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某夜威远将军府前
黑暝幽漆的夜
底,无月,风微微。
屋檐顶,一抹修长纤细的影子瞬间刷地飞掠闪过,几转干净俐落的翻身轻跃,随即便迅速地隐没于这座简单朴实的宅邸之内。
今夜,人称"摘桃仙"的女飞贼终于又现身作案了。
"摘桃仙"是别人给封的雅号,事实上,女飞贼自个儿有名有姓,她叫曲昕,是第十一代"盗王"之女弟子的门下高徒。
话说,早在数月之前,曲昕和她另外两个姊妹曲昀以及曲映,就为了想早点达成师父期许她们成就第十三代"盗王"的封号,便彼此打赌竞赛,谁若能于一年内盗回自认为最具价值的宝物,三人评定最优者,即可拥有问鼎"盗王"的资格。
于是乎,这几个月以来,曲昕总是到处练身手,老爱拿些困难的目标当作挑战。一如数天前柳州烟翠湖的那桩奇案便是鲜明的一例,她喜欢向别人的不可能作挑战…
"很好…"曲昕说得极淡然,一如她惯有的
情表现。望着宅邸内部构造,她脸上未带丝毫情绪
的表情。
忽然,也不知究竟是想到了什么,一睇目,一勾
,眼角及
梢均突地漾开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今晚的夜袭行动截至目前为止,尚称满意,唯一欠缺的,就只剩那久闻不如一见,且已即将到手的异国珍品了。
传闻这威远将军府是当今皇帝钦赐给长年戍守云滇地陲之南——"镇南关"威远将军逯惕之的宅邸。
听说近
威远将军因公返京面谒皇帝,不仅
回了一位邻邦
趾国政变失势的皇太子,还带着不少南国地方的奇珍异宝入宫觐献。
威远将军长年戍守于大宋与
趾国之间,见识过以及所拥有的异地珍品理当不少…因此,种下了此番曲昕
入府一探底细的动机。
今夜确实是个下手的好时机啊…
她调查过了,今晚威远将军仍要留在兵部与其他边防守将商谈军国大计,至于其余的几位副将手下,则皆因久未返京而相约饮酒寻
去也。换言之,如今整座威远将军府等于跟个空城没两样,随她是要偷要抢要盗都行!
翻进了将军府后,曲昕遂不再偷偷摸摸了,反正也没人,她索
光明正大的行走游
于其间,这巡巡,那逛逛的,一时间煞是好不惬意。
推开一扇半掩的房门,她轻步踱了进去。
"…"尽管曲昕笑意微淡,可她心底却得意得很呢,这房间状似书斋,看来她是来对了。脚才一踏入房门内,扑鼻
来的便是一股异国的薰香味儿。
或许是习惯,也可能只是一种破除不去的感官迷信吧。
总之,就像狩猎人在猎物到手前,总会先闻到一阵浓浓胶稠的血腥味般,此时曲昕闻到的是浓郁的香料薰昧。
进人后,她先是移步至墙边的案柜前,动手取出顶上放置的几件石器。
"嗯,是好货…"她将颜色各异的石器放在股掌中把玩,眼底间闪现着一簇只有在看见宝物时才会绽放的璀璨光芒。
黑漆底,沉浸在盗宝乐趣里的曲昕显然
儿就忘了还得留意周遭的一切动静…
亦或许,是黑暗底的对手太阴沉,根本就有心不教她发觉。
男子一双锐利如鸷鹰似的瞳孔在黑暗间本能地收缩、放大,收缩、再放大…一瞬也不瞬地紧瞅住眼前这唐突闯入的陌生女子。
她是谁?胆敢夜闯威远将军府?究竟有何企图?
