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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完了!”夏舒脸色刷白地站在贴着公告的夫子庙墙前。

 “小…公子,大纸上写了什么字?”惜差一点说溜了嘴。

 夏舒念道!“科考将至,投宿者众,为公平起见,本庙之房间分配以香油钱为准,三百两是双人房,两百两住通铺,不足两百两者请另觅歇脚处。”

 “佛门地居然如此市侩,这间夫子庙根本是挂羊头卖狗的黑店!”惜朝公告栏狠踢一脚,踢得太大力,墙不痛,她则脚痛得哀哀叫。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你做事别那么冲动。”夏舒毫不同情地说。

 “夫人给的钱还剩多少?”惜忍着痛楚问。

 “三百两。”夏舒烦恼地叹气。

 “还好,住双人房没问题,你我一人一张。”惜春天真地说。

 “三百两全用在这,我们拿什么当回家的路费?”夏舒心里想的其实是上京赶考的路费,女人参加科考是要杀头的,她的意图暂时不能让惜知道,只要她考上,有了官做,她、娘和惜都可以不再受大夫人欺凌,大家都有好日子过。

 这次陪小姐来夫子庙,除了照顾小姐生活起居之外,惜另有重责大任,二夫人代她,要睁大眼睛,替小姐在众多书生中挑一个如意相公,这本是个秘密任务,但见小姐烦恼,惜便心直口快地说:“只要在这找到如意郎君,就不愁没有回家的路费。”

 “娘把要我来夫子庙的想法都告诉你了?”

 惜点头。“夫人是为你好,小姐你应该努力觅夫。”

 “万一找不到呢?”夏舒无意服侍男人,视以夫为天的观念为狗屎。

 “那…就住通铺好了,留一百两做回涛城的路费,请夫人再想办法。”

 “我是个姑娘,跟男人同住一室,跟羊入虎口有何差别!”

 “要是昨天没去八仙楼就好了!”惜懊恼不已。

 “一餐饭居然要二百两,根本就是抢劫。”夏舒忿忿道。

 “不能进夫子庙,又不能回家,我们该去哪里?”惜咬着手指甲。

 “别咬指甲,做男人要有男人样。”夏舒纠正。

 “是。”惜赶紧放下手。

 “那边有一棵大树…”夏舒指着一株树干大的柳树。

 “公子,你该不会想撞树自杀吧!”惜惊惶地打断夏舒的话。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太阳那么大,我们到树下一边乘凉一边想。”

 两人坐在突起的树上,望着夫子庙的大门口,一脸快要挤破脑袋的愁容,并不时地哀声叹气,仿佛天就要塌下来死她们主仆俩。

 过了半晌,夏舒嘴角出一抹鬼灵般的微笑,但她竭力压抑住笑容,咳了一咳,以平静的语气问:“惜,我对你好不好?”

 惜忽地竖起背脊,像遇到危险的猫,提高譬觉地说:“普普通通。”

 “我娘对你好不好?”夏舒不屈不挠地再问,不达目的不休。

 “二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当然对我好。”惜老实地回答。

 六年前,惜看十二岁,嗜酒的父亲将她带到市集,打算卖掉她筹酒钱。

 买卖人口在宋朝是稀松平常的事,女子是以年龄和姿决定职等和价钱,越老越丑的,价钱自然便宜,职等是厨娘;年轻貌美的,价钱高,职等是“横”,就字面解释就可知道是陪寝的意思。

 所幸,六年前夏二夫人产下男婴,做完月子,到庙里谢神,路过市集,看见一个肥老头正考虑以“横”的高价买下惜,夏二夫人抢先一步付钱,惜看才得以迄今仍保有清白之身。

 “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泉涌以报,你觉得这句话如何?”

 反正四下无其他人,惜也就不拖泥带水地说:“小姐,你每次想到坏点子时,总会搬出二夫人我屈服,如有话直说,我已经做好了入地狱的心理准备。”

 夏舒甜甜蜜地说:“放心,我不会让你入地狱的,只不过我想你不一定要陪我进夫子庙…”

 “不行。”惜打断道。“夫人要我照顾小姐。”

 “我是大人,又不是小孩,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夏舒晓以大义地说。

 “再说,婚姻要靠缘分,就算夫子庙里有好男人,若是无缘也是枉然,还不如有钱来得实际些。”

 “小姐,你的意思是要我去赚钱?”

