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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暮云长风(中)
  《元宁实录amp;#822;顺宗卷》

 崇明十五年三月二十九,周扬犯茂集,劫掠而去。帝惊怒,诏下镇北大将军府,曰“尔矛尔盾,民脂所得,犯我疆者可攻,伤我民者何守?”诘责之下,永宁王请罪。

 元宁皇朝从不对外虏忍让。世祖皇帝签了一份城下之盟,年年请罪于庙,从不敢以功业**;而太祖皇帝自立门户时,便说“安我同胞,传我薪火,国祚长绵。”

 其实,一次劫掠,根本不需要永宁王过问。邻近茂集的漳关总兵当时便出兵救援,并以牙还牙,越境十里追击,全歼那股散军,元宁军民伤亡很小。玄颢有些小题大做了。

 永宁王对于皇帝的诘责并无不。事实上,在他看来,镇守一方,却让治下之民有所损伤,无论如何都是过失,即使是小题大做,也不能否认,是自己的疏失才导致有题可做的。

 对纳兰永的沉思,夏承正觉得不解“亦同为何不言?”宴请中使之后,回到行辕,夏承正才开口询问。

 纳兰永抬头,便发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显然,发觉他不对劲的并非永宁王一人,这里在场的人都有所察觉,只是由永宁王问出口是最妥当的。

 永宁王的亲信都在,不止幕僚,还有几位驻地靠近行辕的将军,对纳兰永,他们都不陌生。

 纳兰永习惯性地笑了笑,又觉不妥,便有些狼狈地道“属下在想此事前后的反常之处。”

 幕僚们都明白地点头,几位将军皱了皱眉,想告辞了,夏承正却摆手让他们坐下,径自问纳兰永“怎么说?”

 “周扬劫掠的只是一个边贸集镇,陛下何至于如此快便知道,还诘责殿下?即使是爱民如子,也不至于如此!”纳兰永缓缓言道“殿下之前也说,周扬有近十年未有劫掠之举了,从带回的尸首与俘虏看,也并非为生计所迫的士兵擅自行动。”

 “不错,是很反常。”夏承正同意他的看法“可是,那又如何呢?”

 “周扬想玩,本王就奉陪,反常也罢,正常也好,并无差别!”夏承正极为自信。

 “属下担心的却不是周扬。”纳兰永摇头“殿下知道属下是何出身,根据属下所知的事例来推断,这种小题大做的诘责一般都是为了让接下来的举动合理化。”

 “亦同是担心殿下?”坐在夏承正左手边的中年书生眯起眼,轻轻地问了一声,但是,一片安静之中,再轻的声音也足够让所有人都听到。

 这个问题本身就骇人了。

 纳兰永苦笑“我方才正在思考是否要为殿下担心,却被殿下的问题打断了思路。”

 那人轻笑“亦同说笑了,此时守拙可不太好。”

 “先生可真看得起永!”纳兰永笑了一声,却始终不开口。

 能坐在夏承正左边首位的只有他的首席幕僚,他如何不知纳兰永为何不说,但是,这个心结若是总不能化解,于纳兰永、于永宁王都没有好处,因此,他淡淡地道“我只觉得亦同不应有所保留。即使你姓纳兰,此时的纳兰永也是元宁人。”

 纳兰永一震,半晌,才正道“谢先生指点了。”转而对夏承正道“殿下,以属下之见,陛下另有深意,虽意不在殿下,但是,必然与殿下有关。至于其它,还有等陛下下一步的举动如何,属下才敢推断。”

 夏承正颌首“本王明白了。”眉目间神色颇为郑重。

 纳兰永一愣,随即便自我解嘲似的一笑——想来永宁王是知道了什么,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并非本王有所顾忌,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本王也不敢轻言。”夏承正很坦诚地安抚了纳兰永“等到能说时,本王自会说的。”

 纳兰永点头,起身行了礼。

 这个等待并没有需要太长的时间,四月初,玄颢命兵部增兵北疆。

 纳兰永对这个诏命感到困惑,但是,很显然,夏承正一点都不困惑。永宁王看过兵部公文后的脸色令大堂内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给王妃去信,从现在开始,本王要知道兵部的所有来往公文。”夏承正转头对身边的幕后僚吩咐,那人一愣,随即便明白地退下。

 这件事必须掩过所有人的耳目。

 “你们就想想看,我们的皇帝陛下想做什么吧!”夏承正冷言,拂袖而去,随即关上的大门让所有人明白——永宁王是他们止出入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过,都很看得开地各自找了个舒服的姿态,随后开始执行永宁王的命令——想想看!

 “增兵北疆,想开战?”

