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注视着暮色中渐渐走近的一对男女,梁至信感觉仿佛有一条毒蛇在寸寸啮咬他的心,嫉妒的火焰以燎原之势席卷他整个头脑。苦苦等候了一天,却原来她竟是和那貌不惊人的郎中单独出门,而,且居然留连在外整整一天。她吝于给他一个微笑,却因那小子的一句话而嫣然;她对他不假辞
百般躲避,却与那小子形迹亲密…’
天,这叫他如何不嫉恨
狂?
“你回去吧,我还要到梅花庵为母亲上香。”沈帼眉停下脚步,和婉却语气坚决地对风若尘说。
“那好,明早仍在绿竹林见。”风若尘点点头,回身走向客馆。
“等一等!”沈帼眉出声喊住他,她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驱使她这么做的,“谢谢你今天的招待,我过得很开心。”语气是她未曾察觉的温柔,在风若尘面前,她总会不自觉地表现出女子柔媚的天
。
风若尘对她
齿一笑,潇洒地走出她的视线。
慢慢走上通往梅花庵的小径,沈帼眉理不清自己心中没来由的喜悦。今天从涤尘茶坊出来,他们又到市中四处游
。沈帼眉惊奇地发现,自己印象中的集市竟如此苍白,随着国势的强盛,市中的繁华已远非昔日可比。身为一家之长,她虽经常出门,却从不曾如此接近平民的生活,大多数时候只是在马车里观望一下,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世上还有这许多平凡的新奇,杂耍班的
火,卖唱女的花鼓,鱼市的各种锦鲤…花鸟市的无数鸟语花香都令她恋恋不舍,以至于忘了归去的时间。
生平第一次,她毫无戒备与顾忌地与一个男人谈笑,展现自己天真柔美的一面,仿佛那个早被扼杀于心灵深处的“自己”又复活了,而且蠢蠢
动地要突破
制。叹口气,她今天的确是太放纵自己了,但仅此一天,明天她又将成为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沈家掌门人,这一段回忆,终将被封锁在心底,任岁月蒙尘。
低头走过绿竹亭,沈帼眉意外地发现前方站着一个人。她抬起头,梁至信笔
地站在那儿,左手捏着一竿细竹,已经被他紧攥的手折断了。他的脸上带着狂暴与阴沉,正气势汹汹地盯着她,眼神是灼热而危险的。沈帼眉警觉地站住了,今天的梁至信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的表情令她心生不安。
梁至信放开断竹,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手抑制不住地痉挛着。在狂妒之火的烧灼下,他的理智丝毫不能控制他的行动。“你到哪里去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口吻一派霸道。
“和朋友出去喝茶了…这好像与你无关吧?”沈帼眉丝毫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倒,这是她的地盘,他凭什么来过问她的私事?沈家掌门人的第一课,就是不能为强势所动,更何况,她不以为梁至信能对她做出什么事。
“朋友?你会称一个陌生男人为朋友,会跟他外出玩乐一整天,那么我算什么?枉我这十六年来等你的痴心,甘愿受你冷淡,被你嘲笑。你丝毫不理会我的柔情,却与一个才认识不过一个月的男人单独出游,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梁至信怒吼着冲上前捏住沈帼眉的双肩,拼命摇撼着她,似乎要将她摇断。
沈帼眉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却根本
不出梁至信铁钳一般的双手,他的手指深陷进她柔