 “惜你的歌喉不错,去八仙楼当答客应该可以赚到不少钱。”

 “小姐,朝廷对各种女使都有订标准,答客一年只有三十两的收入。”惜感到十分害怕,眼泪便无法自制了下来,哽咽地说:“而且八仙楼是勾栏院,打死我都不去。”

 夏舒一脸惭红地道歉。“对不起,惜你别哭,我再想其他办法好了。”

 惜以衣袖擦掉脸上的泪痕,鼻子,双眸忽然晶亮起来…仿佛从黑暗中看见一线生机似地说:“办法来了!”

 “办法又不是人,又没长脚,怎么个来了?”

 “你看你背后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夏舒转过身子,怔怔地望着前方。

 “昨天救你的那位公子,他就是办法。”惜提示地说。

 “他不是办法,他是个下的嫖客。”夏舒充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没错,正是因为他是嫖客,所以他是个好办法。”惜以为这么浅显的道理,依小姐的聪明应该一点就通,可是她却意外地发现小姐居然是一副呆若木的表情,惜暂且搁下心中的疑问,解释道:“小姐你想想着,八仙楼光是饭钱就那么贵,他居然还召,可见他的行囊里一定有很多银票。”

 “你要我去跟他借钱?”夏舒求证地问。

 “正是此意。”惜点头。

 “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我也不限嫖客说话。”夏舒闹瞥扭地说。

 “小姐你别忘了,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惜提醒。

 夏舒嘴硬地说:“我又没求他教我,是他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惜煽了煽眼睫,对小姐不分轻重的态度感到纳闷,他嫖他的,小姐为什么要生气?小姐的心态好奇怪…不想那么多了,一切以进夫子庙为首要目的,若是进不了夫子庙,天大地大,她和小姐等于无容身之所。

 看着那位公子快走到夫子庙大门,惜语带威胁地说:“再不拦住他,他若是进了夫子庙,小姐,我看你想住独房的指望就泡汤了。”

 夏舒认输地说:“惜,我开不了口,不如你去跟他借。”

 “好吧。”惜快步走向欧凌,本来地想嘲笑小姐胆小如鼠,但想想也就算了,她是小姐,自己是奴婢,为小姐分忧解劳是好奴婢应有的责任,等进了夫子庙后她再慢慢观察小姐…

 “这位公子,请留步。”惜急急喊住欧凌。

 “小兄弟有事吗?”欧凌回头,一眼就记起在八仙楼见过惜

 “我是来向公子谢谢前晚在八仙楼相助我家公子之恩的。”惜自圆其说。

 “他为什么不亲口来跟我道谢?”欧凌一针见血地反问。

 “我家公子他…脸皮薄…”惜一看到欧凌皱起眉头,立刻改变说辞,讨好地说:“公子你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我家公子气。”

 如果他再皱眉,岂不是成了小人,欧凌缓了缓眉,冷冷地说:“小兄弟,你叫我应该不只是为了道谢,有话直说无妨。”

 惜是个机灵的婢女,看出欧凌不喜拐弯抹角,所以毫不迟疑地说:“我家公子姓夏,单名一个舒字,前晚误入八仙楼,不小心花掉了夫人给的部分学费,如今缺一百两…”

 欧凌不客气地问:“夏公子凭什么认为我会借钱给他?”

 “公…请恕小的失礼,忘了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欧凌。”

 惜眼睛一亮,仿佛见到救苦救难的菩萨尊者,喜出望外地问:“莫非欧公子是京城三公子之首的酒公子?”

 “正是。”欧凌点了点头,对惜的反应习以为常。

 “久仰大名,欧公子素有侠义心肠,我想你一定很乐意帮助我家公子。”

 “有侠义心肠的是公子单邑,你记错人了。”

 “欧公子你也有,昨晚你救了我家公子,正是侠义心肠的表现。”

 “小兄弟,你很会说话,夏公子有你这样的书僮,真是好福气。”

 “欧公子过奖了,我想公子应该是答应借我家公子学费吧。”

 惜越提八仙楼的事,欧中的怒火就越烈,他一向不管闲事的,受见义勇为的是单邑,但昨晚他却莫名其妙地替人解危,解危之后,对方不仅连一声谢谢也没有,居然还当他是鬼般,拔腿就跑!

 一声嗤鼻,欧凌决计不肯再帮夏舒这种不知感恩图报的混蛋!

 听到那声冷哼,惜脸上的笑容霎时凝结了起来,果然不出她所料,欧凌以强硬的语气说:“夏公子来夫子庙是为了半年后的科举,我也是,你想我会笨得让自己多一名竞争的敌手吗?”

