在学校那几年,你为什么老是那么晚才睡觉?我每次——”倏然住口。

 他晚睡是为了等她经过?那么晚才睡就只为了看她打靶完经过的身影吗?

 兰西瞠目微讶,探出错愕的小脸与脸色局促不自在的酷面男对看许久。

 一直以为他面无表情、面容平板像僵尸,其实… 兰西将脸颊依偎在雅各微微僵住的俊颊旁,淡淡微笑。他在她面前的表情很多,有喜、有怒、有不安、有被猜中心事的尴尬。

 “所以,每年圣诞节的黄金假期你都刻意安排值班,也是为了陪我?”

 雅各仰起眸,瞥了瞥似乎觉得他现在这种不安状态非常有趣的女人一眼。

 “嗯。”依赖在他颈项的两臂一收,她倾前像只啄木鸟啄啄他角:“谢谢你。”

 目前她只能回鹃他的深情这么多,她希望当有一天她对他表白时是时机到了、

 心情到了,在最好的状态献给他她最真诚的心意,而不是因为他这种痴心等待的感动勉强响应,这样只会侮辱这个男人,她和他的自尊心也都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男女之间的感情,不能用来施舍或当礼物镇赠。至少,他和她的绝对不能够。

 “今天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等了一会,见他不吭一声完全不捧场,她不皱眉:“你不问什么地方吗?”

 前进了几步路,雅各才仰高眼瞳淡淡瞄她。“你带我去就是了。”

 他的无条件信任听得兰西心头一阵纠结。

 这几年来,这男人一直在等她注意到他的存在、等她正眼看他,在她情绪最不稳的那几年,他一定很想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又怕她不高兴,只好远远地守护,不敢靠得太近。如果她一直没睡醒过来他该怎么办啊?怎么这么笨?大笨呆,好笨。

 “…我听见了,小姐。”

 铛铛,铛铛,铛铛…

 七点一到,古老的钟声从对面山上低沉而优扬地敲过来。

 铛铛,铛铛,铛铛…

 “这个钟声很好听很舒服,每年除夕夜从七点开始,都会敲十二下。”兰西一听见老教堂的钟声沉沉敲起来,就赶紧拿出预备好的东西,原本枕在雅各肩头与他抬杠打的小脸微红,悄悄隐退至他脑后。

 “这个给你。”

 横伸到雅各面前的小拳头摊开,掌中捏着精致的红包袋,他看得楞住。

 “今天是除夕夜,这个红包给你岁用,这是中国人过年的习俗。”

 呆呆望着久违的红包袋,雅各情难自抑,喉咙竟然梗住。

 他母亲是台湾人,他的旧名TC是台湾与母亲姓氏的缩写。过年拿岁钱他当然不陌生,他怎会不知道拿钱的习俗,他只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做而已。

 “你呀,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吗?”这是荒郊野外,不能以他喜爱的方式回报小姐的一片心意,他只能以调侃掩饰心中的感动。“我钱赚得好象也比小姐多一点。”

 “钱赚多就臭啊!”不甘示弱的拳头在他眼前挥舞着,人缩在他脑后仍不肯出来,雅各轻轻笑着。

 “管它谁大谁小,习俗怎么规定不重要,适合我们就好,有红包有岁钱才有过年的感觉。”将他含笑的面容扳转过来,她脸色赧红地指着山上。“我们往那里走,大姐在等我们围炉。”

 “大姐?军医吗?”

 “嗯,她和麦克丈夫在这里买了一座农场定居,我们要往上走,别让大姐等太久,红包拿去。”

 往上走?雅各总算明白了她为什么要在这里逗留一下午,是为了这一刻吧?

 她想让他听听教堂的除夕钟声,想要建立他们的过年传统,这几年她正全心全意把他纳入她的生活中。她把他视为她的家人了。

 “你啊,一直躲在后面,我怎么跟你拜年?”

