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杜镇基人虽老,但他自认眼力及心思仍未老。
他的孙女小蝶变了,不再是那个会溺在他身边撒娇的小宝贝了。
昨夜,他在她眼中看不见往日的热络,她看着他的眼光恍若看个陌生人似的。不会,他的小蝶不会这么残酷地对待他。
他早年丧子、丧
,老天不会让他在晚年之时再失去这个孙女吧?
他双手
叉,仔仔细细地回想那一夜小蝶的表现
他按铃找来手下:“阿富,你找个人查查小蝶小姐她前阵子人在哪?”
“是,杜先生。”
手下阿富一领命,便找人去调查。
据阿富查得的消息,皆表示杜小姐出国去了;但还是有人违背雷皓的旨意,将事实透
了出来,并以秘件方式送入杜邸。
镇基由资料中知道香蝶闯了大祸,函中并提及她的生活习
。以前镇基一直十分在意她是否会在宋秀眉身上学来恶习,没想到她终究是——
他暂且按下怒气,明白他必须走一趟。
打定主意后,他没有通知任何人使出现在雷家。
当看门守卫一见是杜会长到来,十分恭敬地款待并立即通知主人。
在雷皓未归之前,杜会长与香蝶已先碰了面。
“小蝶,你和阿皓结婚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生孩子?”
面对杜先生的问话,雅兰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确实是吻过她,也牵过她的手,不过她还是没有怀孕,她也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二来,他们又不
,雅兰怎么敢替他生孩子呢?
“杜——爷爷,我也想啊,但是就是没有怀孕。”
她照实讲。
雅兰虽出生贫困,但她亦期盼能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一个丈夫,一个不需出海,不用让她每
担心他的安危,天天提心吊胆怕会失去他的丈夫。其实,只要她的丈夫养得起,即使生十个她也愿意;因为自小就只有她与母亲相依为命,孤单得很,所以她希望将来她的孩子不寂寞。
镇基很满意她不是说“怕破坏身材,所以不生”的话语,接着又问道:“阿皓待你好不好?”
雅兰对好与不好的定义非常简单,他既供她吃,又供她住,当然是好的;即使他打她、骂她、以言语侮辱她,她都不在乎。反正物质生活上
足了她,她也不贪心他得多体贴她才算好,故她回以:
“他对我非常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镇基心忖:若他真对你好,那你为什么还要背叛他偷人?这未免不合情理了。他抑下
腔疑窦,只等阿皓回来再说了。
他试探
地又问:“小蝶,爷爷给你的蝴蝶钻戒你怎么没戴?”
镇基在香蝶与阿皓结为连理那一
为香蝶打造一只镶碎钻的蝴蝶花型钻戒,这一只蝴蝶钻戒代表的意义可大了,它包含着一位老人家对孙女的祝福及数十年的关爱。他也一再嘱咐香蝶,绝不可以让这只戒指离身;而香蝶也允诺,除非她死了,否则她不会让它离身的。
对年迈的杜镇基而言“死”字实在太不吉利;尤其在结婚当
讲出这个字更是大大的不祥,他还怒斥小蝶别
说话。小蝶也一再地向他保证,在任何情况下绝不会将它拔下来。她的保证仍历历在耳,但现在,他却发现小蝶青葱般的玉指上并没有戴上任何的戒指;
雅兰想了好久,有吗?有这个东西吗?她怎么没印象?
她当然不会有印象,因为戒指早在车祸发生那一刹便粉碎了,诚如她的人一般蝶儿分飞了。
见她一脸的茫然,镇基皱下眉头;此时雷皓正好匆匆走来,让雅兰松了口气。
雷皓很讶异会长动作这么快,前两天才说说,今天便出现了。
“爷爷。”
镇基一见是阿皓回来,便招手要他坐下。“阿皓,你们两个找一天去给魏医生瞧瞧,怎么结婚这么久了还没怀孕?”
当他言及此,雷皓只是看着香蝶。她可是个有防备的女人,保险套一打打地买,避孕丸一瓶瓶地吃。她说过她不要小孩,而他雷皓若想要,就到外边找别的女人生。怎么她爷爷一在,说辞也全变了?
雷皓对会长保证:“爷爷,你放心,这事我很积极的。”
镇基用心地打量他们俩;她表情很认真,而阿皓则
不屑似的。
依他的个性,他可容忍不了
子对他不贞,但阿皓为什么要瞒这事?