的肩头,几乎要将她的肩骨捏碎,她的脸色因疼痛而苍白起来,却咬牙不出一声。她可以大声招呼守卫,但一来顾忌梁至信的颜面,二来也怕有损自己的威严,因此便选择了沉默,让他发一顿火算了,她但求息事宁人。
猛地,梁至信以鹫鹰扑食的姿式攫获了她的
,她的大脑空白了一刹那,随即剧烈挣扎起来。他怎么可以吻她!他没权利这样污辱她!沈帼眉此时不是感到恐惧,而是无比的愤怒,从头到脚都被怒气燃着。她拼命地捶打梁至信的
膛,用力掐他的胳膊,想迫使他松手,但她的挣扎丝毫不起作用,梁至信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反而更加深入。
她的
像柔软的花瓣,而他则像狂蜂
蝶,恣意采撷她樱
的芬芳甘美。梁至信忘情地狂吻怀中他苦恋了十六年的佳人,心醉神
得浑忘了一切。
暗暗的竹林里,正有一双含泪的眼睛紧紧盯着纠
在一起的两人。蓦地,她用手帕捂住嘴,发出一声受伤的饮泣,便跌跌撞撞从来路冲了回去。
沈帼眉愤怒得快要窒息了,她恨不能手上有把刀,好让她亲手结果了梁至信这卑鄙无
的小人!一阵反胃的感觉自心底升起。他霸道的长吻非但没有让她销魂,反而叫她作呕。她紧咬牙关,不肯让他的舌尖侵入,同时手脚也没闲着,拼命地掐他踢他。好不容易梁至信的
离开了,让沈帼眉
过一口气来,而另一串鸷猛的吻又自她的下颁沿颈项向
口延伸。他在她洁白如玉的脖颈上烙下吻痕,口齿不清地喃喃道:“你是我的,谁也不许抢走…”
痛楚传来的同时,一阵巨大的恐惧也自心底似洪水般席卷沈帼眉的全部意识,自童年时起就潜伏下的阴影此刻如乌云盖顶,令她手脚冰冷,皮肤起栗,神智昏
。她想叫,喉咙却无法出声,想挣扎,手却颤抖得难以举起,此时她不再是威严庄重的掌门人,而恢复为四岁时怕黑暗怕雷雨的小女孩,比一
芦苇还要软弱,比一只小鸟还要无助…
在坠入绝望的深渊时,她沙哑的喉咙终于冲出一阵破碎的喊叫:“放开我…若尘!”
人影一闪,一记重拳打得梁至信踉跄而退,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轮快拳又如暴风骤雨般向他袭来。他勉强挡过这一波无情攻击后,身上已经挨了五记铁拳,额角青紫一片。为求自保,他向竹林深处退却,同时也展开拳脚开始反击,这时他总算看清这个突施偷袭的侵入者了——风若尘,令他妒火中烧的罪魁祸首。
风若尘简直要气疯了,当他心生异觉而赶来时,却看见眼前这个恶
竟紧拥着沈帼眉的身躯,并用他肮脏的嘴吻她…
老天作证,风若尘从没有像这一刻那么强烈地想杀人,大
大恶他见过无数,在他眼里却从无一个比梁至信更卑鄙无
肮脏下
!他的面容扭曲,双眼冒火,一双拳头如猛虎般招招不离梁至信的要害。
以沈帼眉的尊贵,连多看她一眼也是亵渎,他居然敢如此“欺负”她,若他再晚来一步,他岂非就…
风若尘不敢想下去,同时怒火更炽,运拳如风,不断突破梁至信的防卫,在他脸上身上痛殴,渐渐地,他们已退人了竹林深处。梁至信越打越无力,只练过
浅武功的他怎敌得过风若尘自幼苦练的铁拳,打到后来,他只能曲肘护住头脸,连防护之力也没有了。
一把揪起梁至信的衣领,风若尘高举着拳头,就要一拳打断他的鼻梁,但当他看到他的眼睛时,这一拳却打不下去了。
那是一双虽因痛楚而微缩却坦然无惧的眼睛,那是一双闪耀着狂猛爱火的眼睛。
他们就这样互相瞪着,彼此都从对方眼瞳中读出了爱意。
良久,风若尘冷哼了一声,松开梁至信,让他重重摔倒在地,然后扭头就走。“站住!”鼻青脸肿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梁至信突然喝上了风若尘的脚步,“那一拳为什么不打下来?”
风若尘回过身,眼中依然有火,却不似刚才那般凶猛了,他不屑地道:“我怕脏了手。”
梁至信先是一怔,继而狂笑起来,笑得籁籁发抖,连眼泪都笑出来了。风若尘刚平息一点的怒火又因他嚣张的举动而重炽,他怒喝一声,“你笑什么?”