 因为做这种事情好别扭,兰西见他没见到她脸绝不收红包,想生气又记起老一代吩咐过的,过年期间不能动怒,她只好从他脸侧不甘不愿移出她绯红的小脸。

 “恭喜发财。”轻轻柔柔地笑着,当着她羞赧泛红的娇容收下红包,看她给完红包手掌仍旧平伸在他眼前,向他索取她的岁钱。雅各意会笑道:“明年我会帮你准备两包。”

 “不管,红包拿来。”她坚持立刻拿到该她的。

 “我没准备!”

 “谁说的,你明明就有!”兰西飞快从他外套底下拿出一个连雅各自己都不知道的红包,然后眸子滴溜一转,她模样娇俏地瞅了一下傻眼的男人。

 “恭、恭喜发财。”红着脸把红包折成四折,慎重收起,那模样仿佛那只红包真是他为她准备的。

 雅各看着她呆楞好久好久,想起她刚才的取暖动作,他不轻笑起来。

 将有扒手天份的女人放在石栏上,他的指关节柔柔轻刷她又红又烫的面颊,拥着她闭眼静静依偎着。天生语拙使他只能以老话一句来表达心中的莫大感动:

 “我爱你。”

 虽然梦里已经听过千百次,但面对他如此,兰西仍羞赧无语,脸爆红。“嗯。”铛铛,铛铛,铛铛… 除夕夜的钟声,在他们背后定时敲响。

 “明年,你想要多少?”背她上山时,他淡淡请示着。

 “只要是台币就好,台币哦,记得。”有个爱用国货的女人这么答非所问着。

 铛铛,铛铛,铛铛…

 “你包多少钱给我岁?”不放她下来,背她走上石阶时他突然又淡淡开口。

 “秘密。”

 “我包多少钱给你岁?”

 “… ”

 “有两百块吧?”她的反应让他做出最悲观的估计。

 他是故意惹她的吧?兰西别开头不理他,欣赏山下美轮美奂的夜景。

 “不吵你了,我自己看。”

 “不可以!”兰西一惊,环在雅各颈间的两只手臂立刻收紧,动作野蛮地将他勒得动弹不得也笑不可抑。“现在不可以看!不可以!”

 “哎呀,小妹妹说今年要带人来,果然是TC呀,稀客稀客,麦克今年会高兴死。”山顶上,一个拿着夜镜望远的妖娆女人跨着三七步,鲜红滴的红间衔着一管烟,透着镜片欣赏着小弟弟小妹妹打情骂俏,嘴里边啧啧称奇:“TC小弟笑起来原来是这德呀,不会很吓人嘛… 还不错嘛… ”

 这是自冬眠苏醒之后的第二年,山顶上、山阶上钟声低回。

 新年快乐。

 * * * * * * * *

 刚开始她不明白,后来次数一多,行为建立了模式,她渐渐懂了。

 每年到了这个时节,他会向她示爱。

 刚开始以为他纯粹是表白,慢慢地,她懂了他的意思,懂了在情感表达方面相当笨拙的男人的意思——他想要她响应。这个男人想知道她对他是否怀有同样情感?不是迫切希望获得答案,他只想了解他在她心目中的份量。

 于是他开始试探,以一种不符合他行事风格的方式,柔软地试探她。

 这是从台湾回来之后的第三年,她终于领悟也必须开始面对的事。

 第一年,乍听他正经八百地向她表白,她不知所措,来不及吭声就过了。

 第二年,她心里稍微有底,听到那句话时却依然措手不及,可是、可是她至少有嗯了一声。这声响应很轻很轻,比屋外的北风更淡,听起来了无诚意,她甚至怀疑他是否听见了。

 如今,她隐隐约约猜知了他的心意,可是,心理准备依然不够,总觉得时候未到,末到…

 “我爱你。”

 当她又方寸大起来,她才终于知道男女之间的感情,永远没有心理准备足够的时刻。这是第三年,也是他第三次状似不经意的表白,声音平稳平淡,还是维持他傲人的冷度利度。今年她应该做出响应,必须要,可是那张仿佛等着看好戏的笑脸,总会惹出她心头的无名火。怒眼相对,是他们两个一开始就停不下了的相处模式,十二年了已经定型,她控制不住。

 她眉头深锁,一脸困扰,不悦的瞪眸始终未离他要笑不笑的冷瞳。

 见他转步出,她赶在勇气消退前用力开口:“我、我接受!”