 “不至于吧!再往北也没什么必须争夺的战略要地啊!”“再说,这会儿从哪儿调兵?桃花讯刚过,今年水丰,连我们北疆各营都疲惫不堪,各个大营只怕也没可以立即攻战的军队吧!”

 “这会儿还能保证状态的只有军!”

 “军?”纳兰永本来一直听着他们小声讨论,他不元宁的制度,不敢妄言,听到这句,不由出声“军可以出京吗?”

 他旁边的那位幕僚轻笑一声,为他解释“京师重镇,军责任重大,不通战事,岂不是成了摆设?所以,军、边军每隔三年就需轮调一批。”纳兰永以前觉得自己身份特殊,十分注意避嫌,这些军制上的事情很少过问,这些人也知道,自然解释得详尽。

 不过,那人显然没料到这番话会让纳兰永的脸色立时一片苍白,不由诧异“怎么了?”

 纳兰永苦笑“知道吗?周扬每次宫变,成功的一方不是手握军军权,便是得到军的。”

 此言一出,屋里一片寂静。

 “…你是说…”一个声音犹豫地响起“…陛下要宫变?”

 这个结论似乎荒唐过了头,但是,联想到永宁王的举动,没人敢说肯定不是。

 玄颢是否要宫变,紫苏不知道,夏承正也不知道,但是,无论是紫苏,还是夏承正,都不会将性命寄予在“可能”二字上。

 永宁王妃进宫请安,一番对晤,只得紫苏三个字“由他去!”

 紫苏说得冷漠,却也无奈。

 她是皇太后,归政之后,她没有干涉政务的权力。皇帝想调遣军,她怎么阻止?

 由他去!且他好何打算吧!

 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永宁王妃根本不敢对别人说,所有担心只能困在心里,

 四月下旬,兵部几番行文之后,只能奏请调军入北疆。

 夏时节,只要没有战事,元宁皇朝会让大批士卒返乡耕作、兴修水利,而桃花汛刚过,夏汛将至的时候,各处大营实在不愿为了不太可能的战事让将士奔波。

 玄颢准了兵部的奏章,但是,同时,又命康焓提前轮调精锐入值军。

 对于这份命康焓觉得困惑,随后赶到平南大将军行辕的康绪更是气吁吁地疾呼“不能调兵!”

 康绪一直在成越休养,自然清楚其中的问题,不敢写信,只能亲自跑一趟。

 康焓没问弟弟为什么,只是弹了弹手里的公文“兵部的调兵令,你告诉我如何不服从?”

 元宁的军队调遣由兵部掌令,除非战时特旨,调兵令一下,限时到达,任何人都不得违背,否则即同叛逆。

 “你就说有边!”康绪早想好了对策“成越绝对不能去!”

 “为什么?”康焓沉声询问,同在行辕的幕僚、将军也看向这位侯世子。

 康绪张口,刚要回答,随即又想起什么,拉着康焓往后堂走。避开众人后,康绪才悄声道“我看着两宫要出事。”

 “太后?”康焓以为是太后要对付皇帝,想让自己表态。

 康绪半点没有会错意,摇头,道“是皇上想对付太后。”

 “怎么对付?”康焓皱眉“软?还是弑母?”

 康绪被他的问题一哽,半天说不出话来。

 “边这种事是不能说的!”康焓回到最初的问题“你让我虚作假地圆这个谎吗?到时候,我还怎么节制诸将?”

 摇了摇头,康焓让他先去休息“放心,我有数了。”

 回到大厅,康焓一脸平静“本将责令康绪足反省了!调兵一事,还按我们议定的章程办。”

 此事就此揭过。

 五月二十八,平南大将军府行文兵部,南疆暴雨,山洪不断,道路塌毁,实难按期抵京,请宽时限。兵部无法驳回,只能同意。

 于是,直到七月,南疆奉命轮调的军队才抵达成越。

 而此时,周扬不断的侵扰令夏承正不得不再三上书请罪,并请求予以回击。

 七月二十,玄颢责成外政厅通告至周扬,元宁将采取最有效的措施保证边境安全,在边境肃清之前,边贸暂停。

 七月二十三,轮调的军至北疆,夏承正将大军沿寒关、漳关一线布开,越境出击,全面肃清边境。

 到八月底,元宁的行动结束。周扬一再抗议,却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

 这个时候,连最中规中矩的老实人石云都暗地里念叨“这事儿可太不对劲了!”

