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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父子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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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的夜来得早,这才酉时末牌不到,天色便已近全黑,华灯初上,点点灯火依次亮了起来,很快,偌大的太极宫中便已是一片的璀璨,此际正值晚膳之时辰,往来穿梭的宦官、宫女们捧着各式食盒在灯火明暗间迤逦而行,好一派忙碌之气氛,然则甘殿的书房里却是一片寂静,一身明黄便衣的李世民斜靠在椅背上,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手中的奏章节略,面如沉水般平静,无人知晓其心情究竟好还是不好,只知道李世民保持这么个姿势已足足近乎半天没动弹了。

 陛下,该用膳了,您看侍候在一旁的内侍监柳东河见天色已然不早了,而李世民始终不曾发过话,忧心之余,也只得状起胆子,走上前去,低声地请示了一番。

 嗯,传罢,朕便在这儿用好了。李世民抬起了头来,一双眼锐利如刀般地扫了柳东河一眼,而后再次低下了头去,无可无不可地吩咐了一句。

 是。柳东河先前被李世民那锐利的眼光一扫,腿脚登时便是一阵发软,待得见李世民吩咐用膳,这才暗自大松了口气,恭敬地应答了一声,便要退下,只不过他还没动,就听李世民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去,将吴升传来。

 是。柳东河一听李世民要传唤宫中侍卫副统领吴升,刚松下来的心猛然再次提了起来吴升乃是宫中侍卫副统领,而正统领不是别人,正是柳东河自己,然则,柳东河这个上司不过是名义上的罢了,别说指使吴升了,见了吴升的面,他柳东河还得客气地好生招呼着,无他,这个吴升可是专干脏活的人手,除了李世民之外,谁也指挥不了,此时李世民叫吴升来书房,摆明了是有脏活要干了的,再一想到如今微妙的局势,柳东河又岂能不好奇心起,可又不敢多问,应答了一声之后,疾步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吴升来得很快,柳东河方去不久,书房中灯火一明一灭间,吴升已出现在了书房中,但见其紧走数步,一头跪倒在地,高声道:奴婢叩见陛下。

 免了。李世民头也不抬地挥了下手道:东宫里动静如何?

 李世民虽没点明问的是什么,可吴升却清楚李世民问的是何事,心头登时便是一沉,低着头道:回陛下的话,暂时无动静。

 哦?李世民抬起了头来,眼中光一闪,哼了一声,却并没有接着往下问,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声:继续盯着。

 是,奴婢遵命。吴升心头狂跳不已,却不敢多言,恭敬地应答了一声,低头站在了一旁。

 朕很好奇,朕的儿子们都在忙些甚子,嗯?李世民从书桌后站了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步,一副随意的样子问了一句。

 李世民这句话声音并不算大,可听在吴升的耳朵里,却如同炸雷般响亮,饶是吴升素来沉稳过人,却也情不自地哆嗦了一下,低着头,不敢去看李世民的脸,呐呐地回道:启禀陛下,诸皇子皆在准备本章。

 哦,是么?李世民咧了下嘴,算是笑了笑,刚准备再接着发问,却见柳东河匆匆而入,便即停了下来,扫了柳东河一眼,低哼了一声道:何事?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在殿外求见。柳东河见李世民面不悦之,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一躬身子,语气急促地回了一句。

 嗯?李世民没想到李贞会在这么个时辰来求见,登时便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道:宣罢,尔等全都退下!

 是,奴婢遵命。柳东河紧赶着应答了一声,领着侍候在书房里的一起子小宦官们全都退出了书房,这才自去传召李贞不提。

 儿臣叩见父皇。柳东河去后不久,李贞便昂然而入,几个大步走到书桌近前,恭敬地给老爷子见礼。

 平身罢,尔用了膳么?李世民挥了下手,示意李贞平身,微笑着问了一句。

 李贞没想到老爷子一见面就问吃了没,一时间还真有些子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之后,这才紧赶着答道:尚不曾用,先前国子监太学博士林大人等官员来访,耽搁了些时辰,儿臣急着来见父皇,这膳也就没来得及用了。

 那正好,朕也没用,尔便陪朕一道用了罢。李世民点了点头,随意地吩咐了一声。

 是,儿臣遵命。李贞闹不明白老爷子这究竟唱的是哪出戏,然则老爷子既然发了话,那也就只能遵命从事了的,这便恭敬地应承了一声。

 来人,传膳!李世民提高声调喊了一声,自有一起子小宦官将已然备好的膳食一道道如同水线般地呈了进来,当当地摆了两几子,父子俩各分上下而坐,这晚膳便算是用上了。

 宫里的膳食李贞了起便吃怕了的,他自个儿的东宫里却是从不整这么些玩意儿的,大体上都是让大厨们现炒现用为主,此时一看几子全都是些温火膳,头皮便是一阵发麻,可来都来了,这膳就算再难下口怎么着也得好歹用上一些,再加上老爷子就坐在对面,李贞也实是用不怎么下去,将就着扒拉了几口,陪着老爷子说说笑笑了一回,也就算是应付了过去。

 父子俩用膳都快,多半会之后,李世民便停了箸,由一旁侍候着的小宦官们送上了青盐、面盆等物,漱口净手了一番,这顿便饭也就算是收了尾,待得一众小宦官全都退下之后,李世民缓步走回了文案后头,一衣袍的下摆,坐了下来,抬眼看了看垂手而立的李贞,淡然地问了一句道:说罢,见朕何事?

