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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局促地换了几个坐姿,时而蹙眉、时而查看墙上的时钟,冷淡的武装脸孔藏不住焦灼。她站起身,走向观景窗,往下俯瞰着如蝼蚁般的人车动,伫立了许久,大概有特殊的街景吸引分了神,她不再变换站姿,认真地-望台北市。

 隔着一段安全距离窥伺梁如意是很有趣的活动,那习以为常的冷然、高知识份子养父母培养出来的矜持,在独处时隙,让她不似表面所见的冷调及不近人情。

 他慢慢踱步过去,地毯收了他的足音,她没有察觉,他隔了十公分停在她身后,好整以暇地探究她。

 她蓄着一头长发,却总是不轻易垂下示人,松松挽成的圆髻以精致的皮雕发簪固定住,几绺细幼的发丝垂落在纤颈,肌肤微微释放出天然香氛,和她手几次,没发现她有使用香水的习惯。

 玻璃镜面反下,她低垂着头,她有个小小巴掌脸,柳叶眉下,不是时下流行的大眼,是形状柔和的凤眼,但因其他五官皆细致小巧,陪衬起来不觉双眼小,整体看来反倒有别于其他女人的韵致。

 他默视了一会,心念一起,手随意到、食指和拇指捏住发簪,轻轻往右开,如瀑黑发瞬间垂泻肩上,他睁亮了眼,视觉飨宴不到三秒钟,受到惊吓的女人急速回头,随即赏了他一个耳刮子。

 这一掌声音清脆,连刚好送茶进来的茶水小妹也震呆了,茶盘上的杯子倾斜,茶水溢了出来,凭直觉出手的梁如意脑子空白,和显然也脸错愕的方斐然面面相觑。

 他不愧长她多岁,很快地回魂,气定神闲地向后招手,“把茶放下,门带上。”

 她看着茶水小妹飞快闪身,心也发慌了,两手撑在背后玻璃窗上,一——往角落挪移,深怕人高马大的他会恼羞成怒把她劈成两半。

 他还是那个招牌笑容,仿佛那一掌如蚊子盯咬,不值关注,不过他倒也不是硬撑,她没做过活的手柔若无骨,甩在他厚皮上响归响,作用不大,他刚才纯粹是为她的烈子开了眼界,一时反应不上。

 “我没恶意,只是想看你长发垂下来的模样,很抱歉,让你受惊了。”他递了杯茶给她,语调清朗,没有半点不悦。

 她见状,急忙接过杯子,亟修补可能造成的不良后果。“我明白了,以后我不挽起来就是,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他闻言暗讶——她可不是那种“女为悦己者容”的乖顺女子;再说,她现在根本还不到喜欢他的地步,有此回应,实出他意料之外。

 “别紧张,半个月没见到你,还真想念你。你答应过来帮我,我很意外,不过还是很高兴,你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我。”

 她极力忽略他语意里的爱慕之意,气镇定道:“突然辞职,总是要给公司一点时间找人,半个月已经很快了。”

 他点点头,轻环住她的肩道:“走吧,我带你到你的部门办公室去。”

 来这里之前,她已告诫过自己,“忍耐”和“智慧”是她今后的座右铭,她得好好锻炼心志,和这个非同道中人打交道,切莫一时冲动,替家人惹来更大的麻烦。所以,她任由他以旧识的姿态带领,穿过偌大的办公室甬道,直达尽头左侧嵌着“进口部”名牌的房间。

 这家公司规模不小,数数在外走动及坐在开放式位子上的就有二、三十人,还不包括未面的各部门主管。她不是没察觉背后一道道好奇的异样眼光追随着她的脚步,谨慎的她按捺住不安,踏进即将属于自己的私人天地。

 这间秘书室有十几坪大,靠门有个小办公桌,大概是助理的位子;背对档案柜的线型长木桌,应该就是她的位子了。所有的资料及摆设整齐画一,四周窗明几净,连桌上的花都鲜亮有致,她观察了好一会儿,一丝古怪萦绕在心头,待看到光洁的石英砖地板,答案立生——这个办公室仿佛没使用多久,簇新的味道漫盈在视觉所及之处,这是怎么回事?