“我笑你拳头虽硬,却只是个胆小表!你凭什么权力打我?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郎中,无名无利,无权无势,在沈家又只是名客卿,是沈家豢养的一条狗!”
风若尘的拳再度紧握,以地狱般森寒的语声一字一句地道:“你敢再说出一个辱人的字,我保证你死后没有人能认得出你来。”
梁至信又是一阵狂笑,像丝毫没有把风若尘的警告放在心上,额上嘴角的血如涓滴细
般淌下,他却毫不在意,“你打啊,你打死我,眉妹也不会嫁给你的,她父亲早已将她许配给我了,哈哈哈哈,我爱她,从她四岁起就一直等着娶她入门,亲近她也是天经地义,你凭什么来横加干涉?英雄救美?…除非、你爱上她了?”他的目光突然凌厉地直刺风若尘,似乎要将他看穿。
风若尘心中一阵
痛,不
后退了一步,她…原来已经订亲了!
“你爱她,是不是?”梁至信毫不放松地
问。
“胡说!”他想断然反驳,声音却软弱无力,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说你是个胆小表,果不其然!男子汉大丈夫,敢爱敢恨,像你这般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根本不配去爱眉妹!”梁至信以鄙夷的口吻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这一次,风若尘没有被梁至信的嘲笑
怒,相反,他的话如一盆冰水倾泼下来,让风若尘纷
复杂的头脑霍然清醒。自从与沈帼眉相识,他就一直陷入矛盾的感情漩涡不能自拔。他理智地知道沈帼眉可能是杀兄的幕后指使,更清楚地明白以沈帼眉的身份地位不可能与他有什么结果。但另一方面,他又不由自主地为她的美丽、智慧、冷傲、柔弱所吸引。他只能苦苦压抑自己
益强烈的感情,忍得好艰难。如今梁至信的话像一柄匕首正戳中了他心中的症结所在,他的确畏首畏尾,不敢爱不敢恨。
深
一口气,风若尘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不论沈帼眉是否是杀兄仇人,在报了兄长血仇后,他也必相从她于地下,以命还命,只盼来世能结此生难续的情缘。
一刹那间,他有
胎换骨般无限轻松的感觉,抛开心结之后,他才发现沈帼眉在他心中竟如此重要。
风若尘坚定地望着梁至信,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不管她是否已和你订了亲,也不管你有什么来路背景,总之一句话,假若你再敢碰她一
手指,我必定要你的狗命,决不会像今天这么便宜,你最好给我记住!”
梁至信哂道:“你能护她一辈子吗?”
“不错,她这辈子都受我保护!”风若尘斩钉截铁地喝道。
梁至信神情冷然地盯着他,一时间竹林里寂静若死。良久,梁至信吐出一口气,“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这下轮到风若尘大惑不解,“什么?”
梁至信扭曲的脸上
出一个淡淡的笑:“这样我就放心把眉妹交给你了。”他苦涩地扯动嘴角,“眉妹并未与我定亲,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我在她心目中,恐怕连个兄长都算不上,而你才与她相识一个月,便得她如此青睐,你知道吗?认识眉妹十六年了,她却从来没有对我笑过。”长长叹了口气,“今晚的失态,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妒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对这么多年的感情做一个了结。”
梁至信摸出布巾,试试
边的血,低声道:“眉妹身世可怜,自小就少得人怜爱,因此从不假男子以辞
,她对你已经是出奇地好了。”简单说了沈帼眉幼时的故事,梁至信语声忽转凌厉,眼眸如电,直盯着风若尘的双眼,一字一字地道:“我把眉妹交给你了,你要保证她一生平安幸福,若是教她受一丝一毫委屈,我决不会放过你!虽然我武功不好,却不见得杀不了你!”
风若尘眸中闪过一丝敬意,梁至信为了沈帼眉,的确是付出一切了。他没有答话,只是向他伸出右手。梁至信握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一切尽在不言中。
扶着风若尘站起来,梁至信道:“你去安慰眉妹吧,方才她想必受惊了。”
风若尘看了他一眼:“你…”
“我没事”,粱至信笑了笑,傲然道:“这点伤我还捱得起。”
“好,那我去了。”风若尘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竹林。望着风若尘的背影,梁至信苦笑一声,张口吐出浓浓的鲜血,感觉到喉咙中丝丝甜意。方才他因逞强而不将痛楚
出来,现在再也压抑不了内腑翻涌的血气了。
他亲手斩断了自己那份苦恋十六年的感情,谁又敢说,这血不是来自他那颗破碎的心?
