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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零九章:天崩地陷
  如往常一样,李重俊隔三差五都要入宫觐见。

 每一次看着武则天将参汤喝下,他心里便越加轻松。

 一开始,或许还有一些负疚感,这个女人,终究是自己的祖母,可是渐渐的,也就不太将这些当做是一回事了。

 天家无父子,何况是祖孙?

 更何况,这祖母既然选择了自己的二兄,那么这一切就是他咎由自取了。

 所以李重俊的心情渐渐轻松,因为他明显察觉到,武则天的身子越来越糟糕起来。

 比如这几,武则天脸色比之前几要白一些,连说话都没有多少气力。

 太医院的太医去过一趟,大致也就是说了一些语焉不详的话。武则天毕竟年纪太大了,什么不测都可能发生,所以太医那儿,也无法确诊,更不敢轻易下药,这个年纪的人,任何一种药,都可能成为虎狼,即便是对症下药,也未必能有起,甚至可能更加糟糕,所以太医们慎之又慎,只敢开一些调养身子的方子。

 等待了几,龙门宫这儿固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是李重俊已经开始做好准备了。

 上皇一旦驾崩,自然有许多后续的事需要解决,至少对于韦家人来说,他们需要的,当然是自己,只有自己站出来,告诉天下人,上皇是因为染病故去,那么这件事,就等于是板上钉钉,任何有狐疑的人,他们即便可以怀疑韦家,难道还能怀疑自己这个太子?

 事到如今,太子的号召力,显然是比韦家要强得多,单凭这个,李重俊便自我感觉良好。

 这些日子监国,他虽然不敢太有主见。大多时候,都还是对于那位黄门侍郎韦承庆言听计从,凡事都去寻他商量着办,不敢有丝毫的逾越,不过这种大权在握的滋味,终究还是让他尝到了一丁点甜头,他陡然察觉到,自己竟真有几分九五之尊的味道,因而整个人,也不再似从前那样没有生气。渐渐开始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他一如既往,前去了宣政殿,在这里,他侧坐在龙榻边,而后三省的大臣纷纷到了,韦承庆来的迟了一些,众人站定。

 接着,便是开始商议国事,韦承庆这个黄门侍郎。总是表现最出彩的,甚至现在连三省的宰相们,现在大多都缄口不言了,他们的话越来越少。韦承庆的话却是越来越多。

 李重俊则是表面漫不经心,实则却是在小心翼翼的打量韦承庆,悄悄去模仿他的口吻,学他的仪态。

 甚至有时候。李重俊会有一种错觉,仿佛他才是监国的太子,而自己却是黄门侍郎。

 不过…一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提心吊胆了半辈子的他,似乎还不至于生出什么怨恨,只是…有那么点儿不愉快罢了。

 “昭信镇都督的奏疏,简直就是岂有此理,一个小小的都督,居然如此的不客气,朝廷已经让附近各镇救援,他呢,却还是不罢休,甚至拿昭信镇的数十万百姓来要挟朝廷,殿下,臣以为,若是朝廷不予申斥,只会让他更加恃宠而骄,朝廷对于各镇都督,理应是恩威并重,岂可一味的放纵。”

 李重俊回过神,见韦承庆询问式的看着自己,他忙是打起精神:“韦卿所言甚是,一切就按韦卿说的办吧。”

 坐在这里的众人对于李重俊的表现都没有做声,似乎李重俊现在的表现,所有人都很满意。

 那些韦们,自然不希望这个太子有太多自己的想法,韦后虽然不在,可是这庙堂还是韦家的,不是一个监国太子能够改变。

 可是对于那些******徒们,似乎也乐见如此,他们很希望太子能够忍耐,小不忍则大谋,万万不能逞一时之勇。

 这或者,就是李重俊最有利的一面,作为大唐王朝眼下最后的一个希望,他似乎做任何事,总能得到别人的体谅和谅解。

 韦承庆笑了笑,道:“那么,殿下的意思是,这就下旨给昭信镇吗?”

