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土豆和白菜的故事
第九章 土豆和白菜的故事
进了家门,建军发现父母的脸上并无不悦的表情,他的心彻底掉进肚里。吃饭时父母一唱一和地说了老师来家访的事,无非是些课堂纪律,学习成绩之类的事,末了,母亲笑着说,我还让老师尝了咱家的丝糕片,老师直说好吃呢!
母亲说的话让建业若有所思。
建业的早点向来不带到学校,由于家里的早点经常是窝头和丝糕。同学的早点大多是馒头和花卷,还有的是烧饼。军人子弟一般要好一些。建业不敢把早点带到学校是怕同学笑话。其实也有别的同学偶尔带一回窝头,但他觉得那是别人的事,别人能做到,他做不到。赶上吃馒头或金银卷,他就会偷偷地剩下一个半个的,第二天带到班里当早点,可他这个经常不在学校吃早点的忽然把早点带到学校的偶然现象,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他感到很沮丧。其实,母亲用高粱面或
子面和少许白面掺起来蒸的丝糕刚出锅时虽然不太好吃,但等切成片放在炉子上一烤,那味道可就不一样了。有一次母亲蒸的丝糕第二天没吃完,天热怕坏了,就把它们切成片放在炉子边上烤干了。自从发现了这一点,家里的炉盘上就没断过这种吃起来又脆又香的丝糕片。用张小虎的话说,酥脆香甜,比馒头片还好吃,好吃的都找不找北了。那是有一次建业起
晚了,没来得及在家吃早点,把几片丝糕带到了学校,课间躲在教室外边吃时被张小虎发现,问他什么好东西一个人偷着吃。建业瞒不过,不好意思地拿了出来,张小虎尝了尝后做了个非常夸张的表情说,太好吃了。当下与他商定,每天的早点用馒头换丝糕片。面对这不平等的
换,建业心里乐开了花。看的出张小虎比建业还高兴。也难怪,他爸爸是个军官,大米白面早吃腻了,他们这种人根本就不知道高粱面和糖
搅在一起是什么滋味。有又香又脆的丝糕片给他换口味,他当然高兴的找不着北。
家里的困境给建业带来的心里压力很大,但对建军和建设却截然不同,他们好像根本就不关心这个。他们的早点有时间就在家里吃,没时间就带到学校,两人凭自己的两片嘴皮,有时还能从同学那里骗个把烧饼。这是晚上睡觉前瞎聊时建业听到的。刚听到这事时,他都不相信这是真的,不可能的事呀。追问了几次才知道是真的。他觉得他俩可真伟大,真不可思议。建业认为这事要想在他身上发生,那肯定是下辈子的事了。
最让建业犯愁的是学校组织集体活动,比如植树、外出劳动,一出去就是一天,中午要带饭家里不是窝头丝糕,就是高粱米饭,外加白菜熬山藥。建业不想让同学知道他天天就吃这个,每遇这种场合,他都是一个人借故躲到远远的地方自己吃,而且吃的很快,早早结束战斗,好尽快把自己从尴尬的局面中解放出来。
建业胡思
想着把饭吃完。收拾碗筷时建设悄悄问他杏摘了多少,建业怕被父母听到,让他呆会出去说。
把家收拾完,建军和母亲说先出去玩一会。母亲说都玩了一上午了还没玩够,玩一会就赶紧回来写作业。
父亲不同意,说,是玩重要还是学习重要,分不清个主次还行。一上午就没着家,先把正事干了,再玩。
三人只好回到里屋写作业。建军说要出去玩其实是想跟建设说摘杏的事,既然出不去,那就只好在家说了。不能等写完作业在出去告诉建设,建设都等不行了,自打回了家就一直没机会说。他放低了声音把上午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遍。建设听完嘴一噘说,得,白高兴一场,原来还想着明天带学校显摆显摆呢,这下完了,没指望了。那下次呢,下次多会去呀,下次去可得带上我。
建业说,不行,你根本就不能去。刚才不告诉你了么,让狗那么一追,我都快跑不动了,到现在还害怕呢 ,下次我都不敢去了,你还去?嘁,真是。
建设不服地说,你别拿我和你比行不,别看我比你小,可我比你强,比你胆大呀。
他们在里屋嘀嘀咕咕说话,声音越来越大。躺在外屋炕上的父亲发话了,写作业不悄悄写,哇啦哇啦的能写好个作业?
