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了正好梦的俞晨曦。
这是她从敦煌回来的一个星期后,现在才早上六点,她的神智还没完全清醒,就被先传来的尖叫声给吓醒。
“你是谁?”一个欧巴桑的声音在她的后脑勺尖叫着。
“什么事?什么事?”她猛的从
上坐起来,整颗脑袋还坠在五里雾当中。
“啊!有鬼呀!”欧巴桑一看到俞晨曦的脸蛋,这下不只尖叫,更是吓得连退五步地缩到了墙边。
“鬼?鬼在哪?”她也被吓到了,抱紧被子就往
下跳,缩到了书桌边,完全没察觉从哪里凭空冒出一个中年妇人。
“你…你就是鬼呀…我可没有害你…你要找去找别人,别来找我呀…”欧巴桑颤抖着,完全不敢再多看俞晨曦一眼。
“我是鬼?我什么时候变成鬼了?”她想了想,才想到不对劲。“啊!”她也放声大叫。“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我…琴珍呀,你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你…你…好好去投胎,别来找我呀,不是邵妈妈害死你的。”欧巴桑就是邵维伦的妈妈。邵妈妈用双手掩面,这一吓老命已经去了半条。
“琴珍?”她总算从五里雾中钻了出来。“我不是琴珍,我是俞晨曦!”
听她这么一说,邵妈妈才悄悄打开掩面的指
,透过指
偷偷瞄看了眼前的女孩。
早
下,她的皮肤透着润红的光彩,而且还会生气,因为她的
口正一起一伏着。
邵妈妈这下才敢把双手完全放开。“你不是琴珍?”
“我不是琴珍,我是俞晨曦,就是早晨的阳光。”她慢慢走近邵妈妈。“不信你摸摸看,我有心跳的。”她比看自己的
口。
邵妈妈真的伸长手贴在她左边的心口,有心跳真的有心跳。
“怎么会这么像?世上怎么有这么像的人?”邵妈妈从惊吓到不可思议。
琴珍的相片还留在老家邵维伦的房间里,所以邵妈妈想忘也忘不了琴珍的长相。
邵妈妈怕儿子的房子太久没人住会生虫长霉,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总是会来打扫一次,没想到刚刚被活活的人给吓掉了三魂七魄。
“你是维伦的妈妈?”她问。
邵妈妈点点头。“你怎么睡在这里?你跟维伦什么关系?”
俞晨曦拉着邵妈妈短短肥肥的手,在
铺上一起坐下。
“邵妈妈,我是维伦的朋友,我一时找不到房子住,维伦他去大陆拍照,
就先把房子借给我住,我不是小偷,不信的话,你可以打电话跟他求证。”
“不用求证啦,就凭你这张和琴珍一样的脸,我就知道你不会说谎。”看着她,邵妈妈长长叹了一口气。
“邵妈妈也认识琴珍?”她从书桌上拿来了琴珍的相片。
“当然认识,她这么乖巧的女孩子,当年我们家维伦爱她爱的这么惨,只可惜…”
“只可惜红颜薄命?”她在嫉妒,嫉妒过去琴珍,能得到邵维伦
的爱。
“你…”看着晨曦,邵妈妈恍惚了。
她没跟邵妈妈提阔于前世今生的事,怕吓坏了邵妈妈。
“维伦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也把我错当成琴珍了。”
“晨曦,你今年几岁?”
“十八岁。”
“十八呀!怎么这么刚好?”邵妈妈老脸全皱在一块了。
“邵妈妈,你愿意多告诉我一些关于琴珍的事吗?”