 “不,我家公子不会参加科举考试。”惜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他来夫子庙是为什么?”欧凌不信地反诘。

 自古以来,女人只能在家里读书,即便是才女也不能参加科举。

 夏舒本是女儿身,来天子庙只是为避祸栖身,但惜不能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脸上出现为难的表情…看到惜的模样,欧凌一口咬定。“说不出来,就表示默认。”

 “咚”地一声,惜双膝跪地,这个动作不是出自苦计,而是真情,她眼眶合著泪,哀切地说:“欧公子,求求你,你看不帮我家公子,他只有死路一条。”

 见惜如此忠心,欧凌叹了口气,从袖袋里取出一张一千两的票子,心软地说:“小兄弟,你快起来,这张票子不是借给你,是送给你。”

 “谢谢欧公子。”惜破涕为笑地接过票子。

 “阿福!不要拿!”夏舒气呼呼地边跑边喊着惜的假名。

 顺着声音,欧凌看着夏舒奔跑的方向,眼睛一眯--瘦小的身影竟带着姑娘家的娇媚!

 但,他很快便自嘲地摇了摇头,一定是昨晚的气还未消,特别是侬智高那家伙,知道他打算将一肚子的怨气发在他身上,当晚就开溜,迳自前往苗疆了,害他一夜没睡好才会眼花,把俊秀的男人当女人看,一定是这样没错!

 夫子庙和柳树的距离不到二十步,夏舒很快就跑到惜和欧凌之间,眼中燃着怒火,咄咄道:“阿福!你干么下跪!”

 “只要能借到钱,解决燃眉之急,跪不算什么。”惜识大体地说。

 “你这么做等于是我下跪,丢我的脸。”夏舒恼怒地说。

 “你的脸,还不如你书僮的脸来得有人缘。”欧嘴道。

 “把票子还给他!”夏舒命令道。

 “我偏不。”惜不理会,吐着舌头扮鬼脸。

 “你要干什么?”惜公然反抗,夏舒气得直跺脚。

 “替两位公子报名。”不待夏舒和欧凌出声,惜三步并做一步冲进夫子庙,脸上挂着窃笑。

 惜真是不简单,别看她只是一个婢女,又不识字,但心思比狐狸还

 她看出欧凌和夏舒之间互有敌意,一个摩擦,手中的票子就会像煮的鸭子飞掉,而且她已经盘算好,票子是一千两,足够缴小姐和欧公子的香油钱,剩下的四百两就当她的私房钱,快乐得不得了。

 此外,惜实在不明白,京城三公子赫赫有名,酒公子欧凌不单一表人才,家财万贯,心地又好,看起来腹经纶的模样,正是世人眼中的乘龙快婿,就算提着灯笼也未必找得到,小姐为何拿他当仇人看…

 夫子庙供的是孔夫子,一进门是个大庭院,面对庭院的正中央是殿宇,两边是宽长的门廊,有一间一间的禅房,夏舒和欧凌因为是一起入夫子庙,自然成了一墙之隔的邻居。

 不过,两人的际遇却有如天壤之别,酒公子欧凌投宿夫子庙一事,很快传遍秦淮河两岸,访客络绎不绝,一整天下来,光听到隔壁房门开开关关的声音,就让夏舒感到头疼不已,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读书。

 更糟的是,惜不见人影,说什么要照顾她,现在连她想喝一杯热茶,却要自己到厨房倒热水,越想越生气,拿着茶杯,打开房门,经过欧凌的房门口时,不知为何竖起了耳朵…一听到惜的笑声从门内传出,夏舒火冒三丈高,气愤地用脚踢开欧凌的房门,房里生了四个陌生人,顾不得异样的眼光,夏舒凶巴巴地间:“阿福,你在这儿干什么?”

 “服侍欧公子。”惜自若地说。

 “你搞清楚,我才是你的公子。”夏舒指出。

 “公子你别发火,欧公子对我们有恩,他没带书僮,我暂时充当他的书僮,替他倒茶水招呼访客,当做是报恩。”惜理直气壮地说。

 这时,其中一位身穿藏青色衫衣的公子嘴道:“阿福没说错,公子你是读书人,应该明白受人点水之恩,泉涌以报的道理。”

 “我跟我家书僮说话,管你事。”

 “口出秽言,这不是读书人该有的教养。”被骂的公子面红耳赤地反击。

 “我只是嘴说秽言,比起做秽事的读书人好太多了。”夏舒将矛头指向坐在主位,对她出不屑一顾眼神的欧凌。

 “我做了什么秽事?”打从门被踢开的那一刻开始,欧凌的肚子里就装了一牛车的火药,他是堂堂酒公子,人见人敬,连单邑和侬智高也不敢惹怒他,虽然他向来脾气好,但这一次,还是位头一次气到额角的青筋暴现。

 “你自己心里有数。”夏舒不怕死地说。

 “欧公子,对不起,我家公子…”惜急着当和事佬。

 夏舒抢着说:“我又没说错话,嫖本来就是秽事,阿福你道什么歉!”

