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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三章 赏罚有别
  闫知微纵然该死,如此惨烈的死法,也足以把那些痛恨他的百姓吓得心中只剩下恐惧而不是怒的兴奋了,如今又见刽子手上前,聚集在天津桥两侧的百姓们不知道对一具尸体还有什么行刑手段,都摒住了呼吸看着。

 闫知微死状奇惨,可那刽子手一生杀人无算,是刑部第一刽子手,现在刑部那些刽子手都是他的徒子徒孙,这一辈子他也不知道杀过多少王侯将相,对此场面自然全不在乎。

 那刽子手走到闫知微直立的尸体面前,伸手去拔他前的箭矢,一枝枝利箭勾着血拔出来,被他丢在地上,随即便从盘中取过一柄牛耳尖刀,随着众围观客的一声惊呼,他手腕一沉,已然一刀豁开了闫知微的膛。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刽子手剖开闫知微的腹,探手进去,摸到他的心脏,麻利地用刀割下,狠狠地掷在地上。

 万箭穿心,继而开膛破腹,这样的场面着实震惊了观刑的百姓,虽然人群中有几个泼皮无赖还在不断地叫好,大部分人已不忍再看下去。

 这时候,一排囚车从刑部方向驶来,洛尉唐纵带着几十名衙役头前开道,用力分开人群,确保囚车通过。

 囚车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闫知微的家眷亲人,其中最显眼的是几个孩子,几个孩子单独囚在一辆车上,大的五六岁,小的才两三岁,同其他囚车上成年人呆滞的神色不同,几个孩子似乎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几个小孩子抓着囚车的栅栏,好奇地看着路边拥挤的人群,脸上还带着天真的笑意。一个老妇人看着他们,浑浊的老眼中突然涌起了泪花。她转过身,用力往外挤,口中喃喃地道:“造孽!真是造孽!老身看不下去了!”

 她的儿子本来还有些舍不得离开,一见老娘要走,只好追过去,一手护住母亲,一手分开人群,人群异样的沉默,竟然被他们母子轻易推开一条道路,走了出去。

 一个挎着篮子卖饼子的小贩看着那几个无知的孩子。不黯然叹了口气,就算是谋逆大罪,也没有祸延这么小的孩子的道理。这么小的孩子,凭什么要替他们的父辈承担这么重的罪刑,然而,这是女皇的旨意,谁敢违抗?

 一个囚车上的小孩子看到了他手中的篮子。眼巴巴地看着,还把一手指伸到了嘴里,轻轻咽了口唾沫。那卖饼的小贩一阵冲动,凑上前去,从篮子里抓起几只胡饼递进车里,用发哽的声音道:“孩子。吃吧,大叔送你们的。”

 看来几个孩子是真的饿了,他们纷纷抢过饼子。吃得津津有味。小贩递完了饼子,才有些后怕地看了眼囚车旁护送的衙役,那些衙役神色肃然,但是却像没看到他似的,走到他身边时。只是摆了摆手,让他退开。

 见此情景。更多的百姓受到了鼓励,一些身上带着吃食的百姓,在载着孩子的囚车从面前驶过时,纷纷把食物递进囚车,糖果、干果、点心…

 囚车上的小孩子笑逐颜开,有两个小孩子争抢几颗大枣,还嬉笑着互相推搡,根本不知道他们幼小的生命即将走完,一些心软的百姓看了忍不住掉下泪来。

 设在天津桥北侧的监刑台上,监刑御史见此情景,嘴搐了几下,也出不忍的神色,他伸出颤抖的手,抓起刑签,霍地背转了身子,这才把刑签向身后一抛,沉声道:“奉旨,闫家老幼,尽皆缢死,立即行刑!”

 “当啷!”

 刑签落地,声音清脆,却似敲在人心上的一记重鼓,现场没有行刑杀人前的观者山呼,所有人都沉默了,囚车上几个无知小儿开心的笑声,在此时此刻,显得异常的刺耳…

 端门上,武则天遥遥看着天津桥头,狠狠地一顿拐杖道:“哼!遗延秀于突厥不得还朝,歌舞乐于赵州城下,让我朝廷体面全无!如此臣贼子,丧师辱国,纵然剐其,剉其骨,骨断脔分,门抄斩,犹不消朕心头之怒!”

 上官婉儿静静地侍立在她侧后方,双眼微微垂着看着地面,根本不忍抬眼去看。扶着武则天的张易之和张昌宗两兄弟则连声道:“闫知微该死!闫家该死!陛下勿怒,免得伤了龙体!”

 就在这时,两个军小校扶着一个风尘仆仆、面疲惫的边军小校赶上城头,那边军小校肩头的三角红旗因为蒙尘太多,都变成了暗红色。

 武则天一瞧这般情形,只当边疆又出了大事,不由神色一紧,那边军小校疾驰一路,双腿现在还有些麻木,只能由人扶着,见到女皇,那小校息着跪下行礼,从肩后取下黄绫包裹,双手高举,奉上道:“武攸宜大将军密奏!”