“琴珍呀!”邵妈妈把思绪拉到遥远的十八年前。“她真是个好女孩,听维翰说,就是维伦的弟弟,维伦有一次搭公车时,忘了准备零钱,还是琴珍见义勇为帮他付了车钱,后来在维伦的同学家又遇到了琴珍,原来她是维伦同学的姐姐,你说这明明是缘分嘛,只可惜跟我们家维伦就是没缘分。”
这真是上天的安排吗?难怪她那时自然而然的就会帮他付车钱,他竟然什么都没说,隐藏在他心中的秘密是需要多大的意志力。
“然后呢?”俞晨曦问。
“两个小孩子爱得死去活来,后来被琴珍的爸妈发现了,她爸爸当然阻止她和维伦的来往,还到我们家来找维伦的爸爸理论,要维伦别再去纠
琴珍,让琴珍好好的考大学。维伦的爸爸
子很直,差点把维伦打死,说他年纪轻轻不好好念书,就会想着谈恋爱。”
“后来呢?”俞晨曦纠着心窝,痛苦慢慢扩大成无数的圈圈。
“哎!”邵妈妈又叹了一口气。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年轻的感情根本没有自主的权力,完全得听命于父母。
她替邵妈妈继续说下去:“后来,琴珍要求维伦带她私奔,可是维伦不肯,琴珍因此重感冒,最后一病不起。”
“你怎么知道?”邵妈妈吃惊地问。
“维伦告诉我的。”她没说是她梦见的,维伦其实没有告诉她任何的事。
“是我的不好,我怕维伦会想不开,更怕维伦会带着琴珍离家出走,就威胁维伦,要是他敢离开家半步,我就死给他看。”
俞晨曦的眼睛睁得好大,原来梦境是真的,可是却不是她想的那样,她以为是他没有担当才会抛弃琴珍不顾,原来背后的真相是这样。
邵妈妈没有发现俞晨曦的情绪转折,又说:“维伦那年才十六岁,自己都照顾不好,哪有能力带琴珍私奔?是我自私,他是我的儿子,我怎能看他在外头吃苦受罪,可是我真的没想到琴珍会这样一病不起,早知道就干脆让他们两个在一起算了。”
原来他是为了邵妈妈才狠心离开琴珍,天啊!这十八年来他是如何走过来的?
像她这种什么都不知道,一走了之的人反而幸福,而留在世上的他,得受多少良心上的折磨和思念上的痛苦?
她好心疼他,她不该离开他的;她不要跟他当朋友,她想当他的情人。
“邵妈妈,你千万别自责,我想琴珍不会怪你的。”她看见了邵妈妈眼角闪闪的泪光。
“你真的跟琴珍好像。”
“我知道。”她抚摸着琴珍的相片。“她就在这里。”
******
九月的台北,虽然已经是晚上九点,但温度依然炽热,跟吐鲁番的热气有得比。
俞晨曦在速食店里打工,她料想妈妈和陈志顺绝对不会来这种卖汉堡和可乐的地方吃东西,尤其她在厨房工作,更没有被抓到的危险。
她已经尽量减少出门,除了去大学报到之外,还有上下班必需经过的路线,非得必要,她几乎是全天候的躲在邵维伦的家里,或许现在该说是她的家。
可是今天她走了狗屎运,才刚走出捷运站没多久,在离家里不到两百公尺远的巷子里,
面让她撞上了陈志顺!
她拔腿就想闪,可是陈志顺像抓贼似的,将她逮了正着。
“晨曦,你跑去哪了?害我跟你妈妈找了你一个多月。”巷
里,陈志顺还不敢太嚣张,忍下
肚子的火气,还是强装起笑脸。
“我有留字条告诉你们,我不要去日本,我想自己生活。”她左右看了一下,找寻着逃跑的方向。
“你说走就走,你知道我们要跟日本那边赔多少钱吗?小孩子不懂事,我和你妈妈是为了你着想。”陈志顺抓紧她的手腕,不想到手的人又跑了。
“放开我!”她扭动手腕,她再也不是那个假装听话的乖女孩了。“再不放手我就要大声喊救命了!”
“我是你叔叔,我就有权利带你回家。”陈志顺一向笑盈盈的脸色,慢慢变狠了。
陈志顺想俞晨曦想了很久很久,她的单纯甜美,笑起来的样子更像奔放的向
葵,他想到心
难耐,本想把她拐到日本后,她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一切就在他的掌握里,没料到到手的肥羊竟然跑了。
“笑话,你是哪门子的叔叔,你只是我妈妈的男朋友,你凭什么管我?”她长腿一抬,就往陈志顺的小腿踢去。
陈志顺虽然被她踢中,但她的力道不足,只让他狼狈的摇晃了一下,他还是紧紧握住她的手。
昏暗的路灯,半掩门的店家,几个路过的行人。
俞晨曦考虑要不要大喊救命。可是若警察来到,一定会询问事情的始末,到时她的住处会不会就此曝光?