建设连忙说,爸,我问作业呢。
父亲说,什么问作业,问作业还需要胆子大么。别瞎说八道了,赶紧写完睡会觉。
母亲被爷俩的对话逗的“扑哧”一声笑了。建设做了个鬼脸不敢再说了。
建军哥仨在里屋写作业写不到心里去,外屋的父亲想午休也睡不踏实,天燥热的身上都是
的。睡不着干脆坐起来,和正在发下午蒸丝糕面的母亲说话。
父亲说,建国想开车的事黄了,这两天老是闷着头不说话,跟他说了两回也没多大作用。可别憋出点毛病来。
母亲说,不会吧。开不成车就还干原来的活。喜欢归喜欢,厂里不让开也不能就闹气呀。建章劝过他了,说没事了。
父亲说,那就好。可能还有点想不开,小脸子还得耷拉两天。昨天发的那几张票都收起来了?
母亲说,都放躺柜里了,还有上几次发下来的,都放一块了。又好几大张了。
父亲说,
空问问他们那几家还要不要,要就给他们送过去。
母亲说,下午去吧。几家都转转。
父亲说的那几家有后院树生家,隔壁王家,院里米
家,还有前院老朴家。这几家和刘家经常有来往,互相借个东西什么的。他们的生活条件都
好。家里凭票供应的东西家买的少,发下来的布票、线票、糖票什么的哪年也能攒下好多,都送给了他们这几家。这些东西不买,日子也能过,但有两样东西是每年秋天必买的,一个是土豆,一个是白菜。这是一家人过冬的必备物资。
土豆每年由粮店按粮本上的人头供应。把土豆买回家是一件
复杂的事。每次粮店来了土豆,人们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地奔走相告。家里有闲人的立刻拿着粮本去排队。轮到谁谁买,不准挑,挨着袋子搬。过称后,倒在地上,一家人围住开始挑拣,大个的好的装在一起,半个的不太好的装在一起,吃的时候得先紧不好的。剩下的碎块以及土豆皮子和土面要收起来
回粮店换回同等重量的土豆。家里人多,每年买回的土豆就多。除了粮本上定量供应的,父亲还要借来邻居的粮本再多买一些。统统
回家后,归好类。接下来好几天都要吃土豆。把那些不太好的用水洗净,放在大锅里煮
,剥了皮
碎,掺在面里烙山藥饼,蒸山藥丸子。直吃的一家人闻到山藥味就打
嗝。
大白菜和土豆一样,也是过冬的当家菜,也要山样高的狠狠买回一堆。
土豆和白菜买回来,剩下的就全是母亲的活了。土豆要一个一个地重新挑拣一遍,这回不象在粮店购买时那样仓促。将整袋土豆倒在自家地上,轻拿轻放,慢慢挑选。按品质的优劣、个头的大小分别装入小袋,放在小南房的空地上码好。
买回的白菜要分成两部分,挑出外层绿梆子完好的个头较大的,整齐的码放在土豆旁边。这些菜和土豆入冬后要用破旧的棉门帘盖严,不能受冻,也不能受热,隔一段时间还要将大白菜上下倒一次,有烂邦子得及时扒下来。将外面有些烂的梆子掰下来放在一旁,处理后要先吃把挑好的白菜放在大盆里洗一遍,再用刀从中一劈两半,一一平平放入缸中,每放几棵就均匀地撒一把盐,不能多,多了就腌不成酸菜。这样一直码放到高出缸沿才住手,上面
一块大石头,石头要洗净,不能带脏东西,会烂菜。先
摁两大缸,每隔几天母亲就用力向下
几下石头。不出半月,原来冒尖的一大缸菜就会变软下沉,而且还要继续下沉,直到彻底变软。这时就成了两个半缸菜,母亲将两缸菜倒进一个缸里,腾出一个缸继续放凉水,这一段时间的水就总带着一股酸菜味。再过不了几天酸菜就能吃了。母亲淹的酸白菜很好吃,不象别人家的总爱烂。孩子们放学后经常偷偷从缸里挑菜心生吃,又酸又脆还带一丝丝甜。
白菜淹进缸后,母亲还要从进城的菜农手里买些雪里蕻和芥菜,将它们洗净放在小缸或坛子里,多放些盐,淹成咸菜。储存的土豆和大白菜,以及咸菜、酸菜倒替着吃。这些菜一直要吃到来年开
以后。
母亲常年累月作家务,手上裂了许多口子,每年淹菜都是母亲的一大关,裂了口子的手浸在盐水里,那种滋味是旁人想象不出的。看到母亲那痛苦的表情,孩子们总是不忍心再出去玩,一直帮母亲做完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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