 没预期到这个,他在门口呆楞一下,转头看着说完之后觉得很糗的她。眉头挑了一挑,眼中闪现莞尔的笑芒。

 “你让我开始期待明年了。”他的笑扩及嘴角,脸上隐隐动着温柔。

 因为他这句听似不经心的话,她告诉自己,明年、明年一定要说回出来,不再让他唱独脚戏。没人响应的感情太寂寞。他不是孤岛,不是。

 明年,明年一定。

 “你这样看我,我会解读为你在惑我。我们才从上下来,如果你不累,我也不会介意的。”

 错愕一呆,随即烈否认:“我才没有!”

 “我其实也同意可以再来一次。”陷入长思。

 “我说我没有嘛!你耳背啊!”和他讲不到三句话,依照十二年来的惯例,耐不佳的她又开始动怒。

 “外面大风大雪,上舒服多了,你不认为吗?”认真提议。

 眼看两人又将陷入有理说不清的混乱局面,美腿直接一脚赏过去!

 夜黑风高,某对爱侣如同过往的许许多多个夜晚,今晚又陷入一个话题各自表述中。阿尔卑斯山下的某栋小木屋,今年春天依然很热闹。

 走出冬眠的第三个年头,期待明年暖花开。

 * * * * * * * *

 今年她生病了。过年期间又咳又吐,病况来势汹汹。

 静夜里,除了书页翻动的声音,他还听见不舒服的轻叹。心头一揪,抬眸时背向他的病人已经翻动病弱身躯,体态娇娇懒懒地面向他,娇颊红似火。

 病人的脸色得不正常。从不太舒服的睡梦中冉冉转醒,兰西在被窝里赖了一会儿,一掀开眼睫,便与上头一双冷锐的黑瞳对上。两人凝眸对视半晌,雅各俊眉渐渐斜挑的时刻,也是她渐渐锁眉的时候。

 “我不是三岁小孩子。”

 “喔。”应了一声,低下头,径自翻阅着杂志。这是女主人硬给他打发漫漫长夜的书刊,身为此类刊物鉴赏家的男主人号称绝对滋补养眼的绝等上品。

 这人真气人。“这位先生,你听不懂人家说的话吗?”

 “理解上应该是没问题,这位小姐。”

 兰西趴在枕头上,气炸地瞪着雅各气定神闲、头没抬地平淡说完,杂志又翻过一页。想踹人的美腿突然得很厉害。两点半了,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病。

 “我说你呀,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不用你照顾,你走开。”被他气死!她在生病,人好烦,为什么还要被他惹得火冒三丈?“你跟我有仇啊,干嘛老是气我。”

 “其实你可以老实告诉我,你想要我早点休息。”注意力从搔首姿的女图片上,分一点出来给横眉竖目的小姐。

 她瞪他,眼睁睁地一直瞪着,眉头死锁。“我老实说了,你会照着做吗?”

 他给她面子,故意低眸思考三十秒:“不会。”

 “你!”身体不适难以安稳成眠,加上被这个人顽劣的性格气到睡不着,兰西没好气地比比雅各脚边的女杂志。“很好看吗?给我一本好了,我也看看。”

 他瞟她一眼,拒绝出让:“都是填充物,看了伤眼,你好好睡觉。”

 也不想想是谁害她睡不着的,他就是害她睡不着的凶手啊!真讨厌。

 兰西抚着口发起呆来。今天晚上有一瞬间突然哮不过气…

 “我只剩下你了,你知道吧。”

 他的告白轻淡似屋外雪飘,来得突然,兰西眼眶一红,想响应他浓浓的爱意却久久无法言语。她不爱他老将一切寄托在她身上,她不想背负这么多,他却老是自作主张地硬过来。如果她还不起怎么办?怎么办…