 “你自己还不是去了八仙楼!”欧凌冷哼一声。

 “我只是去吃饭。”夏舒解释。

 “花三百两去勾栏院纯吃饭的男人,恐怕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头壳坏掉,二是那话儿坏掉,不知夏公子是哪一种?”话一出,在座的男人都哈哈大笑。

 “阿福,我们走,别理这些臭男人!”夏舒气得眼睛出火焰。

 “男人是该有点味道,只有娘娘腔才叫香男人。”欧凌乘胜追击。

 “还有,童子也叫香男人。”青衣公子报仇地说。

 “一股花香味飘来,是谁身上那么香?”另一位公子也跟着落井下右。

 眼看小姐落难,惜赶紧护主地说:“各位公子,你们别再为难我家公子了,大家喝杯茶做个朋友。”

 “阿福,不许你替他们倒茶。”

 “公子,出门在外,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从小姐闯进来一直到现在,惜注意到欧公子的脸色没好过,小姐也一样,不过她了解小姐是因为八仙楼的事而讨厌欧公子,当然,没有一个正常女子会认为嫖是好事,但欧公子讨厌小姐什么?

 只为了小姐没谢谢他的两次救命之恩吗?

 不!她看得出来欧公子不是器量狭小的男人,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不管是什么,她的任务就是要让他们从冤家变成亲家…“他没带书僮是他活该,更何况他又没断手断脚,用不着你婆。”夏舒咬牙切齿地说。“我娘对你也有恩,要你照顾我,你却胳臂向外弯,只晓得报他的恩,替他倒茶水,那谁替我倒茶水?”

 “我马上替公子倒。”惜赶紧拿起桌上的茶壶,但却被夏舒制止。

 “我不喝他的茶,天知道这壶茶干不干净!”夏舒无理取闹。

 “公子,壶里是上好的碧螺…”惜话来不及说完。

 “你这个马,快跟我回去。”夏舒出其不意地捉住惜的手。

 惜吓一跳,手中的六角茶壶摔落在地上,短促的破碎声使得屋里的气氛僵硬到了极点,这时一位身穿皂袍的公子打圆场地说:“这位公子,既来之则安之,何不坐下来与我们聊聊。”

 “夫子庙是读书的地方,你们这样高声喧哗,不觉得惭愧嘛!”

 “我们一直没有高声,而是从公子进门后才热闹起来的。”

 仿佛被打了一拳般,夏舒的脸色忽红忽白,说时迟那时快,惜忍不住爆出笑声,同时引起其他人大笑,夏舒气急败坏,将怒气发在惜身上,恐吓道:“臭阿福!你竟敢嘲笑我,回房后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此时一位脸型方正的公子解危道:“宰相肚子能撑船,公子若能原谅阿福,将来或许能当上宰相。”

 “多谢章公子美言相救。”惜感激得眼眶发红,幸亏看到夏舒的白眼,让她及时阻止自己落泪,保住女儿身的秘密。

 “看你面子,这次我就饶了阿福。”夏舒清楚地看见惜的眼神里,不只感激而已,还有某种程度的情感成分,这使她了解到,惜忽略她,并不是为了欧凌,而是为了这位方脸的公子,简单地说,惜的情窦开了!

 “咱们是不吵不相识,夏公子是情中人,若不嫌弃,在下章庭云希望能和夏公子切磋学业,互相勉励,求取宝名。”章庭云主动伸出求和的手。

 夏舒犹豫了一下,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从她脑中一闪而过,但为了惜,夏舒抛开矜持,同张庭云握手。“在下夏舒。”

 身穿藏青色衣衫的公子见风转舵,嬉皮笑脸地说:“在下喻令浩,刚才语多冒犯,希望夏公子没放在心上。”

 接下来另外两位公子也跟着自我介绍,夏舒皆以微笑代替握手,不过欧凌却没任何和解的表示,这时喻令浩冷不防地建议:“夫子庙的素斋清淡,不如到河亭边欣赏月光边用餐,由我请客,希望所有的不愉快能一笔勾消。”