此时此刻,他真个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了。
快步走出竹林,风若尘迅速捕捉到夜
中沈帼眉单薄的身影。
她仍维持着方才的姿式,倚着一
大的
竹,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凌乱的秀发披散下来,掩住了她的额。待风若尘走近,才发现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仿佛不胜寒苦似的。风若尘心中怜念大盛,一时间又恨不得把梁至信一拳打死,看他让沈帼眉受了多么大的惊吓!
他温柔地要安慰尚在惊恐中的沈帼眉,谁知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肩,她竟放声尖叫了起来,拼命躲开他,“别碰我!”她的声音尖锐而嘶哑,吓得风若尘迅速收回手。看着她一直退出七八步,双眸盛
混乱与戒惧,他的心像被一只巨掌紧捏,痛得难以言喻。
沈帼眉不能自控地颤抖,方才那一幕仿佛烙在她的脑海里;抹不掉,挥不去,
口闷得像要炸开来,她弯下
,一阵干呕,突然她似是想到什么,掏出手帕开始拼命擦拭自己的嘴
,一下又一下,似乎这样就能擦去方才的一切。她是那样用力,以至于很快就擦破了她那柔
单薄的
,鲜血触目惊心地沾染在帕上,-但她像是根本不觉疼痛,仍然拼命用力擦着。
不能让她再这么伤害自己了!风若尘几步迈到她面前,牢牢抓住她的右手,沉声喝道:“住手,你
伤你自己了!”
沈帼眉恍如未觉,一径用左手来擦,她像把深仇大恨全发
在自己的身上,丝毫不感痛楚。
风若尘又捉住她的左手,“帼眉,你冷静下来。”
沈帼眉挣了几下,没能挣脱,抬起眸子茫然地望着他,
口剧烈起伏着,终于那被她强自压抑下的情感像火山般
发出来,“滚开,别来惹我!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来多管闲事…你滚!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她声嘶力竭地大吼,也不管会不会把守卫们惊动,久久潜伏的自我厌恶全面冲破束缚,现在她简直想毁灭世界,什么高贵风度,什么族长威严,统统让它们见鬼去吧!她对捉住她的风若尘又踢又咬,双手死命挣扎,像一只发了威的小野猫。
风若尘把她抓得更紧了,生怕一松手,她又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疯狂举动,“帼眉,你镇静一下,我只是想帮你!”他焦灼地道,回答他的是一阵更猛烈的踢咬。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风若尘快被她
疯了,也不顾一切地大吼出声,她难道这么在乎方才的一吻?