对于此位擅闯者…蛰伏于暗地里的男子眯起眼
忖想,决定先探探她的底细,再做其他处置的打算。
窗外黑漆一片,微风一拂,成荫的诡魅树影便莫名地遮掩出一幅
人想像的恐怖画面。盘结繁茂的枝影摇曳个不休,杂着
咽似的风
声,飕飕飕的肆扫着窗棂畔。
户外昏暝无月光,甚至连一丝的弱光都透不进这间隐闭着的书斋内。
朦胧底,男子凝望着那名也同样置身在黑暗中的闯入者。因为太暗,根本也瞧不清她的面容样貌,只能依稀辨识出大概的身形轮廓。看上去,来者应是名体态轻盈修长的妙龄女子才对。
只见她的动作举止好像也不特别焦急,任由时间流逝,就这么随兴翻上寻下的探访着案柜里一格格的奇石宝玉。虽见她偶尔
出一抹惊叹称赞的眼神,但她却并未将它们取走,反而是又放回了柜里去。
为什么不取?莫非他猜错了么?难不成这擅闯的女子并非贼偷?
男子才刚要重新怀疑她的动机时,女子在黑暗中的一个细微动作却意外地确定了他的评估。呃…她终于注意到了。
窥察至此时,男子总算逸出了一抹想当然尔的诡谲笑容来。
"摘桃仙"曲昕究竟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所有的心思呢?
她身子简直被一股震撼的感动给慑得僵住了,那因为极力压抑而兴奋地无处躲藏的狂喜,从她微微打颤的
齿中释放而出。眸子里,更散溢着发了亮的莹莹光芒。
向来不将喜怒现于形上的曲昕,竟难得地为着眼前所见的宝物
出了她的雀跃。是呵,寻到至宝,今
这场夜探将军府的功夫总算是没有白费啊…
顺沿她目光底的方向一路向着斋内的某一处望去,竟在一面桌案上赫然发现了一只桧木浅盒,木盒里则安安稳稳躺着块石头。
没错,说它是石头也没错,它不过就是块能在黑暗里发光的石头罢了。若非这昏暗的夜
当道,曲昕又焉有机会一窥到它独有的特殊光芒?
躺仰在木盒内的石头表面光滑,无纹无窟,瞧上去不过就只是块顶好看的石头而已。但倘若将它浸在幽暗中,则石头本身便会焕发出一环慑人眼目的奇彩光晕。
很奇妙,那晕开的
泽说不清究竟为哪几
所组成,一层一层的各自独立,但稍一恍神却又感觉好似
融拧拌在一起。
曲昕学盗数载,手上辗转进出过的宝物也不算少数,可眼前的这件她却从未见过。它是什么?夜明珠么?
臆间狂烧着一股难言的喜悦,她探出那双仍微微发颤的手,
取出它一
倾慕之情。
掌心还未落下呢,一扇嵌在墙里的窗棂却突地摇晃着杂声大作了起来,曲昕心一惊,连忙箭步跃至窗畔检查。窗外除却微风拂起的树影之外,再也没任何可疑的地方了。她转身,又再轻踱
那张置着发光石头的桌案旁。
曲昕当下作了决定,就是它了。今夜的战利品就是它了。
决定之后,她遂由襟内的衣褶处取出一枝粉
动人的桃花来,轻轻地、带著些故意成分地,将它摆置在那面干净的桌案上。随后,旋即俐落的探手拾起木盒内发着异光的石头。
也不知什么原因作祟,那石头才触及她掌心上,就恍若突有一丛野魅的火苗瞬间放肆地烧了开来,沿着那掌心、指尖、关节、手腕…火势一路狂猛地攀窜至她的整只胳臂。
"…"曲昕紧咬住牙关,强忍下那股莫名的、突如其来的虚幻烧灼感。
忍着,一定得忍著,只是幻觉,都是幻觉而已。她镇定心绪如此安慰起自己道。虽这么解释,可那迅猛的烧烫感却的确越来越鲜明了呀!