 “我要看杂志。”

 雅各注视一脸坚持的女人,双脚跨下摇椅,抓起两本杂志准备上服务病人。

 整整躺了一天实在烦透,病人又开口要求了:“我要坐摇椅。”

 意会出她想要他抱着她,雅各笑容愉悦,倾身将她连人带被搂上他膛。

 “太低了,高一点。”不甚满意的眉心浅蹙。“你膛好硬,拿垫子垫着好了。”

 帮她调整好位置,务必使小姐宾至如归、躺得舒服:“还需要什么吗?客人。”

 “这本的女生不好看,换那本。不是不是,对,那本,杂志拿高一点。”

 “… 你可以更嚣张一点。”

 眉一蹙。“那你可以翻页了,这一页好无趣。”

 他笑了出来,将她娇美的病容扣向他。“你睡了很久。”

 说到这个兰西就有气,被他照顾压力好大。“有你在边虎视眈眈,谁睡得着?下次你走开不要管我,我自己会想办法康复的。”

 “我说你啊,对我的小姐有意见吗?这样诅咒她。”

 他如刀锐利的声音平淡自持,话下之意,甜得令她再度动容。

 ——你有老布一家人,有大猫有大姐有姆妈,有许许多多的家人,还有一票狐群狗,你拥有很多。比我还多!

 接收到小姐有口难言只好以“行动”传递的讯息,雅各讶然一笑。看见他怀里的小姐佯装镇定地阅览杂志,她搁在他大腿上的手指却灵巧地舞动起摩斯密码。

 ——是吗?托小姐福气,我现在终于发现了。

 兰西故意皱眉:“她的好雄伟,这个也很吓人,有G罩杯吧?”

 刚毅下巴向前凑去,顶在香肩上,嗅闻小姐清雅魅的发香。“是F。”

 “是吗?这个一定是F。”

 “她是G。”

 他的一目了然出她好胜的天,开始不服气,用力一指:“这个是E!”

 随便一瞄,跟着一笑:“了不起,没一个猜对,你吃过大罩杯闷亏啊,她是F。”

 屡猜屡错,她生气了,回头瞪他。“人家的尺寸你为什么了若指掌?”

 “我『专业出身』,当然了若指掌。真输不起。”

 ——我绝对不会,丢下你。

 屡猜不中的女人索直接对他翻脸:“狼,你是大狼!”

 狼受宠若惊,挑高他两道俊眉:“哪个男人不好?”

 “垣些女人拼命『膨』自己,不会头重脚轻吗?”她不敢苟同咕哝着。她对自己玲珑有致的身材一向无可挑剔,但是,今晚一下子见识太多“波霸”、“波神”之后,她也不免…

 “大而无当。你的刚刚好,我以项上人头保证。”雅各懒洋洋逗她。

 “我又没问你这个!”兰西脸色刷地一声通红,不知是羞红还是病红。

 小木屋窗外,前来查探病人情况的女军医,听见小两口孩子气的可爱对话,笑得合不拢嘴。她没看见的是,屋内两人运指如飞下更精彩的暗汹涌。

 ——你说的我都明白,现在,你还想要对我说什么?

 瞪了眼故意惹火她的男人,兰西如他所愿,在他大腿掐下一串字——

 早点睡觉!笨蛋!狼!

 雅各笑着扔开杂志,拥着生气的小姐躺在摇椅中慢慢摇,两人一同入眠。

 兰西突然严重思念起家乡小吃,每年一到过年雅各都会央人从台湾空运一些地方风味小吃聊以慰藉她的思乡病,今年却被这场病搞砸了。他今年买的是淡水鱼丸、深坑豆腐大餐、新竹米粉汤,还有基隆庙口的油螃蟹耶!

