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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不智不信
  逄纪问是勋是不是打算让徐州依附于兖州,没想到是勋断然地就给否定了。逄纪等人就是一愣啊,不自地都把目光都转向了荀谌,心说你回来跟俺们不是这么说的啊。是勋注意到了他们的神情,当下深深气,然后才接着说:“只是陶牧既退,孟章公子并无显誉,南方又有强敌觊觎,恐怕难以保安。我兖州与徐州本有盟约,又在近邻,因此勋请陶牧致语孟章公子,请暂奉我主公号令而已。徐、兖敌体,何出依附之论?”

 逄纪差点儿没气得吐血,心说那还不是一个意思吗?你换一种说法就假模假式显得顺理成章啦,哪儿这么容易啊?当下忍住气反问道:“青州亦在其邻,袁将军又为盟主,为何孟章公子不奉我主的号令,反要去听命于曹兖州呢?”

 是勋又把话给罗圈回来了:“袁将军方有事于北,国之大贼尚未能讨,安有余裕照管徐方呢?”审配反相讥:“曹兖州虽破吕布,南方尚有大敌,难道是先生便遗忘了么?”

 是勋摇摇头:“正因南方尚有大敌,以兖州之力,难以遽灭,故需徐州为辅——请问正南先生,冀、幽之争,安用徐方?难道要陶恭祖派支兵涉度重洋,以薄幽州之侧背乎?徐州又安有良港?!”其实两千年后郯县东边就是连云港,不过这时候的海岸线要内缩四五十公里,海边全是沼泽、滩涂,就连那连云港市,都有一半儿还沉在海平面底下呢。

 这句话就驳得审配等人哑口无言。这年月并非没有海船。青、幽之间。也就是从黄县到沓氏之间。是常有海船来往的,当年是勋就是通过这条道路抵达的山东半岛,再往后辽东公孙和东吴孙权之间,竟然也路途遥遥地穿越汪洋大海联络过几次,那简直就是划时代的创举了。但对于徐州来说,是根本没有这种条件的。

 审配他们虽然不说话了,但这时候的是勋已经身都是冷汗——终究以一敌多,这种活儿不是那么好干的。他庆幸自己带了扇子来。要不然等冷汗攒多了,水榭上小风突然一吹,九成九就会感冒。只不过扇子虽然摇着,嘴巴虽然撇着,但他越跟眼前这些家伙辩论,姿态就不自地逐渐放低,狂士之气逐渐收敛,就连四十五度仰望星空也无法继续保持下去了。没办法,人各有其性格,表演这口饭不是那么好吃的。是勋想扮狂士,终究只扮出点儿皮来。这跟狂到骨子里的陈元龙就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好在这个时候,突然榭外有守兵高叫一声:“袁将军到!”

 袁绍进来了,是勋抬头一望,只见这位行车骑将军、冀州牧、关东盟主是中等偏高的身材,人到中年,略微有些发福。原本应该是一张方脸,如今腮帮子就稍稍朝外鼓出,配上一部浓密的胡须,显得是威风凛凛、气度非凡——是勋不想起前世听过一个胖子自我吹嘘的话:“君子不重则不威。”

 袁绍不是一个人进来的,他身旁还跟着一名文士,相貌清癯,然而缩在主子身后,显得存在感很弱。这跟曹德不同,曹德是天生的毫无存在感,哪怕屋里就他一个,也经常会被忽视,但此人分明倜傥潇洒,单站出来也颇吸引眼球,只是完全被袁绍的威光给笼罩住了——其实只要袁绍出场,是勋本能地感觉到,在座一多半儿人全都骤然显得渺小起来。

 袁绍大摇大摆地在上位坐下,他身旁那名文士则坐在他侧后方——那大概是一名书记,手捧牍板,笔,带上还挂着个小囊,应该盛装着墨盒、小刀之类的工具,随时准备记录主公的指令。袁绍一坐下,目光便朝是勋瞟了过来,是勋不敢怠慢,赶紧跟众人一起站将起来,深深一鞠:“区区是勋,拜见袁大将军。”

 袁绍双手抬起,手心朝下,略略一按:“诸君都请坐吧,是先生也请坐。”等众人全都坐稳当了,他才开口问:“是先生远来,将何以教我?”

 是勋心说得了,老子就别跟你手底下这票强的弱的能的废的多白扯了,直接跟你把话讲明白了,让你自己拿主意吧。袁绍这个人,一般对他的评价是“好谋而无断”,说他耳子软,听什么就是什么,可是又总是迟迟拿不定主意。是勋认为那是一种误解,或者更准确点儿来说,是史书故意矮化所给后人造成的误解。即便最后失败,袁绍终究也是河北之雄,一度威震天下,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主意却总左右摇摆呢?

