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爷!老爷!事情不好了!”
一
,苏州织造府外突然来了一大群兵马,负责看守大门的奴仆知道他们的来意之后,惊慌地三步并作二步,匆匆奔入大厅禀报。
“何事这等慌张?”苏州织造楚云清正在厅上和库房主管点查帐簿。
“祸事啊!老爷,外面…外面有一位王爷带了大批兵马,说是奉旨要来抄家的!”
楚云清闻言,顿时头上宛如淋下无数冰水一般,令他全身发冷。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难道他真的逃不过吗?
正当楚云清恐惧之时,外头的人马早已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位身形颀长、潇飒不群的年轻人,他的相貌英
俊逸、俊美无俦,然而在他贵气
人的
毅眉宇间,却隐隐透
出一丝凌厉的阴沉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他身上并没有穿着官服,但楚云清却一眼就认出这个气势不凡的年轻人是谁。在见到他进来之后,楚云清忙不迭地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除了紧张之外,还有莫名的惊惧。
“请…请靖王爷安。”楚云清惴栗不安地向对方问安,眼中的神色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皇上竟然派遣和硕靖王爷特地南下抄他的织造府,看来皇上是不打算原谅他了…
只要在朝为官,没有人不知道和硕靖亲王聿亘这号人物。他是先皇的爱子,七岁就受封为亲王;也是当今皇上的亲弟、最受宠信的臣子,是个令人闻之
变的危险人物!
聿亘王爷的恐怖并非是他那亘赫绝伦的尊贵身世,而在于他
狠残酷的个性、莫测高深的城府。聿亘王爷的阴沉绝情不仅在北京出名,就连一些偏远地区的地方官都会闻风丧胆!
现在皇上派出这名重臣来整治他,可见他确实吃罪非轻、在劫难逃了!
聿亘对楚云清的问安仅淡漠地微一颔首。
“请问王爷,万岁爷给草民的期限已经到了吗?”楚云清惶恐地问道。
织造不算一种官职,而是一个负责官廷内织物供应的差使。楚云清于三十年前接任苏州织造,因为连年亏空,长期下来竟亏空了二十五万两官银。新皇即位之后,开始追赔苏州织造府的亏空。
二十五万两官银并非一笔普通的数目,楚云清根本无法清偿,所以皇上曾恩赐缓期,没想到万岁爷所给的期限竟是这么短,转眼间他就面临抄家的命运。
聿亘没有回答他,仅对身后一个身着官服的武官使了一个眼色。
那个武官立即站了出来。“有旨意在此:苏州织造楚云清因长期亏欠官银二十五万两,追索不还,故钦令和硕靖亲王爷前往抄家,楚家财物尽没入官,楚云清及其子二人即
押刑部候刑。钦此!”
楚云清一直跪着聆听圣旨,越听越恐惧;听到最后,他简直魂飞魄散,浑身不住颤抖,连接旨的力气都没有了。
连他的儿子都要被收押等候判刑…天哪!没想到他们楚家竟一败至此…
“来人啊!将他押下去!”那名武官宣读完旨意之后,下令逮捕楚云清,继而转向靖王爷,“再来该怎么做,请王爷示下。”
“没抄过家吗?”聿亘王爷看也懒得看他一眼,淡漠的声音中有明显的不耐。
“是!”武官不敢再多此一问,连忙挥手喝令他的手下,“给我抄!”
那些衙役开始动作之后,整个富丽的织造府登时
飞狗跳,
成一团,尖叫哭喊声不绝于耳。
聿亘离开大厅,依照惯例四处巡视查抄情形。
当他来到一座
巧的院落之外时,突然听到一阵异常的喧嚷声,他立刻进入查看。
只见一个厢房的门外有数名衙役挤在那里,似乎在争视什么,还不停地和房里的人发生争吵。
“走开!不准窥视小姐!”房里传出几个杂乱的女声,听起来似乎相当气愤。“滚开啊!”
“看一下有什么关系?反正家都要被抄了,她已不是以前那种高不可攀的千金大小姐,看一下会怎么样?”