 “你会有个业务助理,她会告诉你该做些什么,所有的资料都在电脑以及桌上的档案里,依你的能力几天就能上手。这间办公室还喜欢吧?”方斐然自信地转了半圈,她猜测这大概是他的杰作,这么不畏众口地抬举她,她这下不出名也不行了。

 “喜欢。”她无奈地答道,她能说实话吗?“方先生,我是不是该各部门去拜会一下,这样以后业务往来也方便些?”

 他就这么带她登堂入室,以后就算放低姿态别人也不见得会买帐,她在外做事多年,这点认知不会不懂,摆高架子是职场忌讳,尤其这个男人毫不掩饰对她的抬爱,她将来要在此间公司游刃有余,可得多费舌才行了。

 他撑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后,道:“噢,这倒不必,你的业务和他们不相干,除了茶水间、洗手间、会议室、仓管,和专跑外头的两个业务员,其他人你是打不了交道的,这里非常单纯,你只管做好你的事就行了。”他轻描淡写,她却听得一头雾水。

 “呃——可不可以,说清楚一点?我不是该有个上司吗?”她戒慎地看着他——这不会是间挂羊头卖狗的公司吧?虽然外面那些员工看起来平头整脸的,也没有人穿着黑西装、戴墨镜,跷着二郎腿不做事,不过眼前这个浑身江湖气息的男人实在太可疑了,她不得不小心点。

 “噢,是这样的。”大概发现了她眼里的疑惧,他笑道:“长安实业主要是在做制衣,工厂在大陆,内外销都有,台北这里是总部,设计部及业务部也都在这,所以外面那些你看到的职员、各部室都和你没关系。你主要负责的是公司一年前另辟的营业项目,专门进口欧洲的木制高级家具,在台湾的销量算小众,所以人员不必太多,你和底下三个人就可以做到了;至于上司,你就——直接对我负责吧。”

 她“唔”了声,蕙质兰心一点就通,说穿了,她就是坐冷灶,典型的肋职位,他从头到尾没把她的工作能力放在心上。

 她面向他,挤出一个客气而友善的表情,“方先生,我不是很明白,你不是让我来帮你的吗?”

 “是啊!”他右眉挑起,答得理所当然。

 “可是你替我安排的位置,好像不需要什么长才就可以胜任,你大可从人力银行找人,何必大费周章让我辞了工作?这不是和你想追求我的目的有点背道而驰?”她歪着头,疑窦丛生,凤眼渐形犀利。

 这么问绝非希冀藉由他的身分在事业上大展身手,而是他的作为令她摸不着头脑,她原以为他会安排个具有挑战或当红的职位讨她心,今天这么一瞧,她可以大胆预测,这个冷部门要能帮他大发利市,还真要有点天分。

 “一点都不相违背啊!”他摊摊手,“你要是整天忙翻了,怎么能常常陪我去吃饭?”

 她倒一口气——这么稀松平常地说出这么沙文的话,她的父母可真替她招了好运道!

 她捧着额角,调适出一个不至于太难堪的表情,缓而清晰地道:“方先生,你年轻有为,观念应该很先进,两个人要踏上红毯那一端,没有彻底的了解,你不会轻易允婚吧?”

 “当然不会。不过我观念算不上先进,否则就先和你同居试婚,不必做这些约会麻烦事了。”

 听到这种回答,她脸上肌跳也难。她转过身,狠狠捏了自己手臂一把,恢复一下即将隐没的理智,再回头沉着地继续交谈,“那好,如果经过正常的交往程序,我不符合你心中所想,到时候彼此理性道别,你没有意见吧?”