 “我明天好想喝永和豆浆。”口水潺。“配烧饼油条吃起来最正统。”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好,就这么说定。”

 径行决定完她快乐闭上眼,准备好好人梦,忽然听见有人在她耳畔淡淡承诺:

 “只要你快点好起来,要什么都不是问题。我爱你。”

 他对她不放心、没有安全感,一定是因为他以为他没得到她的爱。

 美眸被身后的男人惹得狠狠发泡:“好吧好吧,我多加一个彰化圆好了。”

 “…你真的太嚣张了。”

 阿尔卑斯山下同样一栋小木屋,在一个下起大雪的寒夜里,只闻一串轻盈的笑声娇娇地、不知什么是收敛地扬起。这之中,偶尔会包含一两声某位男士孤孤僻僻的冷笑,无疑是宠爱的、被什么感染愉悦心情地笑着。

 感动太深、身体太弱,这年她依然很抱歉地没把对他的感情说出口。

 这是他们两个,一起接冬眠之后的第四个春天。

 * * * * * * * *

 去年提不起勇气说出口的,今年、今年她一定要说出来。一定!

 好紧张,她真的很紧张,可是又有点生气。他们认识也十四年了,在一般人的看法已经是老夫老资格:早已过了腼腆、害羞的阶段,她居然为了短短几个字寝食不安这么久!她才不是拖拖拉拉的性格,她一向是速战速决的!

 受临时有事出门一趟的麦克丈夫和军医大姐之托,准备帮一头待产的母羊接生,天色未亮,雅各就起张罗一切。放下热水走出羊舍,雅各准备到主屋拿肥皂和巾时,转头瞥一眼跟着他七早八早就爬起来的女人。她跟在他身后忙进忙出半个多小时,始终不发一语,前天才烫起来的微卷长发为了做他的助手在脑后清地绑成一束,完整出她绝美的脸蛋。

 这位小姐的皮肤依然细腻光滑如蛋皮表面,让他很想一口了她,她美得让他“食指大动”的小脸今天早上却只写四个字——心情沉重。

 她一定要速战速决!她——

 正自烦恼不已并且用力发誓的女人,忽然听见有人在轻轻发笑。

 眉头很自然地对他扭曲起来。她为了他的事紧张得要命,他还取笑她?

 所有物品都齐备了,雅各卷好袖子,在是羊味的农舍坐下来,面容沉静且安适,修长手指头在待产母羊隆起的肚子上轻轻抚。

 “你呀,该不会背着我偷人,跟这头母羊一样不小心怀孕了吧?”他声音平淡地调侃坐立难安的兰西。“孩子我不介意帮你养,分手免谈。”很享受被她待的滋味,雅各被小姐扎实的拳头修理到笑了出来。

 咩咩咩咩——接近临盆时刻的母羊抗议雅各忙着和小姐调情,忘了帮它按摩。

 “你想要小孩吗?”

 雅各因为太厌恶风花心的亲生父亲,在年纪很轻的时候就结扎了。

 大猫把他们以前的事都告诉她了,那个小雅各叛逆成,常常遍体鳞伤,这是可以想见的;他长大后个性那么烂,小时候讨打也是必然的,但是… 觉得心疼,心疼。想起他喜欢她拥抱他,她伸手搂住他依然孤僻欠扁的脸,娇娇腻在他脸侧,亲吻他额上的伤疤,点吻他深深凝视她的眼,蝶吻他似钢冷硬的颊。

 “我不想要,我们这种情形也不适合养孩子。我们有彼此就够了。”

 雅各双臂牢牢反扣她双肩沉默许久,嘎低语:“我!”

 他一年示爱一次的深情双被兰西及时捣住。今年她要先说!

 见雅各斜瞥她的眼神有着纳闷,她赶紧佯怒道:“你只会讲这句话吗?”

 “我比较擅长以行动表示,要我示范吗?”溜一眼身后人的草堆。

 “不必!”

 咩咩咩咩——初次生产的母羊进入痛苦的阵痛期。咩咩咩咩——

 兰西紧张好几天的心情在轻松的气氛下稍微舒缓,羡慕打量被麦克大夫整顿得很好的农舍,里面暖呼呼,外面放眼望去是一片好山好水,不有感而发:

 “我们两个这几年到处走,好象居无定处所的儿,没有固定的家。”

 雅各跪在地上低头检查母羊的产道,看见一颗小羊头冒了出来,他头没抬地回应道:“别把我包括在内,我没这种困扰。”

 他的意思是她就是他的家吗?