“对呀!让开!让我们瞧瞧这个名闻江南的姑苏美人到底是何模样…”
“难得有这种机会,让我们看看嘛!”
门外那群衙役涎着
脸地起哄。
“下
!你们这群小人!”里面的女声恨恨地骂着。“亏你们还身为官府中人,居然趁火打劫!不要脸!衣冠禽兽!”
“嘿嘿,绝世的佳人当前,我们还要脸做什么?”衙役们毫无羞
的道。“不要和她们罗嗦,我们看美人去了!”
眼看那群下
的衙役就要挤进房门,聿亘立刻出声冷喝——
“站住!”
众衙役闻声回头,在看见来者是谁,一个个面色发白、战栗不已。
“王…王爷…”连声音都在发颤。
“你们在这做什么?”他冷着声音问道,慢慢向厢房走近。
“禀王爷…我们…我们在查抄…”
众衙役见到他走过来,很自动地退到一旁去,让他走进房里。
虽然知道一旦让王爷见到里面的景象,他们的下场一定凄惨无比,但他们还是没有那种狗胆敢挡聿亘王爷的驾。
聿亘一进屋,就看见几个婢女紧张地排成一列,拚命的以手上的衣物和自己的身躯挡住背后的景象。
由于婢女们挡得严密,聿亘无法得知她们究竟企图遮掩什么,但看这个房间的摆饰,这里似乎是浴间。
他在一瞬间明了了,转头去看那些垂首立在门外衙役,一张冷毅的俊脸毫无表情。
“你们在查抄?”他冷淡地问道,淡漠的声音里隐含怒意。
好,很好。居然在他面前睁眼说瞎话,胆子倒不小嘛!
“禀…禀王爷,那几个婢女是楚府的私有财物,理应入宫。”其中一个胆子较大的衙役急中生智,为他们方才不合理的行为找藉口开
。
“是吗?”聿亘不置可否,头也不回地命令那几个婢女:“你们先出去。”
婢女们相视一眼,迟迟不敢应命。
“想等人来捉吗?”他依旧背对着她们,语气不愠不火。
她们面面相觑,低声商议了会儿,方无可奈何地从聿亘身侧走出去。
“我们…我们家小姐昏倒了,请…请公子…帮忙照料一下…”临出门前,最后一个丫环回过身来,红着脸
言又止地,说完才惴惴不安地走出去。
众衙役自动的上前押下她们,小心翼翼地朝他禀告道:“王爷,我们到前厅复命去了。”深恐靖王爷不放过他们。
聿亘点头允许他们离开。就在他们大松一口气时,他淡淡地丢下一句话——
“你们,本王记着了。”
无疑宣判了他们的死刑。
“把他们赶走…不!不要进来…小苹…藕花…救我…”
锦
上,楚家的六小姐楚畹正裹裳而眠,但睡得不是很安稳,似乎陷入什么可怕的梦魇中。
片刻后,她
头大汗的惊醒过过来。
“这里是…”她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在发现四周熟悉的摆设后,不由得稍稍安下心来。
可是,为什么她会回到自己的房里?记得她刚才好像在浴房啊…还有那些人…
“你醒了?”
正
惑着,耳畔突然传来一个低沉醇厚的男声,她惊诧地转头,竟然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她
边!
“啊——”楚畹忍不住惊声尖叫,抱紧身上的锦裳迅速缩到
铺的内侧,“你…你是谁?”她吓得几乎心胆俱裂,娇柔的嗓音因为极度的战栗和惶恐而破碎得不成声调。
聿亘没有回答她,只是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欣赏她惊慌的模样。
不愧是著名的姑苏美人,连害怕的神情都美得动人。他在心中想着。
“你…刚才那些人…”她想起方才在浴房外企图窥视她的衙役,自然而然将眼前的男子和那群衙役联想在一起。
“没事了,那些人已经走了。”聿亘一眼便看出她的疑惧。
这么说,他不是和他们同伙的?楚畹闻言才放心下来。
她不
抬头看他,因为背光的关系,她看不清他的相貌,但却将他的服饰看得一清二楚。
她们家是织造,所以她对于一些布料的好坏多多少少也有所了解。眼前这位公子身上的衣料华丽非凡、裁工也相当讲究,可想而知他的身份必定非常尊贵。
“是你救了我吗?”