“我想你去死!”沈帼眉的头脑已快达到崩溃的境地。“为什么你们都要强迫我做不愿做的事?先是娘,后是爹,还有梁至信,现在又加上你,我受够了,放开我!”她不能自己地哽咽起来,两粒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开出两朵绝美的水花。
倒
一口气,沈帼眉哭了,这样冷傲如雪坚强如冰的女子竟然流泪了!她受过多大的伤害呀,童年时的家庭剧变竟让她这么排斥男人。风若尘被她哭得心都要碎了,他不要看到她伤心,不要见到她泪眼隙陇,不加思索地,他托起沈帼眉的下颌,温柔地为她吻干泪痕,接着,他的
便带着热情与怜惜毫不迟疑地印在了她那血痕斑斑冰冷颤抖的
上。
震惊、慌乱、晕眩…
天与地刹那间一片黑暗,她本能地闭上眼睛,逃避眼前的一切。她觉得全身轻飘飘地如在云端,一分力气也使不出来,膝盖不听使唤地发软,如果不是风若尘扶着她,她就要瘫倒在地了。这是一种她从来未经受过的感觉,与梁至信的吻截然不同,专注而不狂猛,深情却不霸道,辗转
绵。她不能思考,不能呼吸,全身血
都像一下子冲上头顶,冷与热
替在她体内
窜…
天哪,谁来救救她呀…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结束了这个震颤人心的长吻,两人都在急促地
息着。沈帼眉无力地倚在他肩头,星眸半睁,酡颜若醉,头脑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方,只觉心不受控制地狂跳。鼻端嗅到他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竟有颠狂
醉和依恋之感。她温驯地任风若尘拥入怀中,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温暖,天知道她多渴望有个人能让她如此倚靠,不必管世间风雨…
若是梦,但愿这梦永不要醒。
风若尘拥着沈帼眉柔弱单薄的身子,下巴轻轻磨蹭着她的青丝,语音不稳地在她耳边喃喃道:“你知道吗,我早就想这么吻你抱你了…也许我还得感激梁至信…”
这句话粉碎了沈帼眉所有自欺欺人的梦幻,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淋下,心中的柔情瞬息凝结。她在做什么?!她怎能让这个敌人吻她,怎能不加反抗地偎于他的怀中!这个男人简直可恶,不但想探知沈家的秘密,甚至还想俘获她的心,而他差点就成功了!
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迅速充盈了沈帼眉的身体,她用力挣脱出他的怀抱,条件反
地举手狠狠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你卑鄙!”她口齿不稳地怒吼一声,便转身狂奔而去。
风若尘被她突如其来的掌掴击得愣住了,他怔怔望着沈帼眉远去的背影,心中像倒翻了五味瓶,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一时间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夜已深,风若尘却还没有入睡。独守孤灯,傍晚那一幕仍在他脑中走马灯般盘旋。
他吻了她,而她回给他一记耳光,这便是答案。他怎么能妄想她会爱上他,看来梁至信是瞎了眼才会想到要把沈帼眉让给他,现在她想必已恨他人骨了。
其实他只是一时情不自
,决非存心要冒渎她,可惜她绝不会相信他的解释的。以沈帼眉的固执,若是她所认定的事,任凭旁人说干了嘴巴,她也不会为之所动。虽然他与她相识不久,却已十分清楚她的个性,她若肯听人解释,也就不是沈帼眉了。她的信念中绝没有“宽大”这一条。
这样倔强高傲的
情,的确是不容易让人喜欢。他可以了解沈德宏当年为什么坚持娶连湘湘,面对一个比男人还要强的
子,是对丈夫自尊心的严重考验。任何男人都会希望
子温驯柔弱,全心依赖自己,而连湘湘正是这样的“好”
子,沈德宏会娶她,恐怕大半是基于这种心理,倒不见得是为年少轻狂的偶然留情。
他自己呢?又是为什么爱上沈帼眉那种清傲的女子?
也许是因为对寅夜相见时她临危不惧的欣赏,也许是因为对竹林
锋时她机智聪慧的敬佩,也许是因为对她悲惨童年的怜惜,也许…
他也不知道这种混杂着各种心情的感情是不是爱,也许只因为她是沈帼眉,再不用其他理由。
正当他情思如
时,廊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得出来人十分慌张。他警觉地戒备,来人急奔到他门口,举手急促地拍门,“风先生,风先生!”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
脸焦急的琥珀,一看见风若尘,便抓住他的袖子问道:“我家小姐呢?”
风若尘吃了一惊,“她还没有回去吗?我送她到绿竹林,她应该早就回去了才对呀。”
琥珀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我和珍珠姐等到二更,都不见小姐回来,珍珠姐要我来找你,她到老爷、少爷那儿和梅花庵去找,也不知道找到了没有。”
正说着,珍珠已经来了,她额上微微见汗,脸色也苍白,却还很镇定,“小姐不在府里,门房的守卫说看见小姐刚回来又独自出去了。”她直直地盯着风若尘,“先生请恕小婢无礼,不知今天回来后小姐与先生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呢?”