 “没有。”他答得爽快。“你觉得快乐最重要。”

 她一听,彻底地松了一口气,连口的利刺终于可以拔除了。

 “那——我爸妈那边,也就没关系了吧?”她终于勇敢地言及核心了。

 “你爸妈?”他面不解。“男女爱,和他们有啥关系?”

 “是,是,你说得对。”她打蛇随上。“我们自己决定就好,不必牵连到他们,我们就此一言为定。”她兴奋地伸出小指和他打勾勾。

 “不过——”他下巴,犹豫地看着她的小指头。“如果你父母强力把你推销给我,就算我们不怎么合拍,我还是会盛情难却,考虑接受这项好礼的。”

 低抑的笑声渐渐漫出他紧闭的间,随着她面色愈僵硬,他嘴咧得愈大,终于发自丹田的轰轰笑声席卷了整个房间,将她的冷静击碎,她跺跺脚,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你这个——”

 “这么没幽默感?”他止住笑,小指卷住她的小指,紧紧扯向他左。“就这样一言为定,如果三个月内,你没办法爱上我,我就放开你。”

 话到尾声,他声音轻得快听不见,脸上出现了昙花一现的认真,她楞住了,忘了把的指头缩回来。

 头一次,对一个捉摸不定的男人,她产生了由衷的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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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手指掠过贴着各项名目的档案夹,从供应商开的发票、产品目录、往来备份信函、月进货清单,本地零售商资料…她花不到几天,就将这个部门的底摸得一清二楚,倒是实实在在经营的一项投资生意;但也不出她预料,这个冷灶部门,收支两平,勉强支付完所有的人事费用后,利润所剩无几。当然,问题还出在一个棘手的项目上——好几家家具商的应收帐款都收不回来,有的甚至累积了半年以上,这个部门从前是怎么运转过来的呢?

 她咬着笔杆,在办公桌旁踱来踱去,几圈后,发现房间内的另一双目光也随着她打转,她眼睫朝来源一掀,对方随即缩回注意力。

 她慢地走到近门口的那张小桌子旁,对埋头在验收货款的助理小姐道:“思莹,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娃娃脸但年岁与她相差无几的助理连忙跳起来,恭敬且紧张地两掌,“当然可以,梁小姐,您尽管问。”

 她点点头,拍拍她的肩,道:“以后会有一段日子,我们都要在这里互相作伴,所以,开诚布公是很重要的原则。加上那两个业务又难得回来脸,如果我们不好好加油打气,这个部门很快就会民不聊生、关门大吉,你说有没有道理?”

 “关门?”王思莹张大了吻仔鱼眼。“不会吧?方先生是你男朋友不是吗?再说,你没来前这职务空了半年,方先生也没说要关门啊!”

 “呃——”她顿了一下,一时语,闭了闭眼。“我在这里郑重声明,我和方先生是朋友,不是男女朋友。还有,我可不可以知道,我是脸上还是衣服哪里不对劲,从你休假回来已经连盯着我看了三天,就算我是动物园新来的奇珍异兽,看两天也该看腻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王思莹摆摆手。“是因为那个…外面那些人说…说你…”吐吐地令人生火。

 “说什么?我在洗耳恭听。”她不耐烦地攒起眉心。

 “说你长得很像那个…董事长夫人。”

 “董事长?”她陡然-起眼。“方先生不是未婚吗?”

 “方先生不是董事长,董事长很久没到公司了。”愈说愈小声,头低得不能再低了。“不好意思,其实我觉得仔细看就不像了。尤其你头发挽起来,又只穿套装;而董事长夫人的头发又卷又长,像波一样,她喜欢穿很飘逸的洋装,妆化得比较仔细,声音柔柔细细,只喝咖啡,从不喝茶…”

 “等等,你怎么那么清楚?”竟八卦得如数家珍。

 “当然清楚啊!你坐的位置以前就是她坐的,这部门以前是她负责的,我对着她对了半年,她的样子很难忘记的。”