聿亘微一颔首。
“谢谢你。”她非常感激地向他道谢。“不过,我想知道…我…是否…被他们…给看见了…”她万分羞涩地低垂着头,声音轻如蚊蚋。
她实在不想问一个男子这种丢脸的问题,但这个问题真的对她很重要。万一那些衙役真的看见她了,那她就不打算再活下去了。
“没有。”她是连一
头发都没有让那些衙役见到,但整个身子却被他看光了。
楚畹闻言放心地吁了一口气。还好,如果她真的被那些衙役看去,就算她跳黄河一万次,也难洗今朝的
辱。
她伸手拍拍自己的
口,这一拍,她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她狐疑地缓缓揭开身上的锦被,想看看是什么不对劲,一看之下才惊觉不得了了——她锦裳下的身子几乎全luo。
楚畹发现自己的身子除了零
地裹着一件披风之外,完全赤luo,忍不住再度惊叫失声。她这才想起刚刚她是在浴桶浸浴,浑身赤luo是很正常的;但他说救了她,那不就表示…
“你…你全看到了?”她羞惭得抬不起头来,一张粉脸红到不能再红了。
天啊!她干脆一头撞死算了!丢脸,真是有够丢脸的!照这情形看来,恐怕她不止被他看光而已,身体也让他碰着了…
“抱歉,不过我别无选择。”聿亘一贯淡漠地说,沉黯深邃的眼眸
览她动人的娇羞。
刚才众人都走了之后,浴房只剩下他和昏
在浴桶中的她,为了不让她纤弱的身子久泡在冷水中,他不得已才出手将她抱回她的房里,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她是很美没错,但他对于吃这种趁人之危的豆腐没兴趣。
“我知道,没…没关系…”虽然感觉很羞惭,但她也只能这么说。
“如果你没事的话,我要走了。”他耽误太多时间了,现在大批人马应该都已在大厅中等候他。
楚畹听说他要走,连忙抬起头来,“公子,请留下姓名好吗?”她努力地想看清他的相貌,但由于他一直背光的缘故,她只能看到一片阴影。
“你没必要知道。”聿亘转身离去,“楚府已经被抄了,这里不能久留,你自己保重。”
真遗憾,这样的美人,倘若她不是钦犯之女,倘若她的身世不是这么低下,也许他会考虑收她为侍妾。走出房门,聿亘不
淡淡地叹息。
他的身形已经离去很远,楚畹依然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知不觉中,他的身影逐渐在她心里壮大…
楚家被抄之后,楚夫人收拾了一些仅剩的细软。母女三人狼狈的整
相对哭泣。
“我儿,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救出你们的爹和兄长才行。”一
,楚夫人擦干了眼泪说道。
家财被抄没就抄没了,从此要过苦日子她也认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家人平安,她不能坐视夫死儿亡,让楚家从此绝后!
“娘,您可有什么办法吗?”六小姐楚畹紧张地问道。
由原先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变成一个贫苦丫头,楚畹一点也不难过,她唯一担心的是父兄身在京城大牢,吉凶未卜。
“唯今之计,只有找人帮我们了。”
“找人?现在还有人愿意帮我们吗?”五小姐楚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
“娘啊,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们楚家如今败落成这样,亲友们别说帮我们了,躲都来不及啊!”
“话虽如此,但我相信有一个人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是谁呢,娘?”楚畹连忙问。
“你们的舅舅,现任中堂纳兰则英。”
纳兰则英是楚夫人的兄长,但他们并非同母所出,自幼兄妹之间感情就不甚亲,楚夫人出嫁之后兄妹间更是鲜少联络,若非真的走投无路、求救无门,楚夫人也不会想到要去求他。
“舅舅?您说的是那个舅舅吗?他会帮我们?”楚兰非常不敢相信。“不可能的,娘。爹以前曾说过那个舅舅是很势利的人,当初以楚家富有的家世,他都很瞧不起我们了,遑论我们而今已被抄家,您想他有可能理我们吗?”