 李重俊看着韦承庆投来的友好眼神,心里不想笑,韦侍郎表面上是在确认,实则更像是某种试探。

 “啊…”韦承庆一脸懵然的样子,接着道:“自然,自然,本宫说了,就按韦卿说的办就是,昭义镇…实在是太荒唐了。”

 这一下子,有人莞尔起来。

 韦承庆说的是昭信镇,可是李重俊居然说成了昭义镇,这昭义镇早就被秦少游占了,荒唐固然荒唐,可是一个是在河北,一个却是在江南,这…八竿子打不着啊。

 可见…这位太子殿下似乎对于听政的事,不太关心。

 韦承庆朝着李重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他并不打算指出李重俊的错误,正待要说什么,这时,却有宦官急匆匆的进来:“病重…上皇病重…”

 宣政殿里顿时哗然,有人欢喜有人忧。

 韦承庆的脸色平静,他掐了掐指头,武则天行将就木的日子,也差不多就要到了。

 这一切…自然都是演算好了的,他不侧目看了四周的人一眼,有人震惊,有人忧心忡忡,也有人掩饰不住出一丝喜

 至于李重俊,自然是大惊失,忙不迭的道:“什么…快,去紫微宫…”

 他随着宦官,已经匆匆去了。

 而这宣政殿,却是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没有擅自离开,都在这等候着消息,韦承庆也已悄然的坐在了角落里,开始显得很不起眼。

 几乎所有人,都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心里高兴的人,早已将自己的喜掩饰,而痛心疾首的人,也不敢表的过于出格。

 殿中很安静,安静的落针可闻,只有偶尔,会传出几声憋不住的咳嗽。

 候了良久,有人站起来,道:“殿下还未来。也没有人来传达消息,依着我看,只怕不妙了。”

 没有人回答他,韦承庆更是坐在一旁,懒得理会。

 接着有人开始头接耳起来,这些人都是老臣,大多经历过许多次类似的事,所以都可谓是经验老道,单凭太子前去探视的时间长短,有没有人来传报最新的进展。这些细小的细节里,都可以看出许多事来。

 再等了小半时辰,依旧还是一丁点音讯都没有,这就更加坐实了猜测。

 有人不看向在座的几个韦家重臣,见他们都是一脸平静,心里不由疑惑起来。

 若是上皇有什么三长两短,这韦家人的嫌疑可是不小啊。

 正说着,外头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过不多时。便见太子李重俊匆匆而来,他失魂落魄,一脸悲恸的样子,待走进了宣政殿。所有人都不站起来,纷纷要行礼,他只是疲惫的摆摆手,接着有气无力道:“上皇的伤寒加重。如今…命不久矣,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所有人支着耳朵,表情却都是各异。

 因为大家都留心到了太子的那伤寒二字。这几乎等同于,太子殿下认定的是,上皇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则极有可能是病故,既然是病故,那么自然而然,也就不是韦家人做的手脚了。

 若是如此…

 那些本想要跳出来质疑的人不沉默了,太子都这样说了,还能说什么?既然是病故,难道还能指鹿为马不成?

 况且…假若当真不是病故,这时候出来质疑,韦家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同时还得罪了太子,等于是质疑了太子的话,这等于是两面不讨好了。

 韦承庆站出来:“殿下,消息确切吗?”

 李重俊道:“太医的诊治,绝不会错,刘太医说了,也就这几…哎…来人,速速急报上林苑吧,向父皇和母后奏报,请他们速速回宫,主持大局。陵寝之事,也不可大意,不过现在,却有一个麻烦,上皇的陵寝,当初是在洛兴建,如今既已经迁都来了长安,到底最后葬在东都还是西都,却还要好生商榷,如今…事情是急了一些,正因为急,却绝不能出任何的子,本宫…心如麻,怕是没这个心思了,诸公留心吧。”

 他说罢,一脸颓唐的样子,坐在一边。

 众人看着他,各怀着心事。

 显然…现在就该准备料理后事了,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么上皇只怕当真是没几活了,突然生出这么个变故,实在让人意想不到,其实又何止是‘太子’心如麻,在座许多人,只怕都要开始为自己重新谋划了。

 天家狩猎,自然不可能学那猎户一般,当真的骑马负弓去林苑中寻山上的野兽。

 这里有专门的别宫,其实除了数万军四处捕杀一些野兽之外,天子和皇后,大多数都在这别宫之中。

 李显爱博戏,因而随驾的大臣自然要奉陪,李显在这里,显得心旷神怡,觉得这儿比宫中还自在一些,因而玩的也是颇为开心,韦氏索也放下了政务,成陪在李显身边,看他博戏。

 李显赢多输少,不过赢来的彩头,大多又赏赐了回去,因而几个近臣,也乐于输更多给李显。

 当快马急报传来的时候,这儿倒还算是热闹,当有女官入殿,急匆匆的道:“陛下,娘娘,上皇病重,太子有急奏,请陛下与娘娘速回。”