 夏舒看着他那黄鼠狠给拜年般的嘴脸,手臂顿时窜出无数个疙瘩…“喻公子一片心意,夏公子你就快答应吧!”章庭云不疑有诈。

 “好。”夏舒不想落人口实,说她小心眼,勉为其难地点头。

 “阿福你留下,把欧公子的房间收拾干净。”喻令浩别有用意地说。

 惜心中觉得的,她不喜欢喻令浩,直觉告诉她河亭是个陷阱,但她相信欧凌的为人,他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绝不会袖手旁观喻令浩欺侮小姐,事实上她已经认定欧凌是未来的姑爷…

 沿着秦淮河左岸,在杨柳环绕之下,筑了不少红瓦扇顶的河亭。

 河亭、画舫、酒楼、姑娘楼,名称虽然不同,但都是寻花访柳的场所。

 喻令浩故意选在河亭设宴,除了自己喜鱼水之外,他更想知道夏舒不近女的真正原因。

 在世人眼中,京城三公子就像浑身长了金的大肥羊,大家都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不仅喻令治这么想,几乎所有的仙女都这么想,其中波楼的花魁更是仙女中最有可能得到欧凌青睐的人。

 花魁唤作崔巧巧,人如其名,有小巧的鼻子,小巧的樱,小巧的脸蛋,算得上是个小巧的美人儿,不过她眼光很高,曾夸下海口--非京城三公子不梳栊;虽然大家都笑她痴女说梦,如今这个梦想眼看就要实现了。

 一听到京城三公子的酒公子,欧凌来到夫子庙,崔巧巧一颗心便像不安的小鹿蹦蹦跳,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贞名吸引欧凌不远千里来相会。

 是的,崔巧巧守身如玉,曾经有人出价万两梳栊她,但她不为所动,她一心一意只等着京城三公子出现,如今见到欧凌,相貌和风度皆翩翩,多年的坚持总算没有白费。

 崔巧巧并不像一般俗的仙女,主动将身体贴在男客身上,她虽身在勾栏院,但举止宛如名门淑媛,即使她对欧凌情有独钟,但她依然和他的身体保持距离,尾指微翘,举起小酒杯,柔声说:“欧公子,巧巧预敬你金榜题名。”

 “姑娘别见怪,我不喝酒,以茶代酒。”欧凌啜了一口茶。

 “这可不行,到河亭不喝酒,就像焚香煮鹤,多扫兴。”喻令浩想表现文采,却说出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反而让人看轻他。

 “是我不对,不知欧公子不沾酒,巧巧自罚三杯。”

 “巧巧真是个可人儿,不仅人美,情温柔,还深谙男人心,不愧是花魁。”

 “喻公子你过奖了,巧巧敬你一杯。”

 “我为你说了那么多好话才赚到一杯酒,你却敬了欧公子四杯,真是太小眼。”喻令浩吃味地说,他是个“姊夫”,姊夫是对经常出入香阁的嫖客所用的称呼,连秦淮河年余,上一年在仙女的上错过科考,其实是知道自己考不上,故意把责任推在仙女身上,他一向很懂得怎么样把场面热。

 喻令浩提议来河亭设宴,并不是临时起意,说穿了根本是为了崔巧巧给的大笔银子。

 “喻公子你别生气,巧巧酒量不好,怕喝醉了,不能陪大家尽到底,请喻公子多包涵。”崔巧巧得体地说。

 “这么会说话的小嘴,尝起来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喻令浩努着嘴。

 “欧公子救我,喻公子吃我豆腐。”崔巧巧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喻公子,读书人要庄重,别吓着了美人儿。”欧凌义不容辞地说。

 “好啊!大家拿起酒杯,为欧公子英雄救美干杯。”

 在喻令浩的号召下,在座的客人和仙女莫不举杯,唯独夏舒忽然站起身,不识好歹地说:“我去上茅厕。”

 “夏公子一杯酒都还没喝到就去茅厕,看来是第二种男人。”

 “什么叫第二种男人?”崔巧巧不明就里地问。

 不待喻令浩回答,夏舒转头就走,只听见身后一阵狂笑声,连她躲在茅厕里,捂着耳朵不想听都不行,她也曾想过一走了之,但这么做会让欧凌嘲笑,算了,还是回到河亭上,好好看清男人的丑态。

 她不忘留意章庭云,她发现他跟她一样如坐针毡,对身旁的仙女不屑一顾,这是唯一让她高兴的,看来章庭云是个好男人,可以把惜托给他…再回到河亭里,气氛显然比之前热闹了许多,喻令浩搂着身旁的仙女,要求仙女用嘴喂他喝酒,另外两位公子和旁边的仙女玩起酒拳,章庭云独自闷闷不乐地喝酒,而崔巧巧则含情脉脉地替欧凌斟茶…看他们眉来眼去,夏舒中的怒火又燃了起来。

 “欧公子,巧巧为你挟菜。”

 “有劳巧巧姑娘。”

 “好不好吃?”