 来了,总算是来了!一听到老爷子开口问事,李贞心头便是一紧,略一沉,稳定了一下心态,而后目视着李世民,很是平静地开口道:启禀父皇,儿臣此来乃是为了征高句丽一事,有些想法想报与父皇。

 嗯哼,说罢。李世民一听李贞如此直截了当地便将事情摆了出来,嘴角一弯便即笑了起来,比了个手势,吩咐了一句。

 父皇明鉴,此数来,众朝臣纷纷到儿臣处探询征高句丽一事,言战言缓皆有之,更有房相、诸相及长孙大人皆出言保荐儿臣为帅出征,儿臣实是惶恐之至,特来禀明父皇。李贞面色肃然地将实情倒了出来,丝毫也没有半点的隐瞒。

 哦?怎么,尔不敢为么?李世民眼中掠过一丝光,不动声地问了一句。

 李贞一躬身,很是诚恳地说道:父皇,儿臣身为人子,为父皇分忧乃是儿臣应尽之责也,但凡父皇有令,儿臣自当效犬马之劳!,然则儿臣对征高句丽之时机却尚有疑虑。

 李世民对李贞的回答颇有些子好奇,待得李贞话音一落,紧赶着便追问道:疑虑?尔有何疑虑且说来与朕听听。

 父皇明鉴,儿臣以为高句丽小儿辈无礼猖獗,是该重惩以彰显我大唐之凛然正气,此乃毋庸置疑之事也,且其国小民寡,偏居一隅,何时伐之尽可由我大唐定夺,大军所向,无有不胜,然则,明岁却另有一场动须得我大唐加以关注薛延陀明岁必有内,据儿臣所知,薛延陀可汗夷男近时常呕血,早已卧不起,恐难拖过今冬,其二子拔灼与大度设如今正各自秣马厉兵,整军备战,一旦夷男身死,双方必然将有一战,是时,草原必将大,正是我大唐放马草原,彻底降服此獠之最佳时机也,错过明岁,则恐有后患矣,此儿臣之愚见耳,望父皇明断。李贞深了口气,将所思所想一口气地道了出来。

 草原游牧民族向来是中原政权的心腹大患,这一点知历史的李世民自是心中有数得很,实际上,尽管如今的薛延陀已臣服于大唐,可李世民对其还是深为忌惮的,自是没少花精力去了解薛延陀的动向,李贞所言之事李世民自也是知晓的,然则李世民却并不认可李贞彻底征服草原的想法在李世民看来,薛延陀大之余,其实力必然大损,无力进犯中原已成定局,只消对仆固等草原大部落加以扶持,便可起到牵制薛延陀汗庭之效果,儿无须派兵前去征讨,左右无论是何人当了薛延陀的大汗,最终还是得有大唐的册封方得名正言顺,再者草原地广人稀,便是占了下来,也无法稳固统治,倒不如护扶持个弱国,而后设些制衡手段来得实际,故此,尽管李贞畅畅而谈,李世民心里头却是大不以为然,耐着子听李贞说完之后,这才皱着眉头道:尔能有开疆辟土之心愿朕是欣慰,然,朕以为征伐虽易,治理却难,一旦稍有闪失,全功尽弃不论,恐战祸不断矣,尔可虑及此事否?

 李贞有着统一草原的雄心,自是考虑过治理之难,说实在的,李贞对此也没有绝对的把握,毕竟草原民族游牧成太大了,狼十足,要想同化之,其难度实是太高了些,这一点从西域之北疆反馈回来的信息便能略窥一二南疆稳固,北疆虽也无太大的战事,可治理起来,进展却极为缓慢,尤其是文化推广上所受的阻力极大,尽管秦文华产竭力,可对此也只能是勉为其难地硬撑着,若不是有林承鹤率大军弹着,北疆诸降服部落只怕早就将起来了,相较之下,民族更多、地盘更大的蒙古大草原要想治理好,其难度就可想而知了的,然则不管怎么说,李贞既然下了决心,自是会去尝试一回,至于功过是非,那就由历史来定夺好了,当然了,李贞这些想法只能藏在心里,却实不足为外人道哉,此际之所以提出征伐薛延陀之事,不过是为了应对征高句丽的权宜之策罢了,此时见李世民摆明了不赞成自己的主张,李贞自是不会傻到跟老爷子去争辩的,这便躬了下身子道:父皇圣明,儿臣远不能及也,只是儿臣以为纵使不将草原纳入我大唐之版图,明岁一战亦势不可免。