 感觉到不对劲的人很多,负责外政的谢清自然更不可能毫无察觉,不过,因为知道周扬的情况,他倒没太深思。

 周扬朝廷上一番争斗之后,新君的地位稍稳,但是,二皇子却掌握了兵权,一时间,两派的争斗由明转暗,再加上古曼、至略,甚至还有吉萨、北伦,在其中一通运作,朝廷的局面更加诡谲,边境上几场小冲突自然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后来,谢清不得不承认,他太过想当然了,但是,当时,不仅他,便是齐朗与紫苏也都没有太在意这件事。

 崇明十五的八月,他们都在关注皇帝的动作。

 玄颢将南疆精锐轮调入军后,并没再作详细的安排,只是依着惯例,交给军大统领安置,苏恒安中规中矩,按照前例,将所有人打散,分到军各营各部。

 这让紫苏等人都感到意外。

 难道说,皇帝真的是为北疆那些事不高兴吗?

 “既然北疆暂时无事,不如让大哥先回来吧!”紫苏在见永宁王妃时如此说。

 永宁王妃回去后便给夏承正写了信。十几天后,夏承正的奏章送到成越,恳请回京。玄颢也照准了。

 倩容这个时候已经明白紫苏的意思了,晋见请安时找了个没人在意的机会,悄悄问紫苏“真的让殿下回来吗?”

 紫苏想试试玄颢的反应,但是,玄颢的反应令她很困惑,自然也就难以做出决定,不过,倒也有了决定。

 “等等看,回来也无妨。”紫苏倒真的想看看玄颢会不会让夏承正回来了。

 曹芾对皇帝准许永宁王返京也颇有意见,玄颢不在意地道“边关寒苦,正旦佳节,既无战事,舅舅想回来便回来吧!朕为何不准?”言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难道朕还要等你同意吗?”

 曹芾这个时候才猛然想到,永宁王是皇帝的舅舅,更是先帝指定的顾命大臣。尽管永宁王很少涉足政务,但是,他若是提了请求,皇帝不太可能会驳回。

 血浓于水在某些时候并不是一句空话,即使在皇家时也是这样。

 曹芾忽然意识到,他是否猜错了皇帝的心意。

 玄颢一连串的举动似乎都说明他打算对付太后了,但是,曹芾忽然意识到,他是否太过于想当然了。

 事实上,玄颢与紫苏之间真的就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吗?

 曹芾想来想去,忽然发觉,自己根本就不能认定皇帝与太后之间有什么不可挽回的冲突。

 曹夫人自然察觉了丈夫的低落情绪,她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守着。刚响更鼓,她就见丈夫换了一身衣服,披了件斗蓬正要出去。

 “夫君?”

 “我出去一下,你先陪着孩子睡吧。”曹芾没有停下脚步,随口说了一句便径自出去了。

 曹夫人愣了一下,无声无言地转身回房。

 曹芾转了几圈,才在城东的一个角落停下,是一座青楼的后门。

 “大人安好。”隔着门一个娇柔的声音,仿佛看到曹芾一样,他刚到,声音便响起了。

 “永宁王要回京了,你家主子怎么说的?”曹芾问得直接,更加冷漠。

 等了一会儿,那个娇柔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永宁王尚未抵京。”

 曹芾冷笑“你家主子还真肯定!”

 “大人是否有什么误会?”

 “我担心你家主子有所误会。”曹芾冷言“你们始终在暗,风险都在我这儿,这种合作还有必要吗?”

 那个娇柔的声音轻笑“大人此时想退未免迟了。”

 “迟吗?那是我的事了!”曹芾并不在壮士断腕,他敢赌也敢输。

 “大人说得严重了。”那个娇柔的声音也变得严肃而冷凝“大人的确有风险,可是,相比后所得,的确值得。”

 曹芾冷笑“是吗?即便你家主子如愿,我能得到什么?”

 “大人是否误会了?”娇柔的声音恢复原来的轻松“请稍安勿躁。”

 曹芾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门出一张纸。曹芾取了那张纸转身便走。

 就着路边店面的灯光,曹芾看了一眼纸条,眼中的惊愕许久未褪,但是,还是迅速地将纸片撕碎并进肚子里。

 回到家里,曹芾一下坐到椅子上,一夜没合眼。

 曹夫人一早起身,看到曹芾一愣,连忙关切地询问“怎么坐在这儿?”

 曹芾抬眼看向子,半晌才道“我好像错了!错得离谱!”

 “什么?”子不解,却见曹芾起身,边走边道“你去请大夫,我去写告病的奏章。”

 “夫君?”

 “快去吧!再多的荣华富贵也要有命有心才能享受。”曹芾苦笑。

 曹芾的这个决定在以后才显出不凡的明智。

 很多时候,你的确不能左右局势,但是,你必须有所选择,至少,你可以选择退出。

 十月二十三,永宁王的奏章抵京。周扬再次袭扰边境,永宁王暂时无法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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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节要回老家,没办法上网,所以,不能更新了。请各位原谅。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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