 袁绍无断吗?他从前斩麴义,后来囚田丰、贬沮授,下手就别提多快了。所以给人耳软,左右摇摆的印象,不过因为麾下众臣各结与,相互攻诘,他必须费尽心力地去做调解以保持平衡罢了。所以自己与其狂唾沫去想要驳倒许攸、逄纪他们,还不如直接去说服袁绍。

 他朝袁绍一拱手,大声说道:“勋何等人也,而敢言教?只是听闻大将军图徐方,故此特来进谏。为大将军计,切不可为此不仁、不义、不智、不信之事,以伤大将军之明也!”

 田丰在旁边听不下去了,高声质问道:“是先生此言过矣,如何图徐方即为不仁、不义、不智、不信?汝主曹兖州,难道不也有意于徐州乎?!”

 袁绍朝田丰微微摆手,转过头来注目是勋:“是先生请讲,绍洗耳恭听。”

 要抛给袁绍的说辞,是勋早就已经准备完全了,当下站起身来,摇摇羽大扇,开始侃侃而谈:

 “袁、陶两家,素无往来,值此陶牧退而孟章公子相继之多事之秋,忽有意于徐方,是乃趁人之危,故云不仁。我主独为将军保障南线,强敌狡诡,正以徐州为助,而将军先取徐州,使壮士寒心,故云不义。将军方有事于北,弃徐州而无所失,得徐州而无所用,强取一无用之物,故云不智。令弟觊觎徐州久矣,倘若挥师北上,冀州在远,青州尚贫,无能相援,得徐州而不能救,故云不信。

 “是以将军此际图徐州,有百害而无一利。何妨将徐州畀于我主,一可安我主之心,使徐、兖并力以御令弟,二可保南境之安,使将军全力北向,以破公孙。且待将军一统冀、青、幽、并四州,乃申天下之大义,召聚诸侯,西讨国贼,重光汉室,则天下皆将瞻将军之马首尔,又岂独徐州为然?”

 这跟他当初说退沮授,虽然说辞不同,基本指导思想是一脉相承的。袁绍这时候正忙着打公孙瓒呢,就算得了徐州,南北远隔千里,对前线战局也产生不了多少助力,不但可能牵扯了精力,更可能引起曹的忌恨——你还希望曹帮忙挡着袁术呢,现在就翻脸,值当吗?

 公孙瓒—袁术的同盟是南北夹击,袁绍—曹的同盟则是背靠背抵御外敌。真说起来,前一个同盟本来就相距遥远,很难呼应得上,即便破盟,受到的影响也并不大;但后一个同盟要是破裂了,双方都会遭受包围和钳击,形势就会瞬间变得岌岌可危。而且袁绍跟袁术、袁绍跟公孙瓒是很难抛弃前嫌,握手言和的,但曹可以,袁绍要是把曹进了袁术的阵营,他如今雄踞两州半算个啊,就算雄踞了四州,照样是个作死的歹命。

 是,曹是恨极了袁术,因为袁术几次三番想要谋害他老爹和他兄弟,但一来并没能成事,二来终究是私人恩怨,在争霸大计面前,仇人和盟友之间随时都可能转换。说白了吧,只要这时候袁术不着急称帝,从而使得自命汉室忠臣的曹必得除之而后快,为了长远的名声着想就绝不可能跟他握手言和,否则曹要翻脸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倒霉的只有袁绍一个。

 在往冀州来的路上,是勋就一直在想,原本的历史上徐州频繁易主,杀得不亦乐乎,最后落到曹手里,怎么就没见袁绍手,或者说没有强力手所以毫无效果呢?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腾不出空来,再加鞭长莫及。除了最后围困易京的那一年,袁绍和公孙之战就是反复拉锯,胜负数顶多四六开,袁绍虽然占据了上风,但是丝毫也马虎不得,否则很可能被反推。他这时候哪儿还有时间去琢磨徐州问题啊,正经把徐州让给曹,拉拢好了这个保护自己侧背的小弟才是正理。

 所以是勋那天稍稍一口风,明白人沮授就退了,如今他全盘托出,再用这个道理来劝说袁绍。果然袁绍听了就捋着胡子,沉不语。旁边审配、逄纪还想说些什么,被袁绍一摆袖子:“受教了。今风清朗,初见是先生,安能无酒?且上酒来。”

 是勋暗中长舒了一口气,心说这就算过关了吧。不多时从人抬上几案,摆上酒水瓜果,酒过三巡,突然袁绍身后那人端着杯子站起身来,朝是勋微微躬身:“听闻是先生亦于诗歌也,昔在青州作‘采采荣木’诗,言简而意深,某实感佩。今盛会,不知可有佳作相赐吗?”

 是勋心说来了,又有人要跟老子谈诗歌了——“不敢请教阁下是?”

 “广陵陈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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