风若尘一凛,这名小丫鬟绝不简单,想不到连沈帼眉的贴身侍女都如此厉害。可是他现在没有功夫多作解释,夜已三更,一个柔弱女子单独在外,万一遇到歹人岂不危险,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她回来。他深
一口气,避开珍珠的责问,沉声道:“我出去找她,你们放心,我肯定会把沈小姐平安带回来的。”
街道上空无一人,深秋的夜风冷
把行人全扫
回温暖的家中,除了更夫的梆锣,一切都静默若死。
沿着四城团团找了一遍,依然没有沈帼眉的影子。风若尘额上的汗涔涔而下,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心底的恐惧,她——会不会出事了?
整条街的店铺全关了门,只有长街那端的一家小酒铺还隐隐有灯光透出。风若尘心念一动,几步掠至,推开虚掩的店门。只见屋里空
地,只有最角落的一桌坐着一个窈窕的背影,酒铺主人倚着柜台假寐,酒保无聊地收拾桌子,一面频频打哈欠。
他径直走到那倩影旁,按住她持杯
饮的手,“沈小姐,回去吧,珍珠琥珀担心得很。”
酒保过来嘟囔絮叨:“这位姑娘来了大半夜,硬是不肯走,眼看小店都打烊了还关不了门,她又喝了这么多酒,账还不知谁付…”
风若尘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成功地
住了酒保的嘴。
沈帼眉慢慢仰起头,眼神凄迷茫然,“又是你,为什么你总要在我最狼狈最沮丧的时候出现?让我想掩饰都不可以…”
他暗暗叹息一声,伸手拉她起来,“回去吧,别再喝酒了。”
她突然爆发似的甩开他的手,“滚开,少管我的闲事!拿酒来…”她又抓向桌上的锡酒壶。风若尘不再费神劝说,醉酒的人有什么理智可言?他不由分说地一把抱起沈帼眉,大步走出店外,也不管酒保以什么异样眼光看他。
“放开我!”沈帼眉在他怀里死命挣扎,瞧不出荏弱的她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风若尘一手横抱着她,一手抓住她
挥的双手,迅速地向沈府方向逸去,幸亏夜深无人,否则可就糗大了。
“再不放手我要喊人了!”沈帼眉醉后什么都不知顾忌,只是一味要挣脱风若尘的控制,“救命…唔…唔…”
为了不引来麻烦,他迅速俯首吻住了她的
。她的
温暖柔软,舌尖残存着竹叶青的芬芳,给人以慵倦的醉意,挑起他所有的热情,不断深入地索求…
良久,他意犹未尽地离开她的樱
,却倏然发现沈帼眉睁得大大的明眸亮如天上的星光,清如明澈的湖水,哪有一丝醉意。
“你无赖…轻薄我。”她的反应不像第一次那么
烈,只是无辜地指责他,低沉有磁
的声音带着柔媚。
令他一时大窘,“我…”
“嘘,别吵,让我睡一会儿,一会就好…”她将臻首埋向他怀中,纤手紧抓住他的衣襟,闭起眼睛,像一只纯洁的小羊一般沉人梦乡。
风若尘松了口气,看来竹叶青的酒劲已经开始发作了。他抱起沈帼眉娇小柔软的身子,展开绝顶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闪过沈府的警卫,回到白衣阁。
珍珠琥珀正等得心急如焚,见他抱着沈帼眉回来,喜不自
。琥珀心急问道:“小姐怎么了?”
风若尘低声道:“她喝了很多酒,已经醉了,让她好好睡一觉,明天会没事的。”珍珠已经收拾好
铺,风若尘把沈帼眉放在榻上,却发现她的手还死死抓住自己的衣服不肯松。
他想掰开她的手,刚一动,沈帼眉似被惊醒了,口齿不清地喃喃道:“别走…陪我…”
他窘迫地看了一眼愕然的珍珠琥珀,心头不由发急。珍珠乖巧地拉了琥珀,向风若尘一福道:“有劳先生照顾小姐,婢子们就在隔壁,先生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婢子告退。”
琥珀还要说什么,却被珍珠一把拉走了。
在
边坐下,风若尘细心地为沈帼眉盖好棉被,端详她因酒意而晕红的脸颊,不由低声而叹,“沈帼眉呀沈帼眉,我该拿你怎么办?”