镇基突然宣布:“我决定在这小住几天。阿皓,你公司不是忙着吗?回去上班吧,可别为了我来而怠职。”
“是,爷爷,那我先回公司了。香蝶,若有事再打电话到公司找我,知道吗?”他一再暗示她若会长问了她答不出来的问题,就得先打去和他商量过后再回答,以免穿帮坏了大事。
镇基并不因上了年纪而不懂得他们之间的术语,他不动声
地待阿皓出门后又问小蝶:“小蝶,你这阵子穿着方面改变很多,是为了什么?”
她毫不考虑地就回答:“这样才适合我。”
姣好的身段整齐地包裹在
布衣衫内,这实在不像他眼中的小蝶。
“小蝶,话是这么说没错。那你前阵子又去了哪? ”
雅兰已稍稍知道杜老先生已起了疑心,加上她又不擅长说谎,故她决定对他吐
实情。
“其实那时我人在高雄茄定乡,我出了车祸——”
镇基不敢相信,他的孙女竟真的如资料所说的与情夫去了高雄,并在茄定这个地方出车祸。他多么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他没有勇气再听下去了,他伸手制止小蝶:“你不用再说了。”
“杜…爷爷?”
见杜老先生这么伤心痛苦,雅兰也能体会;只是她有所不知,杜镇芬是痛心香蝶的所作所为。
镇基不打算再留下来了。自个儿孙女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来,他真愧对雷皓这个孩子。
他倏然起身,拄着拐杖蹒跚地出了门,不过还是回头问了她一句:“小蝶,你是用心在对待阿皓吗?”
雅兰愣了一会,点了点头。她也不知杜老先生到底想问什么,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不过,当她意识到他走掉时,才又慌张地跑了出去,唤一句:“爷爷,你要走了?”
杜镇基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扬长而去。
雅兰仍莫名所以,也不知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有没有坏事。
一回屋内,她即刻打电话给雷皓:“爷爷走了。”
“走了?”雷皓难以置信地问。
雅兰肯定地表示:“真的,他回去了,不过我真的没有胡说什么。”
她的保证可是生平第一回,没有道理可循,他相信了她的话。
⊙ ⊙ ⊙
一整天,雷皓的心情
到极点。会长不会莫名其妙地想来小住几天,却连待上半天也没有便又回去了;直到过午,他亲自上杜邸去见会长。
杜镇基极爱古董,故家中古味十足。
雷皓坐在杜镇芬对面的一张藤椅上,桌上则是摆放一只陶土黑烧茶杯。
镇基双手握在拐杖上端,神情凌厉地端视阿皓,良久他才开口:“你来不会只是和我大眼对小眼吧?”
雷皓企图缓和一下这紧张的气氛。“当然不是。爷爷,我来是因为香蝶——”
他制止阿皓再说下去:“她不是我的小蝶。”
这句话仿佛费尽镇基极大的力量才得以说出;不想去追究一切,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心目中的小蝶已不见了。他不敢相信她会像她母亲一般无
、下
,将自己的人格践踏在地并彻底粉碎。
“爷爷,她是,她是香蝶,相同的面目、相同的声音,一切都是相同的,她——”
“别再替她辩白了。阿皓,若你再要其他女人,我绝不干涉,只求你别和小蝶离婚,这种不名誉的打击对我而言实在太残酷了。你知道我杜某人平生没求过任何人,惟独这件事希望你成全。”
阿皓不知杜香蝶到底是说了什么话伤害她身边的人——一个自小爱她、疼她逾恒的亲爷爷。
“阿富、阿富,拿两瓶酒上来。”他按铃叫手下备酒,决定与他最得意的孙女婿兼接班人痛快畅饮,来个不醉不归。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镇基已有了年纪,故三杯下肚意识便开始朦胧。镇基为自己的盲目而伤心,故举杯苦饮;而雷皓则是不忍见会长七十三高龄仍为一名小孙女而痛苦,也陪着他牛饮。两人毫不节制,那酒劲可强了;见镇基已有醉意,雷皓自然也不敢再陪他老人家多饮几杯。他虽没醉,但也好不到哪去,他在司机及保镳的护送下回到雷宅。
半夜了,一阵嘈杂声吵醒了
睡中的她。雅兰
惺忪的双眼,没开灯,只是小声地问道:“雷先生,是你吗?”