 这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讯息,谁在这位置坐过都已是往事,但不知怎地,总觉得不对劲,一团似远又近的雾盘在口,栖息不去。她稍微整理一下这些同时输入的资讯,理不出什么头绪来,想想无关正事,抬头正待询问业务上的事,肩膀一左一右搭上了两只大掌,清淡熟悉的古龙水味从后围拢住她,耳际是那倾诉般的问候——

 “如意,今天可好?八点了,我们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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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男人,在公司永远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一些重要简报她见过他进会议室待了一个钟头外,其余大半天没再见到他的影子;私人办公室老是空地在养蚊子,桌面整齐得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可下班时间一到,他老兄就准时出现,带着她吃遍大街小巷的美食。如此经营公司还能生意兴隆,让她不得不佩服这家公司的负责人,竟大胆行事将公司由吊儿啷当的方斐然打理。

 她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如此讲究吃,仿佛进食是人间极致的享受,只要她说出想吃的料理,他总能找到名号数一数二的店家,把招牌菜叫了桌,让她目瞪口呆。

 她不是那么重视吃这回事,从前在前公司担任业务秘书时,经常忙得连饭也忘了吃,怕犯胃疾,随身会带包苏打饼干填胃;这一、两个星期的大肆吃遍珍馐,还真是罕有的经验。

 “这道酸辣河粉不错,不过香茅味道太重了,淡点好。”他边品尝边评论,认真的神情和在公司的闲散判若两人。“这家越南菜是老字号,我念书时就常来光顾,不过近年来年轻师傅手艺已经不如老师傅了。”

 “喔。”她应了声,吃下半口越式卷。

 她食量一向不大,也很少慢条斯理地品味美食,但方斐然进食时专注又享受的神情,很难不影响到共餐的人,她好几次被他神采焕发的愉悦吃相引,多吃了好几口。一个星期后,她发现磅秤指针指向四十八,吓得她早、午餐口,晚上再头眼昏花地陪他餐一顿。

 这无疑是种折磨,无法推却的约会是美好身材的陷阱,她得想个法子阻止自己步上咖啡馆的胖依依后尘。

 “那个——方先生——”

 “叫我斐然,你见过约会的男女还这么彬彬有礼的吗?”他莞尔。

 她配合地点头。“是,斐然先生,请问,下次约会,可以把重点放在其它事项,而不是只有大吃一顿而已吗?”

 他一听,不由得仰头大笑。“如意,你还真难放得开啊!”笑毕,他两肘撑在桌面,充揶揄地趋近她。“亲爱的,见到你,我胃口就很好,老想吃东西;不过在我眼里,你称得上秀可餐,不吃也行,那么你想做什么呢?”

 听惯了他那没一刻正经的说话方式,她不动声地道:“有很多有意义的活动可以做,比如说看电影、看云门舞集的演出,最近马友友回来了,我们可以去听演奏——”

 “如意,”他食指勾起她的脸缘,看着她的樱。“那些事会让我分心,不能好好面对你。这样吧,今天天气有点冷,我们一道上乌来泡温泉吧!”

 她眉角不住动,呵呵干笑两声后,朝后拉开一个安全间距。“不用麻烦了,我现在想到一个两人可以面对面,又具有意义的活动了。”

 “喔?说来听听。”他眯眼斜瞅着她。

 “这个。”她从公事包出一迭资料,放在他大掌上。“我想和你讨论这个家具进口生意为什么不能有起。”

 他收起了调笑的姿态,换了种新奇的探究神色。

 “如意,你就是你,多一分、少一分我还觉得奇怪呢!”

 她不予置评。“我亲自查过了,我们进口那几套高级沙发卖得不差,那两个业务员却一直无法清楚待为什么收不到货款;平推展不了几个销售点,也不按时回来报告,有的货款甚至了半年!我初来乍到,不好拿他们开刀,你是不是该想个办法,说说他们?”