楚兰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舅舅相当反感。
“这…总得要试试看啊…”老实说,楚夫人也不确定她的兄长是不是肯帮她,但为了丈夫和孩子,她不想放弃这唯一希望。
“不可能的!那个舅舅不可能会帮我们还债的!”楚兰不抱任何希望。“休说二十五万两这一大笔数目,舅舅连一百两都不会给我们。”
“娘不是要叫你们舅舅替我们还债。”楚夫人解释地说。
二十五万两,就算她哥哥愿意帮她,他也没有这笔钱!
“那娘是打算?”楚兰不解地问。
“没错,拖欠官银是我们不对,但我们楚家之所以亏空朝廷那么多钱,并不完全是楚家的错,朝廷也有责任的!”
这的确是可行之道,如果向皇上解释清楚,也许朝廷会宽恕她的父亲。
“没错。”
“那…叫谁去京城拜托舅舅呢?”她们楚家如今只剩下母女三人了,连一个奴仆也没有。
楚夫人思索了一下。“刚儿、毅儿现在关在牢里,江儿、月儿又已经远嫁,畹儿身体不好,只好…兰儿去了。”她一脸歉然地看着楚兰。
“我?”楚兰诧异的指着自己,“不,我不要去!那个舅舅绝对不可能帮我们,我不要去自取其辱。”她坚定地拒绝。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求过别人,现在要叫她去拜托那个舅舅,打死她都不去!
“兰儿,替你爹还有你的哥哥们想想啊!他们现在关在北京的牢房里,不知道会怎么样…”楚夫人既哀伤又惭愧地拜托自己的女儿。
如果不是
不得已,她怎么舍得叫自己娇养的宝贝女儿,抛头
面地奔波到北京去求人呢?她也不想这样…
“娘,我也很担心爹和哥哥们,可是舅舅一定不会帮助我们,你又何必叫我跑这一趟呢?”
“你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兰儿,你去吧,就当是为娘的拜托你了。”楚夫人恳切地说。
“可是…娘,我真的不想去…”楚兰为难得快哭了。
“你不去的话,是要叫为娘这把老骨头自己跑一趟,还是要叫你病弱的妹妹冒死上北京?兰儿…”
“兰儿…”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楚夫人不
落泪,现在连女儿…都靠不住了吗?”
一旁的楚畹伸出手轻拍她的肩。“娘,您别伤心,兰姐姐不去没关系,畹儿去!”她娇美的嗓音柔细如风。
楚夫人拉住她柔
纤细的小手,怜爱地握在掌中,“畹儿,娘知道你乖,但你的身子不好,时常七病八痛的,娘不放心让你上北京。那个地方不比江南这明媚之地,气候温和;那里很冷的,你的身子骨会受不了。”
“没关系的,娘。就算会受不了,畹儿也要去,因为我要救爹和哥哥们。”她的语意轻柔,但挟带着不可忽视的坚决。
楚夫人知道她是认真的。“畹儿不要这样,为娘会说服你兰姐姐;我不准你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并非她偏心,偏疼这个娇美可人的小女儿,只是她真的很怕以畹儿这体弱多病的身子,未到北京就先遇不测…
“娘,一样是爹的女儿,没有理由要兰姐姐一个人去冒险,这对她太不公平了。让我去,娘,畹儿保证会没事的。”
从刚才一开始,她就有心自己上北京去求舅舅,所以她一直没有开口劝说楚兰。
“畹儿,娘希望你留在娘身边…”楚夫人感动地伸手轻抚楚畹绝美的脸庞,眼中
是不舍。
“娘,让兰姐姐留在您身边比较好,兰姐姐身体健康,留在您身边可以照顾您;如果是畹儿留下来,反倒还要让娘费心照顾我,那多不好。”
“畹儿…”见她去意已决,楚夫人也不知该如何挽留。
也许她真的该让婉儿去试一试,毕竟她已无路可走。
“娘,您答应我吧!”楚畹恳求道。
楚夫人叹了一口气,“你要自己小心!”为了救夫救子,她只好委屈这个她最宝贝的小女儿了。
楚畹高兴地点头,“我会的,娘,畹儿一定会拜托舅舅将爹和哥哥们救出来。”
“但愿如此了。”她摸摸楚畹的头,轻叹道:“好孩子,你爹没有白疼你。”
这么乖的孩子,愿天保佑她吧!