 哦?是何道理?李世民见李贞死活坚持要打薛延陀,登时便有些子不悦了起来,虽没就此发作,可脸色却是了下来,冷声问了一句道。

 眼瞅着老爷子处于发作的边缘,李贞在心里头暗自叹了口气,可还是咬着牙,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父皇,儿臣与夷男之二子皆过手,对拔灼及大度设均有所了解,据儿臣所知,拔灼虽是嫡子,也已被册立为莫贺莫罗可汗,算是占有大义之名份,只是其人骄横而又无能,绝非老道的大度设之敌手,而今双方之兵马虽相当,可依儿臣看来,拔灼绝难支撑过两个月,若是我大唐不动,薛延陀汗国必将落入大度设小儿之手,以其人之干才,若假以时,必将是我大唐心腹之患矣,再者,薛延陀大之后,经济必将处于崩溃之边缘,为摆困境,儿臣料定大度设必将悍然出兵西域或是河套,以战养战,若如是,则我大唐之西北疆必将再燃战火,是时,若是我大军正自征讨高句丽,西北边境空虚,守御恐难,望父皇圣裁。

 李贞所言条理清晰,言之有物,李世民一听便知其中之利害,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登时便挤在了一起,默默了良久也没开口说话,只是脸色却变幻个不停,好一阵子沉思之后,霍然而起,在书房里来回踱起了步来。

 尔能确保西北之守御么?李世民沉思了良久之后,这才目光炯然地看向了李贞,语气坚定地问了一句。

 守御?唉,老爷子还是要征高句丽,这是何苦来哉!听话听音,李贞何等机之人,一听便知晓老爷子征伐高句丽的决心不容更改,打算北攻西守了,虽说这本就是李贞身之计策,可一想到老爷子到了头来终归是难逃一败,却也不免心头黯然,再一想到大度设那厮极有可能就此崛起,心头的不安更是重了几分,只不过李贞城府深,也没就此带到脸上来,而是装着沉的样子,飞快地调整了下心态,一脸子坚毅地开口道:父皇明鉴,以安西及陇右之兵力而论,攻或是很难,要守却尚有把握,儿臣大可暗中支持拔灼,以拖延草原之内,到那时,即便大度设胜出,势必为强弩之末矣,纵或能为患,却也不足为虑了。

 听完了李贞的解释,李世民并没有立刻加以评述,而房里来回踱着步,反复地盘算了好一阵子之后,沉着道:也罢,尔就此事上个本章,朕再仔细琢磨一、二,若能得西北安全,朕也可放心亲征高句丽,尔且去罢,此事须慎,不可外

 眼瞅着李世民决心已下,李贞自是不敢再多言,躬了下身子,恭敬地应道:儿臣遵命,父皇请早些安歇,善保龙体为妥,儿臣告退了。

 嗯,去罢。李世民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了一下,李贞不敢怠慢,行了个礼之后,大步退出了书房,自行回转东宫去了

 殿下。李贞一回到东宫,便直奔书房而去,正在书房里低声交谈着的两大谋士一见到李贞回来了,忙不迭地都站了起来,各自招呼了一声。

 都坐下罢。李贞的气不是很好,只是点了下头,淡然地应了一下,便自顾自地走到上首坐了下来。

 一见李贞如此做派,两大谋士虽都不动声,可各自的心却都紧了起来,对视了一眼,由纳隆率先试探地问道:殿下,圣上是如何说的?

 李贞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父皇依旧决意要亲征高句丽,只是令本宫注意守御西北一隅,实情是这样的李贞将与老爷子交谈的经过详细地述说了一番,末了,长叹了口气道:父皇近来愈发固执己见,朝中恐无人能说服之矣,本宫此番虽算是暂且无事,然则父皇一旦不胜而归,身心俱疲之下,龙体怕是唉,本宫身为人子,却只能坐看,实是惭愧万分,再者,大度设小儿若是趁势而起,将来必成大患矣,惜哉!痛哉!

 此番计策虽是奏效,然则遗患却依旧不小,这本就是难以两全之事,两大谋士心里头都有数,此时见事已至此,却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各自叹息不已。

 见李贞脸色不好看,纳隆叹息了一番之后,出言安慰道:殿下,陛下用兵如神,或许能大胜而归也不尽然,殿下还请宽心为好,至于薛延陀一事,用心经略一番,也未必便会无所作为,且

 罢了,不说这个了,一切待将来再议好了,天色不早了,本宫有些乏了,今便议到此处罢,二位先生请自便,本宫先行一步了。李贞心情沉闷不已,不待纳隆将话说完,挥了下手,闷闷地说了一句,起了身,便往后殿转了去,只是脚步却远比往日来得沉重了许多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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