“你敢踢我,别以为我不敢打你,我这就把你带回家,交给你妈妈。”陈志顺没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她,竟然敢跟他这么大声说话,还敢动脚踢他?难道以前的她都是在演戏?他除了错愕外,还升起了
的征服
,他就不信对她没有办法。
“我已经十八岁了,连我妈也管不着我,你敢动手打我的话,我会去报警。”多年来忍受的委屈及怨气,全在这一刻间爆发出来,她再也不是需要监护的小女孩,她再也不需要看他的脸色摇尾乞怜。
“跟我走,跟我回家去。”陈志顺用力地拖着她,打算将她拖到他停放轿车的地方。
她的双脚用力地抵在地面。“放开我!你这个滥人。”
纵使有过路人,谁也不敢多管闲事,大家都视若无睹,就怕惹了是非。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人。”
“放开她!”男人铿锵有力的声音,在陈志顺的背后响起。
俞晨曦看着邵维伦,那个该在丝路上的男人,现在竟像白马王子般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陈志顺回头,看着比他高半个头的邵维伦。“别多管闲事,她是我女儿,我要带她回家。”
俞晨曦猛摇头。“他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早已经过世了。”
“先生,你这么年轻,也生不出来这么大的女儿吧?”邵维伦浓眉紧蹙,看着俞晨曦被抓紧的手。
“你别多管闲事,我是她妈妈的先生,当然是她爸爸了,爸爸管教女儿有什么不对?”
“不是,我妈妈还没跟你结婚,你放开我!”俞晨曦用力地挣扎。
“我再说一遁,放开她!”这已经是邵维伦忍耐的极限了。
“我不放呢?”陈志顺还继续叫嚣。
邵维伦摆出跆拳道的架势,飞脚一踢,正踢中陈志顺的手臂。
跑遍大江南北,时常会遇上一些无赖或
氓的抢夺,学会自保是首要的条件,虽然不用有多好的身手,但基本的功夫一定要练好。
陈志顺吃痛,放开钳制住俞晨曦的手,俞晨曦连忙跑到邵维伦宽大的背后。
“要我报警吗?说你当街掳人!”邵维伦作势拿出手机。
“晨曦,你别想躲,我会找到你的。”陈志顺自知打不过眼前的男人,只好夹着老鼠尾巴赶快上车落跑。
看着陈志顺的车子开远,俞晨曦在惊吓过度下,双脚差点软倒下去,站在她身边的邵维伦单手一扶,扶上了她的
际。
“有没有受伤?”他的思绪在翻腾,只能极力保持镇定。
“你不是还在西安的吗?”她是又惊又喜,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昨天她还跟他通电话,他并没有说要回台北来。
“幸好我回来了。”两个人好像有点答非所问,不过那不重要,重要是他们懂得对方的话。
“陈志顺这个滥人,亏我小心翼翼的躲着他,要不是有你,我一定会被他抓回去。”
“先回家再说!”他已经将那超重的行李先拿回家,由于他没有钥匙可以进门,只好将行李先搁在门口,然后他再出来找吃的。
“小心点,我怕他还在附近跟踪我。”
“嗯!”他先去超商买了两碗泡面,再带着她绕了两圈巷子,在确定没有人跟踪后,他才和她一起回家。
******
关于俞晨曦的近况,邵维伦都知道;关于邵维伦的生活点滴,俞晨曦也都了若指掌。
虽然两人分隔两地,但电话可从来没有断过,除非邵维伦在偏远的山区,收不到讯号。可是尽管如此,邵维伦在隔天也一定会想尽办法在夜里十二点打电话给她。
两人没有约定,却习惯午夜十二点一到,由她拨电话给他,与其说是一种习惯,不如说是一种挂念。
只要听到对方的声音,一天的疲累、一天的思念,就可以获得
足的解放。
沙发上,他看着她被抓红的手腕。“痛不痛?”