 “好吃,堪称是人间美味。”

 “是巧巧亲手做的。”坐在喻令浩身旁的仙女说。

 “小红,你别多嘴。”崔巧巧嘟起嘴来更显得风情万种。

 “巧巧姑娘的手艺连御厨都甘拜下风。”欧凌不吝于赞美。

 “欧公子见笑了。”崔巧巧心里得意的不得了。

 见气氛融洽,喻令浩语出惊人道:“欧公子,你别看巧巧很会服侍男人模样,其实她还是个处女。”按着喻令浩眨了眨眼皮,一脸yin意地说:“在淮河,十八岁还是处子之身的仙女,几乎是凤鳞爪,你可要好好把握。”

 “这不算什么,十八岁还是处男的蒲包货才稀奇。”欧凌突然转移话题。

 “在座的公子有处男?”崔巧巧发出嗤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欧凌眼神瞟向夏舒。

 夏舒气得襆头上冒出青烟,正要发怒,章庭云不打自招地说:“我承认我是处男,大家别再以此当话题嘲笑我了。”

 “章公子真是难得,守身如童。”崔巧巧笑道。

 “难得的是巧巧姑娘,出污泥而不染。”章庭云一脸钦佩。

 “那是因为巧巧眼光高,志气大,她看才,不看钱。”小红嘴。

 “小红你今天话真多,罚你喝三杯酒。”崔巧巧故意装生气。

 “欧公子你有所不知,巧巧曾立下誓言…”喻令浩话还没说完。

 一朵红云抹上崔巧巧的脸颊,她赶紧阻止道:“喻公子,求你别在欧公子的面前糗我。”其实这是擒故纵的招数。

 “瞧巧巧害羞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是美得连牡丹见了都失。”

 喻令浩加油添醋地赞美崔巧巧,并诗兴大作地说:“数朵红云静不飞,含香含态醉晖。”

 一听到诗,章庭云的双眼立刻炯炯发亮,就崔巧巧对欧凌的情意,发表论点。“牡丹太俗气,我说巧巧像桃花,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

 欧凌也不落人后,就崔巧巧守身如玉的精神说:“我说巧巧像水仙花,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

 夏舒有一肚子的怨,以诗发道:“我看巧巧像木槿,朝为拂云花,暮为萎地樵。意指崔巧巧只要破了身就一文不值。

 崔巧巧可不是省油的灯,能在文人雅士聚集的秦淮河当上花魁,除了美貌和歌喉外,还要有文学修养,听出夏舒的讽刺,立刻反击道:“诸位公子说的都好,不过巧巧倒觉得自己像杏花,物竟相妒,杏花应最娇。”

 欧凌和章庭云顿时皱起眉头,不了解夏舒和崔巧巧为何起了争执?

 喻令浩感觉到气氛不对,暗笑地说:“总之,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句话摆明是对欧凌说的。

 “好花就应该让它在枝头上开,让大家欣赏。”欧凌打哈哈地说。

 “真是妙!”夏舒夹地说。“我昨天见到一个采花贼,今天他却自喻是爱花的陶渊明,欧公子,你说妙不妙?”

 欧凌拉长脸,大家都听出夏舒说的是何人,整个秦淮河仿佛结冰似的,就连最善炒热气氛的喻令浩也噤若寒蝉,不知该说什么话驱除寒凉。

 这时夏舒突然站起身,脸色正好跟欧凌相反,开心地说:“时间不早了,我一向有早睡早起的习惯,请恕我先行告退。”

 章庭云接着起身。“等等,我有点不胜酒力,烦劳夏公子扶我一把,一起回夫子庙。”

 “我明天一早和督抚有约,不便久留,请巧巧姑娘谅解。”欧凌拱了拱手,装作没看到崔巧巧的眼眶充泪水,转身便离去。

 崔巧巧气得半死,恨不得自己的眼神是淬了毒的利箭,朝破坏她好事的夏舒过去…  M.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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