“娘,那我就先回房收拾了。”
楚夫人点点头。
走出这个房间之后,楚畹抬头望了一眼蓝天,一抹高大俊逸的身形不经意地浮现在心中。她不
红了脸。
“那么好心的人,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会帮我的吧?”她喃喃自语道。
苏州有一个官员适巧要送女人入京候选秀女,他是楚云清的故人,楚夫人就拜托他顺便带楚畹同行。
一个多月后,楚畹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北京,很快地找到中堂府,求见她的母舅纳兰则英。
她被带到大厅上,厅里老早就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年约六十开外、白发皤然的老者,另一个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
丽的中年贵妇。
楚畹惴栗不安地来到他们面前。
从小被父母娇养在深闺里,她承认自己是有点胆小,稍微受到一点惊吓就会昏倒,但她还不至于因会怕生而上不了台面;可是眼前的这两人却令她不由得打从心底畏惧,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
“你就是芝英妹子的女儿,楚畹?”老者开口了,语气是异常的淡漠。
“是的。楚畹拜见舅父、舅母。”看得出对方的冷漠,楚畹还是很得体地向他们叩拜,不敢失礼。
纳兰则英对她微一颔首,似乎很满意她的识礼,而一旁的贵妇则是冷哼一声撇过头去,明显地表现出对楚畹的不屑。
“起来吧,一边坐。”纳兰则英示意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楚畹自地上起身,谨慎地侍立一旁。“不敢,楚畹站着即可。”
那个中年贵妇立刻冷着说道,“也好哪,省得这个脏丫头
脏了我们的椅垫!”
楚畹闻言心中一震,一张粉脸也不知不觉地羞红了。
脏丫头?还没有人敢这样说过她…不过以她现在这副狼狈的德
看起来,好像还蛮适合这三个字的…楚畹心中不
苦笑。
纳兰则英对于自己夫人无礼的态度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淡漠地向楚畹问话:“我和芝英妹子数十年不曾联络,小外甥女今
远道而来,可有什么事吗?”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生疏。
不等楚畹开口,那个贵妇马上抢着说:“唉哟!老爷,你何必明知故问?谁不知道楚家被抄家了,楚云清现在被关在牢里,这脏丫头来这里攀亲带故,当然是要求你帮忙了,何必跟她说这么多…”
一语未完,纳兰则英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贵妇立刻乖乖地噤声,不敢再说。
“是的,舅父,如同舅母所言,楚畹的确是为了家父的事而来,想拜托舅父帮忙。”舅母说的话令她惭愧万分,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地说明来意。
纳兰则英调眼看她,一双老眼的神色冷得不能再冷。“令尊的事我有所听闻,老夫也感到相当遗憾,但,我帮不了你们。”
“舅父…”她有点讶异。她知道求舅舅帮助他们很不容易,但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直接了当,一点情面也不留。
“说帮不了你们就是帮不了,你还罗嗦什么?”贵妇厌烦地瞪着她。
楚畹情急地看了她一眼,连忙向纳兰则英说道:“舅父,请听我说,楚畹不敢要求舅父帮忙我们什么,只是拜托舅父代家父向皇上陈情…”
“这些事老夫不想管。”他冷淡地打断她的话。
纳兰则英见死不救的态度表现得再清楚不过,但楚畹仍然不肯放弃。
“舅父,只是请您向皇上说几句话,并不会浪费您多少工夫的,舅父…”她不死心地请托。
“小外甥女儿,你可知道当今万岁爷最痛恨的,是什么样的人?”纳兰则英突然问道。
“是…拖欠官银的人…”这种事她早有所闻。如果不是因为如此,她们楚家今
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没错。万岁爷最痛恨拖欠官银的人,既然如此你认为老夫还敢去替楚云清说些什么吗?老夫不想自找麻烦,惹祸上身。”他的话说得很绝断,不留余地。
果然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楚畹不
深深悲叹。可是一想到父兄现在还困在牢里、母亲在家中殷殷盼望,她依旧不愿意放弃最后的希望。
她必须撑下去,只要父兄尚未被判刑,就一定会有希望救他们出来,不能轻言放弃!