 这个男人到底是口才笨拙,还是花言巧语的高手?是基因遗传?

 “我好想把我们现在住的老公寓买下来,可是老布不卖。”兰西也四肢着地趴在地上,睁大眼关心母羊生产的情形,头先出来看来第一胎是顺产。“加油加油!”

 雅各看着激动的女人,沉静笑道:“他为什么不卖?”

 “他说那是他们家族某位男二十一岁的生日礼物,他还有一部车停在绿园里等他去领。赠车赠屋是他们的家族惯例,所以那间公寓只能租给我,他无权转卖。除非我找到屋主,亲自和他谈。可是那个人很?,老布说他也联络不到他。”

 “你真的很喜欢那间公寓吗?”

 “很喜欢,因为那里的居住环境很舒服。”

 “那么,它就是你的了。”

 兰西看着雅各始终忙着留意母羊生产状况的黑色头颅,微微一呆。

 她当然知道老布是雅各的异母哥哥,但是,这几年太混乱,她一直没有把他们两个的事和爵士夫人当年那则意喻深远的小故事联想在一起,她一直以为那则故事说的是老布的祖先。所以,伯爵夫人是故意安排她住进属于雅各的房子里?

 “我不喜欢不劳而获,你要卖我多少钱?”

 听见她不高兴的语气,雅各一怔,抬起头来看她。“拿你的一辈子换好了。”

 “我是无价之宝,不做买卖!”她气忿地揪住他衣领,将他鲁拽近。“你不想接受就不要接受,何必为了我妥协?你这样我才不会高兴!与其如此,我宁可以之后也买间农场在这里定居下来!”

 “我知道你的心意了。”雅各怔仲一笑,看见第二头小羊腿先出来,明显是难产,他开始消毒双臂抹肥皂,手探进母羊的肚子里,不忘边从容补充:“不过那栋公寓还是你的。要不要买农场,我们以后再讨论。还有,很?是谁说的?”

 咩咩咩咩——

 这个男人很难沟通耶!看雅各头大汗地抢救难产小羊,兰西没空追究他一意孤行的过度溺爱,也紧张得说不出话。

 咩咩咩咩——

 看雅各全神贯注地将第二只小羊拉出来,他替母羊接生和狙杀敌人一样冷静自若,沉静的脸上不见一丝紧张,好象他是行医多年的老兽医。过程顺利平和,不需要动刀动,兰西一颗心却吊得高高,小脸得比雅各手上的羊血还要红。

 看见小羊已经顺利出来一半,她颅准时机,突然将着火的小脸急凑到雅各俊的鼻端前,对着有些楞住的他冲口喊道:

 “我爱你!”

 等了十四年终于等来她这句话,雅各目瞪口呆。

 他呆呆看着自己还卡在产道口动弹不动的两只手,又呆呆看着痛快告白完,沉重表情明显开朗起来的女人跳起身,她一脸若无其事,转身走出去。接生的过程雅各全程维持呆滞样,直到母羊把两只小羊顺利生下来。

 咩咩咩咩——在母羊解的叫声中,雅各拿起巾擦拭双手,痴呆很久的俊容在走出羊舍时终于藏不住笑意,他几个从容大步,很快追上前头的女人。

 两人在棱线上一前一后默默走了一段路,雅各突然展开奇袭一个飞步上前,他像个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年从兰西身后将她猛然抱起,害她猝不及防地惊笑一声。

 刚到家的女军医站着妩媚三七步,一手妖娆叉,拿着望远镜看着山谷那边,

 的红斜叼着一烟,喃喃低语:“思期回来拜访他们啦?玩得这么高兴。”

 天色未亮,漆黑棱线上隐约可见两个剪影笑闹得很开心,他们的笑声如同少男少女般无忧无虑,传得很远很远,传遍了千山万水。

 这年的春天,提早来。

 【全书完】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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