 李显愣了一下,几个近臣也是吓了一跳,他们晓得轻重,忙是收敛起笑容,而后乖乖的退到了一边去。

 李显在短暂的失神之后,显得有了些慌乱。

 母皇病重…

 他当然知道,若只是寻常的病重,是绝不可能如此心急火燎的请他回去的,太子还算稳重,不是一个不晓得轻重的人,更不敢轻易打搅了自己的兴致。

 唯一的可能,就是母皇命不久矣了。

 李显心情复杂无比,对于那个母皇,固然有骨之亲,可是其他的记忆,怕也只剩下了恐惧,他心如麻,只好失措的看向韦后。

 韦氏倒是镇定的多。

 在这里,她一直都在等长安的消息。现在消息确实的传来,总算让她松了口气。

 她毕竟不太信得过李重俊,她甚至早就在想,若是这事儿李重俊办不成,她还得另想其他的主意。

 可是万万想不到,事情还是成了。

 这让韦氏心情也复杂,那个她恨之入骨的女人,终究还是要寿终正寝了吗?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一切不过是幻觉,可是随即当李显不安的看向自己的时候。韦氏便冷静下来。

 她几乎毫不犹豫的道:“陛下,上皇乃是陛下生母,生母病危,为人子者,岂可在外游乐,陛下理应立即摆驾,回到宫中去探视上皇,同时随侍于上皇病榻之下,好生照料。上皇非常人也,陛下除了要尽孝,还应当延请僧人入宫,在明堂为上皇祈福。若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还应当颁布诏书,大赦天下,为上皇增加功德。但愿…上皇自有天佑,能够转危为安。”

 李显打了个冷战,而后站起来:“对。对,皇后说的对,理应…理应立即回宫,不能待在这儿了,还有…一切都遵照皇后的意思来办吧,来…来…速去做准备,明见早,就回宫中去。”

 “陛下。”韦氏却是打断李显,一字一句道:“等到明,就怕已经迟了,陛下理应轻车从简,现在就出发,本宫随陛下一道出发。”

 “好,好吧,那…就这么办。”李显几乎对韦氏言听计从。

 长安城里已经开始热闹起来,无数的消息已经天飞,到处传报消息的快马来来往往,在一处不起眼的别院里,上官辰推开窗,看着外头熙熙攘攘的街道。

 他抿了抿嘴,目光收回来,在他的身后,数十个人已经束手而立。

 “看来…上皇只怕要有不测了。”上官辰皱了皱眉。

 宫里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

 上官辰料不到事情发展的这样的快。

 据说一众的宗室已经入了宫,两个皇子都陪侍在武则天的身旁,至于那些大臣,虽然不能前去陪侍,想必这个时候,也都忧心如焚的在等待最后确认的消息吧。

 “多事之秋,还真是多事之秋啊。”上官辰叹了口气,假若武则天当真有什么不测,很明显,魏王殿下就会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

 单凭一个二皇子,显然是不足够的,现在的问题就在于,韦后既然动了手,而且在动手之前,选择了出宫狩猎,这就意味着,她有百分百的把握,即便武则天驾崩,也不怕会出现什么卵子,而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为什么不担心出子呢?除非,有人袒护她,袒护她的人,想必就是太子殿下吧。”上官辰不冷笑。

 太子殿下,彻底倒向了韦后,虽然事前,也有一些征兆,事实上,那位太子殿下的行踪,朱楼一直都在打探,很多迹象都可以表明,太子李重俊,可能现在成了韦后的人。

 只不过…上官辰还是没有料到,李重俊的投名状,居然就是上皇,这…实在让人大开眼界。

 而现在,事情一下子扭转,整个长安已经震动,太子殿下公然声称,上皇乃是病死,这等同于是板上钉钉,一下子,安稳住了人心。

 如此一来…朱楼该采取什么行动呢?

 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束手待命的部众,上官辰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干系有些重大,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可能影响到魏王殿下的成败。

 深了一口气,他猛地想到了自己的姐姐,于是又幽幽叹口气,于是他淡淡道:“继续打探消息,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可要放过,所有的探子,全部放出去,所有和我们有关系的人,也要从他们口中掏出点消息出来,从现在开始,任何一丁点的消息,哪怕是宫中的一个宦官有什么异样,都要立即报上来,想尽办法,让我们的人接近紫微宫,那儿固然防森严,可是现在糟糟的,可以尝试去联络上官待诏,未来的二十四个时辰,谁也不许歇息,包括是我,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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