曲昕一掠眼帘,竟惊见那奔红的野火正由自己的半截手臂处焚烧而上,火舌汹涌如狂
般侵袭着她…
"啊…"尽管再如何强作镇定,此刻的曲昕终是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看来,你是注定取不走它的。"黑暗中,男子的声音终于显现了,那音调听起来极为悠缈、充斥着一种低迥的沉寂。
就在自己感觉将被那火势纠
得窒息的一瞬间,忽然,所有的烧灼炙热却全因这声音的出现,而渐渐舒缓了下来。
消失的和它来袭时一样诡异莫名…
"谁?是谁?"曲昕本能的低声询问,眼底,藏着一抹急
灭口的杀意。
"-,这话该由本将军来问你才是吧。"
随着男子低沉跌宕的说话声渐靠近,她身上烧着的感觉遂更形消散掉了,紧接着,却反倒是一股冷飕飕的寒凉气息。
他不费丝毫力气便顺利由曲昕手中取回了那块仍在发着奇光的"醒夜石"。那石头美是美矣,但若不小心处理却也极可能会发生些勾人心神、引魂出窍的怪事情来。
就像方才在她身上刚发生的那般状态…
黑暗中,他将"醒夜石"举至彼此的面前,奇彩的光晕映照着他俩,也总算望见了彼此的真面貌。
光晕渲染在他和她的脸庞上,石头顶,亦映现着各自的面貌。一张是睑
铁青、双眸冷冽、桃
紧抿;另一张则是
角微勾、神情轻松、掌控自若。
瞅望的一霎间,阵阵纯然的冷冽感遂从曲昕的背脊延伸至头皮深处,她顿觉好冷、好冷、好冷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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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咱说这丫头竟敢选在咱们威远将军府里下手,根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嘛!非好好教训一番不可…"生得一副吓唬人模样的军营教尉何敝,转动着他那一双铜铃似的大眼,很认真地在想。"干脆把她扒光了衣服,绑在威远将军府门前警告示众算啦!"一皱眉,一努嘴,都把他顶上的厚卷发、脸上的
眉与落腮胡给逗得颤动地做了
。想着想着,何敝遂朝曲昕的身上望过一眼,后者的脸上不
一丝情绪,仅是冷敛着
眼,连话都不肯多说几句。既没有一般小女人似的哭哭啼啼,也缺少一阵如母老虎般的叫嚣。
呃,这丫头小贼的确是很怪咧!
"嗳,
人就是
人哪!"忽然,另一记略显尖细的男子声音在何敝的身后响起来,一名身穿锦绣缎面华服的俊俏男子步上来,举起手中的褶扇便往何敞的后脑勺上狠敲了下去。
"哎唷!你这娘娘腔韩味,做啥打咱脑袋瓜子啊?"何敝
鲁地吼了开。
对于这险险快震破了屋顶的吼叫声,被唤作韩味的男子显得毫不在意。他伸手扭着何敞的一只耳朵,在耳畔慢慢细细地说道:"打一打有什么关系,反正再打,你也不会因此就更笨些。况且,这本来就是你不对呀,不懂得怜香惜玉也就算了,怎么还要想法子欺负人家这位娇滴滴的美姑娘呢?"何敝斜瞪了参谋官韩味一眼,随后就把视线转至曲昕的面前,望一眼那张被韩昧称赞的容颜。他不大甘心地搔搔头壳,居然也害臊了。"就算是个再美的姑娘,也…也不能当贼啊!…你呀,"韩味的摺扇再次敲在何敞的头壳上,不过这次下的力道可就轻得多了。他眼梢带笑,意有所指的睨了睨那位从头到尾眼神都紧追着曲昕不放的将军大人。"人家小姑娘的罪究竟孰轻孰重,当然得由咱们将军亲自发落-,哪轮得到你在一旁闲嗑牙!"下一刻,两人就都
有默契、乖乖的安静了下来。四只眼睛动也不动地紧紧跟踪着接下去的剧情…