“还好,只是有点扭伤。”她转了转手腕,传来微微的刺痛,这陈志顺力道还真重。
他找出药膏,轻轻地帮她推拿,直到
了她的手腕。
“好点了吗?”他问。
“嗯。”她收回自己的手,跟他天天热线是一回事,真的见面了,还是存在着几许尴尬的情愫,害她连连咬到自己的舌头。
“昨天你又没说要回来,否则我就翘班在家等你。”
看着她,他有种身处梦里的不真实感。他怎能说他是因为想她,想到快发狂了,才会不顾一切的奔回来?
“临时决定的。”他深深地看着她。
以前,她处之泰然,跟他牵手拥抱,她完全不在意;现在,她
语还休,连眼神都不敢和他对上。
“你肚子饿了吧?我去烧开水。”她落荒而逃,跟他距离太近,她都快要忘了该如何呼吸。
一人一碗泡面,填
了饥饿的五脏六腑。
“你要小心点,陈志顺不会就这样死心的。”
“我知道,我会随身带
雾器,他下次若敢再抓住我,我一定让他好看。”
“快开学了,你的学费够不够?”
“放心啦!我省吃俭用,而且你房子给我住,我省了很多租金。”
“你知道,我愿意照顾你的,所以,你可以尽管开口。”
“谢谢!”她尽量让自己放轻松,否则她很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投入他的怀抱,她暂时还不想吓走他。“糟了,你的房间被我
的很
,我先进去收拾你的房间,等一下你才可以休息。”
“不用了,我睡客房就可以,我待不了两天的。”他看尽她眼底闪过的情绪,她这么活泼开朗的女孩,却被他
得死气沉沉,他不该回来的。
“这么快呀,你才刚回来。”她掩不住落寞。
“这是我的工作。”他可以不走的,可是他竟害怕留下来,他宁愿透过电话线和她聊天,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就是不愿看见她的愁眉苦脸。
在电话里她还忍得住相思之苦,可是明明他就近在眼前,为什么她还得忍受?还得假装矜持?
他又要离开她了,她接下来又要忍受多久的寂寞?一想到这,她再也无法把持自己。
“我后悔了,我不要当你的朋友,我要当你的情人。”她主动握住他厚实的掌心。
他没有拒绝她的小手,只是惊讶于她的表白。“可是,你说前世已经没有机会可以挽救,今生你不会再让悲剧重演。”他将她写给他的字条,记得一清二楚。
“爱上你也许是前世今生的错,前世已经过去了,今生我不能再让悲剧重演,所以我要好好爱你,也要让你舍不得放开我,这样悲剧就不会重演了。”
她要弥补他这十八年所受的苦。
“晨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只是太久没见到我,一时的冲动。”他是成
理智的男人,他不该随着她的三言两语而冲动。
“我不要逃了,更不要躲着你,我在今生好不容易才又遇见你,这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的机会,不管你要不要爱我,我都会全心全意地爱你。”说着,她扑进了久违的
口。
他抱紧她。“你真傻,你还年轻,你会遇到更适合你的人。”
“我不要,我只要你;我不要,我只要你。”她以无比坚定的眼神看着他。
“我不该回来的,你只是一时的错觉。”
“你是不是只喜欢琴珍,根本就不喜欢我?虽然我和琴珍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我毕竟不是琴珍!”
“我喜欢你,你比琴珍好太多了,可是我不能爱你,你还这么小,你还没经历过爱情,你以为你自己适合我,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好呀,那就让我被陈志顺抓回去好了,你不留下来保护我,就让我等着被他欺负。”她耍赖,用这点来威胁他。
唉!对于她,他总是没辙。“很晚了,我们明天再谈这个问题,一切顺其自然吧!”
她点头,这不是一时半刻就会有结论的事,他说的没错,需要顺其自然更需要时间来证明,证明她想爱他的决心。
“你搭这么久的飞机一定累坏了,你的房间还给你休息,我先去整理一下。”她没让他有说不的机会,就跑进了原本属于他的房间。
“晨曦!”他跟着走进主卧室。“别忙了!”
“还是你要像之前在敦煌那样,跟我挤一张
睡?”她要一步一步打开他的心房,她要蚕食鲸
他的感情,她要他忘了琴珍只爱她。
“在敦煌是不得已,我睡客房就好。”
“这里给你睡。”她拿了自己的换洗衣物就跑了出去。
他看着她,事情有这么容易吗?这可是十六年的鸿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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