她一句雷先生令稍具酒意的雷皓起了捉弄之心,直往她
上而去;而且更过分的是,他侵犯了她的身。
雅兰是个含蓄的女孩,不敢唤人来;一来是怕引来佣人们的注意,二来拥有这个身体的人本来就归他所有。故她只有害怕地挣扎,却不敢张扬。
她双手顶着他魁梧浑厚的
膛,双脚不时地在他身体下方踢动,口中低喊:“不要呀,不行的,我们不可以的。”
当他记得要做安全措施时,已勒不住
进的态势,只有顺其自然了;而他也笃定,她安全措施比他做得好多了。
完事后,他假装呼呼大睡。
雅兰生前好歹也是处子之身,羞怯及不齿自己行为,罪恶感油然而生…她一动也不动地在他均匀呼吸声中亦入了眠。
她一合上眼,雷皓便瞪大了双眼。她根本没变,同样柔软的身子、丰
腴
,但为何她却自称——算了,反正她的身分证上登记的可是杜香蝶,而非张雅兰,这点是没人可以改变得了的。
一大早,当雅兰看见身边一向没有
伴的大
上忽然躺了一个男人,她的心情是惊恐的;可是昨夜那一幕重现脑海,令她不
酡红了双颊。她悄悄地下了
,署零的声音早惊动了他,但他并没有起身。
雅兰穿上昨夜散落一地的衣物,悄悄地下楼去。
她如平时先去洒水、扫地,再进厨房,很正常、很规律。雷皓只着长
站在窗边往下看,她的一举一动全看在他眼底,阳光、汗水
织成一张单纯天真的面孔。
她依然和园丁、司机、女佣,甚至守卫们一一寒暄问早,完全没有女主人的架子。
雷皓七点半才下楼,而她已忙完了例行工作,一身纯白的运动衫上有泥土、有汗水。他没有去问候她,因为他们之间只是稍稍进了一步——上
。
用完餐后他匆匆上班去,而雅兰也没有因他们之间有了另一层关系而有所改变,依旧帮忙收拾碗筷,结束了晨间工作。
下午又下了场滂沱大雨。雅兰发现,台北下雨的机率实在大,屋外老是
答答的,不过暑气倒是尽消。
她在房内收拾,并打算找个机会卖掉这些很少布料的外出服;她决定将得款全数送给渔民基金会。
⊙ ⊙ ⊙
雅兰一向鲜少出门,可以说是几乎没有过。
但今天一早,她却对司机要求:“汤伯伯,我可不可以拜托你载我到高雄一趟?”
老汤先是
出讶异的目光,不过立即回答:“没问题,现在吗?”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后道:“等等,我先准备一下东西。”
“好。”
在老汤的应诺下,她才敢去拿东西。在雷家什么水果统统有,她对吴嫂说:“吴嫂,这苹果可以拿吗?”
吴嫂看了她一眼。“太太,这些全是要给你吃的,你当然可以拿。”
雅兰一听可以,便找塑胶袋将八颗如小球大的苹果全打包带走,令吴嫂深感不解。
老汤趁太太进屋,立即打电话给先生。
“先生,太太叫我送她去高雄。”
“她叫你载她去?”
这太奇怪了,她一向独来独往、不用司机的,怎么可能会叫老汤开车?不过也好,有老汤去,他至少可以掌握她的行踪。
他吩咐老汤:“你载她下去,去了哪记得随时打电话向我报告。”
“是,先生。”老汤才挂了电话。
雅兰手中提了一袋水果出来。“汤伯伯,我们可以走了。”
雅兰终于在与外界睽别近五个月后头一回独自与司机出了雷宅。
老汤的心脏无力负荷开快车,自然也认为无法
足——向喜开快车的女主人;而雅兰则是头一回坐长途车,且又是一趟回家的路程,心情因此格外的紧张,也分外的期盼。
他们在历经五个小时的车程才进入西滨滨海公路。
雅兰知道,她的家到了,那分熟悉感是难以形容的。
花依然滚滚来回于沙滩间,
、蓝天、碧海,以及熟悉的渔腥味,令雅兰心情为之一震,与思乡、思母的心情划上了等号。
炙
晒烫了柏油堤岸边一篓一篓的鱼干及一架一架的鱿鱼片,雅兰的心在看到这片情景时整颗心也活了起来。
在她的指示下,老汤停在一家杂货店门口。
她对老汤说:“汤伯伯,你要下来还是要在这等我?”