 张昌宗连忙放开武则天,上前取下包裹,就在一旁打开,取出封匣,启开漆封,从中取出一封密信,双手递与武则天。

 武则天眯起老花眼,认真地看了半晌,脸色陡然变得铁青,双手也不住发起抖来。张易之站在一边偷眼瞄着,也只是隐约看清一些字段,似乎是武攸宜密奏武懿宗什么事情,隐约可见一些字眼似乎提到了奚族、突厥还有靺鞨人建国的什么事情。

 “竖子该杀!当真该死!丧权辱国,一致于斯!”

 婉儿和张昌宗都有些惊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武则天紧紧攥着武攸宜的秘奏,呼呼地了一阵气,忽地有些颓然。

 沉默半晌,她才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婉儿,传旨,河北战事已然了结,着四路讨逆征北行军大总管武懿宗立即向武攸宜卸职务,返回洛,以其军功,着即就任左金吾大将军,统领京都屯兵!”

 上官婉儿连忙欠身称是,武则天将那封秘信攥在手中,颤巍巍地转过身去。

 闫知微贪生怕死,却也不过是在屠刀的迫下,歌舞一番以赵州城守军士气,而武懿宗失地丧民,给朝廷所造成的损失与闫知微相比简直是一天一地。武懿宗若不是姓武,若不是与她武则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真是死一万遍都不足惜了。

 武攸宜在信中历数武懿宗在河北的桩桩蠢事,再三恳请女皇把他调走,再不然,天知道他还要干出什么无法想象的蠢事来。

 武则天如今真是恨极了这个小畜牲,可她能怎么办呢,这件事她只能尽量地隐瞒,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

 因为武懿宗的愚蠢,武则天对武家子侄更加的失望,她愤愤然地向天津桥头望去,只见那里的人群正在散去,看样子行刑已经完毕,但是随即武则天就发现似乎有人在为闫知微一家人收敛尸体。

 武则天因武懿宗的蠢行而起的一腔怒火顿时有了发的目标,她一指天津桥头,沉声喝道:“闫家老幼不是尽数伏诛了么?这是谁人替他收尸?是有人同情贼,还是闫家犹有余孽!”

 张易之赶紧唤过一位军将领,命他前去查看,随后对武则天陪笑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万万不要气伤了龙体,易之已着人去看了,一会儿便知详情。”

 杨帆乘着那艘小舟逆而上,赶到天津桥下时,行刑已经结束。闫家人的尸体就抛在桥头一侧,等着坊正带人来处理,行刑的官员已经带着手下离开,围观的群众也正陆续离去,杨帆弃舟登岸,看到了闫家男女老幼十多口人的尸体。

 他站在那儿,一句话都没有说。不知是在战场上已经见惯了死亡,还是这么多年来,已经见多了被女皇屠杀的人家,杨帆心中出奇地没有涌起悲凉的感觉,更没有愤怒。

 闫知微本人或许是罪有应得,即便处罚的措施严厉了些。但是即便他不该死,杨帆也不再感到愤怒,比闫家更无辜却举家遇害的人家很多,或是因为政争、或是因为战争,这种事在任何朝代、任何时候似乎都不能避免,可是这种惨事发生的多与少,却是可以控制的。

 杨帆心中,推翻武氏统治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他现在有些明白薛怀义为什么要一把火焚毁“天堂“了,因为他现在也想烧上一把熊熊大火,烧掉武则天的宝座!

 杨帆默默地站了许久,便吩咐人去棺材铺买些棺材回来,把闫家一门老少的尸体装敛起来,先送到寺院里停放起来,等着闫家的亲族来取回安葬,如果这些尸体交给坊正处理,只能是用草席子一裹,随便找处荒山埋了,或者丢进寺庙火化。

 闫知微也许不值得同情,可是面对那几具幼小的尸体,他无法藏起自己的恻隐之心。去买棺材的人还没回来,一哨军便快速赶了过来,一名队正厉声喝道:“替国贼收敛尸体的是什么人?”

 杨帆扭过头,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那队正一愣,愕然道:“杨…郎将、郎中…哦不,杨校尉!”

 这名队正乃是百骑中人,名叫张溪桐,当年他曾与杨帆一起赴西域刺探过情报,还是沾了杨帆的光,才得以升迁,如今忽见老上司当面,讪讪的颇有些不好意思。

 张溪桐迟疑了一下,快步凑上前来,低声道:“校尉,陛下在城上看见有人替闫家收尸,颇为愤怒,命卑职来带人回去询问。校尉您…小心为上!”

 杨帆点点头道:“我跟你去!”说完便掸掸衣衫,举步向宫城走去,张溪桐怔了怔,连忙紧随其后,一队军执戟佩剑,倒似做了他的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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