头疼
裂。
沈帼眉醒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头疼,好像有几十把大锤同时在脑子里狂敲,太阳
阵阵
痛,一时间什么也不能思考。她呻
着举手覆额,撑开沉重的眼盖,景物都在眼前
晃,同时有个人向她俯下身来,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凑到她
边。她带着说不出的饥渴喝下它,昨夜的片断又闪回脑中。
纵酒的后果。她自嘲地想,如果再多醉几次,她的酒量大概就会突飞猛进了。
端茶的是珍珠,由于整夜未睡,脸色有些疲倦,“小姐,以后就算要出门也该先跟我们说一声,否则叫我们多担心,再说也不该喝成这样…”
沈帼眉烦
地一挥手,“好了好了,别对我说教,我现在头好疼。”她捧着脑袋坐起来,
不住又开始呻
。
门帘一挑,琥珀端着洗脸水进来了,她将铜盆向架上一放,拧了一条热手巾,递给珍珠,却对沈帼眉眼角都不扫一下。珍珠抖开手巾为沈帼眉净面,热气扑面而来,令沈帼眉神智为之一
。
琥珀将水端走,旋即捧了一个红漆托盘上来,盛着热腾腾的碧梗粥和几样开胃的小菜,她将东西一样一样重重放在
头矮几上,好像带着很大的气,这回沈帼眉注意到她的反常举动,随口问道:“你怎么了?今天和谁呕气吗?”
“小姐,梁少爷早上回京了,你知不知道!”琥珀倏然抬头,眼中竟蓄着泪,语气
烈地道:“梁少爷对小姐痴心一片,你不喜欢他就算了,干吗还叫那个姓风的把他打得惨兮兮,梁少爷今天走时连马都不能骑,只好坐马车走…小姐,你的心也太狠了!”
“梁至信”三个字刚传人耳,昨晚那难堪的回忆猛然涌上心头,“这点惩罚还算便宜了他!从今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那个登徒子,听见没有?!”
琥珀
口起伏,忍不住道:“梁少爷有什么不好?真不懂小姐怎么会去喜欢姓风的那种丑八怪,他根本配不上…”
“住口!你敢再说一句!”沈帼眉重重一拍矮几,茶杯“砰”地被震倒,滚落地上,琥珀吓得一愕,随即哭着冲了出去。
沈帼眉烦恼地叹了口气,她从来不轻易发怒,想不到今天却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头
糟糟的,此时的她已不再像不可融化的冰山,反倒似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梁至信,她恨恨地想,都是这个无赖害得她如此生气!
珍珠轻快利落地收拾好打翻的茶杯,柔声道:“琥珀是孩子脾气,小姐不要放在心上。粥要凉了,小姐先喝一点吧。”
沈帼眉扶住头,低声道:“我吃不下…珍珠,我’心好
。”她一向不在旁人面前吐
自己的想法,然而此刻,她已无心也无力掩饰。
“多少要吃一点,宿醉之后又不吃东西,身体会受不了的。昨天风先生带您回来,又几乎照看了您一晚,您又哭又吐,闹得不知多么凶。”
“他照顾我整夜?”沈帼眉倏地抬起头,惊疑、不信、羞窘全闪现在眸中,昨夜的吻仍记忆鲜明,红
不可遏抑地爬
她的双颊。该死,她怎么可以放纵自己到这个地步,她急急地问,“我没说什么失仪的话吧?”