老汤心忖:车上有电话,有事要通知先生也快些。
故他说:“我在这等你好了。”
雅兰提着水果走在杂货店旁的石头路;才走没几步,义顺出来了。
“小姐——”他一看清是杜香蝶,便扬声斥喝:“你来做什么!你拿什么来!”那口气与态度有够恶劣的。
雅兰轻轻唤他一句:“义顺仔达。”他们海口人习惯在句尾加一特殊语音,如“达”字。
义顺很讶异,她怎会知晓他的名,而且连他们的口音也学得有板有眼?不过他并没破这个意外冲昏头,他只知道她撞死了他的爱人,也撞碎了他的梦。
“不用达不达,你撞死阿兰,害阿银嫂孤苦一个人。你当初为什么不死了算,该死的人是你,不是我们阿兰。杀人凶手,你还来做什么?”
他大呼小叫的,引来丽花探问。
“哥,你在起乩是不是?这么大声——”
义顺一见妹妹出来,更有控诉她罪行的好兴致。
“丽花,你出来得正好。她啦,她就是撞死我们阿兰的那个坏女人,她以为她有钱,撞死人赔钱就行了,没天理才会让这种女人活下来。”
丽花在大哥的控诉下望向雅兰,立即加入唾弃的行列。
“对呀,你来做什么?我们阿银嫂被你害得没女儿了,你还来——”
雅兰实在有口难言,只能任由他们兄妹俩唾骂不休。待雅兰认为他们该是骂够的时候,她突然
口——
“丽花,我是阿兰,我真的是阿兰。”
“你说什么?”
雅兰一字一句清楚说道:“我是阿兰,我是阿银嫂的女儿张雅兰。”
她的反驳令丽花顿时住了口。不过没一会,义顺便拉着她一头亮丽如黑绸的头发怒吼道:“死女人、坏女人,你被车子撞死好了!原来先前的电话就是你打的,什么地府的电话,你有病!你…”一大堆的咒骂与拉扯,在老远就看见的老汤起初还当他们在聊什么,不过现在一看他们动手打太太,即刻冲上去拉开那男人。
“你做什么?你打我家太太,我报警抓你。”
汤伯伯是出于护主心切,但义顺好歹是她的好友,故她对老汤说:“汤伯伯,我和他们兄妹是多年好友,全是误会,你可别真报警。”
她的乞求并未令义顺心领,他还挑衅地说:“去报警呀,谁怕谁?”
他的顽灵令老汤更生气了。他家太太这么好心肠地替他求情,他不知感恩就算了,说话还这么冲。
老汤拿起大哥大作势要打电话,雅兰却阻止道:“你若叫警察来,我会生气的。”
老汤见太太不追究,也没辙了,只能叹口气又走回去。
见他一离开,雅兰对义顺说:“义顺,我真的是阿兰。你若不信,你可以考考我。”
考她?他觉得这倒也是个好主意,遂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叫义顺,她叫丽花?”
丽花一掌拍向他的头。“我叫丽花是你告诉她的,这是什么烂问题,换我来问好了。我问你,你说你是阿兰,那今年阿兰的生日我送她什么?”
雅兰想也没想便回答:“一对相思豆耳环,还是用夹的那一种。你是去台南美华泰买回来的,我将它们放在我爸的牌位下,因为我怕我阿母骂我爱慕虚荣。”她不光答得出来,连放置的地方也说得清清楚楚,还有解释理由。
丽花一张嘴张得比一粒橘子还要大,连双目也瞪得像铜铃。
义顺从不知丽花送过阿兰耳环,不过他看丽花的表情也知道她说对了。
丽花回过神后又说:“这个待会再求证,我再问你,小时候我都叫你什么?”
“圆仔花。”
这个小名义顺也知道,丽花喊她圆仔花,是因为反讽她为人端庄,不像丽花身为女孩却没个女孩样。人称圆仔花乃指“三八”之意,故丽花希望她别那么正经,才会起圆仔花的绰号来称呼她。
不过这小名只有他们三个人才知道,及长,也没有人再提起这个名字,若非当事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她这么流利地一下子说出,着实令他们兄妹俩大吃一惊。
丽花颤抖地说:“你真的…是阿兰?你是死人或是…”
雅兰伸出双手。“你摸摸看,温的喔。”
义顺真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人被撞得血
模糊,而魂魄却跑到别人身上去,那不就是人家所说的借尸还魂吗?