 “嗯。”他状似认真地垂眼思索着。

 “下星期我安排到中南部出差,亲自拜会那些家具商,看看市场走向,我就不信做不起来!”她不是感觉不到整个长安实业对这个肋部门已经到视而不见的地步,她心知一旦和方斐然的关系结束,就是她离开的时候,但自小养成的尽人事、不轻易服输的习,还是令她无法坐以待毙、苟且下去。

 “不好!”他一口否定。“-不能去!”

 “为什么?”他难道有更好的提议?

 “我有事走不开,不能陪着你,你若自行去了,晚上谁陪我吃饭?”

 “方斐然——”她恼怒地-起凤眼。“我没有美到可以当花瓶的地步,你多少尊重我一点——”

 “行,行,稍安勿躁——”他忙举手投降。“-想去就去吧!你这么认真,我还真有点惭愧。这个部门因故停摆了一段时间,之前都靠制衣部门的秘书暂代一些业务,所以有些弊端是难免的,我答应你,会好好整顿一下。现在,亲爱的,你的面对面活动暂时结束了,可不可以换我的了?”他夹起她弃置碗中的另一半卷,大方地放进嘴里吃了。

 她开始后悔自己刚才多事做了建议,两人在餐馆坐着吃,绝对比在别处安全。

 她面有难地道:“我从不到酒店洗温泉的,我怕传染病。”这个人脑子享乐,不在公司的时候也不知从事什么勾当,她得防着点。

 他站起身,拉起她,一脸神秘地笑道:“不会害你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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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一爬上山,弯曲回转的山径加上他一路飙速前进,头晕目眩的她已搞不清到底身在何处。当车子突然上坡转进一条私家园林小路,她十分后悔在市区时没有装肚子疼回避他接下来的节目,倒不是怕他对她有何图谋,他那魁梧的身形随手一捏就可以捏死她,不必选择在山村野店欺负女人;而是缺乏冒险犯难精神的她,怕极了静夜阗黑的山林,那在黑暗中隐藏的未知,才是令她胆颤却步的主因。

 “九点了,太晚了,我看下次早点来,我们还是回去吧!”沿途虽有路灯,但照不见的地方黑漆漆的,还是相当怕人。

 “就快到了,前面那道门就是了。”他指指前方。

 那是一道夹在高耸的柏树群中的铁铸雕花门,看大小尺寸不像正门,倒像偏门,门闩上头用一颗大锁头给锁上了。

 他招呼她下了车,从树丛后的地上一摸,竟摸出了一把钥匙,轻轻进一扭便开了锁,他牵起她,推开铁门,安步当车迈步进去。

 “这是什么地方?你擅自闯入不好吧?”他态度虽不鬼祟,但不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而入,想当然尔不会是自己的家,他行事不照常规,倘若栽了跟头被逮,她可不想一块赔进去。

 “安啦!这是好朋友的家,从后门去较方便,你跟着我就对了。”他拍拍她的手背。

 她的确在害怕着,对陌生环境的畏惧强过对他的推拒,小手任他紧握着,没有挣脱,他轻笑着,带领着她绕过层层花墙和树丛,在寂静的山夜中踩着厚厚的枯叶前进,直到那栋深宅大院在月光下浮现,他们才转了方向。

 “来!”他牵起她,目标并非朝向大宅邸,而是斜左方的后园子。

 一株株绿叶已雕落的樱花木植遍园子,他们穿梭回绕其间,在林木终点处止步。

 他伟岸的身影一让开,前方一道意想不到的风景令她惊诧得低呼一声。

 树影掩映中有一道山坡,一道潺潺林泉入低-处,汇成一潭池水,月清明,和几盏庭园照明灯共同将水波披上一层银白色,水面隐隐有蒸腾之气,空灵幽柔,丝毫无森诡气息。

 她着魔似地步向池水,在池边岩石上跪下,指尖探入水中,她再次惊呼,“是温泉,水是热的!”