“我相信只要皇上了解原委,一定会原谅家父,不会连累到您的。”
“这种事你能保证吗?哼!”纳兰则英冷哼一声,显得有丝不耐。“总之,这件事老夫绝对不会
手,你走吧!”
“听到没?叫你走啊!杵在那儿做什么?快滚哪!”贵妇指着楚畹的鼻子下逐客令,一副巴不得立刻将她踹出大门的样子。
楚畹虽然感到很不自在,却还是不动声
地立在原地不走。
“舅父,您这样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可还记得家母是您的亲妹妹?”她的态度口气恭谨依然,但说出来的话却尖锐无比、咄咄
人,“虽然家母与您并非同母所生,但只知有母,不知有父,可算是个人吗?”
她知道她不该说出这种不敬的话,但纳兰则英不仁不义的态度,实在把她极罕
的脾气给
出来了。
纳兰则英听了这番话,整张老脸皤然变
。
“唉呀,老爷,您听听,这个牙尖嘴利的死丫头骂您不是人那!她…”
“住嘴!”他面色极端不善地吼向那个中年贵妇,旋即换了一张脸面对楚畹。“小外甥女,你说得对,舅舅的确是不能这么无情无义,但是老夫又不敢去替令尊陈情;这样吧,舅舅知道有一个人有办法,你去求他如何?”他和颜悦
的说。
楚畹见纳兰则英态度骤转还以为他良心发现,连忙说道:“请舅父指示。”
“和硕靖亲王。他是当朝重臣、皇上的爱弟,万岁爷向来对他言听计从,要是他肯出面为令尊说项,保证令尊一定得救。”
“但他会帮我吗?”
“这就要看你了。不过,靖亲王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人,如果你向他说明原委,‘相信’他一定会帮你。”纳兰则英有意无意地强调“相信”二字,老脸上所浮的隐隐笑意莫测高深。
楚畹闻言不疑有他,真诚地向纳兰则英道谢:“谢谢舅父指示。”
虽然纳兰则英不愿帮她,但他肯指示她一条明路,她就很感激了。
“快去吧!对了,虽然是我指点你去找他,但那靖王爷素来和老夫有些不合,你别让他知道你认识我,不然这事就不成了。”
“楚畹知道。谢谢舅父、舅母,楚畹告辞了。”
她离开之后,纳兰则英那抹诡谲
的笑意立刻浮在脸上。
“老爷,你怎么指点那个死丫头去找靖亲王?难道你不知道靖王爷就是抄她家的人吗?”贵妇一脸雾水,不明白她的丈夫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叫她去找他。”纳兰则英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靖王爷一定不会帮助她的。”
“靖王爷不帮她,这个死丫头还是一样会回来
你,你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呵、呵…”他阴险的笑意越来越浓,还挟带着一种报复的残
。“一旦落入靖亲王的手中,你想她还有命回来吗?这下不但楚云清会死,连那个小丫头也要没命!哈哈…”
贵妇这才恍然大悟。“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对方可是残酷的聿亘王爷,
丫头真的死定了!哼!活该,谁教她牙尖嘴利,死得好!”
卑劣的阴谋气息缭绕在大厅上,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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