义顺打了个哆嗦,
皮疙瘩掉
地。
虽然事实证明了她就是张雅兰,但是丽花心里还是
的。
“阿兰,你回来是要找阿银嫂吗?”
“嗯。其实我很早就想回来了,只是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外表是杜小姐,只有内在才是阿兰,要来也不是一件易事。杜小姐是人家的太太,行动上自然也比较不自由。”
一言及此,义顺立即
口:“你们有没有睡在一起?”
他问得这么
骨,阿兰羞红了脸。
丽花敲了他一记。“哥,你会长不大喔,连这种事也敢问。不过说真的,你和他——”
雅兰这人没什么心思,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她点点头浅笑回答:“有啦,三次。”
“三次?那他有没有对你胡来——”
“哥!”
他这么激动,好似他老婆被人上了似的。丽花看不惯他这种兴师问罪的方式,但是她也知道哥哥暗恋阿兰好几年了,阿兰死时他还哭得跟牛鸣一样。
他们三人往铁皮屋而去,雅兰问道:“雷先生没有赔钱给我妈吗?要不,我妈怎么还住在这?”
她以为他在她死后会妥善照顾她母亲的,没想到
“有啦,送来了两百万,但是阿银嫂不收。她说她不要钱,她只要你回来。”
丽花一进入张家铁皮屋内,先是合掌向张伯伯膜拜一番,也不顾阿银嫂投来的讶异眼神,便动起了她家的牌位。
阿银嫂马上开口问她:“丽花,你在做什么?”
丽花比了个“嘘”的手势,果然在一番摸索下找出了一对相思豆耳环。她没骗她,她真的是雅兰!
雅兰在听了阿银嫂的只要女儿不要钱的话时已泪
面,才走到门口约十步远,她突然双膝下跪,连义顺也吓了一大跳,完全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雅兰一步步爬向门前,大喊了一句:“阿母!”
银妹停下
补动作,微抬起头,不知到底是谁在唤她;定睛一看,只看见一名女子跪在门口。
银妹开口问:“你是谁?你跪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刚刚才在丽花一番怪异的举动下停顿了手边工作,现在正准备继续工作,一句“阿母”又让她停了下来。
不一会,义顺出现在门边。“阿银嫂,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这事,但是你该开心,你的阿兰回来了。”
银妹糊涂了。何时他也学会了看穿
两界,要不,怎么会说阿兰回来了?
“义顺,你在说什么?”
“阿银嫂,阿兰她没死,她又回来了。”
银妹知道他不会开她玩笑的。但明明是她亲眼看着阿兰的遗体进入火化炉中火化的,她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银妹对他说:“义顺,你真会开阿银嫂玩笑哇,你可要多保重,别为了我家阿兰伤太多心神,人也糊涂了起来。”讲完又低下头来继续干活。
丽花又加强了语气:“真的是阿兰回来了,这就是证据。”她伸出手将握在手中的一对耳环让阿银嫂和义顺瞧。
义顺这一回可不得不信了。
“你真的在牌位下——”
“对,她没
说,真的在那里。”
两人神情是悲喜
加的,却只有银妹听得一头雾水。
银妹打从丽花进门,即见她举止异常;再看看门外跪着的女子,她真的不知该相信什么。但雅兰一句——
“阿母,我是你的心肝宝贝阿兰啦。”
针扎伤了银妹的手,泌出了一点血来。银妹手发着抖,强作镇定道:“小姐,你别开玩笑,我家阿兰已经往生了。”
雅兰哽咽道:“阿母,阿兰不孝,没能在您身边伺候您…阿兰幸好有杜小姐的身可以栖息。所以才能回到您身边。”
她跪在地上,不怕被石子扎疼了,只怕阿母会再一次地拒绝她。
银妹仍是一动也不动的,她知道自己必须冷静想清楚这事。
“义顺,别让她跪太久,我薛银妹不够格让她下跪。”
义顺见她老跪着也不是法子,而阿银嫂真的需要时间再仔细想清这前因后果,所以劝她:“你还是先回去口巴。 ”
义顺对她仍是半信半疑,故也不表热络。
雅兰被义顺“请”了起身,将苹果交给义顺后便对屋里头的银妹说:“阿母,不要再只吃子而留果
给阿兰。这些是阿兰拿来孝敬您的,我会再来的。”
在她转身
离去之际,银妹开口叫住她:“你先别走。”
雅兰回头看了母亲一眼。
“没有人知道我只吃子,你是阿兰,你真的是阿兰?”