先前逯惕之始终保持着他平常惯有的沉静,不多言、不表现情绪、不预设立场,只在一旁冷冷地观察对手的动静。
沉静中,他瞅望着她好一会儿了。临着大厅内通明的灯火,总算可以将这名私闯将军府盗宝的女贼给瞧个仔细了。
这女子身着一袭白底桃边的衫服,在领口、袖边、尾摆处皆绣上了一朵朵穿梭其间的粉桃花。
纯粹的素白与粉
醉的桃红
织
绵,似乎是想与她脸上的娇容相互辉映,她脸庞顶那近乎槁白的神色与
畔间泛透的红光产生着如此强烈的对比,正恰似她身上的服饰一般醒目地令人难忘。
"原来你就是那株人人皆追不到手的桃花呃。"逯惕之说道。一语双关,半似调侃、半似指认。他手里握着那枝她留在书斋桌上的桃花,一边说,一边把玩着它。
"…"曲昕冷回一眼,根本不愿多费
舌。
漏越多,就等于是将自己越往危险中推去。
"好吧,既然你也不愿多言,本将军便只好依法将你严办了。或许,世人会很乐意知晓这'摘桃仙'的真实身分,"他略略停顿一会儿,给予她足够的时间反应,然后才把话继续接下去。"竟就是江南织造大户'涧彩织'曲…"他故意将末尾的答案说得极慢,留给人无限暧昧的遐想空间。
"够了,你这是在威胁我么?"曲昕冷言斥道,语气间皆是严厉和不屑。
逯惕之的神情也没比她热烈多少,只不过,略占上风的他倒是逸出一抹半勾的笑痕,总算是让她再开口说句话了。
其实对他而言,要想调查一名被擒女贼的底细本就不难,尽管常年镇守边关,但为便于情报的搜索,布在各地的眼线可是少不得的。于是,仅凭着手底下宽广的人脉关系,才不过短短一柱香的功夫逯惕之便已能掌握住"摘桃仙"曲昕的所有背景资料。
相较于那些无能官府衙门的亡命追缉,威远将军府的行事效率可就有本领得多,这款处事方针一如逯惕之做事的原则。
他似一只潜藏于山林野丛中的鸷鹰,有双锐利如炬的眼神、有对凶猛带钩的尖爪、有份不轻易显
的野心。总匿伏于平静里,教人难以察觉、不易防范,除非,遇见他
擒捕的猎物时,那股本质里的野
才会悄悄地伺机显
…
"今夜可是你自己自投罗网,本将军又何须花心机威胁你?"逯惕之反
相讥,
角上那道浅浅的勾痕仍未散去。
曲昕常自认已是够冷的那类人了,没想到今
竟还会再遇见个比她更冷的男人,不由得令她想多看上几眼。她斜睇着他,带些探究与分析的心情。
他眼瞳内的自信与冷然,彷佛就像另一个更冷的自己呀。想至此,曲昕暗打了记冷颤,像要掩饰真实感受的一种投
反应,她竟就扬起
线,在
上绽出了一朵似冷清犹
丽的笑靥,道:"怎么说我'摘桃仙'曲昕也算个绝顶聪明的女贼,若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人自由,你就清清楚楚地点明吧。""呵呵呵,聪明哪聪明,"逯惕之笑着站起身,手上的那株桃花枝仍在指腹间转啊转,他踱近她,执握住桃花的双手朝她躬身做个揖。"曲姑娘言重了,若说
换条件不敢当,本将军想请你去偷样东西倒还是真有其事…"虽说不是条件,可那在曲昕脸面前晃啊晃的一株桃花枝,却怎么瞧都像是向她挑衅似的。
"替你偷东西?…是,偷东西。"逯惕之刻意
低音量,那抹鬼祟神秘的神情好像正在干件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样,充
着诡谲和幽暗。
像,从黑暗间向她走来,将
迫她出卖灵魂的幽冥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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