 “这是天然温泉,你不用担心别人会来,在这等我一会,我去拿个东西。”他转身走开。

 罕有的景致使她敞开了心怀,他的多金朋友可真能享受,有如此得之不易的涌泉,何须到公共浴池人挤人,金钱的妙用在此显无遗。

 她左顾右盼一回,了高跟鞋,捞起裙-,褪下丝袜,在大石上坐了下来,将小腿浸入泉水中。她开心地朝手心呵口气,再伸展双臂,冷冽的山中空气让皮肤起了疙瘩,她不时拨着热水温暖双臂。

 “好玩吗?来,这给你。”

 他不知从何处转回,在池边放下一迭衣物。

 “这是什么?”她笑着问,对他的抗拒不知不觉减少了些。

 “浴衣和巾啊!我猜你不会自我解放得一丝不挂下去泡澡,这让你换穿下水,好好享受吧!”他拍拍她的肩。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就我和你?”她惊怪地叫道。

 “我是很想这么做,如果你不反对的话。”他纵声大笑,笑声回在静夜里,惊动了几只林鸟拍翅而飞。

 “方斐然,一点都不好笑。”她绷紧小脸。

 “别紧张,别紧张,开玩笑的!”他指着泉水经的小山坡道:“这一头绕过去还有一个和这差不多的池子,就隔着一小片竹林,我过去那里泡,你如果有问题,叫一声我就过来。”

 她迟疑地眺望那片竹林,再看看他,“你不会趁黑作怪吓我吧?”

 “怎么会呢?亲爱的,吓坏了你,你不嫁给我,对我有何好处?”他捏捏她的下巴,“小女人,放开心,这样才会快乐,想太多会老的。”他拿着衣物大踏步走开。

 她摸摸脸,“老?”

 是不该想太多,未老先衰对云英未嫁的她可是件坏事,不好好保持愉悦的心情,三十关卡很快就到了,再贵的面膜恐怕效果有限,所谓相由心生,开心才是妙方。

 她两脚击打着水花,忽然想起坊间所传温泉有养颜美容之效,既然都已经来到这里了,试试也无妨。

 她谨慎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确定他走远了,迅速站起来,褪去身上衣物,换上他准备好的干净浴衣,一步步走向池中心。

 池水不很深,仅及颈部,因为是天然池,底部有大小不一的石子,她小心翼翼站稳了,闭上眼,享受着泉水隔着单薄的衣料浸润全身肌肤的妙感。

 升高的体温使血在体内顺畅地通着,她打从心底笑起来,忍不住在水中挥舞着四肢。

 待她玩耍一番静止了动作,静谧的周围忽然产生了突兀的响声,她下意识屏住气,竖耳倾听——是枯叶——的声音?

 不,正确地说,是脚掌踩在枯叶上的声音,来源在背后,仿佛随着距离的拉近,枯叶被踩碎的声音愈明显。

 会是方斐然?不,方向不对,他位置在斜前方的林子后面,不可能绕过一大片山坡来吓唬她。难道是山林中的小动物?

 她倒一口冷气,手臂在热水中发颤;她不敢出声,怕惊扰了不知名的它。脚步声愈来愈近,几乎已感受到临近池边,她瞠目结舌,一口气提不上来,纷中算计着往另一边上岸的距离,眼珠左右瞟动着,池底的脚正要挪动,属于人类的手掌倏地搭上了她的右肩,一个幽幽苍凉的女声在背后响起,“太太,你回来了。”

 她浑身一颤,几晕厥,牙关格格作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鼓作气,奋力大喊,“方斐然——救命——”

 这一喊,脚一打滑,她朝后摔进水中,池水迅速漫过她,渗进她口鼻,她慌乱地沉到水底,挣扎中水花四溅,再也无法叫喊和呼吸。

 绝望中一双壮的健臂轻易地将她从水底捞起,扛在方肩上,走回岸上。

 她紧紧攀附住救星,不断咳嗽和吐出腹中泉水,接着,她被安放在厚厚的落叶上,一只大手拍打着她的背部。

 “如意乖,没事了,没事了!”方斐然轻哄着。

 她抬起头,激动地看着他,再也不能自已地嚎啕大哭。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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