“风先生一会儿会来看您,您可以亲自问他。”珍珠若无其事地道。
“不,我不要见他!…不,我是说…我现在不能见他!”沈帼眉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叫出来,经过了昨晚,她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风若尘,突如其来的变化把她的一切部署全打
了,她必须有时间整理好思绪与心情。
“为什么不能见我?”门开了,风若尘的身影站在门边,很明显,他听到了方才沈帼眉的那句话。
“你…”沈帼眉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她该叫他出去,她该痛斥他的趁人之危,她该…可是她却什么也没做,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珍珠识趣地溜了出去,留下两人单独相处。
风若尘走过去,很自然地在
边坐下,抓住她的肩头,直直地盯住她的双眸,“为什么不能见我?”他的语声低沉,他的眸光热烈,直似要穿透她的心底,令她无从逃遁。
这样太亲密了,她不可以任由他这么做!沈帼眉略挣了挣,那双手却坚如磐石,“回答我,否则…我就吻你。”
这分明是无赖,但他说得出做得到!沈帼眉可怜兮兮地别开脸,“我不知道…你造成了我的困扰。”
“是吗?”风若尘很高兴听见她这样说,从一开始他便一直处于下风,现在终于被他扳回来了。
既然说了,不如索
说个明白,沈帼眉倏地回过脸,指责地瞪着他,“你扰
了我的生活,破坏了琥珀对我的感情,你还敢强吻我,你真…可恶!”
“你…为我心动了。”他笑意盈盈,毫不顾忌地宣称。
“胡说!”沈帼眉
烈地反驳,却不知道反驳得毫无力量,简直像一句叹息。
风若尘挑起眉,“何必再欺骗自己,为我心动有这么可怕吗?”他掠夺的本
不再掩饰,霸气表
无遗,毫不放松地步步紧
,他爱看她卸下冰山面具后在他的进攻下惊慌失措节节败退的娇羞,这令他有难以言喻的骄傲与
足。
“你这个人真是,非要人家亲口承认你才高兴吗?”羞窘之下,沈帼眉不再伪装,娇嗔地白他一眼。
“那么你是承认了?”风若尘笑得很可恶,脸近得迫在她眼前,气息可闻,让她无处可躲。
沈帼眉半垂下头,“我不知道。”她的眼神幽深,“但你让我心
…你知道,我不可能给你什么承诺,家业、亲人是我放不下的担子,为我倾心,值得吗!”
风若尘温柔地将她揽人怀中,“我已不再为这个问题烦恼了,不管将来如何,把握住现在最重要,唉,我多希望你不是沈家的掌门人,没有这么多无奈的负累…”他感到沈帼眉明显地颤抖了一下,随即放软身子,全心依偎着他,仿佛要躲避使她怯弱不胜的寒苦。
他闭上眼睛,暗暗在心中狂喊,“凶手不要是你,千万不要是你!老天助我吧!”
片刻温柔之后,沈帼眉推开他,坐直了身子。脸上虽然还有未褪尽的红晕,但眼眸中已清澈一片,她淡淡地道:“你回去吧,我现在心很
,什么也不能理智思考,请让我冷静一下。”
叹息一声,风若尘凝视她庄重的脸:“不要理智好吗?只有在你心
时,才会听任感情牵引,一旦理智恢复,你就不肯放松自己听从心意主张了。?他苦笑一声,“我真怕你的理智。”
沈帼眉忍不住一笑:“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吗?”随即板起脸,“十天后我会给你答复,这十天里你不许来找我,路上碰见也不许来跟我说话。”
风若尘睁大眼睛,“十天!要这么长时间?”
沈帼眉冷道:“那我现在就答复。”风若尘慌忙道:“不,我还是等十天吧。”
他无奈地道:“你真是个爱折磨人的小妖
!”他突然托起沈帼眉的下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住了她的
,尽情攫取她樱
的芬芳甘美。
良久,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满意地看着她两颊再度涨
红晕。
沈帼眉捧住发烫的脸娇嗔,“你这登徒子!”
风若尘心情大好,笑道:“我要有十天见不到你呢,这就算是预付我相思债的利息吧。”说着便在沈帼眉的娇叱声中洒然去了。
目送风若尘的背影消失,沈帼眉脸上再无一丝笑意,眸中有复杂的神色,似忧虑、似疑惧、似叹息、似无奈。对于风若尘,她是绝对的不信任,却又不由自主受他吸引并且不容否认地为他动了心,把谨守二十年的感情投注在一个随时可能是敌人的男人身上,无异于玩火,她可输得起这场战争?然而她已泥足深陷,
身太晚,即使证明他没有企图,现实也不容她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身为沈家掌门,在未有接班人的情况下,是绝不能出嫁的。
长长地叹息一声,她的心更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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