此时义顺及丽花全看呆了。才一句话就扭转了阿银嫂的想法,也太神了吧。
雅兰那神情比中了彩券更欣喜,她一连唤了三声阿母,叫得银妹干枯的心再一次贯注了元气。
阿银嫂双手颤抖地接住雅兰的手,母女二人相偕走进了那相依十多年的铁皮屋中。
银妹仔细地想由杜香蝶的外表看出雅兰的影子,但是面对陌生的脸孔、陌生的人,除了她的口音以外,丝毫无法看出阿兰的存在。
银妹问她:“你——”她还是无法叫一个陌生的女子阿兰,毕竟看了十八年,阿兰并不是这个面貌,教她如何启口唤她?“你可不可以说说,为什么附生在这个女人身上?你和她
吗?还是——”
“阿母,杜小姐就是那一天开车撞我的女人,”
“原来是她?可是她——”
“对,她一撞上我便死掉了,而我的灵魂也出了体;但一想到得放下你一人,我便心生不忍。所以当我们同时被送上救护车时,我就上了她的身,才得以在今
再见到阿母你。”
银妹就知道,她相依十八年的女儿不会狠得下心抛下她的。思及此,泪水已潸然滑落。
阿兰也不忍见母亲掉泪,忙安慰道:“阿母,我活下来了,你就别哭,你一哭阿兰也要伤心难过了。”
母女二人喜极而泣。银妹问及她在台北生活及这阵子的生活状况,而义顺则一直站在门外,心情十分复杂。毕竟自己心仪已久的小爱人莫名其妙地成了人家的老婆,害他连表白的机会也没了。
丽花唤他:“哥,你来一下。”
义顺丢下烟,踩熄后走回杂货店。
“哥,阿兰变成别人的老婆,你也该死心了。”
义顺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我的事你别管了。”
一下子转变那么大,死的人活了过来,没嫁的人又成了别人的老婆;他已够心烦了,让丽花一吵,火气更大了。
“好,不管。到时候你别又来求我帮你就好了。”
丽花好心好意要帮他,他还不领情。算了,狗咬吕
宾、不识好人心。
义顺耙了耙头发,暗忖:她现在是有钱人家的太太,叫他去抢,他又没那本事;加上雅兰与对方已发生了关系,他又凭什么要她回来?没被对方撵出来便阿弥陀佛了。
银妹与阿兰有诉不尽的别离之苦,但雅兰却只能停留一个半小时,只因回台北的时间已经太晚。故她对阿母承诺,近期之内她还会再来,银妹才稍稍安下心。
银妹送雅兰出了巷子,老汤才和先生刚通完电话,并报告先前紧张的气氛。
在台北的雷皓嗤笑她活该被打,撞死人的凶手还敢前往苦主家,莫怪对方要气愤难平了。
不过,好歹她也是会长的宝贝孙女,若不出面处理她被打之事,肯定要引来会长的不悦。他
代老汤看好夫人,他马上派人南下支援。
但雅兰并没多作停留便北上,回到雷宅已近十点,屋内仍是灯火通明。
雅兰从未在一天之内搭过这么长时间的车子,回到雷宅人已累垮。
吴嫂早过了上班时间,佣人们也全休息了,只有雷皓仍在客厅等她。
“你还没睡?”
雷皓将她由头看到脚,她的双膝似乎受伤了。
他喊她过来,并问她: “这是怎么一回事?”
雅兰低头看着双膝,不但发红,又呈现乌青,上头还有干渍的血痕。她坦白地说了:“这是跪在碎石上所导致的伤,没事的。”
雷皓眯了下眼。她杜香蝶是这么不怕疼的人吗?她还曾为了一点小伤口而怒打下人,而现在她会将自己伤成这样,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眼前的杜香蝶,除了个性、举止有所改变外,其它的全没有异样,要他如何相信杜香蝶不是作假、演戏的呢?难不成她真彻底痛改前非了?还是她真的是张雅兰?不,不可能的。雷皓告诉自己,这世上绝不会有那种荒谬事。
“你也累了,去睡吧。”
雷皓目送她消失在楼梯间…他想找出答案,却没个头绪。
雅兰回房更衣、沐浴,见雷皓并未跟来,她安心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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